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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傳記] 《 細說孫中山 》

4.芝加哥蹤影

  1910年2月某日,芝加哥某洗衣館半掩著的門口。孫中山正欲進去宣傳革命,猛
不防裡邊衝出一位手持熨斗的華僑,指著孫中山氣勢洶洶地說:「你不要進來,我
不聽你的『大炮』,你要進來,我就用熨斗擲你!」孫中山誠懇地笑笑,點點頭,
到另一家華僑那裡去了。
  隨行者很不理解。孫中山解釋道:「沒有什麼,人家不瞭解革命道理,責備兩
句是不足怪的!」
  辛亥革命前一年,即1910年2月間,孫中山先生由三藩市來到美國中部芝加哥城。
他只一個人,沒有攜帶什麼行李,街道也不熟,先在芝加哥市區找了一家不引人注
意的小旅店住下,就到唐人街華僑經辦的上海酒樓去找梅光培。
  梅光培當時擔任上海酒樓的經理。那時我才16歲,正在芝加哥讀書,居住上海
酒樓內。孫中山來找梅光培的時候,恰好我呆在家裡,一同見到孫中山先生。
  梅光培和孫中山雖是廣東同鄉,但彼此素不相識。孫中山找梅光培,是通過朋
友介紹來的。那天上午,孫中山先生到上海酒樓說明來意後,梅光培就迎接孫中山
在內進工作室坐下,並邀請孫中山從小旅店移居上海酒樓。
  從孫中山與梅光培的交談中,我知道孫中山先生當時是由三藩市來芝加哥的。
孫中山來芝加哥的目的有三個:首先是向芝加哥華僑籌款,準備在國內進行革命起
義;其次是向芝加哥華僑宣傳革命道理,建立同盟會組織。但孫中山先生當時對芝
加哥華僑的情況很不熟悉,需要人幫他帶路。那時上海酒樓自經理梅光培以下,大
家都忙於應付業務,分身不開。只有我正放寒假,整天都空閒無事,對當地華僑情
況又比較熟悉,於是梅光培就叫我帶路。因此,我就有機會和孫中山先生作了多次
的接觸。

                 芝加哥的華僑情況和保皇黨的關係

  孫中山來芝城的前三年,保皇黨首領康有為來過美國,在美國各地的華僑中間
進行過宣傳、組織活動。
  1910年間,芝加哥華僑有3000多人,其中有1000多人姓梅,他們全都是台山人。
其餘為陳姓、李姓和余姓等。這些人在芝加哥市區開有幾十家雜貨店、幾十間酒樓
和數百間洗衣館。
  保皇黨籌款的辦法主要是帶來很多清朝官員穿戴的袍褂靴帽,在華僑中賣官騖
爵。據說三品官以下的爵位,他們都有權封贈。封贈官階的大小,按你捐款的多寡
來決定。那些在芝加哥開設有較大商店的幾十個華僑老闆,差不多都參加了保皇黨。
這些人在芝城華僑中,都是屬於上層,他們手上都握有比較多的財產。他們參加保
皇黨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希望有朝一日,康有為的保皇黨在清朝掌握了大權,能
夠得到一官半職;一個是將來回國探親時,可以穿起官袍頂戴,炫耀鄉里。他們為
了這些目的,拿出不少錢給保皇黨,換取了清朝的官服靴帽。我親眼看見芝加哥一
些華僑大商店的老闆,穿起清朝的官服袍、褂、靴、帽,耀武揚威地拍起照片來。
  保皇黨在芝加哥的機構組成以後,在芝城卡勒街三百多號一家華僑商店的二樓,
懸起一塊刻有「保皇黨」三個大金字的招牌。保皇黨在芝加哥的負責人叫梅恭柏,
當時他年約40多歲,在芝城開有一間大酒店,招牌叫瓊綵樓,比我們上海酒樓大有
3倍,投資10萬美元,所以芝城華僑平時不說瓊綵樓大酒店,管它叫十萬莊。這家華
僑大酒店的股本是集資合辦的,其中以梅恭柏的股本為最多,所以瓊綵樓的經理就
由梅恭怕擔任。

                      孫中山在芝加哥的活動

  由於保皇黨的活動,孫中山先生在芝城的工作受到很大的影響。首先是芝城的
華僑上層人物,不但不肯拿出一文錢,而且還攻擊孫中山所宣傳的革命道理是「車
大炮」(粵語:吹牛)。華僑中層人物有些對孫中山之來,也很冷淡。他們對孫中
山驅除韃虜,建立民國的道理,雖不表示反對,但思想上有顧慮,不敢出來支持,
覺得清朝腐敗雖然應該打倒,但推翻清朝這件事總是大逆不道,是「造反」,要是
清朝打不倒,將來回到祖國,難免有生命之憂。能夠接受孫中山的革命道理,支持
孫中山的只有華僑下層群眾。但是他們一天到晚忙於找生活,不能在經濟上給孫中
山以很大支持。


  孫中山對這些情況,並沒有感到意外。他每天都出去,幾乎是挨家挨戶地去找
人談革命道理。據我所知,孫中山當時所談的內容,大體上都是說清王朝統治我們
祖國200多年,到如今國勢積弱,腐敗無能,已到極端的程度,對外毫無抵抗能力,
一敗再敗,割土讓地,成為當今世界列強最容易欺侮的一個次殖民地國家;對內野
蠻專橫,絲毫談不上民主自由。官吏如猛虎,貪婪成性,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無以為生。因此我等必須起來革命,推翻清朝,建立一個富強的共和國。希望僑胞
們支持,特別是從經濟上支持革命事業。
  聽了孫中山的宣傳鼓動,有些僑胞表示贊助,也拿出些少錢來支持,但不少人
表示冷淡,有些聽了之後,則嗤之以鼻,甚至予以嘲笑。有些則乾脆拒絕孫中山去
訪問。當我陪孫中山挨家挨戶去訪問的時候,我看到不少商店僑胞,眼看孫中山行
將走來,立即關起店門,給孫中山一個閉門羹。有一天上午,我們走到一家門扉半
掩的洗衣館門口,正準備舉步進去訪問,猛不防裡面走出一個僑胞,一手拿著燙衣
服的熨斗,一手指著孫中山氣勢洶洶地說:「你不要進來,我不聽你的『大炮』,
你要進來,我就用熨斗擲你!」孫中山一聽,對那位僑胞很誠懇地笑笑、點點頭,
走向另外一家商店去了。當時我曾表示遺憾,說道:「這個僑胞的態度,真叫人受
不了!」孫中山當時即安慰我說:「這些遭遇我早已預料到的,沒有什麼。人家不
瞭解革命道理,責備兩句是不足怪的!」
  孫中山在芝加哥的宣傳鼓動工作是深入到僑胞下層的。他每到一家餐館,都要
到廚房去,和廚工們交談,有時一談就是大半天。他很重視僑胞的下層人物。有一
次,大家談論芝加哥華僑的情況,認為上層人物多數參加保皇黨,對革命不感興趣;
下層人物為數最多,但經濟情況一般較差,所處地位,多不受人重視,對革命事業,
起不了多大作用。孫中山不同意這個看法,說:「不能用這種估計去看待下層的僑
胞,他們的力量是不可輕視的。泥土下面,我們往往可以找到寶貝啊!」

                      孫中山在芝加哥的生活

  孫中山在芝加哥的生活非常樸素。他在這裡的一切用費,都由我們負擔。當他
在我們上海酒樓住了兩天後,覺得不大方便,想到外面去住,於是我們就給他介紹
一間大的旅店,他謝絕了,認為太浪費。他多數在上海酒樓用膳,飲食不大講究。
我們有時候搞一兩樣好菜給他吃,他總是說不用這麼好的菜,隨便有點菜就可以了。
他天天出去都是穿西裝,打領帶,我們華僑當中有些是穿唐裝的。有一次,他對我
們說:「我穿西裝是不得已的。美國這個地方,不穿西裝,就給人瞧不起,辦事、
找人都不方便。」
  孫中山在生活上要求不高,但對革命工作卻要求很嚴格。有一天下午,孫中山
出外訪問回來,在上海酒樓經理室坐著,我坐在他旁邊。休息了一會,他和我談天,
我問孫中山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做生日的?」他溫和而又嚴肅地答覆我說:「革
命還沒有成功,談不上生日;將來革命成功了,就天天都是生日啦!」孫中山的這
幾句話,因為是我在小時談生日的時候說的,所以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孫中山不願意公開行蹤,因此他總是找一些不大惹人注目的住處。有一次,他
在芝加哥一間旅店住著,感到不方便,就接受華僑蕭雨滋的邀請,搬到蕭家暫住。
蕭家住處很簡陋,原本外人不大在意。孫中山搬進去住的時候,就告訴蕭雨滋的家
人,請他們不要把他的行止傳開去,說外間一知道,新聞記者就會跟蹤來訪,就會
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原想在蕭家多住幾天,不料蕭雨滋的大兒子竟將他的行
止洩漏出去,引起新聞記者的探訪。孫中山先生當時十分生氣,當著蕭而滋的大兒
子的面,責罵著說:「你這個孺子!……」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孫中山先生責備人。
  孫中山在芝加哥期間,除外出訪問,宣傳革命外,多在住所撰寫信件、文稿,
和各方面聯繫。有一次,他收到一封來信,拆閱的時候,我和梅光培站在旁邊,孫
中山看了信之後,對我們說:「梁啟超來信說他原可以和我們合作,只是他和康有
為的關係太深,不能離開保皇黨。」孫中山花在答覆和處理信件的時間是很多的。
  孫中山在芝加哥的用費,事前都是我們拿錢給他,但他往往把錢寄去香港作革
命的經費。有一次,他要到芝加哥附近的一個市鎮去向華僑宣傳募款。前兩天,我
們就拿旅費給他,但臨要走的時候,他要我們給他買車票,說給他的旅費已寄去香
港作革命經費,沒有錢了,於是我們又再拿旅費給他。

                    芝加哥同盟會的成立與活動

  保皇黨在芝加哥的活動雖給孫中山的革命工作以很大阻礙,但仍有許多華僑投
向革命事業,捐款支持,有些則加入了同盟會。
  芝加哥華僑的捐款多由我們寄往同盟會香港機關部,收款人是一個化名。這些
捐款都先後發有收據或發給公債券。公債券的票面有5元、10元、20元、50元、100
元數種。言明以後加倍歸還,有些加幾倍。捐款大家都用美元,歸還時可以折成港
幣。我個人捐了幾次款,當時我在讀書,尚未做事,捐款不多,但前後也捐有好幾
百美元。我沒有指望這些捐款將來能夠還我,不料抗日戰爭初期(1938年),我在
廣西大學任教時,居然得到通知還款,但那時我的捐款收據和公債券已遺失一些,
只找到一部分。可是由於還款時完全按照當年的聲明加倍或數倍奉還,所以我所存
的收據和公債券雖不多,但前後收到的還款,也有港幣好幾千元。
  當時孫中山和上海酒樓的僑胞來往最多,所以上海酒樓的僑胞受孫中山的革命
影響最大,好多人都表示願意參加同盟會。孫中山根據這個情況,就決定於正月十
五日舉行同盟會會員加盟儀式,正式成立同盟會芝加哥分會。舉行儀式的地址在上
海酒樓二樓一間房內。第一批參加同盟會的有上海酒樓的老闆梅耀富、梅旭耀,經
理梅光培,股東兼泰和雜貨店負責人李柏、梅壽,上海酒樓洗盤碗的梅長就,招待
員梅才、梅天宇,住居上海酒樓在芝加哥半工半讀的梅斌林(即梅文傑)等,共10
多位。
  加盟的儀式由孫中山先生親自主持,並由孫中山介紹加盟。加盟時要宣讀誓詞,
誓詞全文已記不得了,全文不很長,只記得後面有一句是「願受紀律處分」。會上,
孫中山先生還告訴會員們一些保密的聯絡暗號。記得其中有兩句對話是:「你是哪
裡人?」「我是漢人。」「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中國物品。」又在與人握手時,
不是手掌握手掌,而是用尾指交搭對方的尾指,然後手背靠在對方的手背得將食指
在對方脈門點三下,只要這些暗語答對或動作做對了,就知道對方是同盟會會員。
但我們這些同盟會會員在芝加哥活動的時候,很少用這些暗號。
  同盟會芝加哥分會成立以後,主要的活動就是籌款支援革命事業,其他的政治
活動很少,對保皇黨也沒有展開鬥爭。但我們曾經捉弄過保皇黨,事情的經過是這
樣:我們對掛在卡勒街一家商店的保皇黨招牌感到很討厭。有一天,我和一位姓方
的同學商議,想把這塊招牌去掉。我們商量之後,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一家製造招牌
的商店裡,以翻新招牌為名,預付了錢,叫他們在星期天上午6時前把掛在那家商店
的「保皇黨」招牌取下來刷新。芝加哥習慣,翻新招牌是由承辦店戶派人去把招牌
取下,然後拿回店中刷新,刷新以後,又派人送去給它掛上。芝加哥的商家店戶,
逢星期天總是遲些營業,因此我們要求那家製造招牌的老闆,請他們在星期天上午
6時以前把它取下。到那天,那塊「保皇黨」的招牌,果然一早就給取下來了。第二
天,我們打電話給那家商店,聲明那塊招牌不要了,請他們不要送回來。這一來,
保皇黨的招牌就不翼而飛,群眾議論紛紛。從那以後,芝加哥的保皇黨便一直沒有
再掛招牌了。

                       孫中山在底特律的活動

  梅耀富和梅旭耀等在芝加哥合資經營的餐館有三間,除上海酒樓外,尚有聚英
樓和會英樓兩間。其中上海酒樓營業情況較差。那年秋天,上海酒樓就遷到美國東
部底特律去,並把招牌改為中國酒樓,我也轉學到底特律去。到冬天,孫中山先生
又到底特律來。他來的目的,還是在籌款和宣傳組織同盟會。他這次沒有住在中國
酒樓,而住在中國酒樓隔鄰的一家旅店裡,但每天仍在中國酒樓用膳。
  當時底特律市的華僑只有百多人,他們經營的也都是酒樓、雜貨店和洗衣館。
孫中山在這裡的活動,和芝加哥一樣,每天都訪問華僑,宣傳革命和籌款,最後在
底特律成立同盟會分會。第一批加盟的有湯介眉、朱卓文、林光、林光漢、余逵、
余棟、梁賀、梅義榮、林槐部和方神長等20多人,其中除湯介眉等數人外,其他均
為中國酒樓的職工。舉行加盟和成立同盟會分會的地址也是在中國酒樓,介紹和主
盟的人也都是孫中山先生。底特律同盟會分會成立以後,孫中山還和部分盟員合拍
了一張相片,孫中山坐在正中,朱卓文和湯介眉分坐兩旁,我蹲在前排。
  孫中山先生第一次在芝加哥活動的時間約三個星期,而他第一次在底特律活動
的時間要短些,一共只有十天左右。
  (梅斌林:《孫中山在美國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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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為衰老的肌體補養輸血

  美洲致公堂已有百餘年的歷史,其組織渙散,淡忘了「反清復明」的宗旨。
  孫中山橫貫美國大陸,苦口婆心,舌干唇燥,為爭取改造這一封建的落後的組
織,花費了大量心血。
  美洲致公堂組織龐大,成員眾多,該組織對革命的態度如何,將直接影響到全
美洲華僑對待革命的態度。孫中山對美洲華僑爭取能否成功,在某種程度上將取決
於致公堂的向背。
  同海外其他各地洪門會黨一樣,美洲致公堂也存在著愛國與落後的兩重性。洪
門致公堂的宗旨為「反清復明」,它與興中會反對滿清王朝專制統治、恢復漢人統
治的種族革命基本一致,但其目標是要「復明」,即仍停留在封建王朝統治中國的
目標上,與興中會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的目標比較是落後的、保守的。
  孫中山對美洲致公堂的改造持續時間很長且頗具耐心。
  1896年春,孫中山來到美國,為發動致公堂同胞支持革命,他橫貫美國大陸奔
走宣傳,終因華僑中革命風氣未開,實無所得。
  1903年秋冬孫中山準備第二次赴美,在檀香山動身前,其母舅楊文炳建議說:
革命黨雖與洪門宗旨相同,但是洪門習慣,非曾歃血宣誓拜盟入會者,不得認為手
足,故為聯絡多數同志起見,應宜即列籍洪門,以厚黨勢。孫中山認為「美洲洪門
之眾,欲用之,非加入其團體不可」,故同意「加入致公堂」。此議遭到暗跨保皇
黨的致公堂職員的反對,而得到當地洪門首領鐘水養大力支持,他說:
  「洪門宗旨,在於反清復明,孫文雖沒有正式參加洪門,已經實行洪門宗旨多
年了,此等英雄壯士,應該歡迎招納之不暇,何能拒他於門外。」
  鐘水養親自主持介紹孫中山正式加入洪門,並封其為「洪棍」之職(洪門職位
在海外分為三級:元帥稱「洪棍」;軍帥稱「白紙扇」;將官稱「草鞋」)。按洪
門習慣稱起兵反清的首領為「大哥」,此後,孫中山在美國到處被洪門組織及會員
稱做大哥。
  孫中山在檀香山加入洪門會黨,並非真正推崇和信仰洪門會黨的一套做法,實
為改造會黨採取的一種策略,但無疑兩者思想確有相通之處的。
  1904年年底孫中山乘海輪赴美國舊金山,因保皇黨人與清領事串通勾結美國海
關人員,以孫中山所持護照系偽照為由,將其扣留碼頭多日。後在當地致公堂首領
黃三德、唐瓊昌等的多方營救下得以脫難上岸。
  孫中山蒞美後,致公堂機關報《大同日報》主筆、保皇會骨幹歐渠甲撰文攻擊
孫中山,並指責致公堂接待禮遇孫中山為不智。黃三德、唐瓊昌等努力勸說歐渠甲
同孫中山合作,歐固執不從,反而變本加厲地在報上攻擊孫中山,引起黃三德等人
的不快,遂革除歐的職務。孫中山趁機推薦留日學生、同盟會骨幹劉成合主持筆政,
將該報改組為革命報紙,這是孫中山改造致公堂所做的第一件事情。
  《大同日報》改組後,「革命橫議,鼓蕩全美。華僑受其感化者日眾」。
  孫中山改組致公堂的第二項工作是重訂洪門致公堂總章程。原來的致公堂章程
繁瑣神秘,封建秘密結社色彩濃厚,集中反映了它是一個封建性的豪俠組織。經改
訂後的新章程開宗明義地把致公堂的宗旨改造成與興中會及後來的同盟會的政治綱
領一致,使原來的封建性質的章程充滿民主革命的內容,這是一個根本性改變。馮
自由評價說:「總理所訂致公堂新章條款最特色者,為全文中第二條規定……一項,
不獨開闢古今革命黨人之新生面,且足奠定三民主義之基礎。翌年乙已(1905年)
中國同盟會成立之日,總理首提出人會誓詞之四大綱領,即此十六字也。洪門宗旨
曰反清復明,為單純的民族主義,總理乃添人民權主義之創立民國,及民生主義之
平均地權二項,意義高深,殊非思想簡單之致公堂人士所能瞭解。」
  孫中山很清楚,致公堂內部複雜,除少數熱心職員外,多半拘泥舊習,又多加
入保皇黨,沒有遠大志向;各分堂多不聽總堂的指示,要將其改造成統一有力的愛
國組織,僅改訂其章程仍不能解決問題。他乃向洪門首領大力倡議實行全美會員總
註冊,並整頓美洲各地洪門組織。各首領對此項建議多表贊成,遂推舉孫中山及黃
三德二人,親赴全美各地勸導各分堂會員實行註冊,並藉機宣傳洪門反清復明的宗
旨,凡註冊者發給證章一枚。


