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轉貼] [傳記] 《 細說孫中山 》

2.上書「中堂」,與虎謀皮

  長達萬言的《上李鴻章書》,娓娓道出一套改良救國方案。對孫中山的一片苦
心,李「中堂」不屑一顧,這猶如在孫中山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使他從改良的夢幻
中清醒過來。

                            閉門修書

  1894年1月底,孫中山悄悄回到了故鄉翠亨村。
  到家之後,他便把自己關在房子裡,鋪紙研墨,奮筆疾書,做起文章來。
  孫中山是要上書李鴻章。
  原來,在1893年冬,孫中山與陸皓東、鄭士良等人聚會,討論救國的方法。大
多數人鑒於「外患之日起」,主張「治標」,「偏重於請願上書等方法,冀九重之
或一垂聽,政府之或一奮起」;與眾多人的意見不同,孫中山主張「治本」,就是
「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經過連日討論,最後大家都同意孫中山的主張。
  雖說孫中山主張「驅除韃虜」以救國,但在他的頭腦裡,卻也存在著不妨先維
新改良的願望。
  孫中山經過幾年的辛苦努力,物色到的革命同志僅10人左右。在這有限的幾個
人當中,除了程奎光、程壁光是海軍軍官外,其餘的都是些白面書生。面對這樣一
個嚴峻的事實,孫中山不禁自問,僅靠這幾個手無寸鐵的秀才,造反能成功嗎?能
夠迅速拯救中華民族於水火之中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於是孫中山想到,倘若朝廷中有既識時務又掌握大權的人,首肯並實行自己的
救國主張,也未嘗不是挽救貧弱中國的一條好途徑。就像一個人生了大毒瘡,治療
的辦法可以有兩種:一種是開刀割除,剔穢去腐;一種是投以藥石,使它自行排膿,
長出新肌。前一種辦法乾脆徹底,但代價很大。後一種辦法效果雖然慢一些,但較
為穩妥。毒瘡終究是要排除的,在動刀之前,為什麼不投以藥石治一治?如果證明
藥石無效,再動刀切除也為時不晚。
  那麼,朝廷中誰是那既識時務又掌握大權的人呢?孫中山略一思索,「李鴻章」
三個字浮現在他的腦中。
  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是朝中手握重權的漢族大臣。他經營「自強
求富」的洋務、海軍幾十年;對教育又熱心,是自己就讀過的香港西醫書院的名譽
贊助人;對人才也是賞識的,他曾經同意自己上京候缺。記得在西醫書院的畢業典
禮上,康德黎博士熱情稱讚李鴻章是『中國之俾斯麥」。
  想到這裡,孫中山的眼睛不禁一亮:俾斯麥,是普魯士王國的首相。他推行
「鐵血政策」,先後發動多次戰爭統一了德國。在出任德意志帝國首相期間,他又
確立了德國在歐洲大陸的霸權。如果李鴻章真是這樣一個有志於國家強盛的俾斯麥
式的鐵腕人物,對於多災多難、貧弱不堪的中國來說,那將是多大的一件幸事啊!
  孫中山於是打定主意,給李鴻章上書。說不定這個「俾斯麥」能採納自己的意
見,玉成己志,貧弱的中國或許就有救了。
  主意已定,孫中山什麼人也沒告訴,就悄悄地回家了。他要把自己的主張、見
解好好整理一番,要寫出一份有份量的國事陳情書來。夜已深了,翠亨村的人們早
已人睡,家人也都已安歇,孫中山卻仍然坐在銅質煤油燈前,一邊思考,一邊不停
地寫著。
  「……然而猶有所言者,正欲於乘可為之時,以竭其愚夫之千慮,仰贊高深於
萬一也。
  「竊嘗深惟歐洲富強之本,不盡在於船堅炮利、壘固兵強,而在於--」
  寫到這裡,孫中山手中的筆不覺停了下來。「在於什麼呢?」他苦苦地思索著,
多少往事一齊湧上心頭。
  一天,孫中山給一位窮困潦倒的秀才看病。閒聊之中,孫中山感覺到那位秀才
是個很有學問的人,不但國學很好,博古通今,而且涉獵極廣,天文地理都懂。孫
中山甚是欽佩,但心中又覺奇怪,「這樣有學問的人,怎麼會弄到這步田地呢?」
於是問道:


  「先生的學問如此淵博,處境怎麼又這樣窘迫呢?」
  秀才滿臉的無奈表情,他苦笑一聲,憤憤說道:「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先生
見到的是我一個,其實,比我有才華而潦倒的人,何止成百成千!」
  孫中山確實不大明白,他瞪大眼睛,再問道:「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秀才深深歎了口氣,緩緩答道,「是因為人不能盡其才。這樣的
不正常現象,自古以來就有,像古代的屈原、賈誼、杜甫,既有才學又有抱負,可
有誰真正能任用他們發揮他們的才能呢?到了今天,這現象就更為嚴重了。」
  孫中山聽了,感觸甚深。
  想起這件事,孫中山激動得熱血沸騰,「這種埋沒人才的現象不改變,國家如
何能強盛?」他覺得房間的空氣像要凝固了一般,就站起身,走到窗子前,雙手推
開窗戶。一陣涼風吹來,使孫中山感到舒服了許多。他從窗口往外眺望,外面是灰
濛濛的一片,只看見幾棵衰敗而蒼老的樹影,在深夜的風中瑟瑟顫抖。在樹影的後
面,被黑暗所籠罩著的,孫中山知道,那是他辛勤勞作過的土地。
  說起那土地,孫中山又想起了一件事。
  一天,孫中山在家休息,應邀到鄰村出診。他出得門來,走在田間的小道上,
看見好些土地野草叢生,一派荒涼景象。他聯想到官府苛捐雜稅,壓得人們喘不過
氣來,只能在痛苦中苦苦度日。他心裡十分難受:多好的土地啊!為什麼要撂荒呢?
怎樣才能不荒蕪,多打糧食,讓人們能吃飽一點呢?
  孫中山邊看邊想,低著腦袋,信步走去,不知怎的,他竟不知不覺轉回了家中。
家人一見,便問:「你給人看病,這麼快就回來了?」
  「啊?我還沒去哩。」孫中山像從夢中醒來,連忙穩住心緒,往鄰村趕去。
  有一次,孫中山打算從韶關坐船到英德去,因為錯過了開船的時間,只好去搭
貨船。從韶關到英德,通常的船費是五六錢銀子。孫中山為了趕時間,願意出二兩
銀子,可即使這樣,那些船夫仍不肯讓孫中山搭乘。因為他們害怕載了旅客,河道
上的水警會強收賄賂,甚至扣留船隻,任憑孫中山如何懇求,也不敢答應。到最後,
無可奈何的孫中山只好假說自己是英德知縣的親信,可以保證免受水警的勒索。
  這時,一位船主立即表示,只要孫中山給四兩銀子,就願意讓他搭船。孫中山
這才上了船,雖然他趕路的要求實現了,焦急心情暫時平靜了,但是隨之卻激發起
他對國家的一種更為灼熱的焦急之情。他坐在船頭,感慨不已:過省有關,越境有
卡,處處斂征,節節阻滯,商賈怨毒,貨物不暢,中國怎能富得起來?假如中國效
法西方國家,關卡無阻礙,保商有善法,多建造輪船、鐵路,那麼,貨暢其流,商
賈雲集,財源日裕,國家如何不強盛?
  想到這裡,孫中山許多模糊的想法變得越來越清晰,逐漸形成了一幅完整的治
國藍圖。他興奮無比,連忙回到桌前坐下,重新坐在椅子上。他提起毛筆,飽蘸濃
墨,略一沉吟,飛快地接在後面寫了下去:
  「而在於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此四事者,
富強之大經,治國之大本也。我國家欲恢廓宏圖,勤求遠略,仿行西法以籌自強,
而不急於此四者,徒船利炮堅之是務,是捨本而圖末也……」
  經過十多天的閉門寫作,凝神推敲,一篇長達萬言的《上李鴻章書》完成了。
  孫中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頓覺輕鬆。

                           上書遭冷落

  孫中山在家一門心思撰寫《上李鴻章書》,卻急壞了他的朋友陳少白。
  孫中山回家後,藥店的事務全由夥計管理。那夥計等了幾天,不見孫中山回來,
不知如何把藥店維持下去,就給當時在香港的陳少白捎了個信,說「孫醫生失蹤了,
藥局開銷很難,收人不敷,只剩十幾塊錢了。請即來藥店幫忙」。
  陳少白接到信,立刻趕到廣州,果然不見孫中山的影子。於是就留了下來,替
孫中山維持店裡的事務。
  可是一連等了十多天,仍然沒有一點孫中山的消息。陳少白也不禁著急起來,
孫中山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到了十六天頭上,孫中山突然出現在藥店門口。陳少白一見,又喜又怨,沒好
氣地問道:
  「這麼多天,你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把我都給急死了!」
  孫中山滿臉笑容,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我問你,這些天你到底幹什麼去了?」陳少白似乎怨氣未消,
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孫中山一揚手裡的紙卷,高興地說:「寫這個去了。」說著,他打開紙卷,遞
給陳少白。
  「你看看,幫我修改修改。」
  陳少白接過紙卷,一眼掃去,「上李鴻章書」幾個大字赫然映人眼簾。他抬頭
看看自己的朋友,一絲敬佩從心底升起。
  陳少白也不再說什麼,拿起《上李鴻章書》就進了房裡,認真地讀起來。讀著
讀著,他不禁深深地為孫中山的見解所折服,心情也越來越激動,甚至大聲叫起好
來。
  陳少白對《上李鴻章書》作了點文字改動,又讀了一遍,便懷著興奮與滿意的
心清出來同孫中山說:「我們應該盡快把這篇東西送到中堂大人手裡。」
  「是啊,是要快一點,越快越好。」孫中山對陳少白的建議深表贊同。
  但是,要會晤李鴻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他們又都不是官場中人。因此,
為了盡快實現自己的上書計劃,孫中山不得不四處找人,疏通障礙,走起了迂迴求
見的道路。
  孫中山瞭解到前任澳門海防同知魏恆和盛宣懷的堂弟盛宙懷熟識,就請魏恆給
盛宙懷寫信,再請盛宙懷寫信,介紹往見盛宣懷,然後,再由盛宣懷介紹會晤李鴻
章。盛宣懷1870年人李鴻章幕,深受李鴻章信任。孫中山估計,如果能得到盛宣懷
的推薦,會晤李鴻章應該不成問題。
  孫中山按照計劃,立即行動起來。他先去求見魏恆,又拿著魏恆的信求見盛宙
懷;盛宙懷也不推辭,即為孫中山寫了一封致盛宣懷的信,並且將魏恆的信一同附
上。
  1894年2月,孫中山和陸皓東從廣州乘輪船,一同前往上海。孫中山之所以請陸
皓東與自己同行,一方面因為陸皓東是他最好的朋友,一方面則是因為陸皓東對上
海較熟。他們還要在上海找些熟人瀉些引薦信,然後再去天津會見李鴻章。
  孫中山和陸皓東到達上海之後,立即去拜訪了鄭觀應、王韜,請他們協助引見。
  王韜原是太平天國的狀元,在當時很有聲名,曾創辦香港《循環日報》,又是
上海格致書院院長。他一向重視洋務,主張改良。王韜十分賞識孫中山,親自執筆
為《上李鴻章書》潤色。然後,他給李鴻章幕下一個相識的管文案的老夫子羅本祿
寫了介紹信,想通過羅的幫忙讓李鴻章會晤孫中山。
  鄭觀應與西醫書院的創辦人何啟是中國早期改良派的代表人物,這兩人都對孫
中山產生了深刻影響。孫中山之所以有改良救國的願望,不憚周折上書李鴻章,與
他們兩人的影響不無直接關係。
  現在,孫中山又帶著他的《上李鴻章書》來見鄭觀應。鄭觀應一看,欣喜之至。
立刻提筆給老朋友盛宣懷寫了封介紹信,信中的言辭十分懇切樸實,對孫中山的贊
譽之情充溢在字裡行間。
  孫中山、陸皓東告別鄭觀應,搭上了去天津的輪船。孫中山的衣襟裡揣著好幾
封介紹信,心裡熱乎乎的。迂迴求見的道路看來十分順利,求其幫忙的幾個人都熱
心引薦,這不禁使孫中山對必能見到李鴻章充滿了信心。
  輪船在大海上上下顛簸,它雖然行進得很慢,但是,卻是在一步一步靠近目的
地。坐在船艙裡,孫中山的頭腦裡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演習會晤李鴻章的情景,一
遍又一遍地溫習要向李鴻章說的話;又設想,如果李鴻章拒絕自己的建議,該如何
為自己申辯,該如何去說服李鴻章接納自己的意見。
  孫中山一面想著,一面又不時地與陸皓東說上幾句。陸皓東也十分興奮,不斷
地為孫中山出主意想辦法,商量著求見時的一些具體細節。就這樣,他們竟在不知
不覺中到達了天津。
  第二天,孫中山和陸皓東便見到了盛宣懷。當時,盛宣懷正在天津籌辦東征轉
運。他很客氣地接見了孫中山和陸皓東。孫中山先拿出幾封介紹信,交給盛宣懷。
盛宣懷讀過,對孫中山很有好感,就要拜讀《上李鴻章書》。孫中山忙把自己的手
稿遞了上去,盛宣懷讀著讀著,不禁讚歎道:「好,說得好!」
  於是,盛宣懷在信封上批上時間和「孫醫士事」的字樣,熱情介紹孫中山去見
李鴻章。
  緊接著,孫中山又去找了羅本祿,呈上王韜的介紹信。羅本祿讓孫中山回去等
著,他將立即向中堂大人呈報。請孫中山過兩天再來聽回音。
  孫中山到達天津的時間,是1894年的6月。這時正值中日甲午戰爭爆發的前夕,
李鴻章在蘆台督師練兵。先是盛宣懷向他報告了孫中山求見的事,並請求中堂大人
接見孫中山。
  李鴻章把眉頭一皺,問道:「孫逸仙是個什麼人啊?」
  「是個二十多歲的醫生。」盛宣懷回答。
  李鴻章冷笑一聲,說:「這樣年輕的醫生,也懂治國?真是天大的笑話!」
  盛宣懷忙說:「孫醫士寫的陳情書我看過,確實很有見解。」
  李鴻章卻有些不耐煩了:「我現在哪有時間來見他。以後再說吧。」
  然後是羅本祿呈上了孫中山的陳情書。李鴻章既已知道這事,也不看孫中山寫
的是什麼,就交待羅本祿:「這事先擱著,等打完仗以後再說吧。」
  孫中山和陸皓東興沖沖地去討回音,羅本祿把李鴻章的答覆告訴他們。
  孫中山一聽,簡直驚呆了。他失望之極,就像一盆冷水從頭灌下,渾身上下一
片冰涼。
  而這冰涼,倒促使孫中山從改良的夢想中清醒過來。
  孫中山求見李鴻章沒有達到預期的結果,這對孫中山是個極大的打擊。但這又
是值得慶幸的,它使孫中山對改良救國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而從此踏上了資產階級
民主革命的道路。
  (摘自李守鵬、汪鵬生、倪三好著《孫中山全傳》)

