4.黑手再次伸向政治流亡者
「二次革命」的烽火,很快被獨夫民賊袁世凱所撲滅,孫中山被迫逃亡日本。
袁賊豈肯放過冤家對頭?隨即派去殺手……
臨近中午的時候,宮崎寅藏來到了東邊的小院。走到一棵光禿禿的蘋果樹下,
他坐到了那裡一條被太陽曬熱了和長滿青苔的長凳上。夢境一下子把他搞得精疲力
竭。他夢見了自己曾經在那裡度過童年的九州島的春天、小溪邊光滑的小卵石和開
放的櫻花。很多很多的櫻花,像是洶湧的海浪形成的泡沫……
宮崎寅藏被輕輕的談話聲吵醒了。這聲音是從旁邊一處四周圍著薄薄的竹牆的
涼亭裡傳出來的。宮崎想接著再睡,但是談話中幾次提到的一個熟悉的名字,迫使
他留心細聽了起來。「北京駐日本使館裡一片慌亂。中山日內將到達東京。袁世凱
要求在月台上就把他幹掉。」
中山,這就是孫中山啊!孫中山一到東京就將要被殺死!聽到這裡,宮崎一下
子從長凳上跳起來。為了使腳下的干樹葉和小石子不致發出響聲,他躡手躡腳地走
回了圖書館。傍晚時分,他來到了一對華僑夫婦作為臨時避難所的村子裡,他們是
前南京政府財政次長廖仲愷夫婦。
宮崎寅藏把自己的自行車靠在一隻飢餓的小豬從裡面發出不滿的哼哼聲的板棚
牆上,然後在門口脫掉鞋,走進了屋子。在一間用紙板隔開的小屋裡空無一人。他
只好坐在窗邊等候。天開始黑下來了。可以把燈點上--在左邊靠牆一張小桌上的
煤油燈旁邊放著火柴。但是宮崎寅藏依然坐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突然,他覺得
身體有某種他所熟悉的不舒服感--他的慢性瘧疾又一次開始發作了。
當主人們終於回來的時候,被疾病發作搞得渾身無力的宮崎寅藏正躺在蓆子上
肥他在屋裡能夠發現的為數很少的被子都扯過來蓋到了自己身上。何香凝看了看宮
崎寅藏蠟黃的臉,從書包中找出奎寧粉,沏好了熱茶。
「親愛的宮崎,什麼事迫使您沒打招呼便來了?我們差點兒沒有在城裡過夜。」
廖仲愷在宮崎寅藏的身邊蹲下。
「特殊情況迫使我急忙到了這裡。請告訴我,廖先生,您知道孫逸仙博士抵達
東京的準確日期與時刻嗎?」
夫婦倆對視了一下。
「他應該後天到。從神戶來。車次還不知道。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何香凝
急得把手按在胸脯上,愣著神在那裡不安地等待著回答,一雙閃閃發光的黑眼睛死
死地盯著宮崎。
「據我所知,中國駐東京使館正準備暗殺孫逸仙。他們企圖像槍殺宋教仁那樣
槍殺孫逸仙。」
何香凝驚叫了一聲。宮崎把被子掀掉,坐到蓆子上。他覺得身上很熱,額頭和
太陽穴上佈滿了小汗珠。
「請您放心,廖夫人,孫博士在日本有許多真正的朋友。必須把他們組成一個
特別行動小組,這事我立刻就去辦。你們應當幫助我讓一些華僑也參加進來。但主
要的是當火車進站時,不要在車站上舉行群眾集會。應當立即讓孫逸仙坐進一輛封
閉的汽車,並把他護送到旅館。必須隨時提高警惕,刺客可能會是好幾個。
從神戶開來的列車,晚六時准點抵達了東京。在此之前,「刺客擊退團」的成
員在宮崎的指揮下佔領了車站上的所有出入口。15個人跟在廖仲愷身後朝三號車廂
跑去。當孫中山提著綠色手提包在車廂門口剛一露頭,他們立刻擠開其他的歡迎群
眾,用自已的身體擋成一個狹窄的走廊,孫中山便沿著這條走廊朝汽車走去。但是
宮崎始終為朋友的生命安全而感到不安。等待著他的可能是刀子和毒藥,而這比什
麼都難防。
然而歡迎孫中山,並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有一個人爬上了行李車,想從人群
上方射擊孫中山。他立刻被抓了起來,並被扔進了車站警視廳的地下室。孫中山通
過犬養毅求助警視廳廳長允許他同那名刺客面對面地談一談。孫中山想知道究竟誰
是刺殺他的主謀和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在會見室裡,孫中山看到的是一個臉色發灰的人,眼睛裡閃著仇恨的光芒。這
是一雙宗教狂的眼睛。
一雙瘦小的手,黝黑的脖子上緊繃繃的一條白色衣領,一張清秀而神經質的臉
--一個純粹的武士。
「中村先生,是您躲在角落裡殺人吧?」孫中山像是發問,又像是肯定地說,
「大概宋教仁就是這樣被殺死的。」中村沒有說話。孫中山把香煙和虹吸瓶朝他挪
了挪。中村彬彬有禮地道了聲謝,然後倒滿一杯水,一飲而盡。
「那麼您打算說嗎?」孫中山溫和地問。
「殺人是我的職業。』沖村吸著一枝香煙,愁眉苦臉地回答說。
「幹這行酬金多嗎?」
「窮困的武士不得不選擇這個職業。」
「這是一個堂堂的日本國公民說的嗎?難道今天的日本就再也找不到另一份工
作了嗎?我正在努力使我的祖國在先進國家中佔有一席應有的地位,為了這,你竟
然想把子彈射進我的心臟。」
「不是心臟,是後腦勺。」中村心裡暗暗糾正著孫中山的話。一種淡漠感支配
了他:仇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靈上的空虛。
「中村先生,您怎樣認為,北京駐日使館會不會很快再派來新的刺客對我實行
暗殺?」
「半年之內還不會,但是您最好從日本銷聲匿跡,博士。」
「如果由我支配的時間還有幾個月,那麼我就等一等」,孫中山心裡想,「在
這困難的時刻,最好離祖國近一些。不過,看來應該轉入地下了。」
「我將請求當局將您釋放,您願意嗎?」
孫中山對於自己相信人的善良天性這一點從未動搖過。在沒有聽到回答之後,
他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建議。
中村搖了搖頭,一付尖嗓子發出劇烈的顫音。
「您為什麼要拒絕?」
「對於這樣的博大胸懷,我無以回報。」
說完,中村往後仰靠在籐椅背上,再也一動不動了。在那張神情呆板的臉上,
只有眼睛還像發熱病似地不時閃出微光。該結束這場令人痛心的會見了。
(〔蘇〕加·馬特維耶娃著、任震寰譯:《非常大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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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ska110169 於 2007-3-19 21:17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