  從1904年5月起直到12月,孫中山和黃三德從西部橫貫美國東部,歷經大小幾十
個城鎮,所到之處廣泛宣傳洪門團結救國之意義,招收會員。註冊工作耗費了許多
時間和精力,但收效甚微,事倍功半,「各埠會員報名註冊者,寥寥無幾。孫先生
奔走數月,慘淡經營,但計劃落空」。可見改造美洲洪門會黨工作的艱辛及困難。
  從1904年4月到年底半年多的時間裡,孫中山改組了美洲致公堂的機關報,修改
了致公堂的章程;風塵僕僕、長途跋涉地對致公堂會員總註冊等活動,為改造美國
洪門致公堂付出了大量心血,對其進行了初步的改造和發動,儘管成果不夠理想,
但這畢竟還是爭取了部分致公堂華僑,向洪門會眾傳播了革命思想,為以後進一步
開展改造工作打下了基礎。
  1905年同盟會在日本成立後,東南亞各僑居地相繼建立了分會,眾多華僑踴躍
加入,而美洲各僑居地同盟會遲遲未能建立。
  1909年11月至1910年初春,孫中山到美國發起建立同盟會。初期,各地人會者
多為少數進步的華僑青年,為數眾多的致公堂成員均沒有加入,多數致公堂組織嚴
格限制堂員人會,甚至對同盟會抱有偏見或敵視態度。「會員均以革命老前輩自命,
一向卑視後起之革命小子。」如何改變這種狀況?孫中山認為,「倘海外同志及洪
門能聯絡為一團體以贊助革命」,「有此一臂之助,不患大事不成矣」。故孫中山
決定全體同盟會會員一律加入致公堂。舊金山同盟會會長李是男等人一時思想不通,
經孫中山解釋勸說,同盟會會員按照孫中山的指示全體「入闈」(洪門稱人會曰入
闈),以表示合作誠意,雙方各在自己的機關報《大同日報》和《少年中國晨報》
發佈佈告。
  孫中山此舉有力地推動了美洲各地黨務的發展,從此「南北美洲二十餘國華僑,
紛紛投向革命陣營,加入同盟會者將達萬人,成立同盟會機關者,計有四十九埠」。
同盟會會員加入致公堂,吐故納新,使致公堂衰老的肌體吸進新鮮血液,同時也使
同盟會組織獲得大發展,壯大加強了革命力量,可謂一舉兩得。
  孫中山發動多次反清起義,曾得到東南亞華僑的大力捐款資助,而美國致公堂
不但很少捐款,而且反對同盟會籌晌,致使美國華僑捐款甚少。鑒於此,孫中山向
致公堂提議組織洪門籌餉局。徵得致公堂首領的贊同後,遂由孫中山親手擬定洪門
籌餉局緣起。章程及革命軍籌的約章。規定了宗旨、組織機構、捐款辦法及對捐款
者的獎勵辦法等。1911年6月15日,美洲洪門籌餉局(又稱中華革命軍籌餉局)在舊
金山成立,對外稱做國民救濟局。其組織機構由致公堂和同盟會選出代表組成。洪
門籌餉局為革命捐助的第一筆款項是捐港幣二萬元給在香港的黃興,作為籌設暗殺
機關的經費。
  為了向廣大致公堂華僑傳播革命思想並為國內起義籌款,1911年8月,孫中山親
率洪門籌餉局籌炯員黃魂蘇(有稱黃芸蘇)等三人再次橫貫美國大陸進行遊說宣傳。
孫中山是個出色的鼓動家和演說家。他利用自身的特長,對致公堂華僑進行了苦口
婆心的宣傳鼓動。在致公堂華僑居多的地方,他首先向他們宣傳並解釋:在當地設
立同盟會的組織,與致公堂並無矛盾,此組織的建立,並「非與同胞作敵」,「也
非與同胞爭意氣」,而是團結同胞與「滿洲對敵」,請僑胞不要產生誤會;希望致
公堂像保護自己的僑胞一樣,愛祖國的四萬萬同胞,共同「抵抗異族專制統治」。
  在巴索,孫中山在當地致公堂舉行了三個小時的演講,有一位叫馬湘的致公堂
青年激動得邊聽邊往下流淚,當晚,他跑到致公堂機關為孫中山舉行的宴會上,走
到孫中山跟前雙膝跪地,懇切請求道:
  「我要跟隨先生革命,替先生挽皮包。」
  孫中山問道:「革命?革命是會殺頭的,你有這個膽量?」
  馬湘堅定地回答說:「殺頭?殺就殺,我不怕,我們同胞三個兄弟,殺了我,
還有兩個兄弟侍奉父母;我還未娶妻,沒有子女,怕什麼!」
  此後,馬湘即參加了同盟會,成為堅定的革命者。
  10月,國內武昌起義爆發,孫中山得知消息後馬上停止宣傳,經紐約返國。臨
走時,致公堂捐給他旅費、活動經費等萬餘元。
  洪門籌餉局的成立以及孫中山親率洪門籌的員不辭勞苦地演講宣傳活動,對爭
取美國各地致公堂支持革命起了重大作用。僅以為革命捐款為例,辛亥年前亦即洪
門籌餉局成立前的十多年,美國華僑的捐款微乎其微,而從洪門籌餉局成立到結束
的不到一年時間裡,共捐得美金40多萬元,可見其籌款成績之大。這無疑與孫中山
努力發動爭取直接相關。
  根據美洲洪門籌炯局的指示,古巴華僑也成立了籌餉組織--代理籌餉處,委
任黃鼎之為古巴籌餉專員。經過洪門籌餉局的工作,華僑的捐款從北美洲發展到南
美洲。
  加拿大共有華僑約4萬人,其中加入致公堂者「佔十分之八九」,同時這裡又是
康有為保皇會的發源地,保皇勢力頑固,革命與保皇的鬥爭激烈。1909年,溫哥華
致公堂首領陳文錫、書記黃璧峰等發起創辦洪門機關報《大漢日報》,聘請馮自由
為主筆,得到孫中山的支持。馮上任後宣傳革命,使一些加入保皇會華僑轉向革命。
  1911年年初,孫中山來加拿大為黃花崗起義籌餉,經過宣傳發動,加拿大各處
致公堂紛紛典押會所,共捐款6.4萬元,為黃花崗起義各地華僑捐款的第一位。孫
中山此行不擔捐款成績突出,對黨務也有很大推動。孫離開不久,加拿大正式建立
同盟會組織,加盟者數百人,不少為致公堂華僑。當得知美國致公堂與同盟會統一
後,加拿大維多利亞等地致公堂也與同盟會聯合。
  顯然,孫中山繼改訂美洲洪門致公堂章程之後,號召同盟會與致公堂合併,發
起洪門籌炯局,親自率員橫貫美國大陸遊說宣傳以及成功地發動加拿大致公堂捐款
等活動,說明孫中山對美洲致公堂的改造已達到高潮並獲得巨大成功。至民國成立,
孫中山當選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對海外洪門會黨的改造便告完結。至此,孫中山
在海外洪門中的威信達到頂點,他們奉「大總統是洪門總領」,讚譽他為「中國之
華盛頓」。民國以後,孫中山將革命重心移至國內,與海外聯繫愈來愈少,標誌著
他對海外洪門的改造工作結束。
  (節錄自任貴祥:《民前孫中山對海外洪門會黨的爭取和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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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在檀香山活動片段

  為了開展革命活動,民前孫中山曾六至檀香山。
  一個老同盟會員的回憶,道出了他最後一次蒞檀的活動片段--
  孫中山先生是在1910年3月間,由金山大埠(即美國舊金山--編者注)到檀香
山來的。他來時,先有電報到《自由新報》給盧信。盧得電後,即和我們一起籌備
歡迎。
  盧信為了便於發展同盟會的工作,他不用同盟會的名義組織歡迎,只用香山同
鄉名義帶華僑去迎接,並請孫先生演講。在檀香山的華僑,香山籍的最多,香山人
一出動,華僑就去了六成以上。這樣分別開歡迎會,分批請孫先生演講,連續搞了
好幾天。經過兩三天,盧信才請孫先生到《自由新報》來,也是分批和同志們見面
的。
  在接見以前,我沒有見過孫先生,只是在金山大埠時常聽見李是男、黃伯耀他
們談到,對於孫先生的容貌和神態,我早已相當熟悉。我的名字,孫先生也是已經
知道了的。見面握手,真有一見如故之感。
  《自由新報》的編輯室外面,是個大客廳,孫先生和我們初在編輯室見面談話,
不久他單獨叫我到大客廳外面去談,要我重寫盟書。我不明白,因而詢問:「我在
金山大埠不是寫了嗎?」孫先生說:「寫了也要再寫,這是新的,每人都得重寫,
李是男、黃伯耀他們都已再寫過了。」說罷,他就拿出稿來,囑我照抄重寫。
  新盟書的全文,記得大約如此:
  「XxX當天發誓,同心協力,驅除韃虜清朝,建立中華民國,實行民生主義。矢
忠矢信,有始有卒,如或渝盟,任眾處罰。主盟人XXX,介紹人XXX,加盟人XXx。」
  這和舊的盟書比較,舊的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四
句,新的改成「驅除韃虜清朝,建立中華民國,實行民生主義」三句。
  我重寫了之後,還問孫先生:「現在都一律是這樣寫嗎?」孫先生說:「是的,
都一律用三句式代替四句式。新加盟的就照這樣寫,舊會員見一個重寫一個。」
  孫先生來檀香山以後,我們的事情就多起來了,歡迎啦,陪去演講啦,發展會
員啦,相當忙。檀香山郊區有個叫「山壩」的地方,是農場工人和工廠工人的集居
點,常常派人到《自由新報》來歡迎孫先生去演講。這是開展宣傳發展工作的好機
會,我們當然要請孫先生去。
  孫先生去山壩演講,都是我陪同前往。知道了地點,我就去找一部汽車,帶些
印好的盟書,請孫先生上車起程。到達時,多是人已集中,一般都是我先作開場白,
然後請孫先生演講。
  孫先生的演講,很受大眾歡迎。他用香山話講些滿人侵略的事實和民族主義的
道理,聽的人很受感動。有時又由我結尾,說些勸告加入同盟會和捐錢贊助的話。
這樣的演講,三幾天就有一次,有些是素不相識的人,也來請孫先生去演講,而且
要求加入同盟會。
  在演講之後,有些事先已有瞭解的人,就跟著辦理人盟手續。那時人盟頗容易,
盟書是印好的,加盟者只要在留空的地方填上名字,再由主盟人、介紹人在後面分
別簽名,就算寫好盟書。有不會寫字的,名字可由別人代填,簽名也可以代簽,只
要本人在名下畫個十字就行了。寫了盟書,接著就是站起來,宣讀盟書,和主盟人
親切握手,這樣,就算完成了加盟手續。
  由於孫先生來檀香山,到處演講宣傳,又簡化了加盟手續,就發展了很多會員。
在檀香山加盟的盟書,都放在(自由新報》編輯室。我見這樣放不周密,曾向盧信
提過意見,主張寄到東京本部保存,不然也要找個保險箱或去銀行租個保險箱來放。
盧信對我這個意見,當時沒有接受,說辦事的人太少,要編好搞好這麼多盟書,一
時不容易做到。那時同盟會迅速發展的情況,於此可見一斑。
  孫先生在檀香山的住址,我沒有也不便問,只聽見盧信說是住在鐘宇的家裡。
鐘是孫先生的同學,開鋸板廠,有條件招待孫先生。在植期間,孫先生曾去希爐島
(檀香山五島之一)住了一個多星期,探訪舊友。希爐島有火山,風景很好,孫先
生去那裡,一方面是舊地重遊,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孫先生在檀香山這段時間,有幾件事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茲就記憶所及,述
其概略。
  孫先生演講時,習慣不喝開水,也不喝茶,只喝一種未成酒的葡萄汁(grap e
uice)。每次去演講,必先叫人買幾瓶帶去。後來請他去演講的也有所準備,買好
這種葡萄汁來招待。因此,我們陪去的人也常喝到這種葡萄汁。為什麼演講時要喝
這種飲料?我曾問過孫先生。他說:「這種東西潤喉最好,喝了可以講兩三小時不
致變聲。」
  孫先生很講究衛生,不抽煙,不飲酒。凡吃東西,有渣的都吐出來。我問其故,
他說,有渣的東西吃了不消化。他豪邁地說:「為中國前途,也不得不講究些。」
他還以盧信為例,說他就是因為不注意吃東酉而患胃病的。
  有一大,盧信在自由新報社對我說,孫先生請吃飯,要我中午不出去。約定的
人,只盧信、孫科和我三個。孫先生來到報社和我們一起去檀香山最大的餐館楊氏
飯店(Youns HOtel)吃西餐。那家餐館相當高級,東西很貴,顧客多是上等美國人,
華僑很少去,我們都沒有去過。招待人員都是日本人和中國人。孫先生帶我們昂然
直人,選擇中央的座位,請我們人席。中午來用餐的人很多,原先招待還好,坐定
後,刀叉餐盤跟著送來。後來人越來越多,情況就變了。鄰座有比我們後到的,都
已有菜來了,而我們的仍遲遲不來。孫先生環視四周,隨即拿起餐刀連續在餐盤上
猛擊幾下,「當。當、當」的響聲,突然在安靜的餐廳裡振蕩起來。這麼一來大家
都把視線集中到我們身上。餐廳的管理人馬上跑過來,問是什麼事。
  孫先生正襟危坐,莊嚴地說:「我們是來用餐的,不是來看別人吃的。」
  管理人立即道歉,並另調專人招待,非常客氣。這雖是一件小事,但給我的印
象很深。我覺得孫先生在外國人面前真有氣概。
  孫先生到報社來,多是在早上。他很健談,對問題談得很詳細,對我的工作給
予許多指示。他說寫給華僑看的文章不必多談理論,只談滿清侵略我們壓迫我們的
事實就行了。
  我曾問過孫先生:「拿社會主義的理論來談民生主義好不好?」
  他說:「中國不同美國。美國已有鋼鐵大王、煤油大王等,已成壟斷局面,工
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在美國是應該講社會主義的。中國現在沒有什麼大王,只有
一個皇帝,還沒有到談社會主義的時候。」他勸我少談社會主義,多講民族問題,
華僑才易接受。
  孫先生還勸我看書不要單看社會黨的書,無政府黨和提倡土地單稅者的書也可
以看看,他們有他們的理論,也都為窮人著想。他還留些帶來的如《麵包掠奪》
(俄國無政府黨人寫的)和「土地單稅」提倡者亨利·佐治寫的《進步與貧乏》之
類的書給我看,還簡單介紹「土地單稅」的理論給我們聽。他以師友之情待我,使
我十分感激,領益很多。
  我們在檀香山辦過一個華文學校,這也是在孫先生來的時候辦起來的。我在
「爹文書館」教過一段時間書,覺得對學生做宣傳很收效,因而想到最好自己辦個
學校。這事我向盧信提出,他也贊成,趁孫先生在檀的機會,我們就正式向孫先生
建議。孫先生採納我們的意見,並同意「請商家出錢由我們來辦」的做法。於是,
就由孫先生出頭,找鐘宇、楊廣達等人領銜捐款,進行籌備工作。這事有了眉目,
孫先生就離開檀香山。不久,學校辦成了,名義是華商公辦,實際上是同盟會的同
志主持。記得學校在1911年春天成立,旋即開始上課。有四班學生,請了四位教師,
其中兩位,我們由香港請同盟會的同志謝英伯(謝己原之弟)和吳榮新來擔任,其
余兩位,則由商家介紹楊耀煉和程質臣充當。學校辦得很有起色,對同盟會的宣傳
工作有相當幫助。
  此外,孫先生在檀香山還有兩件事,給我的印象也很深刻。
  那時在檀香山加入同盟會的人很多,前面提過,盟書管理是個問題。我認為如
果沒有個辦法把盟書整理放好,要找會員的地址也不方便,因而想照(革命方略)
中的組織原則,建議會員分組設置組長肥盟書加以整理,並把會員嚴密組織起來。
我先和盧信談,盧說不好辦。後來孫先生來了,我又和孫先生談,請示可不可以這
樣組織起來。孫先生當即明白指示,說(革命方略)中分組聯繫不相串聯的組織方
法,只適用於內地,在海外華僑地區用不著這樣做。又說:我們在海外的工作注要
是宣傳革命,籌備軍晌,我們在海外捐錢,可以敲鑼打鼓,公開宣傳,不必保守秘
密。他這樣分別情況處理問題,十分使我信服。
  那時在日本橫濱有個同盟會同志叫林清泉,他在那邊開設行口,代(自由新報》
採辦印刷器材,也代銷宣傳書刊。有一次,除運來印刷用的東西之外,還附有十幾
張弓來。我們知道這是鍛煉身體用的,各人都拿一張來拉,由於沒有學過,各人的
拉法就自然不同。這時,恰好孫先生來,看見我們這樣亂拉,就笑著接過弓來拉給
我們看,教我們怎樣站弓步,怎樣左手張弓,右手拉弦,並解釋說這樣才可以練臂
力腰力。在孫先生拉弓時,我們發現他束有一條特別闊的腰帶,束得頗緊。我問其
故,孫先生說,要束緊些才好練功,太鬆了就練不出腰力,而且到了中年,束緊些
才不致肚子肥了。他既莊又諧,說得我們都笑了。從這些地方看來,孫先生是很注
重鍛煉身體的。
  (摘自溫雄飛:《孫中山先生在檀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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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登上鎮南關要塞