TOP

3.海外孤島點火種

  檀香山遠離中國,孤懸於太平洋中心,從地理上說兩地風馬牛不相及,但誰也
意想不到,孫中山從這裡點燃了近代中國民主革命的火種。
  1894年夏、秋間,孫中山和陸皓東漫遊京、津,「以窺清廷之虛實」。
  他們在天津「窺」到了李鴻章的底細,知道他是由「軍功」這一條道路直往上
爬的。又憑著戈登和其他外國人的幫助,真壓了太平天國革命運動,被提升為總督、
大臣,被尊為傅相,成了清王朝忠實的看家犬。
  他們在天津「窺」到了李鴻章發財致富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在各級文武官
員從全國各地蜂擁而來請求提升任命時,敲詐勒索他們的錢財。
  他們在天津「窺」到了貪官污吏是怎樣地影響了中國抵禦外侮的準備工作。當
時,炮艦的官員實際上享有走私的專利權。一個海軍青年軍官告訴孫中山,他已經
氣憤不過而辭去了職務。原因是他不得不簽署一個幾噸煤灰的受貨單,而這受貨單
是作為火藥訂約和付款的。
  他們在北京看到了京城「政治之齷齪,百倍於廣州」。
  孫中山從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鄉村政治,乃中國政治中之最清潔者,愈高
則愈齷齪。」
  而中日甲午戰爭更加暴露了清王朝的腐敗無能和李鴻章的賣國嘴臉。
  1894年7月15日,日本不宣而戰,在朝鮮牙山口外的豐島海面,對從朝鮮返航的
清艦「濟遠」、「廣乙」發動突然襲擊,挑起了侵略中國的戰爭。同時,日本又派
出陸軍進犯牙山的中國駐軍。
  8月,清王朝被迫對日宣戰。
  政治上的投降主義必然導致軍事上的失敗主義。清王朝被迫宣戰以後,李鴻章
採取了被動挨打的戰略。他命令陸軍「可守則守,不可則退」,命令海軍「保船制
敵」,「不得出大洋浪戰」。
  清王朝的投降政策,助長了日本侵略者的氣焰,招致了中國軍隊的節節敗退。
  10月下旬,日本侵略者分兵兩路,大舉進犯中國,沿途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欠下了中國人民難數的血債。
  中國人民懷著無比的仇恨,自發地掀起了武裝抗日鬥爭的熱潮,堅決回擊了日
寇的瘋狂進攻。
  中國敗在日本手下,暴露了清王朝的腐敗無能,「上等社會多不滿意於軍界」;
「人民怨望之心愈推愈遠,愈積愈深,多有慷慨自矢,徐圖所以傾覆而變更之者」。
  孫中山義無反顧了,他決定到檀香山去,在那裡創立興中會,「糾合海外以收
臂助」,回國發動起義。
  1894年10月,孫中山遊歷了天津、北京、武漢,回到上海,得到鄭觀應幫助,
領到了出國護照,從上海起航,經日本抵達檀香山。
  這時候,夏威夷群島和僑居此地的華僑,與過去相比,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1893年1月,由於美國幕後策劃,夏威夷王國發生了政變,廢除了君主制,建立
了共和政府。觸類旁通,這不由使華僑意識到:衰弱的祖國,如果不奮發圖強,也
將會導致亡國;而大清帝國的政體,也並非不可移易。隨著而來,美國勢力排華的
暴行,增強了僑胞的民族意識,促進了他們的團結,加深了他們的愛國觀念,也有
助於他們接受反抗清廷的思想。
  在甲午戰爭中,清王朝慘敗的消息傳到檀香山,「外國報紙譏消備至,華僑憤
恨」。他們「感於祖國危亡,知非驅除滿虜,無以刷新圖治」,「慨然有澄清之志」。
  就連「猛張飛」孫眉,思想上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正如一些回憶錄所說,他
「往日思想頑固,側重保守,至是耳儒目染,心理為之一變,每聞鄉人自祖國來,
報告總理時作歌頌太平天國及反清復國言論,鹹不以為異。戚族中有恫以抄滅家族
等辭,促其勸阻總理行動者,概一笑置之」。
  孫中山先到茂宜島會見孫眉,向大哥說明來意。
  這次,孫眉稱讚孫中山「志大言大,首贊成之,且劃撥財物一部為助」,還親
自給檀香山的親友寫信,介紹胞弟的抱負。
  檀香山是廣東華僑集中的地方,華僑資產階級的力量也比較雄厚。在他們當中,
有相當一部分來自香山縣和香山附近各縣,好些人與孫中山一家有同鄉、戚屬、同
事和朋友的關係。
  孫中山滿懷豪情壯志,在檀香山極力鼓吹革命。
  與孫眉友誼至篤的鄧蔭南,「經營大糖搾於茂宜山,容納華工數千人,獲資頗
豐」。他「生平好獵,善槍法,能從背後反射擊鳥,百無一失,又能自制炸藥炸彈」。
鄧蔭南聽了孫中山的革命宣傳,「心折之,願傾家相助,遂訂生死交焉」。
  開設仁記西餐店的宋居仁,「覺得西人對我華人非常苛待,故革命之心日熾」,
「忽聞孫逸仙極力宣傳革命,斯時頗為心動,未幾,果見其來餐店,對居仁說明實
行革命。居仁聞知,立即將西餐館生意收盤,挺身隨他行革命」。
  孫中山經過多方遊說,奔走了一個多月,終於有20多人表示願意投身反對清王
朝的鬥爭。
  應該說,這是很大的成功。
  1894年11月24日,由孫中山倡議,在卑涉銀行華人經理何寬家裡,召開了興中
會成立會議,參加會議的有孫中山、何寬、李昌、劉祥、程蔚南、鄧蔭南、鄭金、
黃亮、黃華恢、鐘木賢、許直臣、卓海、李祿、李多馬、林鑒泉、鄭照、劉壽、鐘
工宇、曹采、劉卓、宋居仁、陳南、夏百子、李杞、侯艾泉等20多人。
  他們圍著長桌坐著,莊嚴肅穆,整整齊齊。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孫中山,手握
《興中會章程》,把對祖國、對同胞的深情厚誼,對清朝統治者、對外國侵略者的
憤怒控訴有機地探合起來,慷慨激昂、抑揚頓挫、朗朗有聲地念著,使得那些遠離
故鄉的遊子迴腸蕩氣,感慨萬千。他們望著寬額隆準,臉圓口方,濃淡適中的眉毛
下,雙目炯炯有神的孫中山,好些人不由熱淚縱橫了。
  「中國積弱,非一日矣!上則因循苟且,粉飾虛張;下則蒙昧無知,鮮能遠慮。
近之辱國喪師,剪藩壓境,堂堂華夏不齒於鄰邦,文物冠裳被輕於異族。有志之士,
能無撫膺!夫以四百兆蒼生之眾,數萬里土地之饒,固可發奮力雄,無敵於天下。
乃以庸奴誤國,荼毒蒼生,一蹶不興,如斯之極。方今強鄰環列,久垂涎於中華五
金之富、物產之饒。蠶食鯨吞,已傚尤於接踵;瓜分豆剖,實堪慮於目前。有心人
不禁大聲疾呼,亟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用特集會眾以興中,協賢豪而
共濟,抒此時限,奠我華夏。」
  這是一篇聲討清廷腐敗誤國的檄文,是一支疾呼中外華人拯救中華的進行曲,
是一篇宣告中國人民開始進行民主主義革命的宣言書。
  會議一致通過了孫中山手擬的《興中會章程》。
  《章程》沒有公開載明推翻清朝專制統治、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的革命主
張,是「以免會員有所戒懼,蓋其時華僑尚多不脫故鄉廬墓思想,惴惴於公使領事
之借辭構陷」。
  《章程》規定,本會幹部由全體會員「公舉」,「凡會內所議各事,當照合少
從多之例而行,以昭公允」,包含著民主主義內容。
  《章程》規定,凡人會之人捐銀五元,另設義捐,為武裝革命籌備經費。
  根據《章程》規定,會議選出劉祥、何寬為檀香山興中會正副主席,程蔚南、
許直臣為正副文案,黃華恢為管庫,李昌、鄭金、黃亮、李祿、李多馬、鄧蔭南、
林鑒泉等八人為值理,決定會址設在「華人消防所」二樓。
  會議將告結束的時候,舉行了宣誓儀式,各人以左手置於一本打開的(聖經》
上,右手向上高舉,由李昌朗誦誓詞:「聯盟人某省某縣人某某,驅除韃虜,恢復
中國,創立合眾政府,神明鑒察。」
  後來,孫中山曾對同志解釋採用這種宣誓方式的理由,說這是模仿當時歐美各
國和檀香山人們在法庭上作證的方式,「藉以堅定會員人會的志向,忠誠不渝,不
是馬馬虎虎的玩意兒。加入興中會對當時專制統治政府說來是大逆不道的造反行為,
按清律是要殺頭,甚至抄家滅族的,故不得不設法堅定同志們的信心。」
  興中會以推翻清朝專制統治、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為宗旨,成了中國歷史
上第一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團體。
  興中會的創立,標誌著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派開始登上政治舞台,標誌著比
較正規的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開端。
  從此,孫中山成了民主革命派的代表。
  (摘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孫中山傳記》[上])

TOP

4.義無反顧首舉義旗

  興中會成立不久,孫中山急如星火地回國,緊鑼密鼓地謀劃反清起義。
  籌劃不周,內部爭權,奸人告密……首義未舉,旋即流產。清王朝懸賞通緝,
孫中山被迫開始16年的流亡革命生涯。
  孫中山在動身回國前,與興中會的同志商討了起義地點。孫中山認為,選擇起
義地點必須考慮三個條件:急於聚人,利於接濟,快於進取,並因此提出「以廣東
為最善」的意見。興中會採納了這一提議,決定以廣東為革命舉義發祥地。
  發動起義,必須要有大量的同志參加。於是,孫中山到了香港之後,立即召集
舊友陳少白、陸皓東、鄭士良,與他們討論擴大興中會事宜。他們決定分頭行動,
聯絡同志,籌建興中會總會。
  經過一番緊張的籌備活動,他們租下香港中環士丹頓街13號樓房為總會所,以
乾亨行的名義作掩護,興中會總會成立大會於1895年的2月21日舉行。
  成立大會通過了修訂過的《興中會章程》,修訂後的《章程》比檀香山制訂的
《章程》有很大進步。它公開抨擊清王朝「政治不修,綱維敗壞,朝廷則公行賄賂;
官府則剝民刮地,暴過虎狼」,造成全國「盜賊橫行,饑殍交集,哀鴻遍野,民不
聊生」。
  陳少白、陸皓東、鄭士良、尤列、楊鶴齡、黃詠襄、朱貴全、余育之等數十人
參加了興中會。
  香港輔仁文社成員楊衢雲、謝統泰等接受孫中山的建議,也加入了興中會。
  成立大會之後,各人分頭行動。陳少白赴上海找鄭觀應,謀求他的支持,並希
望從上海找到一些同志,再回廣州。
  孫中山則同陸皓東、鄭士良、鄧蔭南分赴廣州秘密串連,建立興中會廣州分會。
程奎光、程壁光、程耀哀、朱淇、左斗山、王質甫。魏友琴等數百人陸續參加。
  與此同時,孫中山仍藉著行醫的招牌,積極聯絡會黨、綠林、游勇、防營、水
師,向他們宣傳自己的主張,共同謀劃舉事計劃。
  楊衢雲、謝統泰、黃詠襄則留在香港籌措經費、募兵、購運槍支。
  孫中山在擴大組織、聯絡同志的同時,還注意爭取國際友人和外國政府的理解
與支持。
  就在孫中山到達香港不久,在一次慈善團體舉辦的宴會上,經康德黎博士的介
紹,孫中山認識了日本人梅屋莊吉。
  梅屋莊吉在香港中環大馬路28號開設了一家照相館。孫中山認識梅屋後,即直
接到照相館去拜訪梅屋。
  梅屋見到孫中山,非常高興,熱情而又客氣地對孫中山說:
  「請照一張相吧。」
  照過相之後,孫中山並沒有走的意思,就與梅屋親切地交談起來。從談話中,
孫中山瞭解到梅屋有辦法弄到武器,並可以把它隱藏起來,於是問道:
  「梅屋先生,不打倒清王朝,中國是沒有前途的。梅屋先生,你能不能幫助我
們的事業?」
  梅屋躊躇了一會,隨後爽快地說:
  「感謝你!我很高興,我的志向和你一樣。你發動吧,我以資金幫助你,雖然
不夠,但我願意多方尋求辦法。這是日本人的仗義精神。」
  兩個人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我發誓,我要干,梅屋先生。」
  「從今天開始,我是屬於你的。」
  孫中山取得了梅屋的支持後,萌發了尋求得到日本政府援助的念頭。於是,他
從3月初開始,多次到日本駐香港領事館走訪中川恆次郎領事。對此,中川借給當時
的日本首相原敬寫過兩封信,談及此事。可日本政府有它自己的算盤,斷然拒絕了
孫中山的要求。
  孫中山又轉而通過謝統泰與《德臣西報》主筆黎德和《士蔑西報》主筆鄧肯聯
系,取得了這兩家英文報紙的支持。


  1895年4月,在中日甲午戰爭中慘敗的清王朝,不得不派李鴻章為代表與日本簽
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
  消息一傳出,舉國震驚。全國各地掀起了反對割讓台灣、反對投降的鬥爭。
  孫中山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加緊佈置起義事項。
  他派鄭士良往北江,聯絡英德、清遠、花縣一帶會黨;派李杞、侯艾泉聯絡香
山、順德等縣綠林;又派人聯繫潮汕、惠州的會黨和廣州三元裡的鄉團。
  孫中山在廣州東門外成蝦欄張公館、雙門底聖教書樓後禮拜堂設立了機關和接
待站,接納往來同志,貯藏文件、武器;還在廣州河南洲頭嘴設置了由美國化學師
奇列負責的炸彈製造所,組成了由陳清負責的炸彈隊;另外還購置了兩隻小火輪作
為運輸工具。
  興中會決定將廣州作為起義地點,還決定採用陸皓東設計的青天白日旗作為起
義軍的旗幟,決定邀請何啟代表興中會起草宣言。
  但是,在如何攻佔廣州這個問題上,興中會的幹部卻有分歧意見。
  一開始,孫中山提出了「外起內應」的戰術。他以太平天國時代劉麗川動用七
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上海為例,認為攻佔廣州的人,貴精不貴多。以五人
一隊進攻衙署,二三十人埋伏要道抵禦援軍,二三十人佔領西門、歸德門兩處城樓,
再以一二十人圍攻旗界。任務完成後,則分頭放火,以壯聲勢。
  興中會的其他同志認為人少力薄,過於冒險,建議將「外起內應」的戰術改為
「分道攻城」。約定時日,各地會黨、綠林、民團,分順德、香山、北江、潮汕、
西江、香港幾路,會集羊城,同時舉事。
  孫中山經過深思,打消了自己的設想,服從眾人的意見。
  可是,起義的幾千人馬,突然駐紮廣州城,不僅駐地難找,而且難保不招致防
營緝捕的懷疑。如果稍有不慎,秘密洩漏,後果將不堪設想。
  大家又開始討論起來。經過討論,興中會決定利用重陽節作掩護發動起義。
  重陽節是粵俗掃墓的日子,無論什麼人都要回省城去,那時來往的人多,參加
起義的人混雜在人群中進城,就不易被人注意了。
  於是,孫中山和他的同志們就把起義的時間定在1895年10月26日,即農曆九月
初九。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起義工作進展得順利而迅速廬勢頗為壯觀,籌備的事項也
很周密。孫中山認為這時應召開一次會議,公舉一位會長來領導廣州起義。大家都
同意孫中山的意見。
  10月10日,興中會召開了會員大會,選舉會長,也稱伯理璽天德(President),
意即總統。
  結果,孫中山當選。大家都來到孫中山面前,同他熱烈握手,表示祝賀,並預
祝起義取得圓滿成功。
  孫中山握著那一雙雙溫暖而熱情的手,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但他義無反顧,他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孫中山當選為伯理璽天德之後,決定偕陳少白、鄭士良等返回廣州,主持起義。
  這時,楊衢雲忽然害怕起來,畏縮不前,不肯去廣州冒險。孫中山與其他人都
鼓勵他,最後他才答應在陰曆九月初八的晚上,帶領三合會3000人搭夜船到廣州,
天亮到岸,便立即發動起義。孫中山於是把銀行裡的存款和在香港的所有軍械都交
給了楊衢雲,讓他起義時帶往廣州。
  又隔了一天,楊衡雲忽然又對孫中山說:「前天商議的辦法,都是很好的。但
我在香港主持一切,不可以沒有一個名分。因此,我想請你把總統的名義讓給我,
以後到省城把事情辦好了再讓給你,你看如何?」
  孫中山聽了十分驚訝,也很不高興,覺得事情還沒開始,同志之間就有了地位
之爭,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孫中山畢竟是個無私而坦蕩的人,他沉思了片刻,回道: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可是,這個總統的名義是大家推舉的,所以你要當,
也還是得請大家來商量才行。」
  「那什麼時候開會商量?」楊衢雲迫不及待地追問。
  「就今天晚上吧。我先去同其他幾位說一聲。」
  孫中山馬上約見了鄭士良、陳少白,同他們商量這件事。
  鄭士良聽了非常惱火,大聲嚷道:「這是不能答應的。讓我一個人去對付他,
非殺了他不可!」
  陳少白卻很冷靜,他搖搖頭,不緊不慢地說:「怎麼能這樣做呢?殺了楊衢雲,
在香港就出了人命案件,我們還能起事嗎?依我看,不如我們先去省城辦事。辦成
功那就沒有問題了。假如不成功,隨便什麼人做總統都是無所謂的。」
  孫中山點頭稱是,覺得陳少白的意見很符合自己謙讓的打算。鄭士良見陳少白
說得有理,心裡雖是憤憤不平,也不再說什麼。
  當天晚上,興中會再一次召開聯席會議。孫中山從革命大局出發,主動提出把
總統讓給楊衢雲,因為事前已同大家商量好,自然沒遇到障礙,一致通過了。
  第二天,即10月13日,孫中山便先行趕到了廣州。過了兩天,鄭士良、陳少白
等數人也抵達廣州。在香港,只留下楊衢雲主持工作。
  10月25日晚,廣州附近各路隊伍,打著大書某族省墓燈籠,雲集廣州。
  陳清率領的炸彈隊,在城內要道埋伏。他們準備在各要點施放炸彈,各路人馬
聽到炮聲即同時發動。
  10月26日,天剛濛濛亮,好幾路會黨、綠林、民團首領已經在起義總機關等候
命令。他們準備以青天白日旗為旗幟,以「除暴安民」作口號,以紅帶纏臂做標誌,
大舉進攻。衛隊的100多名戰士身藏利器,在起義總機關的四周待命。
  就等孫中山一聲令下,起義隊伍即刻就出擊了。可是,孫中山卻沒有按時回到
起義總機關。陳少白、鄭士良等興中會同志一個個焦急萬分。
  原來,孫中山忽然接到汕頭、西江兩軍報告,道是「官軍戒備,無法前進」。
這一突變情況使孫中山預感到事情出了問題。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孫中山正在緊張地思考,又接到楊衍雲電報:「貨不能
來,延期兩日。」
  楊衢雲之所以發這份電報,造成這種不能如期率隊伍參加起義的結果,完全是
因為他的私心所造成的。
  楊衢雲取得了總統的名義後,首先編了一支總統衛隊,規定衛隊隊員與各隊領
隊待遇一樣:即先發餉,給手槍,又每人發與鐘表。這樣做引起各隊領隊的不滿。
在偏僻地方試槍時,各領隊又發現他們的槍支有好有壞,而衛隊的槍支,卻是支支
精良。領隊們本來就有意見,這下更是議論紛紛,吵吵嚷嚷地要求更換壞槍,否則,
初八晚上決不帶隊開赴廣州。到了這時,楊衢雲哪裡再有槍支可換?而領隊們又不
肯讓步。一時間,楊衢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無可奈何,只得電告孫中山。
  孫中山哪裡知道這些情況!他只知道問題更為嚴重了。他趕忙拿著兩份電報,
急匆匆趕到起義總機關。這時已經是上午8點多鐘。
  陳少白看了電報,大驚失色,連忙說:「凡事過了期,必然走漏風聲。假如還
硬要發動起義,是一定要失敗的。我們只能暫時把事情壓下去,等待以後的機會了。」
  孫中山覺得陳少白說得有道理,便當機立斷,把錢分發給各路首領,叫他們回
去等候命令。接著,又發急電給楊衢雲,稱「貨不要來,以待後命」。
  孫中山意識到形勢十分危險,但他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同志的
安全。他連忙對陳少白說:「你趕快走吧,我留下來處理一些事情。」
  當晚,陳少白匆匆忙忙搭輪船回香港了,孫中山則同鄭士良趕到鹹蝦欄張公館
焚燬文件,貯藏槍械彈藥,佈置同志轉移。
  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整個過程中,孫中山始終鎮定自若,臨危不亂,給鄭立良以
很大的鼓勵,使鄭士良感到孫中山「畢竟不愧為領袖」,一副大將風度。
  卻說這時的兩廣總督已經是譚鐘麟。這是個年邁昏聵的官僚,對興中會的革命
活動始終沒有察覺。重陽節這天上午,他接到香港總督密電:有人從香港私運武器
進入廣州,請留神。
  譚鐘麟看罷,並不在意,只是一笑了之。心想:英國人連是誰私運武器都沒弄
清,豈不是捕風捉影?
  譚鐘麟正在暗自好笑,又見省緝捕統帶李家體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市面上外
地人突然大增,行跡可疑,聽說可能是要造反。
  「黨首是哪一個?」譚鐘麟並不相信,以一種自負的口吻問道。
  「孫文!」
  「孫文?」譚鐘麟仰面大笑起來,邊笑邊說:「孫文乃狂士,好作大言,豈敢
造反?」
  李家體尷尬地站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悶悶地退出總督府,心裡並不服
氣。於是,他派了一些偵探去監視孫中山。
  這一天,孫中山仍和平常一樣,鎮靜自如。他同區鳳樨老師準時去參加一個朋
友的娶媳宴會,途中見兵勇很多,知道情況異常,但他依然談笑自如,旁若無人。
  區鳳樨卻很詫異,向孫中山問道:「今天的兵勇為什麼這樣多?」
  孫中山微微一笑,說:「是來偵探我的行跡的吧!」
  區鳳樨大吃一驚,忙問:「為什麼?」
  孫中山反而問他:「行人都說我孫文舉事,你沒有聽到嗎?」
  到10月27日,事情終於敗露了。
  事情出在朱淇的哥哥朱湘身上。朱湘是清舉人,主持西關清平局事務。朱淇起
草了起義的《討滿檄文》,朱湘得知後,生怕連累到自己,便冒用朱淇的名義向李
家焯告發。
  李家焯連忙報告譚鐘麟。譚鐘麟一聽,驚得汗如雨下,一副狼狽相。呆了一陣
才緩過神來,連忙調兵遣將,加強廣州防衛,並派李家焯領兵搜索雙門底王家詞和
鹹蝦欄張公館肥守各處關口和碼頭。
  這時,孫中山和陸皓東正在河南一個秘密機關裡,聽到清兵出動搜索的消息,
連忙佈置轉移。陸皓東自告奮勇,要去雲崗別墅焚燬興中會名冊,以免落入朝廷之
手。孫中山同意他前往處理,並與陸皓東約定:事完之後,黃昏在水鬼潭埠頭會合,
然後一同離開廣州。
  陸皓東立即渡江趕到北岸的雲崗別墅,焚燬了興中會名冊。正要撤離,清兵已
把雲崗別墅重重包圍了。
  除了陸皓東,被捕的還有程耀高、程奎光、程懷、劉次、梁榮等人。
  這天黃昏,化裝成商人的孫中山到了水鬼潭埠頭。他等了很久,仍不見陸皓東
的影子。他知道好朋友凶多吉少了,迫於風聲越來越緊,只好獨自登上一隻事先備
好的小汽艇,在彎彎曲曲的小水道裡拐來拐去,終於躲過敵人的盤查,朝香山縣唐
家灣方向駛去。
  楊衢雲雖是接到孫中山「不要再來」的電報,但7箱軍械早已經交給「保安」號
輪船,若是起回,又怕事情敗露。於是只好硬著頭皮,仍派朱貴全、丘四帶領200人
隨船趕往廣州,同時復電孫中山:「接電太遲,貨已下船,請接。」
  28日清晨,「保安」號輪船剛剛抵達廣州,等候多時的南海縣令李征府及緝捕
統帶李家焊即揮兵上前截緝。起義者們的7箱槍支,全被雜貨積壓在下面,臨時根本
無法拿出,朱貴全、丘四等40多人無奈,束手就擒;木箱內的200多支手槍和彈藥,
也盡被查獲。
  廣州起義至此即告徹底失敗。
  陸皓東被捕後,被押到南海縣縣衙,縣令李征庸親自審訊,嚴刑拷打,妄圖逼
使陸皓東供出同黨而一網打盡。然而,陸皓東堅強不屈,橫眉冷對李征庸,嘲笑似
的對他說:
  「你雖嚴刑加之於我,但我肉痛心不痛,你將奈我何?」
  11月7日,譚鐘麟令營務處將陸皓東、朱貴全、丘四三人綁赴刑場殺害。
  廣東水師統帶程奎光,在營務處受責600軍根,病死獄中。
  聞知陸皓東犧牲,孫中山極為悲痛,稱他是「命士之英才」,「為中國有史以
來為共和革命而犧牲者之第一人」。
  接著,清王朝下令對孫文、陳少白、楊衢雲、朱浩、湯才、王質甫、李杞、侯
艾泉、夏百子、莫亨、吳子材等十餘人懸賞捉捕。
  孫中山被列在緝捕名單的最前面,賞銀也最高,為花紅銀1000兩。另外,清朝
總理衙門向亞洲、美洲、歐洲各國清使館發電,通緝孫文。
  再說孫中山於10月27日晚上到達唐家灣之後,馬上改坐轎子趕到澳門。過了兩
天,從澳門搭船去了香港。
  到了香港之後,孫中山與陳少白、鄭士良會合,搭船前往日本,終於擺脫了清
廷的追捕。
  (摘自李守鵬、汪鵬生、倪三好著《孫中山全傳》)