  為了推翻清王朝的黑暗專制統治,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發動了多次英勇悲壯
的反清起義,鎮南關起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次。
  請看孫中山是如何策劃、指揮這次起義的……

                         聞捷報星夜赴關

  萬籟俱寂。月朗星稀。
  中越邊境的夜是這樣幽靜。夜幕籠罩下的山峰,幽靈一般,突兀在遠方。幽靜
的黑夜掩蓋著一場軍事行動。偶爾傳來幾聲草蟲的低吟,加上起義軍前進的腳步聲,
給寂靜的黑夜又增添了一些生機。
  一隊義軍正從越境向中國鎮南關穿插。
  隊伍有百十號人,領隊的是黃明堂、關仁甫二人。此二人在廣西多年,對這裡
的山山水水比較熟悉。前天,他們在河內總部受到孫中山先生的接待,確定了義舉
成功的信號。經過兩天的急行軍,通過山間小道,越過邊境已接近鎮南關。此時,
月光正亮,灑在地上清光如水。在一個山口,隊伍停下來。黃明堂望了望空中的明
月,心想:「老天有眼,助我成功廠然後,與關仁甫分析一下地形和敵情,將隊伍
由一分三,包圍迂迴而進,適而互相掩護。
  鎮南關與平宜關、水口關三關,均為廣西邊境要塞,位於廣西與越南交界地。
尤以鎮南關為最重要的軍事關隘,被法國人稱為東方的第二旅順口。
  黃明堂率中路隊由山口右側行進,繞山道向關上的右輔山突擊,行進到清兵行
營,神不知鬼不覺拿下兩名哨兵,突入屋內,清兵睡聲正酣,一陣子彈射去,百餘
號清兵有的死於槍下。有的越窗而逃,狼狽不堪。同時其他二路軍也奇襲成功,天
色大亮之前,鎮南、鎮中、鎮北,三炮台已先後被革命軍佔領,急電河內報捷。
  這時,在河內坐鎮指揮的孫中山,正在焦急地等待前方的信息。突見捷報傳來,
其喜悅心情難以言表。
  「祖國已有我立錐之地矣!我只有一個宿望,就是入中國帝國的鎮南關,懸軍
萬里,族旗堂堂,貫通中國帝國的中腹,而出中國帝國最北端的山海關。一出山海
關,則即可送卻愛新覺羅帝的末路了。蓋戰破滿洲或彼遁竄,非脫出此重關門不可。
今此宿望的前半,行將告成,其後半的成就,我相信也不會長。有前就有後嘛。」
於是他立即通知隨員,準備行裝,從河內出發,趕往鎮南關。
  當天早餐後,孫中山率黃興、胡漢民、胡毅生、盧鐘琳、張翼樞,日本黨人池
亨吉、法國退職炮兵上尉男爵狄氏20多人,從河內乘火車到諒山,一路風塵到了那
模村。這時天已暗下來,他們不得不停下來野地宿營。
  一條溪流旁邊,搭起臨時駐紮營地。十幾匹臨時找來的馬兒悠閒地吃著草。
  孫中山在床上輾轉難眠。
  黃興翻了個身,輕輕問孫中山:「睡不著?」
  孫中山道:「前方報捷,大令人高興了。」
  黃興又自言自語地道:「天快亮了吧?」
  胡漢民在床上撐起身子,摸出眼鏡戴上:「唉……帶來一副象棋就好了。」
  鬚髮皆白的譚人鳳也披衣坐起。
  他們索性爬起來,撥開篝火的灰燼,重新點燃,披著薄薄的毛毯圍坐在火堆旁。
  胡漢民問:「吃點餅乾嗎?」他從背囊裡掏出一大把餅乾塞給孫中山。
  孫中山搖搖頭。
  火中柴枝□□啪啪地響著。竹林草叢裡,不知名的小蟲子在低吟……
  孫中山凝神沉思。
  黃興道:「廣州起義失敗後,先生再也沒能回過國嗎?」
  「是啊,12年了。我這是第一次真正踏上國土--我能感覺到已經是在祖國的
土地上。這迷濛的夜色,茂密的叢林,濕潤的空氣,多親切啊……這條小河,真像
翠亨村外的蘭溪……」中山先生幾多感慨。


  黃興、胡漢民被孫中山的鄉情深深感染。
  孫中山裹緊身上披著的毛毯,朝著他們釋然一笑:「時間過得真快,許多事情
還沒來得及做呢。」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
  篝火閃爍,光影在他們臉上跳動。
  黃興突然站起來:「走,乾脆早點出發吧,過不了幾個時辰,就可以到達鎮南
關炮台了……」
  岩石壘塊,荊棘叢生。
  孫中山等十餘人組成的馬隊,在夜色朦朧中艱難行進。馬匹負載著械彈、食品
和藥品。山高,他們只能下馬步行。
  遠處,鎮北、鎮中、鎮南炮台雄偉的奇峰突人云層,晨曦開始顯露……
  孫中山忍不住興奮地高呼:「快前進啊,我們必須盡快到達山巔!」
  他轉身看了看年紀最大的譚人鳳和瘦弱的胡漢民:「你們能跟上吧?」
  他們氣喘得不能回答。
  法國軍官振臂響應:「就像拿破侖翻越阿爾卑斯山一樣,快前進啊!」
  大家加快攀登速度……
  夕陽西沉。
  孫中山一行登上了一座山梁,山樑上有一個村子,名叫弄堯屯。再向上爬一個
坡,就是炮台了。他們在村中一個木棚下稍作休息。
  他們先到鎮北炮台。這是三座炮台中最大的一座,用花崗石砌成,高居峰巔。
起義軍先期佔領了這座炮台,他們用鑼鼓軍號歡迎孫中山一行。孫中山與同來的同
志向前與革命軍官兵-一握手,在炮台前發表了即席講話:
  「感謝大家此次奮勇舉旗起義,我們要同全國同胞一起把清朝皇帝、民賊推翻,
建立新的富強的共和國,四萬萬同胞都成為國家主人翁,享受獨立自由之幸福。外
國人不敢欺侮我們了,大家都有田地耕種了。同志們,我們就要直下南寧、廣州,
北出長江來和全國同胞打到北京去!革命軍是救國救民的軍隊,是最得民心的軍隊,
到處都有人民來幫助,力量最大,賊軍必敗,我們必勝!兄弟此次人關,是和大家
一起奮鬥,把革命革到成功。」孫中山講話時態度和藹可親,官兵們深受鼓舞,全
場氣氛十分熱烈,爆起一陣陣掌聲。
  接著,孫中山又到鎮中、鎮南兩炮台視察,每炮台有炮11門,但配件多不完備,
也無標尺,還不如鎮北炮台火力完備。
  當他重回到鎮北炮台時,敵人可能聞見動靜,炮彈飛來,孫中山立即命令大家
臥倒。他為傷員包紮後,即用望遠鏡觀察,命令炮手還擊,炮擊清軍大營。隨著孫
中山發出口令,炮聲隆隆,硝煙瀰漫。
  「打得好哇!給我狠狠地打!」孫中山見戰士發炮準確,大加誇獎。
  其他炮台也相繼向敵營發炮,黃興和法國武官狄氏又發了一炮,也擊中了敵營。
敵營裡黑煙翻滾,頓呈亂狀,擊斃清兵60多人。
  「來,我也操炮一試!」孫中山也親自發炮。
  「擊中!敵人在逃竄!」炮手高興地叫道。
  孫中山興奮而感慨地說:「反對清政府20餘年,此日始得親自發炮擊中清軍耳!」
  有的義軍戰士負傷,孫中山立即為他們包紮。
  黃興走過來協助:「先生,您可真熟練啊。」
  孫中山雙手不停:「10年前,我在倫敦就譯過《紅十字會救傷第一法》呢。」
  極不情願地下山
  神兵天降,炮彈在敵營開花,發發命中。
  敵人被打得暈頭轉向。守鎮南關的清軍參將陸榮廷嚇壞了,當天派一樵婦登山,
送密信約降,信中說:「……然時不我與,屈志事仇,食其祿有年矣。私心怏怏。
每愧日月之明,尚乞君等諒之。今次君等起事,可疑者,實力不足。惟君等背後有
大豪傑孫逸仙策劃一世。彼之軍,略與太平天國同,起事於邊城,俟得天下民心,
然後理攻北京。僕等之疑遂爾冰釋。比日來,受猛烈炮擊,方知孫統領親臨陣地,
極操縱之妙。風雲際遇,今始知覺,務望將僕陸榮延之名,投於君等麾下。」
  孫中山接到此信,便與大家商量,多數同志認為陸榮廷不可輕信。「求和是假,
拖延時間是真。」大家還認為,革命軍的形勢不容樂觀。「我們雖佔領炮台,可清
軍本營尚在敵手,且龍州援軍不日可到,難以持久。再說三炮台中其他兩炮台,炮
位南向,一時難以移動,不能用以炮轟清軍,而炮台中槍支均為舊式,又必須修配,
不能應急。另外,經費和人力都不足。」
  這時,黃明堂力勸孫中山道:「先生,以我個人之見,你等且下山,速籌軍切
接濟。再說你為革命統帥,軍中沒有你不行。這裡一切由我應付。我不會讓你失望
的。」
  孫中山激動地說:
  「我不願意下去!我10多年沒有踏過中國的土地,現在踏在這座山上,覺得很
高興,我可捨不得下去。我認為我們在這裡總是有辦法的。」
  「先生,明堂的意見是正確的,你應該立即下山!」黃興和胡漢民也極力相勸。
  黃明堂又道:「清軍增援,數千人正向我們包圍過來。義軍械彈不足,難以持
久,先生還是先返河內,再圖接濟。」
  孫中山思索良久:「好吧!大家盡力而為。你等先堅守5日,我等很快就來。」
  下山,是在當天夜裡10點。
  一團濃雲在頭頂驅而不散。孫中山等離開炮台不遠時,大雨隨著風的呼叫就下
了起來。道路泥濘,更是難行,一路上孫中山跌倒了3次,帶路的黃興、胡漢民則跌
倒不下七八十次。其他人也不下二三十次。最後由池亨吉提議自山上向下滑溜,雖
有皮肉之苦,可兔跌倒,而且速度快。夜半抵達那模村,宿何五家中。
  6日晨6時,雨過天晴。孫中山、黃興等,自那模村返抵,乘上返河內火車。正
午,至諒山,速與法國銀行家接頭。
  黃明堂率數百人據守鎮南關三炮台數日後,清軍將領丁槐、龍濟光之援軍4000
人開到,加緊圍攻。黃以彈盡糧絕,被迫於12月8日突圍退出,轉入越南境內燕子山
中,等待時機。陸榮廷則以克復鎮南關之捷向其主子邀功,其兩面派嘴臉暴露得淋
漓盡致。
  12月9日,河內得知此消息。孫中山經過多日聯繫並答應1000萬元借款的法國銀
行家亦於同日得知,借款之事告吹。
  這次起義革命軍傷亡共5人,清兵死亡200餘人,傷者無數。黃明堂、關仁甫、
何伍、韋雲卿、梁亞珠、李佑卿、李福南等到河內後,向孫中山報告了撤離經過。
  孫中山慰勉他們說:「此次起義,我們以少數同志佔領了3個炮台,與龍濟光、
陸榮廷數千人奮戰七八天,已經顯示了我們革命軍人的大無畏精神。此次戰鬥還有
外國革命同志同我們在一起。從表面上看,好似我們遭受了失敗,其實勝利仍屬於
我們。因為此次起義已震撼了清朝,中國專制政體不久一定被我們革命黨推翻。這
不是勝利是什麼?我們革命是合乎世界潮流,順應全國人民期望的,所以一定會成
功。我們要繼續不斷地革命,這就是我們今後的責任。」

                 「天不留有人留;天不救有人救。」

  諒山是越南北部的一個重鎮,是中國通往河內的咽喉。
  孫中山從鎮南關下來,在諒山轉車回河內時,正遇上來自河內的自願者支前隊
的楊壽彭隊長。
  「啊!是中山先生。」楊壽彭主動走上前招呼。
  「你?是壽彭吧?」孫中山凝視著問。
  「不錯。先生好記性。」
  「你要到哪兒去?」孫中山問。
  「我們剛從河內來,去鎮南關慰問將士去。」楊壽彭說完,把手一揮,喊來了
支前隊的隊員們,-一介紹給中山先生。
  「好哇,還帶來了這麼多同志和好吃的東西。感謝你們。」孫中山道。
  孫中山上車時,兩個身著便服的人也跟了上來。原來孫中山已被法警和清廷偵
探盯梢。
  楊壽彭眼尖,又急忙追上列車,在列車啟動前,在孫中山耳旁相告:「請先生
注意,有人跟梢。」
  孫中山點了點頭:「祝你們一路順風!」
  爾後,偵探把情況上報北京,清廷令駐法國使臣向法國外交部交涉,要求限期
驅逐孫中山出越南,並且出示了孫中山近期的住址和活動情況。法國當局迫於清廷
的壓力和賄買,於1908年1月15日,由越南總督傳見孫中山說:「現在別的辦法沒有,
我們只能請先生你離開河內了。」
  孫中山哈哈笑道:「此事,我早有預料。我也曉得你們認為不方便,本想早離
開識是手頭還有些善後工作。現在離開就離開吧。」
  「是的,只要情況允許,我們還歡迎你再來。」
  「過去法國政府曾給了我充分的照顧,至今仍難忘懷。」
  「不瞞你說,先生在河內的安全,已受到我方的保護,致使清廷不敢動手。」
  「那就謝謝你們了。」
  孫中山離開河內是10天後的一個清晨。
  他把河內事務暫交黃興、胡漢民處理,命令黃明堂改攻河口,直搗雲南內地,
接應黃興義軍。
  l月25日清晨,孫中山登上了由河內經香港赴新加坡的客輪,過起了「處處無家
處處家」的海上漂流生活。分別中帶有幾分悲滄。
  客輪在香港停留的短暫時刻,香港同盟分會的會員上船看望了中山先生,並告
訴他:「內陸已張貼佈告,捉拿孫文歸案者,以巨洋20萬兩白銀相賞。請先生格外
小心。」
  孫中山風趣地說:「我的人頭這般值錢,可得小心保護。不過,清廷這般使壞,
只是滅亡前的瘋狂一跳,沒什麼了不起!你們要抓緊義舉,經費問題我盡力籌措。」
  要知道,孫中山說這番話時,清王朝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邊疆和內陸的義舉
接二連三,遙相呼應;光緒皇帝在涵元殿臥床不起,病人膏肓;74歲的慈禧太后在
革命炮火中,也感到自己的末日來臨。清廷於鎮南關戰役之後,再次實行嚴拿革命
黨人的恐怖政策,1月21日,內陸報刊和香港《中國日報》全文轉載了清廷的這項諭
令:「……近來匪徒謀逆,往往借革命名詞,煽惑人心。奸狡情形,尤堪痛恨。雖
隨時破獲,而地方已被其擾害,後患不可勝言,惟有破其詭謀,直揭其叛逆之罪,
不使藉詞革命,巧為煽誘。著各省督撫,妥酌情形,處以鎮定,務須設法解散,勿
任勾串團結。實屬不法之徒,尤當嚴密查拿。……」
  2月6日,巴黎《人道報》作出了強烈反應,斥責越南法國總督驅逐孫中山離境。
該報以《恥辱》為題,抨擊法國政府。文章首述中國革命情形,繼謂中國革命情形,
與俄羅斯略同。進而說:「彼中山諸友之勇猛從事,犧牲己利,吾黨聞之,焉能無
愧?而所謂共和政府(指法政府)反為無恥之行辱吾人也。」同時,也對法國首相
和各政府大臣進行了指名批評。
  此時,張人傑(靜江)、吳敬恆在法國巴黎所辦的《新世紀》宣傳反清革命思
想,很快又刊載了《人道報》支持孫中山革命,批評法國政府的論述。氣焰逼人的
清廷,便命其駐法使臣於2月16日照會法國政府,要求查封《新世紀》。這一次,法
國政府在輿論的壓力下,予以拒絕。
  清廷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2月17日,清廷更加強硬地宣佈,懸賞20萬兩白銀,緝拿孫中山,向法國政府提
出引渡孫中山。只是法國政府此次無法發這筆「洋財」了,因為中山先生已被越南
總督驅逐出境。此時,中山先生「輕舟已過萬重山」,到了新加坡的晚晴園,正品
賞茗茶,和諸友談論革命了。
  清廷知道後,氣急敗壞,又要求新加坡總督驅逐孫中山,但新加坡當局不尊奉
「天朝聖旨」,不貪巨洋,未將中山先生驅逐。孫中山知道後,搖著扇子笑說:
「天不留有人留;天不救有人救。」
  (節錄自陳廷一著《世紀偉人孫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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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革命黨上層危險的齷齪