TOP

5.倫敦蒙難死裡逃生

  孫中山從事的反清革命,處處遍佈著荊棘,時時充滿著驚險。清廷暗探跟蹤著
他,一張張黑網對著他,一雙雙黑手向他伸來……
  1896年9月某日,他在倫敦遇到了死神的考驗……

                          流亡生涯開始

  廣州起義失敗後的第三天,孫中山到達香港。
  兩三天來,陳少白、鄭士良在香港坐臥不安,飲食無味,憂心如焚。而且聽說
孫中山已經被捕,更是悲憤,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孫中山竟赫然出現在眼
前,真使他們驚喜交加,連忙問道:「你是怎樣逃出來的?」
  孫中山放下行李,擦去額上的汗珠,喘過氣來,神秘地笑了笑:「這個待以後
再說,先談談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
  孫中山想到了他敬重的老師,便去向康德黎博士請教。
  他向康德黎博士如實報告了廣州起義失敗的經過,詢問他們住在香港是否安全。
  康德黎博士愣住了。他在醫學方面是專家,但涉及到法律問題,卻是個門外漢。
他沉思了好一會,最後介紹孫中山去請教他的友人達尼思律師。
  達尼思律師詳細詢問了事件的始末,不住地搖頭,覺得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翻閱了幾本法律書籍,還是找不到類似的案例。最後,他只得勸告孫中山:「像
這種事情,在香港還沒有先例;我看最有效的安全措施,還是你們馬上遠走高飛為
妙。」
  孫中山鞠躬致謝,正要告辭,達尼思又把他留下來,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北
京的臂膀雖然弱,但仍然是長的。不論你走到世界哪個角落,都必須留心總理衙門
的耳目。」
  達尼思不愧是位有見地的律師。孫中山那時候雖然點頭稱是,但是,真正理解
這點,還是以後的事。
  香港既然不是久留之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孫中山、陳少白和鄭士良決定
立即離開香港。
  到哪裡去呢?一時間,他們又茫無頭緒了。
  他們找來報紙,匆匆一看,知道當天晚上有船開赴越南。這時候,正是急不擇
路的時刻,去越南也未嘗不可,就派人去買船票,豈知,這是艘貨船,不載客人。
再去打聽,還有一艘叫「廣島丸」的日本貨船,留有四個客位,而且明天便起航日
本。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們決定乘坐這艘貨船出走。
  孫中山從匯豐銀行裡取出300美元,避開了警察的監視,上了船。時間倉促,也
來不及向康德黎博士告別了。
  果然不出達尼思所料,孫中山他們離開香港的第二天,兩廣總督譚鐘麟便要求
香港總督羅便臣交出被懷疑在香港避難的孫中山和其他四人。
  羅便臣雖然交不出孫中山,也無法按照譚鐘麟的要求辦事,但在1896年3月4日,
還是公佈了對孫中山的驅逐令,規定五年內不准孫中山踏入香港境界,並且向廣東
當局保證:「孫文如來港,必驅逐出境,不准逗留。」

                       「革命黨」的由來

  「廣島丸」一出港口,便遇上大風,海浪像山起谷落,「廣島丸」也像沸鍋裡
的豆子一樣,在風浪裡翻滾顛簸,把孫中山他們害得連黃膽水也嘔吐了出來。一連
熬了14天,直到11月12日,才在日本神戶港靠岸。
  他們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鎖,深深地吁了一口氣,跟踉蹌蹌地走上岸來,舉目
四望,一切都陌生,真是到了一個使人茫茫然的世界。他們閒著無事,便買了一份
當地的報紙,定眼一看,報上的一條大標題赫然寫著:(支那革命黨首領孫逸仙抵
日》。他們雖說不懂日文,但看了報中的漢字,也大略明白了報紙所說的意思。
  「支那革命黨?!這是怎麼一回事?」古代印度、羅馬和希臘等國都稱中國為
支那,近代的日本人也稱中國為支那。這點,陳少白是知道的。但稱他們為革命黨,
他就覺得奇怪了,忙問孫中山:「我們叫做『起義』、『造反』,日本人卻稱做
『革命』,這是什麼道理?」


  孫中山一時間回答不出來。他沉思片刻,突然擊掌叫道:「好!好!從今以後,
我們就說『革命』,不說『造反』。」
  鄭士良還是不理解,盯著孫中山問:「為什麼?」
  孫中山知道非要作詳細解釋不可了。他說:「『革命』二字出於《詩經》『湯
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一語。日本人稱我們黨為革命黨,意義很好,我們黨以
後就稱革命黨好了。」
  古時候,只有帝王才配用「革命」這個名詞。帝王「受命於天」,實行變革以
應「天命」,因此把朝代更替稱為「革命」。但在歷代農民起義和民眾暴動中,從
來沒有使用過「革命」這個名詞,即使聲勢浩大的太平天國運動,也只是稱為起義、
造反、暴動之類。所以,當孫中山看到日本人稱呼自己的黨為革命黨,聯想到「順
乎天而應乎人」這句話,顯得特別高興,精神也特別振作起來。
  他們在神戶住了幾天,就搭船到橫濱去。這時間,他們想到在異國他鄉人生地
不熟,語言不通,經濟匱乏的困難了,想到抵達橫濱後的居住問題了。
  孫中山忽然想起,年初自檀香山經橫濱回香港時的一段往事。
  他經過橫濱的時候,在船上對華僑宣傳反清。商販陳清到船上兜售東西,孫中
山見他是個廣東人,也同他大談反清。陳清聽了,覺得很新奇,立即回去對同鄉說:
「今天船上有一個很奇怪的人,他說要在中國造反呢!」
  「世間真有不怕丟腦袋的人?!」那個同鄉不大相信,很想看個究竟,就到船
上去見孫中山。孫中山請問他姓名,才知道他姓譚名發,廣東三水縣人,在橫濱開
一間洋服店。兩人談了一會,譚發非常悅服孫中山的言論,不禁被吸引住了。依依
惜別時,他對孫中山說:「我雖然是一個知識淺薄的商人,但我很想替先生出點力。
以後如果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力協助。」
  想到這裡,孫中山決定到橫濱以後,試著去找譚發幫忙。
  11月17日,船抵橫濱。陳少白、鄭士良留在船上,孫中山登岸找譚發。
  孫中山按著地址找到了譚發,向他說明來意。譚發立即替他們租了一間小房。
孫中山看了,倒也滿意,就回到船上來。
  陳少白、鄭士良在船上呆了半天,還是不見孫中山回來,心裡十分著急,以為
又出了什麼意外。孫中山回到船上,他們才安下心來,一同上岸。後來,陳少白回
憶說:「那時候心裡倒舒服起來。因為到了這裡,中國政府已追究不來,而且在這
個地方,又有了住宿的場所。總覺得那時候的舒服,真非言語所能形容了。」
  一兩天後,譚發陪同孫中山、陳少白到橫濱山下五十三番地文經商店,拜訪商
店主人馮鏡如。馮鏡如「生平行俠好義,熱心愛國,憤清政不綱,毅然剪除辮發,
國人皆以『無辮仔』稱之」。早在年初,陳清將孫中山的話告訴譚發後,又告訴了
馮鏡如、馮紫珊兩兄弟。那時候,馮鏡如聽了已經「大為傾倒」,立即讓陳清邀請
孫中山登陸商談國是。孫中山對陳清說:「輪船即將啟錠,未便登陸,我將《興中
會章程》交給你們,請你們廣泛宣傳,照章設立分會。廣東不日可以大舉,你若有
意參加,可到香港來。」現在,孫中山、陳少白訪問馮鏡如的目的,就是商量組織
興中會橫濱分會的事。
  那天的拜訪顯得十分神秘。當年只有十三四歲的馮自由,事過多年之後,還追
憶說道:「一日,有久未剃頭,發長逾寸之長衫客二人來訪余父,余父引之至樓上
客室,密談多時乃去。余後始知來客姓名為孫逸仙、陳少白。」
  經過商談,他們決定成立興中會橫濱分會。
  興中會橫濱分會會長是馮鏡如,會員有馮紫珊、趙明樂、趙峰琴、譚發等20多
人。會所設在橫濱山下呼一百七十五番。他們刊印《揚州十日記》、《嘉定屠城記》
和《明夷待訪錄》中的《原君》、《原臣》兩篇,作為鼓吹反清革命的宣傳品。
  當時,日本華僑的革命風氣還很淡薄,願意贊助革命的更是不多,孫中山看到
在日本工作一時難有進展;而且,中日甲午戰爭之後,清王朝與日本恢復了邦交,
估計他們的行蹤不久就要遭到駐日本公使的查究,便和陳少自、鄭士良商量,決定
鄭士良歸國收拾餘眾,重新部署,以待捲土重來;陳少白仍留日本,考察東邦國情;
而孫中山則「斷髮改裝,重遊檀島」,到美洲開展革命宣傳工作。
  這時候,孫中山從香港帶來的錢差不多都花光了。他不得不向橫濱興中會商借
500元作赴檀香山的旅費。但會員多以「有心無力」為由,不肯借與,資產頗富的趙
明樂、趙峰琴更是「大為反對,且不再蒞會所」。馮紫珊見是這樣,十分寒心,亦
十分氣憤,獨籌500元交給孫中山。
  孫中山給陳少白、鄭士良各留下了100元的費用,自己則身著西服,手提皮箱,
由橫濱乘輪船前往檀香山。

                         檀香山巧遇恩師

  孫中山到了檀香山,立刻往茂宜島探望大哥孫眉,告訴廣州起義失敗的經過。
孫眉不愧是位有膽有識之士。他豪情滿懷,盡力慰勉孫中山:「這不算一回事,還
應該繼續幹下去。」
  這對剛剛敗陣而來的孫中山來說,該是多大的鼓舞啊!
  更使孫中山放心的,是陸皓東的侄兒陸文燦已奉孫眉之命,護送母親楊氏、妻
盧慕貞、兒女孫科、孫延到了茂宜島,與孫眉共同生活,相處甚歡,解除了孫中山
的後顧之憂。
  兄弟剛一見面,孫中山即向大哥要了500元寄給馮紫珊。旅日僑商知道了這件事,
都稱讚孫中山信用卓著。
  廣州起義的失敗,在檀香山興中會中產生了兩種反應:「有舊同志以失敗而灰
心者,亦有新聞道而赴義者。」針對這種情況,孫中山在檀山新報館設興中會聯絡
點,「復集合同志以推廣興中會」;組織會員進行軍事操練。但是,經過幾個月的
努力,還是進展不大,收效甚微。孫中山以為「久留檀島無大可為,遂決計赴美,
以聯絡彼地華僑,蓋其眾比檀島多數倍也」。
  出發前夕,一天閒著無事,孫中山漫步火奴魯魯街頭。他貪婪地凝視著這裡皎
潔的海水,蔚藍的天空,碧綠的青草,怒放的鮮花,不禁陶醉得流連忘返。
  突然,一輛載著數人的馬車「得得得得」地朝著孫中山方向駛來。孫中山不由
仔細一看:啊,車上坐著的竟是康德黎夫婦和隨員!他鄉遇故,喜從天降。孫中山
樂得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像風一樣飛跑過去,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車的踏腳板。
  正陶醉於這裡碧濤映紅霞、銀浪掩金沙、海鷗高翔、帆影參差景色的康德黎夫
婦,給這位「不速之客」嚇呆了: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竟有攔路搶劫的暴徒?!
  同車的日本保姆,看來者像是自己的同胞,忙用日語問道:「先生,你要干什
麼?」
  「我是孫逸仙!」孫中山滿臉是笑,來不及擦汗,也不待喘過氣來,就操著英
語朗聲問候,「老師,師母,你們好!」
  簡直是從天而降的人物呀!康德黎夫婦定限細看,果然是孫逸仙!只不過剪掉
了髮辮,留了鬍鬚,穿了西裝。
  他們轉驚為喜--正是:多時記掛心頭上,一旦相逢道路中。半年以來時刻懸
念的學生,現在竟突然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康德黎博士高興得手舞足蹈,像個天真的小孩:「我離香港前兩天,就有人告
訴我,說你在檀香山,真沒想到今天竟不期而遇。」
  一番詳談之後,孫中山才知道康德黎博士是回國路經這裡,船停而登岸瀏覽風
光的。孫中山也將自己即將啟程赴美,再轉英國的計劃報告老師。康德黎博士一聽,
立刻將自己在倫敦的地址告訴孫中山,再三叮囑。「屆時務必到我家裡做客。」
  孫中山自做嚮導,陪同康德黎夫婦遊覽勝景,直等到他們登船而去,才依依惜
別。
  歷史是生動活潑,有時甚至是「巧妙」的。誰能料想到,當孫中山在倫敦蒙難,
生命瀕於危急的時刻,他們在火奴魯魯街頭的奇遇,竟發生了重要作用。如若沒有
這次巧遇,孫中山以後在倫敦被囚,就很難脫離險境,那樣,歷史就會是另一個樣
子。這正如孫中山所說:「檀島之邂逅,真有天倖存焉。否則吾尚無由知彼之歸國,
彼亦無由知吾之來倫敦也。」

                 孫中山魚游穿梭,清王朝遍撒黑網

  精力旺盛的孫中山在美國穿梭往來:從檀香山到舊金山,成立了舊金山興中會
分會之後,接著橫越大陸,經芝加哥抵紐約,在華僑中宣傳革命。但是,孫中山的
美國之行,雖說播下了革命的種子,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他說:
  「美洲華僑之風氣蔽塞,較檀島尤甚。故予由太平洋東岸之三藩市登陸,橫過
美洲大陸,至大西洋西岸之紐約市,沿途所過多處,或留數日,或十數日。所至皆
說以祖國危亡,清政腐敗,非從民族根本改革無以救亡而改革之任人人有責。然而
勸者諄諄,聽者終歸藐藐,其歡迎革命主義者,每埠不過數人或十餘人而已。」
  此種情況,是孫中山未曾預料到的,但更為嚴重的是,廣州起義失敗後,清王
朝在世界各地廣佈「眼線」,一直牢牢地跟蹤著孫中山,直至要把他拿獲處死。一
張危及他生存的網正在其活動的地方悄悄撒開。
  不錯,孫中山對此還是有所防備的,他斷髮改裝就是為了隱蔽自己。1911年11
月中旬,孫中山曾以自豪的口吻,與倫敦(濱海雜誌》記者談及自己斷髮改裝的事
情:
  「我從香港逃到神戶以後,採取了一個重大步驟,把我從小蓄留的辮子剪掉了。
有好幾天不刮臉,在上嘴唇頂邊留起了鬍子。隨後又到服裝店買了一身新式的日本
和服。當我穿戴好了,往鏡裡-照,一見面目全變,不禁吃了一驚,但也為此而感
到放心。……這種情況使我受惠不淺,不然的話,在許多危險關頭我是難以逃脫的。
即使是日本人,也常常把我看成是他們的同胞。有一次,正當我在一處公共場所被
盯上梢時,有兩個橫濱人走過來和我說話,遺憾的是我連一句日語也不懂,但我在
好幾分鐘中裝出一副懂得日語的樣子,以便把跟蹤的密探擺脫掉。」
  但是,1896年的孫中山,畢竟還不是一位十分成熟的革命者。到了舊金山,他
忘卻了敵人無時不在的魔爪,曾經輕易地擺好架勢,讓人照相,而一張複製的照片
也就輕易地落到了清公使館手裡。這樣,曾經給他帶來愉快和信心的改裝斷髮,也
就失去作用了。
  清王朝對於「政治煽動者」孫中山恨得要命,甚至求助於書法上的把戲,不惜
在「孫文」的「文」字邊上加了「三點水旁」旁,企圖把孫中山說成是「貨真價實」
的山角水涯的草賊。
  這點,孫中山是知道的。他自己也預感到,如果被捕,「將會有怎樣的命運落
到我的身上:首先他們將用老虎鉗把我的踝骨夾緊,再用鐵錘敲碎;接著是割掉我
的眼皮;最後把我剁成碎塊,使任何人都無法認出我的屍體」。
  但是,在孫中山往來日本、檀香山、歐美大陸的時候,北京總理衙門與駐外公
使館有關跟蹤、捕殺他的秘密函電,恐怕孫中山自己是不曾知道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秘密的史料終於得以公諸於眾了。請看:
  1896年4月8日,總理衙門致函駐美國公使楊儒:「本月二十三日(指農曆,下
同)准粵督電稱『嗣據線報,孫文、楊衢雲逃竄新加坡,臘底回香港,正月至澳門。
線人親見孫文已斷髮洋服,出入必與洋人偕行。近聞又至上海。請與英使商辦』等
語。……正月初七日朗西函稱『前數日孫文乘公司船經橫濱往檀香山,伊弟在檀,
故相就』等語。計算時日,該犯於年前已往美國,與粵線所云正月尚在澳門之說兩
歧。檀香山三合會黨最盛,與美之金山紐約聲息相通,不難得其蹤跡。擬請台端密
飭領事商董訪查該犯孫文,暨其弟確耗,即行示復,當再籌商辦法。」
  6月18日,孫中山抵達舊金山。幾天後,清駐舊金山總領事馮泳營就將孫中山的
行動,詳報楊儒:「孫文……由檀香山行抵金山。同伴有二洋人,一名卑涉,亦美
國金山人,素系檀島銀行副買辦;一名威陸,亦美國人,向在檀島服官……是否孫
文同黨,尚難臆斷。惟見同船偕來,交情甚洽。孫文借寓金山沙加冕度街第706號門
牌華商聯勝雜貨鋪內,聞不日往施家谷轉紐約,前赴英法,再到新加坡,並聞有沿
途聯合各會黨,購買軍火,欲圖報復之說。」
  楊儒接到馮泳貌的報告後,於6月27日緻密電總理衙門:「金山領事訪悉孫文現
偕二洋人到金,日內將往歐洲,乞籌辦法。」
  翌日,總理衙門復電楊儒:「孫文將往歐洲何國?偕行洋人系何國人?附搭某
船?希確查密電龔使酌辦。英能援香港、緬甸交犯約代拿固妙;否則,該匪若由新
加坡潛結黨惡內渡,應先電粵預防。新加坡領事果認真查訪,當有實際。」

                     倫敦會恩師,魔影隨其後

  9月23日,孫中山在紐約登上「麥竭斯的」號輪船赴英國。
  25日夜間,楊儒已經密電龔照援:「現據紐約領事施肇曾探悉,孫文於9月23號,
禮拜三,搭 White Star Line,Miestic輪船至英國黎花埠(利物浦)登岸。」
  龔照援接到密電應即派遣英人、二等參贊馬格裡爵士前往英國外交部婉言試探:
可否依照香港、緬甸引渡條款,協助緝拿孫中山。
  英國外交部答覆說,香港、緬甸引渡條款不適用於英國本土。
  龔照援的侄兒龔心湛提議:由馬格裡委託司賴特偵探社窺探孫中山行蹤,然後
再作決定。
  龔照援採納了這個辦法。
  9月30日中午,孫中山到達利物浦。當晚9時50分,孫中山乘火車到達倫敦,住
在赫胥旅館。
  孫中山一到英國,就左顧右盼,注意是否有人窺伺。他沒有遇見一個中國人,
更沒有看到鬼鬼祟祟的中國人,他坦然了。
  但是,他完全沒有料想到,他的一舉一動,被一位碧眼高鼻的偵探盡收眼底。
  10月1日,司賴特偵探社給馬格裡的第一個報告已經送到清駐英公使館,內稱:
  依照你的指示,我們派了一個代表到利物浦去偵查一個從白星輪船公司的來客,
名叫孫文。我們現在報告你,這個中國人合於所說的形狀的,已於昨日中午12時在
利物浦王子碼頭上岸……他帶了一件行李,上火車站設備的公共汽車,到利物浦密
德蘭車站,坐下午2點50分的快車上倫敦。但是他沒有趕上火車。等到下午4點45分
方才動身,於晚間9點50分到倫敦聖班克拉司車站。於是他從行李房裡取出行李,雇
了12616號馬車到斯屈朗赫胥旅館……他現在在我們的監視之下。若是工作有結果的
話,我們再告訴你。
  龔照援接到報告後,馬上召集使館英文四等翻譯鄧廷鏗等數人,向他們宣讀了
總理衙門關於相機緝拿「逃犯」孫文的電示。
  10月二日,孫中山一覺醒來,便匆匆前往波德蘭區軍文街46號,拜訪康德黎博
士。師生重逢,分外親熱。康德黎夫婦特地為孫中山租定了靠近自己寓所的葛蘭旅
店。
  翌日,孫中山移居這家旅店。
  與此同時,龔照援密電總理衙門:「粵犯孫文到英,英外部無在本國交犯約,
不能代拿。現派人密尾行蹤。」
  初到倫敦,孫中山的日子還過得悠閒自得。他或遊覽博物院,或參觀古跡,或
在街上散步,所見所聞,很有感觸。他說:「觀其車馬之盛,貿易之繁,而來往道
途絕不如東方之喧嘩紛擾,且警察敏活,人民和易,凡此均足使人怦怦嚮往也。」
  孫中山每天都到康德黎寓所,在康德黎書房看書,也常在他家裡進餐。
  10月4日,孫中山與康德黎夫婦共進午餐,氣氛輕鬆愉快,康德黎博士笑著問孫
中山:「中國使館離我家很近,你是否想去拜訪一番?」
  孫中山也以笑回答:「我沒有這個打算。」
  康德黎寓所與位於波德蘭區的清公使館相距不遠。師生的交談也只不過是彼此
之間幽默的玩笑。康德黎夫人卻誤以為真了。她登時放下手中的刀叉,瞪著那雙長
睫毛的大眼睛,嚴肅地告誡孫中山:「你可要特別小心,千萬不可走近,使館官員
看見你,一定會逮捕你,把你解送回國的!」
  其實,早在10月1日下午,孫中山拜訪香港西醫書院第一任教務長孟生博士,並
應邀在其家晚宴的時候,孫中山就曾經問過孟生博士:「假如我去使館訪問,你以
為明智嗎?」
  「不。」孟生博士毫不含糊地說,「你連中國使館的門口也不要走近石則會墮
入虎口!」
  現在,看見康德黎夫人那個認真的模樣,幽默的師生不禁哈哈大笑,惹得康德
黎夫人惱怒地瞪了他倆一眼,接著又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生活本身也是會開玩笑的。誰能想像到,沒過幾天,這個玩笑竟成了嚴峻的現
實!

                 清公使「計擒」,中山大難臨頭

  10月6日,司賴特偵探社向馬格裡報告孫中山1日至5日的行蹤。
  孫中山並沒有聽從老師的告誡。他多次路經清使館門口,還躍躍欲試地要到清
使館去。
  10月10日,當孫中山又路經清使館時,遇見一個名叫宋芝田的留學生。孫中山
詢問他:「使館中有沒有廣東人?」
  「有。」宋芝田帶領孫中山進入使館,並把他介紹給鄧廷鏗。
  鄧廷鏗是廣東三水縣人,孫中山「以異地遇同鄉,分外愜意」,自稱「陳載之」,
向鄧廷鏗打聽在倫敦的廣東華僑的住地,還和鄧廷鏗約定次日上午再來使館,一同
赴海口探望粵商。
  交談中,鄧廷鏗發現「陳載之」的手錶上刻著英文拼音的「孫」字,便立即起
了疑心。待孫中山一走,便急忙密告龔照援。臥病的龔照援馬上與馬格裡密商。馬
格裡認為「陳載之」就是「孫逸仙」。他以為「華人之赴公使館,即出自其人之本
意……即使指控他,懷疑他,拘留他……外人實無干涉之權」。提出明天上午孫逸
仙來使館時就予以拘留。
  10月11日,星期天,上午10點30分,孫中山依約來到使館。鄧廷鏗滿臉堆笑,
迎了上去,邀請孫中山吃過午飯,又「熱情」地引導他參觀了一樓,接著,帶著他
到二樓職員李盛鐘臥室坐談。這時候,一位鬚髮皆白,官氣十足的洋人走了進來。
鄧廷鏗對孫中山說:「請您到我的臥室坐坐,好嗎?」孫中山不知是訃,說:「很
好。」便跟著鄧廷鏗登上三樓,走近一個小房門口,鄧廷鏗伸出手來,對著孫中山
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說:「這是我的臥室,請進!」
  孫中山踏入房間,見室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再也沒有其他陳設,心裡不
免疑惑。這時候,馬格裡正式登場了,他趾高氣揚。神氣十足地對孫中山說:「對
你來說,這裡就是中國。你到了這裡,等於到了中國。」
  孫中山愕然了。要想逃脫,已不可能了:兩三個大漢堵塞在門  口,燈籠似的
眼睛虎視眈眈,彷彿隨時可以撲將過來,把他撕碎吃掉似的。
  馬格裡坐了下來,又問:「你是孫文嗎?」
  這時候,孫中山知道隱瞞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他乾脆地回答:「是的,我是
孫文。」
  馬格裡顯得很得意:「中國駐華盛頓公使來電,說你乘『麥竭斯的』號輪船來
英國,要求我們扣留你。」
  「為什麼?」孫中山沉著地問。
  「不久前,你曾經上書總理衙門。現在總理衙門正需要你,你必須留在這裡,
等待總理衙門的復電。」
  孫中山明白了自己險惡的處境。他靈機一動,問:「我被扣留在這裡,能不能
讓我的朋友知道?」
  「不能!不過你可以寫封信,讓這裡的人為你取來旅館裡的行李。」馬格裡非
常狡猾,妄圖趁機搜索孫中山的行李,取得機密文件。
  孫中山看穿了他的詭計:「我並不住在旅店。」
  馬格裡馬上追問:「你住在哪裡?」
  孫中山將計就計:「孟生博士知道我的住處。你可以為我交一封信給孟生博士
嗎?他會把我的行李捎來的。」
  馬格裡眨眨眼睛:「行,我們可以為你辦這件事。」他吩咐僕人,把紙、筆取
來,交給孫中山。
  孫中山寫道:「我被監禁在中國使館裡,請轉告康德黎君,把我的行李送來。」
  馬格裡看後連連搖頭:「不!我不喜歡『監禁』這個字眼。」
  「那我該怎麼寫?」
  「簡單地寫上『把我的行李送來』就行。」
  「他們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是不會把行李送來的。」
  孫中山又用一張紙條寫道:「我在中國使館,乞告康德黎君,將我的行李送來。」
  要害還是『中國使館」這幾個字。狡猾的馬格裡明白,孫中山實際上是要給孟
生、康德黎通消息。他又改口了:「你可以寫信通知旅館,不必托友代取。」
  孫中山仍堅持說:「我沒住在旅館,除了孟生、康德黎博士,沒有人知道我的
住址。」
  「發出這信之前,我必須請示公使。」馬格裡拿著孫中山的信走了。自然,他
根本不會為孫中山送出這封信。
  龔照援「計擒」了孫中山,馬上責成鄧廷鏗連同兵勇和英僕二人輪流看管,
「毋任漏洩消息,乘間遁逸」。緊接著,他又密電總理衙門:「孫文到英,前已電
達。頃刻犯來使館,洋裝,改姓陳。按公法,使館即中國地,應即扣留。暗解粵頗
不易,當相機設法辦理。祈速示復,勿令竇使知,並請電粵督。」
  總理衙門立即復電:「能按公法扣留,英不問團好。解粵應設何法?能免英阻,
且必到粵。望詳商律師,謀定後動。毋令援英例反噬,英又從而庇之,為害滋大,
切望詳慎。」