  同盟會成立後,革命黨內部出現了分裂,章太炎、陶成章、張繼、劉師培等掀
起倒孫風潮,鬧得不可開交。這無疑給艱難的革命雪上加霜。
  孫中山又面臨一場新的考驗……

                         第一次倒孫逆流

  在武裝起義連遭挫折的不利形勢下,保皇黨加緊了對革命派的拉攏、分化,清
廷也加強了對革命派的真壓、收買,使同盟會內部「意見不相統屬,議論歧為萬途」,
終於導致分裂。
  孫中山又面臨著一種新的考驗。
  促使同盟會分裂的導火線,是孫中山離日的事。
  1907年3月4日,孫中山離東京赴越南。臨行前,孫中山接受了日本政府贈送的
路費5000元、東京股票商人鈴木久五郎的饋金1萬元。他以2000元留為《民報》經費,
餘款用作軍費。
  這件事來不及在同盟會本部討論,孫中山就離開了日本。他一離日,接受贈款
的事馬上就傳開了,參加同盟會的日本人平山周、北一輝、和田三郎首先和宮崎滔
天就此事發生爭吵。張繼、章太炎、劉師培也紛紛責難孫中山。
  張繼說:「說走就走,要人家的錢幹什麼!」
  劉師培嚷道:「孫文受賄!」
  章太炎則把掛在民報社的孫中山相片撕下來,批上「賣《民報》之孫文應即撤
去」幾個字,寄到同盟會香港分會,表示羞辱孫中山。
  一時間,同盟會本部議論紛起,鬧得不可開交。
  正在這個時候,黃岡起義、七女湖起義失敗的消息陸續傳到東京。同盟會內部
的矛盾,猶如乾柴遇烈火,火上再加油,終於掀起了第一次倒孫風潮。
  張繼大鬧民報社,揚言:「革命之前,必先革革命黨之命。」
  章太炎催逼庶務劉揆一召集大會,罷免孫中山的總理職務,改選黃興繼任。
  劉師培更是惟恐天下不亂,叫嚷改組同盟會本部,推薦北一輝、和田三郎為同
盟會幹事。
  同盟會的內讓,對保皇黨來說,宛如從天而降的甘露,使得他們欣喜若狂。梁
啟超連忙寫信告訴康有為:「民報社各人互相噬嚙,團體全散。……故其勢全熄,
孫文亦被逐出境。今巢穴已破,吾黨全收肅清克服之功,自今以往,決不復能為患
矣。」
  保皇黨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同盟會大多數會員深明大義,堅持團結,反對內訌。劉揆一深知孫中山對贈款
的處理,雖不能說完全沒有缺點,但他是完全出於對革命全局的考慮,並非忽視
《民報》。如果不從大處著眼,惹是生非,喊喊喳喳,對革命事業毫無好處。劉揆
一維護同盟會的團結,力排眾議,以至和平素好揮拳動武的張繼在民報社扭打起來。
後來,劉揆一在《黃興傳記》中回憶說:「孫總理受此款時,留給民報社維持費二
千元,余悉以供潮惠黨軍急需,誠非得已,又深知公素以實行革命為務,絕不居此
空虛總理之名。且方與孫總理共謀粵東首義,萬一團總理二字而有誤會,使黨軍前
途頓生阻力,非獨陷害孫、黃二公,實不啻全體黨員之自殺,故力排眾議。」
  1907年6月17日,孫中山派野長知回日本,和宮崎滔天。三上豐夷秘密購買村田
式快槍2000枝,子彈120萬發。村田式快槍在日本雖說已經落後,但在當時的中國,
還不失為先進武器。這事,本來是無可非議的,但給平山周他們知道了,轉告了章
太炎,立即又掀起了一場風波。
  章太炎大吵大嚷:「孫某所購的村田式軍火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國去不
是使同志白白丟了性命嗎?可見得孫某實在不是道理,我們要破壞他!」他出於意
氣,用民報社名義明碼電告香港《中國日報》:「械劣難用,請停止另購。」


  馮自由連忙將這件事轉告孫中山。
  購買槍彈事屬軍事秘密,章太炎竟以明碼洩露。孫中山非常氣惱,便令胡漢民
寫信給東京同盟會本部,譴責章太炎。接著,又派林文返回東京,禁止章太炎、宋
教仁再干預軍事。
  9月13日,孫中山致函宮崎滔天,明確表示自己的態度:「弟去東京後,聞平山、
北、和田諸人與足下衝突,當時弟以為諸人意見不合,非有大故,故於來書所述欲
得全權辦理之事,慮平山、北、和田等既挾意見,不能和衷,故第五十四號函中有
『於各人才力所及之範圍內,各有全權』之語。不料平山、北、和田等不顧公義,
為弟之所不及料,非惟無以維持團體之精神、增進團體之勢力,且立意欲破壞團體,
既將日本人的方面破壞無餘,且進而侵入內部,幾致全局為之瓦解。前托野君回國
購械,與足下謀議,事已垂成,而機洩於此數人之手,凡此皆不法之舉動、公義之
蠹也。弟以後不覆信任此數人,其關於日本之運動,當托足下全權辦理。宜秘密行
事,不特平山、北、和田數子不可使之聞知,即本部中人及民報社中人亦不必與之
商議。專托足下一人力任其難,如有所商酌,可直接函電弟處。」
  風潮雖然暫時平息了,但卻給同盟會留下了難以癒合的創傷。風潮之後,孫中
山對東京同盟會本部持冷淡態度。章太炎則對中國革命感到迷茫、失望,醉心佛教,
想到印度去當和尚。張繼、劉師培則提倡無政府主義,否定三民主義。
  1907年年底,劉師培從日本回到上海,向兩江總督端方自首,自稱「大恨往日
革命之非」,願獻「亂」之策,保證設法使(民報》停刊,三年之內斃殺孫中山、
黃興。次年2月,劉師培受端方派遣,回到東京。他一面做暗探,經常向端方密報革
命黨人情況,策劃謀殺活動,「欲以十萬金而孫文之首」;一面以更為「左」的姿
態出現,創辦《衡報》,提出顛覆人治,實行供產;提倡非軍備主義及總同盟罷工,
記錄民生疾苦;聯絡世界勞動團體及直接行動派之民黨四條綱領。

                         第二次倒孫風潮

  1909年,章太炎、陶成章掀起了第二次倒孫風潮,終於使同盟會走上了分裂的
道路。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1908年9月,陶成章改名唐繼高,帶著章太炎所印的(民報)
股票數百張,來到南洋籌款。他到了新加坡,向孫中山提出了包括撥款2000元作
(民報)印刷費的一系列要求。
  這時候,正是孫中山背著沉重的包袱,咬緊牙關,進行著韌性戰鬥的時刻。
  起義失敗後退到越南,後又被越南、法國殖民當局解送到新加坡的600多名戰士
的衣、食、住、行,成了孫中山和正處在經濟危機中的新加坡華僑難以勝任的負擔。
他們當中,有要求款項想返回香港、大陸的,有臥病不起需要醫治的,有鬧事行兇
招致警吏干涉的,有群聚一起到中興日報社和孫中山住宅討伙食的,簡直把孫中山
弄得焦頭爛額。後來,孫中山和陳楚楠、張永福、林義傾諸同志創辦了中興石場,
才把這600多人安置下來。
  這時候,孫中山自己也常常陷入衣食難濟的窘境。現在陶成章來了,向他提出
一大堆要求,他只得將自己的手錶、衣物交給陶成章去變賣。過了不久,陶成章又
要求孫中山為他籌款5萬元。孫中山大吃一驚,只得搖頭、歎氣,向他解釋:「近日
南洋經濟恐慌,為這裡數百名同志的生計,已經碰得焦頭爛額。5萬元巨款,實在難
以辦到。」
  陶成章向來主張「中央革命」,在長江流域發動起義,不滿孫中山把起義的重
點放在南方。這點,作為革命戰略本來是可以商榷的。但是,他決計「獨自經營」
了。首先,他與同盟會擯港分會的領導人李文和「深結」,把他拉了過來。接著,
他帶著孫中山的介紹信到緬甸仰光、擯榔嶼等地,以江、浙、皖、贛、閩五省革命
軍的名義籌晌。可是,那些地方的華僑認捐都很少,常常僅僅是二三百元。這樣,
陶成章懷疑是孫中山暗中掏鬼,就把怒火噴向孫中山,聲稱河口起義所用軍費不過
1000多元,孫中山將各地同志的捐款攫為己有,家中發了大財。接著,陶成章跑到
擯港,糾合李文和等五六人,以川、粵、湘、鄂、蘇、浙、閩七省同志的名義起草
了《孫文罪狀》。
  《孫文罪狀》指責孫中山在匯豐銀行儲款20萬;孫眉在九龍建造房屋,是由孫
中山匯款助建。羅列孫中山「謊騙營私!』,有「殘賊同志」、「蒙蔽同志」、
「敗壞全體名譽」等「罪狀」三種十二項;提出善後辦法九條,要求「開除孫文總
理之名,發表罪狀,遍告海內外」。
  陶成章帶著這份《孫文罪狀》,跑回東京,找到了黃興,要求同盟會本部開會
討論。
  黃興斷然拒絕陶成章的無理要求。他還寫信給李文和,為孫中山辯誣。
  這時,黃興正在東京籌備繼續出版《民報》。陶成章斷言《民報》只能為孫中
山「虛張聲勢」,認為「非先革除孫中山的總理職務不能辦報」。黃興根本不理會
陶成章的無理要求。陶成章惱羞成怒,便動員章太炎刊印傳單《偽(民報)檢舉狀》,
分送南洋,美洲各地,攻擊孫中山「懷挾巨資,而用之公務者十不及一」。
  1910年2月,章太炎、陶成章便從同盟會分裂出來,公然在東京成立光復會總部,
章太炎為會長,陶成章為副會長,李文和為南部執行員。李文和並將南洋一些同盟
會分會改組為光復會分會,以江、浙、皖、贛、閩五省革命軍的名義募款。一時間,
光復會勢力在南洋迅速蔓延,「有取同盟會而代之之勢」。
  正在法國的張繼,也吵吵嚷嚷的要求孫中山「退隱深山」,或「佈告天下,辭
退同盟會總理」。
  陶成章、章太炎一夥幹著仇者快,親者痛的事,孫中山既惱火又痛心。1909年
10月22日,他寫信告訴布魯塞爾的同盟會會員王子匡:「近接美洲來信,謂有人托
同盟會之名致書各埠。大加低毀於弟,不留餘地,該處人心頗為所惑雲。此事於聯
絡華僑一方面,大有阻礙矣。……故從外人視之,吾黨已成內亂之勢。人心如此,
真革命前途之大不幸也,可為浩歎!」
  他又致函主辦(新世紀)的吳稚暉:「所攻者,以我『得名』,以我『攫利』
為言。而不知我之經營革命在甲午以前,此時固無留學生為我吹噓也。而乙未廣州
之事失敗,則中國舉國之人,無不以我為大逆不道,為亂臣賊子,為匪徒海盜。當
時如有陶成章,想亦不欲得此等之名辭也!今日風氣漸開,留學之士以革命為大光
榮之事業,而陶輩始妒人之得名。然我之初意只在赴大義、行宗旨,而與共事之同
志亦無不如此。……自我一人於此兩年之內,除住食旅費之外,幾無一錢之花費,
此同事之人所共知共見也。而此期之內,我名下之錢撥於公用者1.4萬元,家人私
蓄及首飾之撥人公用者亦在千數百元。此我『攫利』之實跡,固可昭示於天下也!」
  11月12日前後,孫中山復函張繼,拒絕他的無理要求:「此時為革命最衰微之
時,非成功興盛之候,是為弟冒艱危、茹困苦以進取之時代,非退隱之時代也。……
弟被舉為總理,未有佈告天下始受之,辭退亦斷未有佈告天下之理。弟之退總理已
在要求同盟會及章太炎認不是之時,同盟會及太炎至今未有認過,則弟已不承為彼
等之總理者久矣。」
  勇氣和毅力,減輕了命運的打擊。
  陶成章、章太炎對孫中山的謾罵攻擊,影響極壞,富有正義感的革命黨人極為
氣憤,群起而攻之。
  在東京,黃興致書孫中山,表示「陶等雖悍,弟當以身力拒之」。接著,他親
自撰寫《致美洲各埠中文日報同志書》,說明「本處風聞於孫君未抵美以前,有人
自東京發函美洲各埠華字日報,對於孫君為種種排擠之詞,用心險毒,殊為可憤,
故特飛函奉白」,「望我各位同志,乘孫君此次來美,相與同心協力,以謀團體之
進步,致大業於成功,是所盼禱」。
  在越南,革命黨人發表《河內公函》,詳述發動廣西、雲南起義的經過,以大
量確鑿事實駁斥陶成章的誹謗。
  在南洋,革命黨人調查了孫中山的經濟情況,發現「先生九龍的家裡,只有母
親,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幾間舊房子,此外別無所有。還有先生的哥哥,是自己修
了草房子,在那裡耕種。假使先生為革命發了財,把錢寄到家裡去,為什麼家裡的
房子,家裡的人,還是這樣蹩腳呢」?南洋同志切實調查以後,就把實情宣佈,這
是一個很有力的反證。「南洋華僑對于先生的信仰,更為堅確,毫無動搖之餘地。」
真相大白,革命黨人焚燬了陶、章散發的印刷品。
  比較,確實是醫治受騙的良方。因為墨寫的謊言,終究掩蓋不住鐵的事實。
  「心底無私天地寬。」孫中山沒有被罵倒,被嚇怕,他經受了內江的考驗,意
志更加堅強,對前途充滿信心:「際此胡氛黑暗,黨有內訌,誠為至艱危困苦之時
代,即為吾人當努力進取之時代也。倘有少數人毅力不屈,奮勇向前,支撐得過此
厄運,則以後必有反動之佳境來也。」
  真正的猛士,更奮然而前行了。