                          死神步步逼近

  清朝總理衙門和駐外公使頻繁而劍拔弩張的電文,可以充分說明他們對孫中山
何等重視和畏懼。但孫中山為什麼沒有聽取老師的告誡,竟然主動到清使館去活動
呢?
  這是歷來使人們大惑不解的問題。
  我們認為,一方面可以從他在(倫敦被難記)的一段話中得到解釋。他說:
「予生平每經一地,如日本,如火奴魯魯,如美利堅,與華僑相晉接,覺其中之聰
明而有識者,殆無一不抱有維新之志願,深望母國能革除專制,而創行代議政體也。」
  另一方面,他是過於自信,以為駐外的中國公使館,因為有所在國法律的約束,
奈何他不得;也過於自信斷髮改裝,改名換姓的功效。
  現在,清駐英公使館不顧一切,還是把他扣留了。
  孫中山身遭幽禁,是坐以待斃,還是設法衝破羅網、重獲自由呢?此刻,他必
須迅速作出選擇。
  作為一個勇猛的鬥士,孫中山顯然不會坐以待斃的。
  失去了自由的孫中山,馬上察看了自己所處的環境:房子不臨街道;通風的小
窗被四五根鐵條攔住;從房門鑰匙孔可以窺視到兩個毫無表情的衛士。
  他知道:逃走是不可能的;重獲自由的關鍵,在於「能傳消息於外與否」。
  被囚禁不過數小時,英僕柯爾奉馬格裡之命,搜了孫中山的身,將他的鑰匙、
鉛筆、小刀取走。幸好,孫中山暗口袋內的鈔票和幾張名片沒有被發現。
  柯爾開初對孫中山並無好的印象,使館人員都七嘴八舌地傳說著孫中山「是個
很壞的人」,「他喜歡買很多槍刀殺人!」「皇上非常痛恨他,急於取得他的腦袋!」
柯爾聽到這些,甚至認為孫中山可能是個瘋子。況且,馬格裡告誡過他:「不論孫
文給你多少錢,你都可以收下;但是任何一張紙條,你都必須直接呈送給我。」
  接著,柯爾和莫乃爾又走進國室來,一聲不哼地灑水、掃地,升爐火。孫中山
請求他們幫助送信,他們卻又哼哼哈哈,急忙退走。
  傍晚,英僕霍維太太來四室給孫中山鋪床褥。她也是一言不發,只是朝孫中山
打量了幾眼。
  孫中山正陷入痛苦的思索,也沒心思理會這位中年婦女。
  倫敦的10月之夜,寒氣襲人。孫中山蓋著毛毯,和衣而臥。他的心在燃燒,眼
睛呆呆地瞪著天花板,腦子裡反覆尋思著脫險的辦法,以至徹夜不眠。
  翌日凌晨,柯爾走進國室,給孫中山送煤、送水和食物。孫中山詢問他們是否
將信送了出去。柯爾沒好意地回答他:「我不能出公使館,不能為你寄信。」莫乃
爾則眨著狡檜的眼睛,嘲弄地說:「你的信我已經寄出了。」其實,他們早已把信
交給了馬格裡。
  被囚禁後,平素十分整潔的孫中山,再也沒有心思注意衣衫的修飾了,光潔的
頭髮變成了一窩秋草,眼圈隱隱發黑。但他並沒有消沉、失望,而是努力地掙扎著。
他用紙條裹著硬幣,朝小窗外的街道擲去,企望路人撿到,按紙條的字去通知康德
黎博士。但這些紙團太輕了,有的只是拋到了鄰舍的屋頂,有的卻落在使館牆裡邊
的地面上。
  求救不成,反而招來了更加嚴密的防衛--他們乾脆將窗戶關閉。
  孫中山幾乎是插翅難逃了。馬格裡正忙著和他熟悉的格來輪船公司商討,包租
一艘輪船押送孫中山回中國去。
  龔照援知道:在英國逮捕孫中山是違反英國法律的。他擬訂了「購船押回」或
「否則釋放」兩個極端的方案。「購船押回」會碰到許多困難;至於「釋放」,不
單不甘心,又怕孫中山援引英國法律反噬。面對著這兩個極端的方案,他發現有一
個共同的需要,就是要取得孫中山自己到來使館的文字根據。這樣,無論執行哪個
方案,都會順當得多。
  14日,鄧廷鏗又出面了。他說:「前幾天扣留你,公事公辦,不得不這樣做。
今天我來看你,卻是盡朋友的私情。你在這裡,正處於生死關頭,你知道嗎?」
  「為什麼?」孫中山問他,「這裡是英國,不是中國。按國際交犯條例,你們
必須將逮捕我的事告訴英國政府。我想英國政府未必肯速從你們的做法。」
  「我們不必告訴英國政府。現在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當,輪船也已經雇定。屆
時堵住你的嘴,把你捆綁起來,裝入箱子或袋子裡,在夜間運上船。一到香港口外,
將你移交給停泊在那裡的中國炮艦,再送到廣州審訊。」
  孫中山不愧是位身陷絕境而仍不甘罷休的鬥士。他倔強地說:「那是一個重大
的謀害事件,對英國也是一種嚴重的違法行為。我在船上也許能得到一個機會將消
息傳出去,讓人們知道這件事。」
  鄧廷鏗不由咧嘴笑了。這微微一笑,既是嘲笑孫中山的無知,也是對公使館的
做法有絕對的自信:「你不會有機會這樣做。我們在船上就像在這裡一樣把你鎖在
房裡,更不會讓你在船上和任何人交談。」
  「船中人員未必都與你們串通一氣,也許有人同情我,援助我。」
  鄧廷鏗搖搖頭:「那個輪船公司和馬格裡爵士交誼很深,當然會遵從他的囑咐,
決不會幫助你的。這星期,未必啟程。等到下星期,就會把你解回中國。」
  「你們的計劃,恐怕辦不到吧。」孫中山還是很鎮靜。
  「使館就是中國,在這裡是可以為所欲為的。」鄧廷鏗慢慢說著,話中既露出
殺機,又像是對孫中山有所關照,「如果使館不能把你運走,就會在這裡殺死你,
將屍體加以防腐,再送回中國」。
  「為什麼要這般殘忍?」孫中山不由側著腦袋問了一句。
  「這是皇上的命令。皇上要不惜任何代價捉拿你,不論是死。是活。」
  「你們把我囚禁在這裡,或許招致外交交涉,也未可知。你與我有桑梓之誼,
我的同黨在廣東很多,將來他們替我報仇,不單是你危險,就是你的家人也跑不掉。」
孫中山針鋒相對,以牙還牙,氣勢雄偉,彷彿有千百名戰士,正向鄧廷鏗一夥襲來。
  鄧廷鏗不由打了個寒顫,額頭上猛地冒出冷汗,語氣也變得緩和了:「我只是
按著公使的命令行事,這次來也不過為彼此私情,使你知道前途危險而已。如果有
機會,我也會像朋友一樣幫助你的。」說罷,走了。
  當夜12點,鄧廷鏗又走了進來。孫中山劈頭責問他:「你說你要像朋友那樣行
事,卻沒有幫助我。」
  鄧廷鏗並沒有動氣。他輕輕打個躬,又輕輕走近孫中山,耳語著說:「我正是
為這件事而來。我已密令匠人特製兩把鑰匙,開此室和使館前門。」
  「什麼時候可以出走?」孫中山瞟了他一眼,顯然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星期五清晨2點鐘,我或許能乘隙而來,請你做好準備。」
  孫中山姑且點點頭。儘管鄧廷鏗如此說來,孫中山卻並沒有放棄其他途徑。
  15日,即星期四上午,柯爾循例來四室升爐火,孫中山將預先寫好的字條交給
柯爾,請求他秘密送往康德黎家裡。柯爾照例是一聲不吭,隨手把字條接了過來。
  下午,鄧廷鏗又來了。這次,他匆匆而進,而且顯得有些激動:「你的字條英
僕已經送給了馬格裡;他為此大罵了我一頓,說不應該將使館計劃告訴你。」接著,
他伸手、歎氣,又說下去:「你看,我雖有心救你,而你卻破壞了我的計劃。」
  孫中山問:「還有一線希望嗎?」
  這句話,正中鄧廷鏗下懷。他喜而不露,低沉著腦袋,像在苦苦沉思,過了好
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生機還未盡絕,你可以致書公使,請求寬容。」
  「這信該怎樣寫?」
  鄧廷鏗踱步,沉思,又是好一會才輕輕說道:「你必須極力表白,說你本人系
良民,並非逆黨,只因地方官誣陷,致被嫌疑,故親至使館,意在吁求伸雪。」
  此刻,孫中山祈求自由的願望猶如一爐暗暗燃燒的炭火,扇子稍往灶口一扇,
便又興旺起來。「他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孫中山不由焦慮地思索,「我寫這樣
的一封信,會帶來什麼效果呢?」他簡直是坐立不安了,乾脆站了起來,朝窗門方
向走去,企圖透過小小的窗口,看到一線光明的景致,呼吸到少許清新的空氣。可
是,當他抬起頭來,才意識到:窗門早已死死釘閉。他只得緊緊閉上眼睛,強迫自
己思索下去,「這也許是一線希望;這樣寫,也是可行的」。
  孫中山覺得自己的思考成熟了,便轉過身來,對鄧廷鏗說:「這封信,我可以
寫。」孫中山寫了信,折疊之後,又按照鄧廷鏗的意見,寫上收信人馬格裡的英文
姓名。
  鄧廷鏗見目的已達,內心異常高興,連虛偽的禮節也忘卻了,拿著這封信興沖
沖地走下樓。
  孫中山覺得異常疲乏,不知怎的,心裡總是不踏實,整個人也像懸在半空。他
躺在床上,正要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卻突然醒悟過來,從床上躍起,大叫
一聲:「不好!我中了鄧廷鏗的奸計!」
  啊,這真是一場鬥智鬥勇,短兵相接的肉搏戰!在殘酷的鬥爭中,孫中山又一
次被敵人愚弄,這使他懊悔至極。
  與此同時,清使館以7000英鎊的價錢,雇定了一艘2000餘噸的輪船,並密電總
理衙門,或解或釋,請速指示。
  16日,總理衙門復電:「購商船徑解粵,繫上策,即照行。7000鎊不足惜,即
在匯豐暫撥,本署再與劃扣。惟登舟便應鐐銬,管解亦須加慎。望甚籌周備,起解
電聞,以便電粵。」