                       不屈不撓,繼續革命

  起義失敗,黨有內訌,使得一部分同盟會會員產生了悲觀絕望情緒。他們不願
意長期做艱苦、細緻的工作,總想找一個「最快最捷」的「速成法子」,使大事成
功。他們以為,無政府主義者鼓吹的個人暗殺,就是最好的手段。
  1907年4月,《民報》在增刊《天討》中全文發表吳越的《暗殺時代》,說「排
滿之道有二:一曰暗殺,一日革命。暗殺為因,革命為果。暗殺雖個人而可為,革
命非群力即不效。今日之時代,非革命之時代,實暗殺之時代也」。10月,《民報》
又發表黃侃的《專一之驅滿主義》,說「若乃事之簡易可行而恆能操勝者,今世惟
爆裂之彈而已」。1908年8月,《民報》又發表湯增壁的(崇俠篇),鼓吹個人暗殺
行動。劉師復甚至成立了支那暗殺團,策劃暗殺的活動。
  作為革命家的孫中山,既反對無政府主義,也不贊成把個人暗殺作為革命鬥爭
的主要手段。他幽默地諷刺無政府主義,說:「無政府論之理想至為高超純潔,有
類於烏托邦,但可望而不可及,頗似世上說部所談之神仙世界。吾人對於神仙,既
不贊成,亦不反對,故即以神仙視之可矣。」他深刻分析了個人暗殺活動的危害:
「暗殺須顧當時革命之情形,與敵我兩者損害孰甚。若以暗殺而阻我他種運動之進
行,則雖殲敵之渠,亦為不值。敵之勢力未破,其造惡者不過個人甲乙之更替,而
我以黨人之良搏之,其代價實不相當。惟與革命進行事機相應,及不至搖動我根本
計劃者,乃可行耳。」
  確實,震駭一時的犧牲,不如執著、韌性的戰鬥。
  在逆境中的孫中山,一面反對內訌,抵制個人的恐怖活動;一面準備新的武裝
起義。
  河口起義失敗後,孫中山吸取以前的教訓,認為「今後之計,惟有各埠合力另
創善法,先集備大款,然後舉事,乃可乘勝趨利;若如以前舉事後方籌款接濟,莫
講籌不得,即使籌得,亦多遲延失機也」。
  孫中山把籌款同宣傳革命、批判保皇、發展組織密切結合起來。
  1908年秋,孫中山在新加坡設立同盟會南洋支部,委任胡漢民為支部長。孫中
山十分強調團體的組織紀律性。他在《中國同盟會分會總章》上,特別加上批語:
「注意:組織會眾為營、為隊、為列、為排一條,為極緊要。有此則會員之感情乃
能密切,團體乃能堅固,不致如散沙。」
  1908年11月14日,光緒皇帝突然死亡。次日,慈禧太后也一命嗚呼。光緒皇帝
無子,由他的侄兒溥儀繼承帝位,年號宣統。溥儀年僅三歲,他的父親醇親王載洋
以攝政王的身份執掌朝政。這位年僅25歲的攝政王,既無經驗,又無魄力,頭腦中
卻牢記著不能重用漢人的祖訓。他獨斷專行,實行皇室集權政策,激起多數督撫的
反對和大批滿漢官員的不滿,使朝廷陷入更加孤立的境地。
  孫中山估計到「虜家子母相繼死亡,人心必大動,時局可為」,可「惜財力不
足赴之於目前」,便於1908年11月20日從新加坡赴暹羅籌款。不料,暹羅當局勒令
離境,孫中山又只得返回新加坡。
  不管清廷怎樣掙扎,它的滅亡是必然的了。各地同志紛紛策劃起義,各自派出
專員到新加坡聽候孫中山指示。孫中山吸取了以往的教訓,叮囑各地同志「養足實
力以待之」。
  孫中山採取兩項決策準備大舉:一是繼續擴大革命力量,制訂今後的革命方略;
二是將國內一切計劃委託黃興、胡漢民施行,自己親赴歐美,解決財政、外交兩大
問題。
  1909年5月,孫中山由新加坡啟程赴歐洲。可是,這趟歐洲之行,孫中山雖然
「竭力經營籌劃,以期輔同志之望」,但得到的回音卻是:「現在事不能求,請退
以有待。」
  接著,孫中山離開倫敦赴美國。他知道,美國之行,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
1909年10月29日,他在給布魯塞爾同盟會員的信中就談到了這一點:「弟明日動程
往美。此行於聯絡華僑恐難有效,因陶成章造謠攻擊,人心頗有疑惑,一時未易人
手也。」
  孫中山在紐約、波士頓華僑中活動了一段時間,看到華僑有趨向革命之勢,便
與當地熱心革命的僑商研究,成立了同盟會紐約分會。
  (節錄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一一孫中山傳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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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博大精深的思想理論

  眾所周知,孫中山的理論博大、深邃,其中最輝煌最精華的理論是三民主義,
它是核心、靈魂。
  理論的闡釋難免枯燥乏味,若沒有深入研究也難以解釋清楚。本文特選孫中山
的孫女對三民主義的闡釋,讀者或許從中可以得到真諦。
  祖父不但是偉大的政治家、革命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理論家。他的思想
博大精深,但表達給人民則通俗易懂。祖父酷愛讀書,古今中西、天文地理,歷史、
哲學、經濟等,他都孜孜不倦地涉獵,祖父融會貫通,游刃有餘地運用這些知識於
中國的革命理論和實踐中,因此,他的視野高遠遼闊,他的思想走在了時代的前面,
而他同時代的人則所思不及。祖父一生在革命實踐的同時,不懈地著書立說,闡發
他的見解。從1917年到1919年的兩年間在上海潛心著述,創立了他的「知難行易」
學說,完成了《實業計劃》,在這之前有《民權初步》,在這之後有《軍人精神教
育》等,都是祖父的哲學思想、革命學說的反映,祖父的學說已成為當今世界研究
中國的一門重要學科。

                       三民主義思想的核心

  不容懷疑,三民主義是祖父學說的最輝煌、最精華的部分。1905年在同盟會宣
言中,提出了「驅除鞋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的口號,其中已包含
了三民主義的內容。同年的發刊辭,更是明確表示了三民主義的內涵;1906年12月
2日,祖父在東京演講《三民主義與中國民族之前途》,正式提出了三民主義和五權
憲法的主張。此後,祖父的一切演講,都以三民主義為中心思想。
  祖父在上海的這兩年中,撰寫了系統介紹三民主義的小冊子,全文約七萬字。
祖父在解釋三民主義時說:「用最簡單的定義說,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什麼是
主義呢?主義就是一種思想、一種信仰和一種力量。大凡人類對於一件事,研究當
中的道理,最先發生思想;思想貫通以後,便起信仰;有了信仰,就生出力量。何
以說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呢?因三民主義系促進中國之國際地位平等、政治地位
平等、經濟地位平等,使中國永久適存於世界,所以說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信
仰三民主義,便能發生出極大勢力,這種極大勢力,便可以救中國。」
  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演說中,祖父說:「人民所做不到的,我們
要替他們去做,人民沒有權利的,我們要替他們去爭。所以,三民主義是為人民而
設的,是為人民求幸福的。」祖父指出,實行三民主義是當時時代的潮流,是世界
形勢致使中國面臨的迫切需要。「革命方略之所以不能行者,以當時革命黨人不能
真正瞭解於革命之目的也。革命之目的,即欲實行三民主義也。何謂三民主義?回
民族主義,曰民權主義,曰民生主義是也。中國革命何以必須行此三民主義?以此
二十世紀之時代,世界文明進化之潮流。已達於民生主義也。而中國則尚在異族專
政之下,則民族之革命以驅除異族,與民權之革命,以推覆專制,已為勢所不能免
者也。然我民族民權之革命時機,適逢此世界民生革命之潮流摧迫而至。我不革命
而甘於淪亡,為天然之淘汰則已。」「三民主義之革命,為中國革命運動中惟一之
途徑,而最適合於中國之國情及環境。」祖父熱忱地希望:「如果能把三民主義詳
細來讀過,詳細來瞭解,那末,諸君就懂得怎麼樣來立志救中國,那麼中國很快就
可以變成一個富強的國家,與列強並駕齊驅。這就是我所望於諸君的。」
  祖父說:三民主義「實在是集合古今中外的學說,順應世界的潮流,在政治上
所得的一個結晶品,這個結晶品的意思,和美國大總統林肯所說的:『of the ple,
bythe pPfe,for the paple』的話是相通的。這句話的中文意思,沒有適當的譯文,
兄弟把他譯作:民有,民治,民享。……林肯所主張的這民有、民治和民享主義,
就是兄弟所主張的民族、民權和民生主義」。

                         民族主義的內涵



  祖父的民族主義有兩層基本而核心的意義,一是對外民族自求解放,擺脫列強
的瓜分和統治,自由地獨立於世界之林;一是對中國境內之各民族則一律平等。
  祖父說:「現中國歷史之所示,則知中國之民族,有獨立之性與能力,其他民
族相遇,或和平而相安,或抑習而與之同代。其在政治不修及軍事廢弛之時,雖不
免暫受他民族之蹂躪與宰制,然卒能以力勝之。現於蒙古宰制中國垂一百年,明太
祖終能率天下豪傑,以光復宗國,則知滿洲宰制中國,則中國人必終能驅除之。蓋
民族思想實吾先民所遺留,初無待於外者也。余之民族主義,特就先民所遺留者發
揮而光大之。且改良其缺點,對於滿洲,不以復仇為事,而務與之平等共處於中國
之內。此為以民族主義對國內請民族也。對於世界諸民族,務保持吾民族之獨立地
位,發揚吾固有之文化,且吸世界之文化而光大之,以期與諸民族並驅於世界,以
馴致於大同。此為以民族主義對世界之諸民族也。」
  祖父深深地熱愛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國家;熱愛祖國的文化,有著深厚的中國
文化的修養。祖父說:「中國有一個正統的道德思想,自堯、舜、禹、湯、文、武、
周公,至孔子而絕,我的思想,就是繼承這一正統的道德思想來發揚光大的。」這
也是祖父思想的重要的哲學基礎。
  祖父思想體系中的另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便是吸收轉化西方其他民族優秀的
文化思想為我中華民族所用。祖父從少年赴檀香山起就已開始從西方尋找推翻清王
朝封建統治的思想武器,所以,祖父的思想學說是集中西文化的大成,為中國的文
化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祖父自己說:「余之謀中國革命,其所持之主義,有因襲中
國固有之思想者,有規撫歐洲之學說事跡者,有吾所獨見而創獲者。」
  對於自己的民族,祖父有著強烈的自豪感,他說:「中華民國,世界之至大者
也,亦世界之至優者也。中華土地,世界之至廣者也,亦世界之至富者也。祖父多
年在國外奔波,看到一些西方國家政治上的開明,經濟上的強盛,科學上的先進,
便主張中國向外國學習先進的思想,先進的科學技術,使中國強盛起來。
  祖父反對盲目地崇信外國人的東西,拿來外國的東西時,一定要適應中國的實
際情況。祖父說:「中國從前是守舊,在守舊的時候,總是反對外國,極端信仰中
國要比外國好。後來失敗,便不守舊,要去維新,反過來極端地崇拜外國,信仰外
國是比中國好,因為信仰外國,所以把中國的舊東西都不要,事事都要倣傚外國,
只要聽說外國有的東西,我們便要去學,便要拿來實行。」祖父說:「我們要學外
國,是要迎頭趕上去,不要向後跟著他。譬如學科學,迎頭趕上去,便可以減少兩
百多年的光陰。我們到了今日的地位,如果還是睡覺,不去奮鬥,不知恢復國家的
地位,從此以後,便要亡國滅種。現在我們知道了跟上世界的潮流,去學外國之所
長,必可以學得比外國還要好,所謂後來者居上。」
  如果中國強盛起來,祖父為中華民族制定的民族主義政策依然是:「濟弱扶傾,
才是盡我們民族的天職。我們對於弱小民族要扶持他,對於世界的列強要抵抗他」。
  民權主義的定義
  祖父給民權下的定義是:「大凡有團體有組織的眾人,就叫做民。什麼是權呢?
權就是力量,就是威勢;有行使命令的力量,有制服群倫的力量,就叫做權。把民
同權合攏起來說,民權就是人民的政治力量。什麼叫做政治的力量呢?我們要明白
這個道理,便先要明白什麼是政治?政治兩字的意思,淺而言之:政就是眾人的事,
治就是管理,管理眾人的事便是政治。有管理眾人之事的力量,便是政權,今以人
民管理政事,便叫做民權。」
  祖父認為中國古代思想家已具有了民權的思想,他說:「兩千多年前的孔子、
孟子便主張民權。孔子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便是主張民權的大同世界。
又『言必稱堯舜』,就是因為堯舜不是家天下。堯舜的政治,名義上雖然是用君權,
實際上是行民權,所以孔子總是宗仰他們。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又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又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由此可見,中國人對於民權的見解,二千多年以前已經早想到了。」
  祖父認為:「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二人所可獨佔,民權即民治也,
從前之天下,在專制時代壩u以官僚武人治之,本總理則謂人人皆應有治之之責,而
負治之之責,故余極主張以民治天下。」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也說
明瞭民權的具體內容:「即為國民者不但有選舉權,且兼創製、復決、罷官諸權也。
民權運動之方式,規定於憲法,以孫先生所創之五權分立為之原則,即立法、司法、
行政、考試、監察分立是也。」
  祖父通過分析政府職能,提出了在中國實行五權憲法的必要。他說:「中國歷
史上之革命,其混亂時間所以延長者,皆由人各欲帝制自為,遂相爭相奪而不已,
行民主之制,則爭自絕,此自將來建設而言之者也。有此三者,故余之民權主義,
第一決定者為民主,而第二之決定,則以為民主專制必不可行,必立憲而後可以圖
治。歐洲立憲之精義,發於孟德斯鳩,所謂立法、司法、行政、三權分立是也。歐
洲立憲之國,莫不行之,然余游歐美深究其政治法律之得失,如選舉之弊,絕不可
無以救之。而中國相傳考試之制、監察之制,實有其精義,足以濟歐美政治法律之
窮。故主張以考試、監察二權,與立法、司法。行政之權並立,合為五權憲法。更
采直接民權之制,以現主權在民之實,如是余之民權主義遂圓滿而無憾。」
  祖父提出了權與能分立的理論:「政治之中包含有兩個力量,一個是政權,一
個是治權。這兩個力量,一個是管理政府的力量,一個是政府自身的力量。」「因
為在我們的計劃之中,想造成的新國家,是要把國家的政治大權分開成兩個:一個
是政權,要把這個大權,完全交到人民的手中,要人民有充分的政權,可以直接去
管理國家,這個政權,便是民權。一個是治權,要把這個大權,完全交到政府的機
關之內,要政府有很大的力量,治理全國事務,這個治權便是政府權。人民有了很
充分的政權,管理政府的方法很完全,便不怕政府的力量太大不能夠管理。」
  祖父認為政權就是民權,就是管理政府的力量。政府則管理眾人的事務,掌握
有治權。人民有選舉權,有罷免權,用來管理政府中的官吏,人民有創製、復決法
律的權力,「能夠實行這四個權,才算是徹底的直接民權」。這才是「全民政治」。
即「政府的動作,隨時受人民的指揮」。而用「五權憲法」(行政權、立法權、司
法權、考試權、監察權)組織而成的政府,才是「完全的機關,才會去替人民很好
地做事」。「用人民的四個政權,來管理政府的五個治權,那才算是一個完全的民
權政治機關,有了這樣的民治機關,人民和政府的力量,才可以彼此平衡。」「有
了這九個權,彼此保持平衡,民權問題才算是真正解決,政治才算是有軌道。」
  祖父說:「有了這種政權和治權,才可以達到美國學者的目的,造成萬能的政
府,為人民謀幸福,中國能夠實行這種政權和治權,便可以破天荒在地球上造成一
個新世界。」祖父在講到民權和自由平等的關係時說:「三民主義是為國家爭自由,
為社會爭平等的主義。」「民權發達了,平等自由才可以長存,如果沒有民權,什
麼平等自由都保守不住。」「因為爭得了民權,人民方有平等自由的事實,便可以
享受平等自由的幸福,所以平等自由,實在是包括於民權之內。」

                         民生主義的實施

  祖父的三民主義是以民生主義為最後目的,實行民生主義的手段,則是和平的。
所謂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會的生存,國民的生計」,因此祖父說民生的問
題「是社會問題,故民生主義就是社會主義,又名供產主義,即是大同主義」。
「社會主義的範圍是研究社會經濟和人類生活的問題,就是研究人民生計的問題。
所以我們用民生主義代替社會主義,始意就是在正本清源。」「民生就是社會一切
活動中的原動力,因為民生不遂。所以社會的文明不能發達,經濟組織不能改良,
道德退步,以及發生種種不平的事情……」
  為實施民生主義,祖父定了兩個辦法,一個是平均地權,一個是節制資本。祖
父認為,造成經濟組織不平等、不平均的主要原因是土地權被少數人佔有,所以國
家應當規定土地法,土地使用法。土地徵收法、地價稅法。私人所有土地由地主估
價呈報政府,國家就價徵稅,並在必要時按照報價將土地收買回來,這就是平均地
權的主要意思。企業中,一部分歸私人所有,但規模過大會產生弊病,如對國計民
生有重大意義的鐵路、航路、銀行等,應由國家經營管理。這樣,私人資本不能操
縱國民的生計,這就是節制資本的主要意思。有了這兩方面,實行民生主義就有了
良好的基礎。
  祖父認為:要解決民生問題,一定要發達資本,振興實業。「振興實業的方法
很多,第一是交通事業,像鐵路、運河,都要大規模地建築;第二是礦產,中國礦
產極其豐富,貨藏於地實在可惜,一定是要開闢的。第三是工業,中國的工業非要
趕快振興不可。」「我們要拿外國已成的資本來造成中國將來的供產世界,能夠這
樣去做才是事半功倍。如果要等待我們自己有了資本之後,才去發展實業,那便是
很迂緩了。中國現在沒有機器,交通上不過是六七千英里的鐵路,要能夠敷用,應
該要10倍現在的長度,至少要有六七萬英里,才能敷用。所以不能不借助外資,來
發展交通運輸事業,又不能不借用外國有學問經驗的人材,來經營這些實業。至於
說到礦產,我們尚未開闢。中國的人民比美國多,土地比美國大,美國每年產煤有
六萬萬噸,鋼鐵有九千萬噸,中國每年所產的鐵和煤不及美國千分之一,所以要趕
快開採礦產,也應該借用外資。其他建造輪船,發展航業和建設種種工業的大規模
工廠,都是非借助外國資本不可。」
  祖父在講解民生主義時,從食穿住行等方面來說明民生問題是社會歷史的重心。
由民生主義的第一個問題吃飯問題引出農業生產問題,由穿衣引出材料生產問題。
講得具體而詳盡。民生主義是社會的原動力,是一切歷史活動的重心,民生主義能
夠實行,社會問題才可以解決。建設一個強盛的發達的中國,人人都有生活保障,
沒有貧富懸殊,人人安居樂業,成為一個大同社會,這是祖父的主義和理想。
  祖父說民族、民權、民生三個主義可以一貫起來,「一貫的道理,都是打不平
的」,民族主義是求國際地位的平等,民權主義是求政治地位的平等,民生主義是
求經濟地位的平等,因此,三民主義是求中國平等的主義,「是為人民而設的,是
為人民求幸福的。」
  在前面講到民權主義時,我們提過五權憲法,這個主張是祖父對世界作出的重
大貢獻。祖父在流亡各國的時候,很注意研究各國的憲法,探究的結果是,祖父認
為只有三權的憲法是不完備的,從三權之中分立出行使彈劾官吏的監察權,再加上
中國早已有之的選用官吏的考試權,這樣,「立法人員就是國會議員。行政首領就
是大總統。司法人員就是裁判官。其實行彈劾權的,有監察官。行使考試權的,有
考試官」。由此,才構成一部治理國家的完善的機器。五權憲法是祖父在政治學領
域,通過對東西方從古至今的政體經驗的研究總結,所得出的一個重要成果。
  祖父的思想的發展、完善,離不開刻苦的理論鑽研和勇往直前、不懼困難的革
命實踐。而且不僅有賴於祖父的天才雄略,也離不開人民的覺醒和實踐。祖父辭去
了大元帥的職務,回到上海,集中時間,潛心著書立說,這期間除了寫成了三民主
義的小冊子,還有非常重要的著作之一,便是《孫文學說》。
  (節錄自孫穗芳著:《我的祖父孫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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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中國的「華盛頓」

              1.發動黃花崗起義

  歲寒知松柏,烈火見真金。
  十幾次反清革命起義相繼失敗,使許多革命黨人悲觀失望,灰心喪氣。而孫中
山卻屢敗屢起,不屈不撓,表現了堅忍不拔的革命意志。英勇悲壯的黃花崗起義就
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動的。
  在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人領導的多次反清武裝起義中,屬黃花崗起義最悲壯、
最感人,影響也最大,在孫中山領導的革命史上譜寫了一首可歌可泣的永垂不朽的
頌歌。
  自1895年孫中山發動第一次反清武裝起義以來,革命黨人已經發動過十幾次起
義了,這些起義都遭到了慘痛的失敗,不少同盟會的幹部及會員產生了嚴重的悲觀
失望情緒,如孫中山所說:「舉目前途,眾有憂色,詢及將來計劃,莫不啼噓太息,
相視無言。」
  面對嚴酷的革命現實,是半途而廢,還是不屈不撓繼續前進,這對革命領導者
來說是個十分嚴峻的考驗。在此關鍵時刻,孫中山表現了一個革命家堅忍不拔的革
命意志。
  1910年年初,廣州新軍起義失敗後,孫中山由美洲經檀香山。日本,於同年秋
來到馬來亞檳榔嶼(又稱庇能),打算再舉起義。他約胡漢民、黃興、趙聲商議,
其兄孫眉,華僑同盟會會員鄧宏順及雷鐵毅、楊錫初等人也參加了會商。當討論到
革命前途和下一步革命計劃時,幾個人默默不語,精神不振,相顧無策。孫中山見
狀說:「一敗何足餒,吾之失敗,幾為舉世所棄,比之今日,其困難實百倍。今日
吾輩雖窮,而革命之風潮已盛,華僑之思想已開,從今而後,只慮吾人之無計劃無
勇氣耳!如果眾志不衰,則財用一層,予當力任設法。」
  孫中山的一番話,打破了會議的沉悶氣氛,趙聲接著說:如果事有可為,「非
數十萬大款不可」;黃興也表示同意孫中山再舉的倡議,並陳述了選擇廣州作為發
難地點的意見。孫眉更是催促孫中山召集南洋同志,開會商議並舉行籌款。孫中山
做通了革命骨幹的思想工作後,便開始了新的革命行動。
  孫中山先是給南洋各地革命黨負責人寫信,約集他們集中到擯榔嶼開會。如 1
0月 28日孫中山致函鄧澤如說「足下關懷大局之深,良足欽感」。「弟今另有所見,
必須足下犧牲數禮拜之時日,親來商助,則事望可成。見信之日,無論如何匆忙,
必請早臨為禱。至急!至要!余容面談。」
  各地黨人接到孫中山的信後,陸續來到擯榔嶼。
  11月13日,在大石街擯城書報社(有說在孫中山寓所四間街決醒園)召開秘密
會議,到會者有黃興、胡漢民、趙聲、孫眉及華僑代表共53人。會議開始後,孫中
山首先發言說,現在時機已迫,我們應當作破釜沉舟的計劃,款項能多籌一分,成
功即增加一分。我們不乏熱心的同志,可惜以多而分散,而且沒有事先準備妥當,
好比臨渴掘井,並沒有長遠的計劃。現在檢討以前的失敗,所以要集全力進行,更
須首先集齊款項,成功和失敗,都由我們現在去決定了。
  接著,與會的同志紛紛發言,都表示贊成孫中山的意見,討論了發動起義的具
體問題。會議決定,籌集巨款,以新軍為骨幹,同時聯絡防營與會黨,再次在廣州
發難。佔領廣州後,由黃興率一軍出湖南趨湖北;由趙聲率一軍出江西趨南京;長
江流域各省由譚人風、焦達峰等率兵響應,會師南京,再行北伐。
  擯榔嶼會議剛一結束,孫中山又主持召開了一次秘密的籌款會議。他在會上作
了一次令人感動的演說,意為這次準備的起義將是他推翻清王朝的最後嘗試,假如
起義再失敗,他就薦賢自代領導革命。與會者均被他的演講所感動,大家當即捐出
8000元港幣由趙聲帶回香港作準備活動的費用。
  籌款工作安排大體就緒後,孫中山準備在南洋各地發動籌款。但革命黨人準備
起義的活動,尤其是最後這次秘密籌款會議,為保皇會分子所獲悉,他們不但報告
了殖民政府,而且還在當地的一家英文報刊上刊登了孫中山的秘密演說全文。先是
荷印政府不准孫中山入境,繼之馬來亞也限期令其出境,日本、越南等地限制入境
期均未滿。這樣,孫中山在南洋一帶難以立足。加之,此前南洋各地華僑革命黨人
多次為革命起義捐獻大筆款項,「大有接應不暇之勢。出錢者因多歎原氣之未復,
勸捐者亦殊黨開口之為難也」,孫中山只得赴歐美另辟財源。恰逢此時,馮自由從
加拿大來電邀孫赴美洲籌款,孫遂只身前往,將南洋一帶事務委託給胡漢民等人。
  1911年3月29日,國父(此為本文作者、芝加哥華僑革命黨人梅喬林對孫中山的
稱謂,下同--編者注)偕同致公堂大佬李卓文由溫哥華啟程赴芝加哥,當日下午
6時抵達芝加哥車站。當時在車站歡迎的,除了同盟會的同志外,還有致公堂、安良
堂、協勝堂的大倫多人。國父當晚下榻德皇飯店,等到歡迎者陸續散去之後,國父
即脫下西裝,換上和服,對我們幾個留下的同盟會同志說:
  「廣州起義已經失敗了,我剛才在車上看見西報上登的消息。」
  我們聞訊之後,情緒大為緊張。國父從衣袋中掏出密電碼,立刻草擬電稿,發
電給香港的胡漢民探詢詳情,電文說:
  「行抵芝加哥,聞敗,同志如何?善後如何?」
  這封密電當晚就發出了。這是1911年3月29日晚間的事。
  我們自德皇飯店辭出,回到同盟會,即在唐人街張貼佈告,准於30日下午6時在
福州酒樓公開歡迎孫中山先生,請各界人士踴躍參加。
  30日下午,喬林陪同梅宗周往謁國父。那天晚上的歡宴會,參加者極為踴躍,
留學生也不少。國父演講革命,並勸捐革命軍餉。當場解囊認捐的人很多。當時有
一個十幾歲的留學生起立發言說:「革命救國是人人應做的事,我是一個窮學生,
身上只有美鈔五元,我願全數捐出來,以盡我的一份義務。」
  那個青年學生的廣東話說得極流利,國父立時讚賞他。喬林即向與他同來的人
探聽他的出身。據說:他是廣東水師提督李准的兒子,名叫李國慶。喬林聞悉之後,
不禁倍感驚訝。
  當晚直到12時許始散會,散會前並宣佈次日晚上8時,在中華會館再請孫先生演
講。
  此後的幾天內,國父每天都應邀到各處演說,忙碌不堪。香港方面卻一直沒有
復音來,國父在一周之間已連續發出三封電報給胡漢民,均無消息,國父不禁為之
憂形於色。
  4月6日,同盟會租定芝加哥青年會請先生演講,當晚前往聽講的比從前更為踴r
躍。先生於8時開講,原定11時講完。先生那天因為掛念國內黨人的安危,情緒非常
不安,神態大不若往昔,演講至9時許,聽眾逐漸離去,場中各人交頭接耳。喬林曾
下台竊聽,聽到一人說:「據說孫先生演講口若懸河,今天演說的恐怕不是孫先生,
走吧!」
  喬林睹狀,乃請國父提前結束演講,早回旅舍休息。返抵德皇飯店不久,同盟
會送來一封電報,國父拿出密電碼本,命喬林將電文譯出。那副密電碼與普通電碼
不同,是國父與胡漢民來往電訊專用的,以十個英文字母為一句英文,三個英文字
母譯出一個漢字,這副電碼,既秘密又省電費。喬林奉命譯電,電文的第一句話是
「克伯展歸」四字,喬林看不懂,乃向國父請教。國父聽說之後,立刻面露笑容說:
  「克是黃克強,伯是趙伯先,展是胡展堂。我原來以為他們幾個都遭遇了不測,
現在總算獲得安全,我也放心了。」
  全電譯完後的電文是:
  「克伯展歸。剋夫(註:何剋夫)、克武(註:熊克武)、執信(註:朱執信)
力戰出清(註:『清』字不明,後來聽展堂先生說:『清』字是『險』字之誤)。
佛山起,毅(註:胡毅生)或在彼,死者姓名後報。」第二天,又接到胡漢民來電
說:「恤死救亡,善後費重,奈何?」
  國父即對各同志表示:「辦理善後是需要各同志合盡心力的。」芝加哥同盟會
當天即籌了3000元,電匯香港以應急需。4月7日,同盟會開會,請國父指示籌款方
法,國父說:「籌餉方法,各地不同,譬如在南洋籌革命軍餉,當受地方政府的限
制,但在美國卻可以自由籌款,各位同志體察實情,決定一個確實可行的方法就是
了。」
  喬林立即建議設立「革命公司」,征股1萬股,每股美金100元,凡認股者即為
同盟會會員,俟革命成功後,股金加倍償還。股票上不寫姓名,只寫號碼。國父對
喬林的這個建議,認為可以,並命喬林草擬《革命公司緣起文》,喬林請國父親撰,
經國父首肯後散會。
  當晚返抵德皇飯店後,國父隨手拿起一份隔日的英文報紙作稿紙,不假思索,
振筆直書。
  國父寫這篇《緣起文》下筆如飛,很快就寫完了。完稿之後,由喬林加以抄正,
國父複閱一遍,並略略改動了幾個字。這篇《緣起文》的原稿,喬林曾帶回家鄉珍
藏,民國二年討袁失敗時,鄉間謠言紛紛,傳說有軍隊要來搜家,家人一時倉惶,
竟將原稿與國父的一些手札等,全部付之一炬,想來真是萬分惋惜,這損失是無法
彌補的。
  8日上午,國父通電全世界,宣佈革命宗旨。當日下午,國父偕朱卓文離芝加哥
赴波士頓,喬林也於當晚赴聖普為「革命公司」招股事奔走去了。
  (摘自任貴樣著:《孫中山與華僑》;
  梅喬林:《黃花之役國父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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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結束近二十年的海外漂流

  正在美國為革命奔波的孫中山,得到了武昌起義勝利的捷報,無比興奮,感慨
萬千,隨即風塵僕僕地踏上歸國之路。
  這位遠離祖國,在海外奔波近二十年的革命家,面對著擁動著的歡迎人群,心
潮激盪……
  1911年的黃花崗起義和四川保路風潮,大大鼓舞了全國人民的信心,革命形勢
一派大好。清王朝像一隻千瘡百孔、日漸下沉的破船,隨時將被革命的怒濤所吞沒。
在陝西流傳著的「不用掐,不用算,宣統不過二年半」的民謠,形象地反映了當時
的形勢。
  果然,1911年10月10日,埋葬清朝統治的武昌起義爆發了。
  10月10日之夜,武昌城火光閃閃,炮聲隆隆,喊殺聲和歡呼聲混成一片。炮聲
像滾滾的春雷,震撼著大地,引起了四面八方的反響。
  武昌首義後不到兩個月,在全國24省中,便有14省舉起了義旗,宣告獨立,使
得清王朝迅速陷入土崩瓦解的境地。
  這一年,正是中國陰曆辛亥年,這次波瀾壯闊的革命運動,史稱「辛亥革命」。
  武昌起義次日晚上,孫中山抵達美國丹佛市。十多天前,他在旅途中接到黃興
從香港打來的電報。可是,密電碼本隨著行李先運送到了丹佛市,孫中山一時無法
譯出。到了丹佛市,他從行李中撿出密電碼本,才知道:「居正從武昌到港,報告
新軍必動,請速匯款應急。」
  此刻,孫中山無法籌得款項。他本想馬上擬電回復,建議他們暫勿行動。可是,
這時已是深夜時分,孫中山體倦神疲,思想煩亂,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上床睡覺,
打算明晨精神清爽時候,好好思慮一番,再去復電。
  旅途疲乏,使得孫中山一覺睡到翌日上午11時。一起床,肚子便餓得咕咕作響。
他決定先到餐廳用膳,然後再處理事情。孫中山路經走廊報攤,順便購買一份報紙
攜入餐廳。他坐下一看,一段電訊赫然寫道:
  「武昌為革命黨佔領。」
  開始,孫中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他再看兩遍,便緊緊抓住那張報紙。頃
刻間,他像從濃煙嗆人的黑房,突然到了空氣清新的花園;又像在烏雲籠罩的日子
裡,突然看見了和煦的太陽。他只覺得熱流從大腦一直傳到胸膛、傳遍全身,久經
壓制的感情一湧而出,連雙手也有些顫抖了。
  孫中山匆匆吃過早餐,立刻回到旅館。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他馬上回答:是
馬上回國直接指揮戰鬥,還是先在歐美進行外交活動?孫中山手裡拿著報紙,思緒
萬千,心亂如麻,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苦苦思索。祖國,久別多年的祖國,像是顆
鐵釘碰到塊巨大磁石似的強烈地吸引著他,他想馬上回到祖國,可以親自指揮戰鬥,
以快生平之志。他站在窗前凝立了好一會,又否定了馬上回國的念頭:「不,成立
共和國,將會遇到外交、財政方面的困難。此刻,自己效力革命不應在戰場上,而
應該在外交方面。」孫中山決定暫時還是留在國外,走訪美、英、法三國政府,爭
取國際對新政權的支持。
  後來,孫中山自述了那時考慮這個問題的經過:「時予本可由太平洋潛回,則
二十餘日可到上海,親與革命之戰,以快生平。乃以此時吾當盡力於革命事業者,
不在疆場之上,所得效力為更大也。故決意先從外交方面致力,俟此問題解決而後
回國。按當時各國情形:美國政府對於中國則取門戶開放、機會均等、領土保全,
而對於革命則尚無成見,而美國輿論則大表同情於我。法國則政府、民間之對於革
命皆有好意。英國則民間多表同情,而政府之對中國政策,則惟日本之馬首是瞻。
德、俄兩國當時之趨勢,則多傾向於清政府;而吾黨之與彼政府民間皆向少交際,
故其政策無法轉移。惟日本則與中國最親切,而其民間志士不獨表同情於我,且尚
有捨身出力以助革命者。惟其政府之方針實在不可測,按之往事,彼曾一次逐予出
境,一次拒我之登陸,則其對於中國之革命事業可知;但以庚子條約之後,彼一國
不能在中國單獨自由行動。要而言之,列強之與中國最有關係者有六焉:美、法二
國,則當表同情革命者也;德、俄二國,則當反對革命者也;日本則民間表同情;
而其政府反對者也;英國則民間同情,而其政府未定者也。是故吾之外交關鍵,可
以舉足輕重為我成敗存亡所繫者,厥為英國;倘英國右我,則日本不能為患矣。予
於是乃啟程赴紐約,覓船渡英。」