                         厄運中出現轉機

  奇跡多在厄運中出現。
  蘇東坡說得好:「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堅忍不拔之志。」
  縱使屢遭挫折,危在旦夕,孫中山仍然「決計再盡人力」,不肯坐以待斃。
  奇跡終於出現了!
  10月16日上午,柯爾循例人四室送煤和食物。
  孫中山悶悶不樂地責備了他一句:「你出賣了我!」
  柯爾沒有想到孫中山竟會責備自己。他轉過頭來盯著孫中山,驚詫地問:「你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此時此刻,孫中山還有什麼顧忌的呢?他聲音雖然不高,卻顯得十分義憤:
「你告訴我,說已經把我的字條擲往窗外了。但鄧廷鏗昨天告訴我:你把這些字條
都呈送給馬格裡先生了。」
  柯爾不由感到羞愧了。他對鄧廷鏗的行為十分氣憤。而且,經過幾天觀察,他
看出孫中山不單頭腦清醒,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柯爾,本質正直的柯爾,低沉著腦袋,默默不言了。
  孫中山真誠地問他:「先生能為我盡力嗎?」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人?」柯爾直盯著孫中山,彷彿要把他看個透徹。
  孫中山平靜地說:「我並不是瘋子。我是中國的國事犯,被迫流亡海外。」
  「什麼是國事犯?」啊,文化水平不高的柯爾,連這個名詞也不懂。
  善於宣傳的孫中山問他:「你聽過亞美尼亞人的事嗎?」
  柯爾點點頭。
  當時,土耳其蘇丹國王大量屠殺信仰基督教的亞美尼亞人。英國人紛紛譴責土
耳其蘇丹的野蠻行徑。孫中山因勢利導,慢慢向他解釋:「現在中國皇帝要殺我,
正如土耳其蘇丹要殺亞美尼亞人一樣。土耳其蘇丹仇視亞美尼亞人的基督教徒,所
以要殺害他們。中國皇帝仇視中國的基督教徒,也要殺害我們。我是一個中國基督
教徒,而且曾經盡力謀求改革中國。凡是英國人都同情亞美尼亞人,所以像我這樣
的情況,如果讓英國人民知道,也一定會同情的。」
  柯爾顯然被感動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英國政府能不能幫助你?」
  孫中山顯得更有把握:「英國政府一定樂於相助,這是不用說的。不然中國使
館只需要求英國政府逮捕我,交給中國政府便可以,又何必幽禁我在這裡,而且害
怕外人知道,加以封鎖呢!」
  這是多麼易懂的道理。柯爾點點頭,內心十分贊同孫中山的分析。
  孫中山滿腔熱情地說下去:「我的生命,實是在先生手裡。先生如果能讓外界
知道這件事,我的生命就能保存;否則,只能任其殺害。請先生再三想想:我們盡
職上帝為重,還是盡職僱主為重?維護正義為重,還是袒護腐敗的中國政府為重?
請先生再三深思。」
  輕易許諾的人,也必然容易失信。柯爾默默無言,離開了四室。這件事實在太
大了,他還要再三斟酌。弄得不好,甚至連一家人的飯碗也要打掉的。他遇見管家
賀維太太,便把孫中山求援的事告訴了她。正直、善良的賀維太太,很同情孫中山
的不幸遭遇,她回答得很乾脆:「喬治!假如我是你,我就會幫助他。」
  柯爾得到鼓勵,他開始行動了。17日早晨,他拿著煤籮走進國室,用手指指煤
籮,示意孫中山注意。
  孫中山待柯爾走出,馬上撥開煤炭,發現一個紙團。他匆匆打開,只見上面寫
著:「我將為你送信。但你切勿在桌子上寫,因監守者柯察極嚴,會從鑰匙孔中窺
見你的行動。所以望你伏在床上寫信。」
  啊,黑暗的囚室中,終於露出一線希望之光了。孫中山十分激動,趕緊掏出兩
張名片作為信紙,伏在床上寫著:「致罩文街46號詹姆斯·康德黎博士:
  「我在星期天被綁架到中國公使館,將要從英國偷偷運回中國處死。祈盡快營
救我!
  「中國使館已租下一艘船,以便把我遞解回中國,而整個途中我將被關鎖起來,
禁止和任何人聯繫。唉!我真不幸!
  「請照顧目前這個幫我送信的人;他很窮,將會因為替我效勞而失去他的職業。」
  中午,柯爾來拿信。孫中山拿出暗藏的僅有的20英鎊,塞給柯爾。柯爾也一聲
不吭,接了過去。

                      艱難的營救,分秒必爭

  好幾天了,康德黎夫婦未見孫中山來訪,很是納悶;康德黎夫人特地到葛蘭旅
店去,也沒有見到孫中山。他們開始感到情況不妙,十分焦急。
  17日,晚上11點30分,納悶而又毫無辦法的康德黎博士已經上床就寢,忽然聽
到門鈴聲,連忙披衣起身,打開門來,不見人影,地上卻有一封信。
  他連忙撿起來,拆開閱讀:
  「你有一個朋友,從上個星期日起,被囚在中國使館。他們打算把他送回中國,
到中國他們一定會把他殺了的。這個可憐的人,真是慘極了。除非立刻有辦法,他
是要被解走,並且不會有人知道的。我不敢簽我的名字,但是這件事是真的,請你
相信我所說的話。你能盡什麼力就立刻盡,不然來不及了。他的名字,我相信是叫
孫逸仙。」
  這封匿名信是從門底下的縫裡塞進來的。直到若干年之後,人們才知道,送信
人是賀維太太。
  康德黎博士大驚失色,不顧夜深,立即投入營救工作。他後來回憶說:「我一
聽見他的蹤跡,就到梅爾蓬巷的警察署長那裡去,又從那裡到蘇格蘭場總警察廳去。
現在主要的困難,就是怎樣能夠使人相信我的故事。蘇格蘭場的警察,都說這件事
與他們無關;並且說我報告過他們以後,我的責任已經盡了,我應當回家去,不要
做聲。我去見他們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點30分。」
  18日,恰巧是星期天,照例是政府機關人員休息的日子。但這一天,卻是康德
黎夫婦最緊張的一天。
  他們分頭行動。
  康德黎夫人到葛蘭旅店,將孫中山的書札文牘之類全部取來,付之一炬。
  康德黎博士多處奔走,不得頭緒展找孟生博士商量。
  康德黎博士剛到孟生家門口,恰巧遇見柯爾。
  原來,柯爾到了康德黎家裡,才知道康德黎博士走訪孟生博士去了,便又匆匆
趕來。他向兩位博士說明了情況,交給了孫中山手書的名片,並將孫中山贈與的20
英鎊轉交康德黎博士:「這是孫逸仙的錢,請你代為收存。」
  孟生博士毅然表示協助康德黎博士從事營救工作。
  康德黎博士歎了口氣,說:「假如馬格裡爵士未下鄉,這事會好辦些;不幸他
又不在,我們應該向哪裡求援?」
  原來,昨天深夜,康德黎博士不單到警察署報案,還到過馬格裡家裡,企圖向
馬格裡求救,只是聽說馬格裡下鄉去了,只好作罷。
  柯爾一聽,大吃一驚,連忙告訴他們:「馬格裡根本沒有遠出。他無日不到中
國使館。幽禁孫逸仙,是他的主意;讓我嚴密看管孫逸仙,是他的要求;租船押走
孫逸仙,也是他出面去辦的。」
  這使兩位博士大為驚愕。他們知道:馬格裡既是主謀,營救更加困難,勢非英
國政府出面不可了。
  而且,時間刻不容緩:兩天之後,中國使館便要押解孫逸仙回國。
  這時候,孫中山的生命既危如累卵,又充滿生機。這真是生死難卜的時刻呀!
  黃昏,柯爾趕回使館,把康德黎、孟生博士的名片藏在煤籮裡,送進了四室,
以目向孫中山示意。
  孫中山等柯爾走出,在煤籮裡搜出了一張名片:「勉之!毋喪氣!英政府正為
君盡力,不日即可見釋。」
  孫中山不禁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十分疲乏了。他自被
幽禁以來,衣未解帶,食不知味,夜難安眠。
  這一夜,孫中山美美地睡了一覺。
  清使館的高牆外,孫中山的思師和摯友四處奔走,設法營救孫中山。
  康德黎、孟生博士到蘇格蘭場警署報案,警署不相信會有這麼一回事,又是沒
有結果。
  他們又到外交部報告。可是,外交部也不予重視。
  這時,陰沉沉的黑網直把他們籠罩住。想到孫中山的處境,更使他們不寒而慄。
天色已經漆黑,時間已經不多了。假使中國使館今晚押解孫中山上船,豈不糟糕。
使館所雇的如果是英國輪船,即使離開了英國本土,還可截留;更可憂慮的,如果
是外國輪船,則英國政府也毫無辦法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兩位老人焦急得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了。
  他們決計分頭營救。
  康德黎博士到泰晤士報館去,爭取輿論界的聲援。
  孟生博士前往中國使館,單刀直入地警告中國使館,企圖使他們有所畏懼而不
敢行動,孫逸仙被使館拘留的事,英國市民已經知道,英政府和倫敦警署也已洞悉。
  結果是,狡猾的鄧廷鏗禮貌地接待了孟生博士,但卻竭力否認說:「此種消息,
純屬謬妄。」一時間,連孟生博士也迷糊了,竟也懷疑起孫中山被囚使館的事是否
確實。
  結果是,以「審慎態度」辦事著稱的泰晤士報館一則懷疑事件的真實性,二則
認為不必小題大做,決定保持緘默,不發消息。
  兩位博士奔走終日,竟毫無結果。他們更擔心事情弄巧成拙:中國使館既知事
已外洩,連夜押解孫中山上船,或移禁他處,這樣,即使英政府實地調查,也會查
無實據了。
  他們急得滿頭大汗:怎麼辦?怎麼辦??
  他們決定當夜守候在使館門口,同時僱用私家偵探,監視使館的舉動,防止他
們連夜把孫中山轉移。
  是夜,使館燈火通明,人影憧憧,顯得忙亂不安。
  19日早晨,柯爾循例走進囚室,乘隙問孫中山:「你滿意了吧!」
  孫中山微笑著表示感謝,請柯爾再送一信出去。信中,孫中山編造了一個故事:
「我出生於香港,四五歲時才回到中國內地。把我當做一名合法的英國臣民,你能
不能用這種辦法來使我脫險?」
  柯爾點點頭,又貼著孫中山耳旁輕輕叮囑:「你可要特別小心,我想我可能已
經被人注意了。」
  孫中山不禁一怔,驚愕而敬佩的眼光直望著柯爾,也只是默默點頭。
  當天,柯爾將孫中山的信送到康德黎家裡,並自附了一張字條:「我於今晚深
夜當有一個絕妙的機會,可使孫攀緣至鄰居屋頂,藉以出險。君如以為此計可行,
則請商得鄰居主人同意;並派遣一人在屋上等待,借資援手。並望賜覆以定行止。」
  康德黎博士接到這字條,立即前往蘇格蘭場警署請求援助,但警署不同意,認
為這樣做有百害而無一利。康德黎博士又只好作罷。
  可是,新的轉機畢竟來了。就在同一天,英國外交部經過查詢,得悉清使館確
有訂雇輪船的事。他們才大吃一驚,一面請康德黎博士將此案始末寫成文字,一面
派了六個偵探在清使館四周守候,並密飭警署加意防守。
  康德黎博士的奔走呼籲,也得到了反應。22日,《地球報》根據康德黎博士的
口述,用「可驚可愕之新聞」、「革命家之被誘於倫敦」、「公使館之拘囚」的醒
目標題,公佈了孫中山倫敦蒙難事件。其他各報也接連刊載。
  消息震動了倫敦輿論界,引起了英國市民對清使館的極大不滿,使館門前,聚
集著數以百計的群眾,一再揮拳高呼「釋放孫逸仙!」
  群眾的抗議、社會輿論的壓力,使龔照援、馬格裡十分恐慌。
  社會輿論的壓力,使得英國外交部也在22日向清使館遞交了《備忘錄》,要求
按國際公法和國際慣例,迅速釋放私捕人犯。
  23日下午4點30分,四室的門打開了。兩個人走進來,毫無表情地通知孫中山下
樓去:「馬格裡爵士在樓下等你。」
  一時間,孫中山還捉摸不透:是轉移到新的監禁地,還是有了生機?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樓下。當他第一眼就瞥見了康德黎博士的時候,孫中山知道
自己已獲釋了,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康德黎博士上前緊緊握住孫中山的雙手,輕輕說道:「你恢復自由了!」
  在康德黎博士身旁,還有英國外交部一位官員和蘇格蘭場的偵探長。
  馬格裡當著眾人,將搜去的各種物件、便條和硬幣交還給孫中山,又對外交部
官員和偵探長說:「今天我將孫逸仙交付你們。我這樣做,是使本公使館的特別主
權及外交權利兩不受損。」
  「你現在恢復自由了!」馬格裡真不愧是君子國的爵士,他苦笑一聲,朝孫中
山伸出手來。
  孫中山走出使館,只覺得陽光耀目,空氣清新。而眼前渭墨街頭的人山人海,
熱情洋溢的英國市民向他揮手致意的場面,卻是孫中山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這真使
他感動萬分。
  偵探長排開紛紛向孫中山伸出手來的群眾,挽著孫中山的手臂,和康德黎博士、
外交部官員一同登上一輛四輪馬車。路上,偵探長板起面孔,居然教訓孫中山道:
「頑童,此後務必循規蹈矩,不可復入會黨從事革命了!」
  一時間,孫中山無言以對,只得苦苦一笑。
  到了蘇格蘭場,孫中山將倫敦蒙難經過陳述一遍,由警官筆錄,並當面宣讀,
孫中山簽字認可。孫中山確認:10月11日,他是計劃隨同康德黎博士到禮拜堂祈禱,
在赴康德黎博士寓所的路上,被清使館官員鄧廷鏗一夥軟硬兼施誘騙而被囚禁的。
  這使清使館大丟面子,吃了苦頭。
  直到東歸以後,孫中山才向一些同志披露了事實的真相。
  當晚,康德黎夫婦設家宴招待孫中山,一家大小舉杯祝賀孫中山勝利歸來。是
夜,求見孫中山的人士絡繹不絕,直至深夜。
  翌日,上午9時,在甜夢中的孫中山被小孩跳躍、吵嚷、歡呼的聲音驚醒。他側
耳細聽:原來是康德黎博士的子女正在演戲。
  康德黎博士的長子坎思對弟妹說:「柯林,你扮作孫逸仙。奈兒,你扮作馬格
裡。我是援助孫逸仙的俠士。」不一會,喧鬧、震動的聲音把本來十分寧靜的樓房,
變成了一座吵吵嚷嚷的劇院,一陣激烈搏鬥之後,「馬格裡」被摔倒在地,「孫逸
仙」被援救出險了。接著,勝利者鼓聲咚咚,笛聲鳴鳴,歡呼跳躍,合唱著《布列
顛之前鋒隊》之歌。
  這出幼稚的活報劇,給孫中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因為它幼稚,卻恰好證明正義、真理的業績永留人間吧。
  10月24日,孫中山在倫敦各報上發表致謝英國政府及報界書表示:
  「我對立憲政府和文明國民意義的認識和感受愈加堅定,促使我更積極地投身
於我那可愛而受壓迫之祖國的進步、教育和文明事業。」
  孫中山倫敦蒙難的悲喜劇謝幕了。清王朝本來要不惜一切代價置孫中山於死地,
反而使孫中山從此名聲大震,一躍而成了世界名人。這點,不但清王朝沒有預料到,
連孫中山也沒有料想到。