  可是,帝國主義列強對辛亥革命的態度,並不像孫中山所估計的那樣。而武昌
起義後的錯綜複雜的鬥爭,也說明孫中山不徑直由太平洋潛回上海,實在是失策。
  但是,孫中山的一顆赤子之心,卻赫赫可見了。
  孫中山在赴紐約途中,路過聖路易斯,看到報上載有「武昌革命軍為奉孫逸仙
命令而起者,擬建共和國體,其首任總統當屬之孫逸仙」的文字,從此,他在途中
格外謹慎,避免會見一切報館訪員。可是,他到了芝加哥,又滿懷激情地為中國同
盟會芝加哥分會代擬了召開預祝中華民國成立大會的佈告:
  「武昌已於本月19日(農曆)光復,義聲所播,國人莫不額手相慶,而虜運行
將告終。本會謹擇於24日開預祝中華民國成立大會,仰各界僑胞屆期踴躍齊臨慶祝,
以壯聲威,有厚望焉!」
  10月20日,孫中山自芝加哥抵達紐約。在紐約,他對華僑演講共和政治,向美
國朝野人士介紹中國革命宗旨,希望博得他們的同情。同時,他確定今後革命計劃,
擬由黃興領導湖北革命軍對清作戰,由胡漢民、朱執信諸人相機爭取廣東反正,並
致電兩廣總督張鳴歧,敦促他率領所部歸降。
  10月31日,孫中山給鹹馬裡拍發電報,發表了自己的政見:「黎元洪的宣言是
難以解釋的,突然成功可能助長其野心,但他缺乏將才,無法久持。各地組織情況
甚好,都希望我加以領導。如得財力支持,我絕對能控制局勢。在我們到達之前,
不可能組成強有力的政府,因此貸款是必需的。
  11月11日,孫中山抵達倫敦。在倫敦居留期間,他通過成馬裡介紹,與四國銀
行團主任商談停止貸款給清廷的事。接著,他又委託維加炮廠經理道森與英國外交
大臣葛雷交涉,向英國政府提出三項要求:「一、止絕清廷一切借款;二、制止日
本援助清廷;三。取消各處英屬政府之放逐令,以便予取道回國。」他還向英國外
交部提出了一份由他本人與鹹馬裡簽署的備忘錄,表示中國革命黨人希望與英、美
結盟。
  英國政府對孫中山的這些要求,都採取了敷衍的態度。
  孫中山又要求四國銀行團貸款給中國革命政府。四國銀行團也只是表示:「我
們政府既然答允先生的要求,停止借款清廷,此後銀行團借款與中國則只有與新政
府交涉了。這樣,必然要待先生回到中國,成立正式政府之後,方能開始議論貸款
的事。本團現在打算派某行長與先生同行歸國。正式政府成立之後,就近與他磋商
便可以了。」
  對此,孫中山又能再說些什麼呢?他只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11月中旬,孫中山公開發表政見。他對倫敦《濱海雜誌》記者說:「不論我將
成為全中國名義上的元首,還是與別人或那個袁世凱合作,對我都無關緊要。我已
做成了我的工作,啟蒙和進步的浪潮業已成為不可阻擋的。中國,由於它的人民性
格勤勞和馴良,是全世界最適宜建立共和政體的國家。在短期間內,它將臍身於世
界上文明和愛好自由國家的行列。」
  他在致民國軍政府電中也說:「今聞已有上海議會之組織,欣慰。總統自當推
定黎君。聞黎有請推袁之說,合宜亦善。總之,隨宜推定,但求早鞏國基。滿清時
代權勢利祿之爭,吾人必久厭薄。此後社會當以工商實業為競點,為新中國開一新
局面。至於政權,皆以服務機之為要領。」
  現在看來,孫中山的政見不無商榷之處,但這些確實是孫中山當時的心裡話。
  孫中山的歐洲之行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他的主要目的--爭取列強對革命
政府的外交承認和財政援助,並沒有達到。他不得不「不名一錢」地回國了。
  1911年11月24日,孫中山由法國馬賽乘「丹佛」號輪船歸國。次月21日抵達香
港,在船上與胡漢民、廖仲愷商討革命大計。
  胡漢民說:「清政府人心已盡,只是還有北洋數鎮兵力尚未打破,所以能苟延
殘喘。袁世凱心懷叵測。他所以能持兩端,所恃亦不過數萬兵力。這種勢力如未掃
除,革命則無一種威力以鞏固政權,這樣,破壞、建設更談不上。先生一到滬、寧,
眾望所歸,必被推戴,幕府當在南京,但無兵可用,何以直搗黃龍?且以選舉克強
任事,命令還未易實行,元首且同虛設。不如留在廣東整理粵中各軍,很快便可得
精兵數萬,再行北伐,才有勝算。估計盡北洋數鎮兵力,兩三個月內,不能摧破東
南。這時候,我們就有辦法,以實力肅清強敵,才真正形成南北統一的局勢。與赴
滬、寧相比較,事情正好相反,若騖虛名,將來一定後悔。最近福建、廣西、貴州
意見,認為寧、鄂正處前線,有暫推廣東作為首都的議論,我們正謙讓不已。先生
回來了,正可以控制這種局勢。」
  孫中山不同意胡漢民要他留在廣東的意見,堅持前往滬、寧。他說:「現在的
大患即在無政府,如果能夠創建政府,則清朝政府必然傾覆;即使袁世凱也未必能
夠支持。滬、寧在前方,我如不首當其衝,而退避廣東,這樣做實在是避難就易。
全國的同志正在引頸屬望,難道是希望我退避廣東?敵恃兵力,我恃人心。既如你
所說,我們為什麼不善用所長,而用所短?湖北黎元洪既懷有異心,南京又有內部
糾紛,這樣去對抗敵人,正所謂趙舉而秦強,形勢更是不利,到那時候我們才舉兵
以圖恢復,怎能達到目的?朱明末期,正是東南不守,粵、桂才不能支持。我們今
天又怎能重蹈覆轍?革命軍起,有不可抗拒之勢,列強沒有更好辦法,只得宣告中
立,不事干涉。如果我方形勢屢受挫折,則事情發展還是未可預料;戈登、白齊丈
之流對待太平天國的手段,也可能用來對付我們,我們怎可不作考慮?說袁世凱不
可信,這顯然是對的;但我們因而利用他,以推翻二百六十多年的清廷專制統治,
則勝於用兵十萬。縱使他妄圖繼續實行罪惡統治,但他的基礎已遠不如清廷,推翻
他自然比較容易,所以今日可以先作這樣一個比較圓滿的設想。我如果不到滬、寧,
則一切對內對外大計主持,決非他人所能勝任,你還是和我一起馬上出發吧。」
  12月25日,孫中山由胡漢民、宮崎滔天、池亨吉、成馬裡諸人陪同,到達上海。
  上海人民期待著孫中山,熱烈歡迎孫中山。上海(民立報)以(歡迎!歡迎!)
為題,發表專欄說:「先生歸來,國基可定,新上海光復後一月,當以此日為最榮。」
  這天清晨,上海十六鋪金利源碼頭上,佈滿了滬軍都督府的衛隊和軍警,擠滿
了各國領事,中外記者和各機關團體的代表。
  馬路邊,碼頭上倒處飄揚著各式各樣的革命旗幟。黃興、宋教仁和滬軍都督陳
其美走上船。他們背後,站立著成千上萬的歡迎人群。
  隨著遠處吳淞要塞隆隆的炮聲,大地和海上融合成了一片歡騰的世界。一艘巨
輪從江面出現了,慢慢駛向碼頭。頓時,汽笛齊鳴,鑼鼓喧天,歡呼聲和隆隆的禮
炮聲混成了一片。
  孫中山站在海輪船舷旁邊,激動地揮著右手向歡迎的人群致意。
  他穿著一套黑色的西服。廣東人特有的黝黑膚色的臉膛上,天庭方闊,葉眉濃
黑,襯著一雙炯炯照人的大眼睛,挺直適中的鼻樑下,兩撇八字短鬍鬚在嘴唇上微
微翹起,流露出一種嚴峻、博大的風采。
  這位遠離祖國近二十年的遊子,面對著這宏大的歡迎人群,深深地感動了。
  黃興、陳其美簇擁著孫中山,在歡呼聲中登上碼頭。孫中山在碼頭一露面,立
刻就被中外記者團團圍住,一系列的問題接踵而來。
  「孫逸仙先生與日本政府有關係嗎?」記者見孫中山的隨行人員中,有好幾位
日本人,就問道。
  「我們將與各國政府都有關係。我們將建設新政府,豈有不願意與各國政府友
好的道理?」孫中山站在汽車旁,微笑地回答著。
  「先生是不是中國民主共和國大總統的候選人?」這是人們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我還不清楚。」
  「先生帶有巨款來滬供革命軍使用嗎?」外間傳說孫中山這次帶著幾百萬美元
回國。
  孫中山笑著問道:「為什麼問這個呢?」
  「人們都說,革命軍的成敗,就是要看軍餉充足與否。」
  孫中山嚴肅地答道:「革命不在金錢,而全在熱心。我這次回國,未帶金錢;
所帶者,革命精神而已。」
  記者提的問題不可能全部回答。黃興、陳其美護衛著孫中山,坐進黑色的小汽
車,沿著歡迎的人群,緩緩向法租界駛去。
  孫中山一到上海,馬上通過記者向革命黨人和全國人民指出:「從前種種困難
雖幸破除,而來日大難尤甚於昔。今日非我同人持一真精神、真力量以與此困難戰,
則過去之辛勞將歸於無效。」
  翌日,孫中山召開同盟會最高幹部會議,討論組織臨時政府問題。
  宋教仁主張採取內閣制,設總理。
  孫中山則主張採取總統制,不設總理。他說:「內閣制乃平時不使元首首當其
沖,因此以總理對國會負責。但這種制度斷非是非常時代所適宜。我們不能對於惟
一置信推舉的人,而又設防治的法度。我亦不肯屈從諸人的意見,成為自居於神聖
的而又無用的東西,以至有誤革命大計。」
  張靜江說:「好!除了孫先生,沒有第二人能說這樣的話的了。我們惟有遵照
孫先生的意見行事。」
  黃興也說:「我贊成孫先生的意見。」
  會議通過了臨時政府採取總統制的決議,並決定預先向集中在南京的各省代表
建議,選舉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
  選舉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已經是眾望所歸的了。
  許多團體紛紛致電南京各省代表:「請舉孫中山先生為總統,以救國民。兆眾
一志,全體歡迎。」
  美洲全體同盟會會員致電《民立報》轉南京各省代表:「孫先生才、德、望,
中外相罕,請舉為總統,內慰輿望,外鎮強鄰。」
  12月29日上午,南京十七省代表會議正式選舉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投票結果,
孫中山得十六票,黃興得一票。孫中山以超過投票總數2/3的票數,當選為中華民
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當選舉結果公佈時,「眾呼中華共和萬歲三聲,是時音樂大
作,在場軍學各界互相祝賀,喜悅之情,達於極點」。
  偉大的革命鬥爭造就了孫中山。這位中國近代史上最有威望、最有影響、最有
經驗的人物當選為中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完全符合中國人民的意願。
  代表會議立即作出決議:各省代表具簽名書,交正、副議長到滬歡迎臨時大總
統來寧。
  在上海的孫中山得知當選,立即復電:
  南京各省代表諸公鑒:電悉。光復中華,皆我軍民之力,文單身歸國,毫髮無
功。竟承選舉,何以克當?惟念北方未靖,民國初基,宏濟艱難,凡我國民皆具有
責任。諸公不計功能,加文重大之服務,文敢不勉從國民之後,當刻日赴寧就職。
先此敬復。孫文叩。
  中國人民需要孫中山,革命鬥爭需要孫中山。孫中山當選臨時大總統的消息一
經傳出,全國人民和海外僑胞興高采烈,一片歡騰。安徽軍民各界萬人集會都督府
慶賀。福州萬人舉行提燈遊行。南京全城喜氣洋洋:「寧垣軍學各界自悉各省代表
舉定孫大總統後,均眉飛色舞,互相慶祝,所有各商舖居民無不預備香花燈燭,以
爭迎。總統府內,均用五色電燈,排成花樣,其光彩煥然一新,雖白叟黃童,無不
共稱中華民國萬歲雲。海外僑胞則是「自總統選舉以來,南洋、澳、歐美各地賀電
為日盈尺」。
  甘當人民公僕的孫中山,並沒有陶醉在凱歌聲中。他又為組織新的革命政府而
廢寢忘食、日夜工作了。
  他在上海召開中國同盟會本部臨時會議,改訂同盟會暫行章程,駁斥「革命軍
起,革命黨消」的論調;強調革命黨的責任「不卒之於民族主義,而卒之於民權、
民生主義」;號召革命黨人「必先自結合,以成堅固不破之群」。
  他致電鄧澤如、陸弼臣、譚揚:「現為組織中央政府,需款甚巨。委任閣下等
向南洋僑商徵集大款,國債票日間付上。」
  他接見上海《大陸報》記者,強調艱苦樸素,宣稱「南京新政府無庸建設華麗
宮殿,昔日有在曠野樹下組織新政府者。今吾中華民國如無合宜房字組織新政府,
則蓋設棚廠以代之,亦無不可也」。
  12月31日,參議院決議1912年1月二日為中華民國元年正月一日,臨時大總統孫
中山來南京就職。
  孫中山沒有迴避出任臨時大總統所必然遇到的種種風險,毅然決定到南京就職。
行前,他惟恐鋪張浪費,特別囑咐滬軍都督陳其美:「我們革命黨,全不採儀式,
只一車足矣。」
  話,雖然是這麼說。不過,正如傑克·倫敦所說「進行現代革命是需要錢的……」
  就在孫中山赴南京的前夕,據宮崎滔天回憶,還有這麼一件值得品味的事:
  黃昏,宮崎滔天走進孫中山的寓所。孫中山部下的人,大都到了南京籌備成立
臨時政府的事。夕陽西下,平時鬧鬧嚷嚷的大院顯得冷冷清清,人去樓空。
  孫中山正在書房整理文件。宮崎滔天走進書房,問:「今天你不覺得寂寞嗎?」
  「哪裡,忙還忙不過來。剩下我們幾個,倒還安靜。」孫中山說著,繼續整理
文件。
  這時,秘書走進來,送上剛剛縫製好的總統制服。孫中山穿上,站在立櫃大鏡
面前左右照看,隨口問宮崎滔天:「怎樣,可以嗎?」
  宮崎滔天深情地凝望著孫中山,淡淡地應道:「馬馬虎虎。怎麼,你覺得很愉
快?」
  孫中山脫下制服:「談得上愉快?苦還苦不過來哩!」
  「你找我有什麼事?」宮崎滔天甕聲地問。
  「你能給我借上五百萬元嗎?我明天要到南京就任大總統了但卻身無分文。」
  「我又不是魔術師,一個晚上去哪裡弄這麼多錢。」
  「明天沒有錢也關係不大。但你如果不保證在一周之內給我借到五百萬元,我
當了總統也只好逃走。」話剛說完,孫中山臉上不由露出苦澀的笑容。
  1912年元旦,上午10時,孫中山乘滬寧鐵路專用花車起行。下午5時,車抵南京
下關,接著,換乘專車人城。南京城內,到處張燈結綵,百姓填街塞巷,歡聲雷動,
熱烈歡迎孫中山的蒞臨。臨時大總統府設在南京城內舊兩江總督衙門,即太平天國
的天王府舊址。下午6時15分,孫中山的專車抵總督衙門車站,即換乘馬車由車站去
總統府。當晚10時,舉行臨時大總統受任典禮。
  (摘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孫中山傳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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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躬迎中山回國就任大總統

  武昌起義勝利,群龍無首,即將誕生的共和國處於難產之中。值此時刻孫中山
從遙遠的海外回國。
  當年一位贛省代表,有幸赴滬躬迎中山跨入國門,親歷選舉他為大總統的一幕……
  筆者於辛亥年冬當任江西都督府派赴南京組織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代表,僅將記
憶所及,掇為概要,解誤掛漏,在所不免,讀者諒之。
  獨立各省代表在南京集會
  南京代表團之成立,是辛亥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在南京三牌樓議局集會。先是江
蘇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湯壽潛,聯名電請滬軍都督陳其美(英士),倡議已獨立
各省派代表至上海,討論對內統一對外交涉事宜,故各省有一部分代表抵滬,於辛
亥九月二十五日開會,定名為「各省都督府代表聯合會」。但湖北都督府已於九月
十九日通電已獨立各省,請派全權委員赴武昌,組織臨時政府,於是在滬各代表商
定均赴武昌,惟各有一人以上留上海,赴武昌者議組臨時政府事,留上海者聯絡聲
氣,為通信機關。至十月十一日南京光復,駐漢口之代表團(當時因漢陽失守武昌
代表移漢口英租界開會)議決以南京為臨時政府所在地,同時代表團遷往南京集會,
並通知駐滬代表及各省續派之代表徑赴南京。江西代表為林子超(森)、趙士北及
筆者三人。林為閩人,趙為粵人,其所以充當贛籍代表者,因光復九江、南昌時參
加有功,因無省界域之見,其後都督府改派俞應麓、湯漪二人,則在代表團改為臨
時參議院之後也。
  推舉黃興、黎元洪為大元帥副元帥問題
  獨立各省代表,集會於南京,開宗明義第一事,為組織臨時政府。根據代表團
在鄂所制定之《臨時政府組織大綱),應選舉臨時大總統。適袁世凱派代表唐紹儀
至漢口,試探和議,聲言如能舉袁為大總統,則袁可贊成共和。於是黎來卿(元洪)
與駐鄂代表團商定,大總統一職,暫不選舉,留以有待,因當時馮國璋率新軍已攻
陷漢陽,武昌在炮火射程之內,故對袁之交涉,不能不慎重以觀其變。當時留滬代
表忽於十月十四日選舉黃克強(興)為大元帥,黎來卿為副元帥,鄂代表及黎均反
對,並唆使蘇浙軍人,聲言不隸於敗將之下(克強曾守漢陽敗退),黃乃辭大元帥
之職。代表團(時已集會於南京)無奈,乃於十月二十七日改推宋卿為大元帥,克
強副之,但規定黎駐武昌,由黃代行大元帥職權;黃始終未肯就職。論者謂:代表
會易置大元帥、副元帥如弈棋,近於兒戲。回憶彼時湘代表擁黃,鄂代表擁黎,議
場爭辯幾至用武。其實黃、黎之間,並無芥蒂;蘇浙軍人,亦被利用。國基未固,
而為意氣域之爭,可曬孰甚。
  中山先生當仁不讓
  當武漢光復時,中山先生適在美國,閱報知革命軍佔領武昌,遂赴倫敦向英政
府進行與革命軍有關之交涉事宜,旋繞道法國經新加坡於農曆辛亥十一月初六日返
抵上海。滬軍都督陳英土電代表團請派代表赴滬歡迎,於是代表團派代表六人,有
廣西馬君武。山西景耀月、安徽王竹懷及筆者等(余二人已忘其名),並授權歡迎
代表,表示將選舉中山先生為臨時政府大元帥。因當時黃、黎大元帥、副元帥之爭,
尚未結局,同人頗感進退維谷,茲聞中山先生返國,皆欣然色喜,以為此問題可順
利解決也。
  歡迎代表,於辛亥十一月初七日晚乘火車赴滬,初八日晨八時到達,寓三馬路
盂淵旅社,即驅車訪英士於龍華都督府,旋偕謁中山先生於靜安寺路斜橋總會後小
洋房內。首由君武申述歡迎之意後,即談到組織政府問題,茲將當時談話要點,略
志如下:
  同人謂:代表團擬舉先生為臨時政府大元帥,先生之意如何?
  先生答:要選舉,就選舉大總統,不必選舉大元帥,因為大元帥的名稱,在外
國並非國家之元首。
  同人謂:在代表會所議決的臨時政府組織大綱,本規定選舉臨時大總統,但袁
世凱的代表唐紹儀,到漢口試探議和時,曾表示如南方能舉袁為大總統,則袁亦可
贊成共和,因此代表會又決議此職暫時留以有待。
  先生答:那不要緊,只要袁真能擁護共和,我就讓給他。不過,總統就是總統,
臨時字樣,可以不要。
  同人謂:這要發生修改組織大綱問題,俟回南京與代表會商量。
  先生又謂:本月十三日(農曆十一月)為陽曆一日一日,如諸君舉我為大總統,
我就打算在那天就職,同時宣佈中國改用陽曆,是日為中華民國元旦,諸君以為如
何?
  同人答:此問題關係甚大,因中國用陰曆,已有數千年的歷史習慣,如毫無准
備,驟然改用,必多窒礙,似宜慎重。
  先生謂從前換朝代,必改正朔、易服色,現在推倒專制政體,改建共和,與從
前換朝代不同,必須學習西洋,與世界文明各國從同,改用陽曆一事,即為我們革
命成功第一件最重大的改革,必須辦到。
  同人答:茲事體大,當將先生建議,報告代表團決定。
  是日談話,約三小時,並曾就其他重要問題,交換意見,大都得到結論,遂辭
出。當時感到驚異的,是先生的語氣,真摯亢爽,直截了當,有當仁不讓,捨我其
誰之概;一洗中國縉紳虛偽謙遜、矯揉造作之態,雖細微處,亦見偉大。
  組織中華民國臨時政府
  中山先生,既決定於中華民國元年一月一日(農曆十一月十三日)就總統職,
是總統選舉必於一月一日以前辦竣,各歡迎代表,以時間緊迫,決定於當晚(十一
月初八日)返寧,於初九日晨八時抵達,十時赴代表會開會,公推馬君武報告在滬
與中山先生接洽經過。
  代表會對於保留總統位置予袁一節,認為不必要,惟臨時大總統名稱,除去臨
時字樣,因各省有未獨立者,正式憲法,尚未制定,正式總統亦無從產生,認為仍
須冠以臨時字樣。於改用陽曆一節,主張暫時不改者為多,辯論甚久,莫衷一是,
最後君武強調中山先生於此事持之甚堅,甚望同人勉予贊同,始獲通過。旋決定於
次日舉行總統選舉會。
  十一月初十日(農曆)上午九時開總統選舉會,計到十七省代表,共四十五人,
因各省所派代表,多者五人,少者僅一人,相差懸殊,在漢口開會時,遇到爭執問
題,不能以人數多少來付表決,故《臨時政府組織大綱》規定「臨時大總統,由各
省都督府代表選舉之,以得票滿投票數三分之二以上者為當選,代表投票權,每省
以一票為限」。此次選舉即照此規定由各省代表自行推定一人投票,開票結果,中
山先生得十六票,克強得一票,乃湘代表譚石屏(人鳳)所投也。
  中山先生就臨時大總統職
  民國元年元旦(農曆十一月十三日),中山先生乘滬寧鐵路專車,於晨九時到
達南京下關,各省代表全體及文武官吏,先時齊集下關歡迎。車到後,即換小火車
頭,拖車廂人城,沿途小站均停,以便市民瞻仰風采,真是萬人空巷,夾道歡呼。
車抵三牌樓站,忽見有洋兵列隊,舉槍致敬,不勝驚訝,諦視之,乃林宗雪女同志
所率之女子北伐隊,因各隊員均年輕女學生,皮膚白皙,軍服整潔,宛如洋兵也,
相與一笑。車抵中正街,與歡迎人員同人總統府(舊制台衙門)休息。正午十二時,
中山先生偕衛戍總司令徐紹幀(固卿),乘雙頭馬車至代表會(舊江蘇港議局),
舉行就職典禮,群英畢集,隆重莊嚴。先生於軍樂悠揚中登演壇,宣讀誓詞。
  詞畢,繼以簡短演說,舉座報以熱烈掌聲,禮成,共攝一影,中華民國就此產
生。
  先是元旦前一日,中山先生派黃克強來代表會,請求修改(臨時政府組織大綱)。
其要點為:一、增加副總統;二、各部總長改為國務員;三、規定國務員副署權。
蓋組織大綱,為模仿美國憲法之總統制,假如各部總長稱為國務員,而又有副署權,
是雖無國務總理之設,亦有內閣之精神,當時討論爭辯至夜深,對副署權,仍無結
果,惟增加副總統一項,則通過。
  至一月二日上午九時開會,有代表五人連署提出組織大綱修正案,仍主張規定
國務員有副署權,蓋當時政府組織體制,宋純初(教仁)主內閣制,胡漢民主總統
制,爭辯劇烈,終無結果,仍為懸案。
  一月三日,代表團上午開副總統選舉會,黎(元洪)以十七票為全體一致票數
當選。因無第二人競選也。
  (摘自王有蘭著:(迎中山先生,選舉總統副總統親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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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就任臨時大總統

  為推翻腐朽沒落的清王朝,挽救瀕臨危亡的中華民族,孫中山嘔心瀝血,獻出
了畢生的精力,成為眾望所歸的革命領袖。辛亥革命勝利,他被選舉為中華民國臨
時大總統,被譽為中國的「華盛頓」。
  1912年元旦那天11點整,載送孫中山赴南京的專用花車在禮炮和歡呼聲中徐徐
離開了上海。
  孫中山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凝望著窗外沉思。
  途中的一個小車站。鐵路兩側,疏落地站著歡迎自己總統的百姓。他們面黃肌
瘦,衣衫破爛。一些在寒風中發抖的小孩子依在大人身邊,睜著無神的眼睛……人
們在淒風苦雨中揮動五顏六色的小旗,雜亂地喊著:「歡迎孫大總統!共和萬歲!」
  孫中山站立在車門的玻璃後面。他舉起右手向人們致意。他那嚴峻的面容顯得
柔和與憂傷。他那深情凝望著苦難人民的眼睛蒙上了淚水。
  「共和萬歲」的歡呼聲和鞭炮聲漸漸遠了……
  這時,身負警衛任務的宋嘉樹卻緊張起來,在整個典禮期間,無論如何不能忙
中出差,讓敵人或不逞之徒渾水摸魚。所以他仔細地四處察看。突然,他注意到滬
軍都督府諜報科長應桂馨也在車上。此人長得英俊風流,本是青幫中一個聲名狼藉
的流氓。只要有錢,他就為人做事;誰給的錢多,他就為誰辦事。這個人混跡在孫
中山的隨員中,可不是一件穩妥的事。
  宋嘉樹趕緊問孫中山:「應桂馨的差事是什麼?」
  孫中山告訴他,這是陳其美薦舉的,讓應桂馨負責沿途以及總統府的安全事宜。
  宋嘉樹便把自己瞭解的情況和處理意見告訴孫中山。孫中山點頭稱好。
  火車抵達蘇州車站。只見月台上擠滿了農工商的代表,軍樂,鞭炮,掌聲,以
及「共和萬歲」的口號聲響成一片,大家都爭相一睹孫中山的風采。孫中山並不忙
著下車,倒是先提筆疾書數行,取來信封裝上,然後叫應桂馨進到車廂,說是有一
封緊急的信需要應桂馨立即返回上海,速送滬軍都督府。
  看到孫中山利索地打發走應桂馨,宋嘉樹心中的一塊石頭這才落地。
  孫中山一行乘坐的專用花車從蘇州開出,途經無錫、常州、鎮江,都是數千群
眾夾道迎送,到處都是「共和萬歲」的歡呼聲。人心思共和,這是革命派的最大力
量來源。
  當專用花車拉響汽笛,平穩地駛進南京下關車站時,已是傍晚5時了。這時,停
泊在離下關不遠的長江江面的中外軍艦齊放禮炮21響,隆隆的炮聲預示著一個共和
國的誕生。下關車站更是禮炮雷鳴,軍樂大作,歡迎民眾高呼「中華民國萬歲」、
「大總統萬歲」。車站外面,乃至整個南京城,到處張燈結綵。中國人民在歡慶一
個新世紀的到來。
  孫中山健步走下花車,同以黃興為首的歡迎群眾見面,然後又-一同前來歡迎
的各國駐南京領事揮手致意。
  此時床嘉樹趕緊把黃興拉到一邊,建議他不要按原計劃讓孫中山出車站換馬車
進城了。為了預防不測,應當來個出其不意,改變行車線路:讓專用列車轉開到南
京市內軌道上,直接到原兩江總督衙門下車。黃興也正為沿途觀看的群眾太多、防
范工作非常棘手而感到焦慮,一聽宋嘉樹的建議,當即叫好。
  事後得悉,辮帥張勳當天曾派了刺客,準備向孫中山的馬車扔炸彈,結果埋伏
在路邊,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孫中山的專車來。
  大約就是那批刺客混在群眾中翹首以待的時候--晚間6點15分的光景--孫中
山一行抵達臨時大總統府。這裡以前是兩江總督衙門,太平軍建都天京時曾作為天
王府。如今早已修茸粉刷一新,等待它的新主人的來臨。按照黃興的佈置,只要吃
過一頓簡單的便飯,即可舉行典禮。但是衛戍軍官報告說,有小股武裝清軍從秦淮
河間人南京城,其他地方也發現奸匪的時稀時稠的槍聲。實際上,孫中山一進南京,
潛入南京的奸匪就開始放槍搗亂,但因為南京市內那麼多的老百姓都燃放鞭炮,遠
遠聽去反而把槍聲掩住了。


  胡漢民聽說後趕忙勸孫中山:「就職典禮是不是延至明日上午舉行?」
  孫中山正為兩份文件措辭不妥而生氣,他斷然否定:「典禮不能延至明日。今
天是1912年元旦,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也是民國元年元旦,今天向世界宣佈中華
民國成立,有特殊意義。」他指著《告全國同胞書》和《臨時大總統就職宣言》說:
「這兩份文件得趕快改好。」宋嘉樹知道這是歷史性的文告,趕忙說:「我來幫你
一起看看。」接著和孫中山走到一間安靜的小屋,迅速又謹慎地推敲起來。
  一切完好之後,孫中山對著紫檀木裝鑲的大穿衣鏡,換上立領制服。
  他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良久,輕輕問站在身後的宋嘉樹道:「我……像個總
統嗎?」
  宋嘉樹道:「像。
  胡漢民手拿一份文件走來:「先生,各省代表和陸海軍代表到齊!宣誓就職儀
式是否開始?」
  孫中山點點頭,示意開始。
  當夜11時,當胡漢民陪同孫中山走進禮堂時,已經被四面壁爐燒烤得暖融融的
禮堂,頓時燃燒起來似的,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宋嘉樹和桂珍以及孩子們坐在前
排,靜靜地觀看著神采奕奕的孫中山走上臨時搭起的平台,在兩面鮮艷的五色旗前
接受大家的祝賀、歡呼,他那麼安靜,好像這一切勝利都沒有要他付出犧牲和代價
似的。但是,當孫中山宣讀《臨時大總統誓詞》時,淚水猛地湧上了他的眼眶,他
並不去擦,任淚水靜靜地淌。孫中山站在台前,舉起右手,莊嚴宣誓,聲音緩慢,
凝重而清晰:
  「顛覆滿清專制政府,鞏固中華民國,圖謀民生幸福,此國民之公意,文實遵
之。以忠於國,為眾服務。至專制政府既倒,國內無變亂,民國卓立於世界,為列
邦公認,斯時文當解臨時大總統之職,謹以此誓於國民。」
  「共和萬歲!」歡呼聲、鞭炮聲震耳欲聾。
  各省代表景耀月踏著猩紅的地毯走至孫中山面前,揭開印盒:「請大總統用印。」
  孫中山接過大印,在《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宣言書》上,莊重地蓋上第一個鮮
紅的、神聖的印章……
  典禮結束,孫中山走下平台,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穿過,逕直走到黃興面前。
黃興早已淚水縱橫。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接著,孫中山將代表-一送出大廳。
  代表們一再請孫中山留步,他卻非常謙遜地說:「我是人民的公僕,你們是人
民的代表,是真正的主人,我把你們送到大廳之外是完全應該的。」
  第二天,一個80多歲的執杖老人要見孫大總統,苦苦哀求了半天,門衛還是不
讓進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是專程從揚州來瞻仰大總統風采的。
  孫中山得知後,立即說:「好,請他進來,我很願意接見他。」
  老人入室,孫中山含笑起立,正準備握手,老人擲杖跪下,大行三拜九叩之禮。
孫中山急忙扶起老人,親切地說:「老人家,可不能這樣,總統是人民公僕,在職
一天,就盡職一天,總統是為人民服務的!」
  「若是總統離職後呢?」
  「總統離職後,又回到人民隊伍裡去,和老百姓一樣。」
  老人高興地說:「今天我總算見到民主了!」
  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後,各省各府都督的賀信賀電如雪花般地飛到南
京總統府。在發來的電報中,竟出現「恭祝大總統萬壽無疆」的字樣。孫中山很不
高興,他痛切地指出:「封建流毒真深!必須肅清!我們已經革了帝制的命,難道
還要做皇帝嗎?對我祝『萬壽無疆』的人,我勸導幾句,以後再這樣,原件返回。」
  正是由於孫中山本人的堅決反對,這股高呼「萬壽無疆」的封建「復辟風」很
快就被制止了。
  南京政府成立後,百廢待興,孫中山日理萬機。這裡有一份他的工作備忘錄,
記載著如下的大事:
  1月2日,孫中山主持代表會,通過臨時政府組織大綱修正案;
  1月3日,孫中山以臨時總統身份出席代表會,提出各部部長組閣名單;各省代
表選黎元洪為副總統;
  1月4日,臨時政府成立第四天,孫中山因唐紹儀辭職,議和停頓,即命陳炯明
率軍自廣州北伐。電文曰:「中央政府成立,士氣百倍,和議無論如何,北伐斷不
可懈!廣東民軍,勇敢素著,情願北伐者甚多,宜速進發。」
  1月5日,孫中山以臨時大總統名義發佈(對外宣言);
  1月6日,伍廷芳奉孫中山之命,連電答覆袁世凱,指明袁氏的繁瑣辦法,「無
非故意遷延遲滯」。並謂:「閣下如果欲確保和平,不宜另生枝節,以耽誤時日。……
至於唐使所已經簽定者,毋庸再議。」
  1月7日,孫中山電促袁世凱「驅逐滿洲皇室,或辭去總理大臣」;
  1月8日,接見日本客人犬養毅、頭山滿、寺尾、營野等人。犬養毅被接見時,
轉達了日本政府「要革命黨自動放棄共和主張」的干涉內政妄言;
  2月初,廣東都督陳炯明提出辭職,廣東黨政軍各社會團體紛紛向孫中山發來1
00多封電報,要求任孫中山的哥哥孫眉為廣東都督。教育總長蔡元培是孫中山的好
友,竭力主張將興中會元老、曾傾其家資助革命的孫眉,委任為廣東都督,孫中山
對此都不予批准。
  孫中山在《復蔡元培函》中,力陳「惟才能是稱,不問其黨與省」的原則。2月
21日又親自覆信給廣東各界,反對「任人唯親」,說明不委任孫眉的原因。
  孫中山還起草了一封措辭懇切的電報,對孫眉進行勸說。他說:「弟以為政治
非見所熟習,兄質直過人,一人政界,將有相欺,稍有失策,怨亦隨生,為大局計,
兄宜專就所長,專任一事,如安置民軍,辦理實業之類,而不必當此大任。」
  儘管孫眉一時難以理解,遷怒弟弟,但孫中山不徇私情,始終沒有改變主意。
後為國人所稱讚:浩然正氣,兩袖清風。真正體現了孫中山先生的「天下為公」的
思想本質。
  接著,到了3月的一天,鄧廷鏗,這個1896年在倫敦誘捕孫中山的首犯,看到革
命的勝利,此時,竟厚顏無恥地跑到南京總統府,稱兄道弟,向孫中山要起官來了。
  總統府副官一聽是這個清廷的狗奴才,毫不客氣地將他扣了起來,聲言要嚴厲
制裁他。
  孫中山聞訊後,反而為鄧向同志們解釋說:「桀犬吠堯,各為其主,這些已經
是過去了的事情,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他是主動來要官做的,不
給他官也就可以了。」
  但手下人還是想不通,覺得對這個送貨上門的心黑手辣的壞東西不能輕饒。孫
中山怕他發生意外,還叫聽話的衛兵一直把他保送出總統府外。
  就這樣,孫中山以一身正氣,無私無畏,捍衛著新生政權的尊嚴。
  (摘自陳廷一著:《世紀偉人--孫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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