                         劫後的學習考察

  清使館雖然被迫釋放了孫中山,但總理衙門和使館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們還是
要千方百計捕殺孫中山,撲滅革命的火種。
  孫中山對清廷的一切陰謀詭計的回答是:戰鬥!
  1896年11月,孫中山復函英國漢學家翟理斯,允為翟理斯所編纂的《中國人名
辭典》撰寫自傳。他在復函中指出「驅除殘賊,再造中華」,乃「應天順人之作」;
表示自己「出萬死一生之計,以拯斯民於水火之中,而扶華夏於分崩之際」的革命
決心。
  年冬,孫中山用英文撰寫《倫敦被難記》,記述了自己早期經歷和倫敦蒙難經
過,揭穿清廷的陰謀「適足以揚其無道殘暴而已」。
  孫中山脫險後,決定暫留倫敦,過一段讀書、研究生活,「以實行考察其政治
風俗,並結交其朝野賢豪」。
  康德黎博士對孫中山的這段讀書生活,作了生動的敘述:
  「孫逸仙沒有浪費一分鐘時間去玩樂,他總是不停地工作:閱讀一切學科的書
籍,如關於政治、外交、法律、軍事和造船、採礦、農業、牧畜飼養、工程、政治
經濟學等,都引起他的注意,並且仔細地。堅持不懈地加以研究。很少有人在追求
知識上達到他那樣的範圍。」
  孫中山居留英國期間,不僅研究了西方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理論,接觸了社會主
義學說,而且多次往憲政俱樂部調查訪問,到愛爾頓農業館家畜展覽會、李勤街工
藝展覽會參觀,考察英國社會狀況,觀察資本主義制度。
  他對英國作了深刻的研究,發覺「統計上,英國財富多於前代不止數千倍,人
民的貧窮甚於前代也不止數千倍,並且富者極少,貧者極多」。「英國富人把耕地
改做牧地,或變獵場,所獲較豐,且徵收容易,故農業漸廢,並非土地不足。貧民
無田可耕,都靠做工湖口,工業卻全給資本家所握,工廠偶然停歇,貧民立時飢餓。
只就倫敦一城算計,每年冬間工人失業的常有六七十萬人,全國更可知。英國大地
主威斯敏士打公爵有封地在倫敦西偏,後來因擴張倫敦城,把那地統圈進去,他一
家的地租占倫敦地租的1/4,富與國家相等。貧富不均竟到這地步,『平等』二字
已成口頭空話了!」
  他又親眼看到倫敦產業工人舉行總罷工遭到政府軍隊殘酷真壓的情景,感觸頗
深。
  他得出的結論是:社會問題在歐美是積重難返,社會革命在歐美是決不能免的。
  在中國,又如何及早地預防上述社會問題的產生呢?
  孫中山不斷地思索著這個問題。他顯然受了在英國頗為流行的美國亨利·喬治
的「單稅論」學說的影響。他設想通過一些辦法「改良社會組織,防止後來的社會
革命」,萌發了民生主義思想。孫中山後來曾自述:他在倫敦期間,「所見所聞,
殊多心得。始知徒致國家富強、民權發達如歐洲列強者,猶未能登斯民於極樂之鄉
也;是以歐洲志士,猶有社會革命之運動也。予欲為一勞永逸之計,乃採取民生主
義,以與民族、民權問題同時解決。此三民主義之主張所由完成也」。
  他在探索中前進。對他來說,學習是為了更好地革命。這只革命的雄鷹,又要
為振興中華搏擊了!
  (節錄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孫中山傳記》[上])

TOP

6.與保皇黨分道揚鑣

  獨木難成林。為壯大救國力量,孫中山一度想與維新變法失敗、流亡海外的康
有為、梁啟超的保皇派合作。但康、梁頑固地堅持改良保皇,反對革命,使合作成
為泡影。
  1898年夏天,以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派在海外流亡之時,中國的政治舞台上,
則掀起了一場舉世矚目的變法維新運動,死氣沉沉的中國大地似乎出現了一線生機。
孫中山雖然遠在日本,卻十分密切地注視著國內這場政治運動的發展和命運。
  甲午戰爭失敗後,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維新派激於不甘亡國滅族之義憤,
便通過上書請願、開學會、辦報紙等方式,廣造輿論,鼓動變法維新,逐步取得了
光緒皇帝的支持。
  從6月11日至9月21日,光緒皇帝先後頒布了一系列變法政令,在政治、經濟、
文化等各個方面提出了許多改革的措施,出現了史稱戊戌「百日維新」的高潮。
  孫中山和他在日本的朋友們經常聚會議論局勢。有一天晚間,他和陳少白、宮
崎寅藏、平山周等人一直聊到深夜還意猶未盡。只見孫中山雙眉緊鎖,不無憂慮地
說:「光緒皇帝是個傀儡,維新派把希望完全寄托於他肯定不行!」
  「聽說西太后在光緒下令變法的第四天,就將光緒的老師、戶部尚書翁同覦革
職回家了,這明顯是與光緒對著來的嘛!」陳少白憤怒地說。
  宮崎寅藏突然站了起來,面對孫中山,以探討的口吻說:「孫先生,貴國的維
新派人士只顧頒布變法條文而不重視抓軍隊,變法能夠長久嗎?」
  孫中山默然不語,擔心著國內局勢的變化。
  果然不出所料,顯赫一時的「百日維新」很快就流產了。以西太后為首的頑固
派根本不能容忍光緒和康有為等人的所作所為。西太后實際掌握著朝廷大權,她在
將翁同覦革職的同時,又任親信榮祿為直隸總督,統率北洋軍,控制京津。還決定
10月到天津閱兵時拘禁光緒,另選幼主。
  光緒獲悉後,先後兩次與康有為、譚嗣同密商,決定把賭注押在袁世凱的身上,
他是榮祿的部下,正在天津小站訓練新軍。9月18日,這是一個風雨之夜,譚嗣同悄
悄潛人袁世凱的駐地,力勸袁世凱發動兵變,除掉榮祿,然後率兵進京勤王,對西
太后實行兵諫,不許她干預朝政。
  譚嗣同表情嚴肅,聲音低沉而又堅定地說道:「報國恩,救君難,除舊黨,建
大業,全在此舉!未來天下大政,將在閣下掌握之中,國家前途,繫於閣下之手。」
  陰險狡猾的袁世凱表面附和,當即回答道:「閱兵時叫皇帝向我袁某營中跑,
殺榮祿如殺一狗。」
  但是沒有想到,9月20日,袁世凱就跑到天津向榮祿告密,榮祿立即入京見西太
後稟報了此事。西太后惱火萬分,於9月21日發動政變,囚禁了光緒皇帝,再次垂簾
聽政,並下令緝捕維新派,所謂「新政」全部廢除。9月28日,譚嗣同、劉光第、林
旭、楊銳、楊深秀、康廣仁「戊戌六君子」被殺害。
  戊戌變法失敗了,康有為和梁啟超從炙手可熱的皇帝親信一變而為朝廷「欽犯」。
康有為逃出北京,在英國軍艦的保護下到了香港,梁啟超則避居在日本使館。
  孫中山聽到這些消息後,便和日本朋友宮崎寅藏、平山周商量,請他們助一臂
之力,幫助康有為和梁啟超脫險。
  宮崎寅藏和平山周等一批日本朋友,早就打算幫助孫中山與康有為、梁啟超聯
合,使革命力量不斷壯大,於是,便立即行動起來。宮崎寅藏悄悄來到香港,找到
了康有為,並掩護他到了東京。平山周則到了北京,在公使館見了梁啟超。為了掩
護梁啟超潛逃,平山周要梁啟超脫掉漢服,換了一身和服,喬裝打扮後,先到天津,
再乘船到了東京。
  康有為和梁啟超到了東京後,孫中山考慮到,中國在日本的留學生加起來不過
七八十人,而且多數屬於康、梁的維新派,如果雙方能夠合作,彼此坦誠相待,對
興中會的發展是非常有利的,便決定在合適的時候親自去慰問,以示自己的誠意。
  孫中山委託宮崎寅藏、平山週二人去轉達他的意向,但遭到了康有為的拒絕。
宮崎寅藏對康有為說:「你們同在日本流亡,應該聯合為好,可以坐在一起談談。」
  康有為十分傲慢地回答:「我身奉光緒皇帝的衣帶詔,不便與革命黨交往,恕
不能相見。」


  日本立憲國民黨領袖犬養毅得知此事,便出面周旋,約定康有為、梁啟超與孫
中山、陳少白四人,一同前往他在早稻田的寓所晤面。當孫中山帶著陳少白來到寓
所時,康、梁二人尚未到。等了一會兒,只見梁啟超一人匆匆趕來,吞吞吐吐地解
釋說:「康有為先生因有其他事情不能來,實在抱歉。」
  「既然康先生有事,我們先談談也行」,孫中山十分大度地說,「梁先生快請
坐。」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先寒暄幾句。待侍者端來茶水後,犬養毅對孫、陳、梁說:
「我不大熟悉中國的語言,先離開一步,你們聊吧!」
  孫中山與梁啟超就雙方合作的問題,進行了非常細緻的交談。臨別時,梁啟超
說:「今天所談內容,關係甚大,必須與康先生商量後,再為答覆。」
  孫中山緊緊抓住梁啟超的手,動情地說道:「此事不宜久拖,盼盡快答覆。」
  兩天時間過去了,康、梁方面毫無回音。孫中山不免焦急,便吩咐陳少白:
「你再去拜訪一次,聽聽他們的想法。」
  陳少白這時已十分惱怒,擺擺手說:「先生乾脆算了,我看康有為根本就不讚
成革命,道不同不相為謀。先生還記得大同學校的事嗎?」
  原來,孫中山與康、梁在此之前就有過斷斷續續的交往,發生過一些令孫中山
不愉快的事情。
  康有為、梁啟超都是廣東人,與孫中山是同鄉,有一段時間還同時住在廣州城
裡。當時,康、梁就已有了點名氣,康有為在萬木草堂講學,孫中山在聖教書樓掛
牌行醫,相隔不過幾條馬路,彼此一直沒有什麼來往。孫中山在確立了反清思想後,
曾把一切敢於改革政治的人,都當做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很想把他們團結在一起。
1893年的冬天,孫中山聽書樓的一個夥計說康有為常來書樓買書,就托他轉告康有
為,說想和康氏見面結交。但此時的康有為正躊躇滿志,看不起孫中山,竟然對那
個夥計說:「要他寫一個拜見老師的帖子,稱自己為門生才行。」結果結交未成。
  胸懷大志的孫中山是不會計較這些小節問題的。廣州起義失敗後,興中會為擴
大影響,在日本橫濱辦了一所學校,孫中山取名為「中西學校」。因為教員缺乏,
孫中山、陳少白又希望與改良派聯繫,便委派一名校董到了上海,聘請梁啟超到日
本主持學校的校務。梁啟超不大願意幹這個差事,便與康有為相商。康有為另派了
他的學生徐勤和另外二人,來中西學校執教。
  孫中山看到康有為派人來到橫濱,十分高興,便委託徐勤當了中西學校的校長。
誰知徐勤當校長後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據康有為的意思,把校名改為「大同學校」,
並掛起了康有為親筆書寫的門額。即便如此,孫中山還是沒有動氣,也不去追究。
他想,既然將學校交給他們辦,改一個校名也無礙大局。
  但是,沒過多久,孫中山遇到了一件使他更不愉快的事情。有一次,他抽空到
學校去看看,走進教員的辦公室,空無一人,教員們都上課去了,無意中瞥見桌子
上壓著一張紙條:「不得招待孫逸仙!」孫中山覺得有點奇怪,不聲不響地走了出
來。有幾個興中會員聽到這個情況後十分生氣,跑到學校要和徐勤算賬。徐勤推辭
說:「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啊,字條絕對不是我寫的,我可以發誓。」興中會員們繼
續和徐勤理論,雙方僵持不下,後被孫中山制止了。過了幾天,經過暗中瞭解,才
知道這件事背後大有文章。
  康有為自受到光緒皇帝的賞識和信任後,受寵若驚,對光緒真是感激涕零。他
得意洋洋地在公開場合對人說:「變法要想成功,必須要從京城開始,必須要依靠
朝廷的王公大臣。」他聽到一些康門弟子在橫濱與革命黨人交遊甚密,擔心對他的
前程不利,就在私下裡向徐勤等人透露說:「要不了多久我就將受到重用,你們應
該與那些革命黨人斷絕往來,否則將會受他們的牽累。」
  由此可以看出,在康、梁的眼裡,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派乃是背叛朝廷的危險
人物,不但不能與之為伍,還要尋找機會對他們加以瓦解。正是在康有為的授意下,
徐勤才在學校裡極力排除孫中山的影響,並且以各種理由,將贊成孫中山革命主張
的教職員排斥出大同學校。就這樣,一個興中會創辦的學校竟成了改良派的機關!
孫中山以後也就不到這個學校來了。
  這些往事,孫中山當然是記憶猶新。陳少白在激憤之下提到大同學校的事,確
實令孫中山心緒難平。但他考慮到時過境遷,應以大局為重,要多做工作,促使康、
梁改弦易轍,不能在已經成為歷史的恩恩怨怨上糾纏不休。他耐心地開導陳少白:
「變法維新已經失敗,或許他們會改變原來的觀點。他們剛來日本,我們還是主動
一些吧!」
  在孫中山的耐心勸說下,陳少白無可奈何地再次登門拜訪康。梁。他決心幫助
孫中山,說服康有為,順利實現兩派力量的合作。
  為了謀求改良派的合作,孫中山不計前嫌,多次主動接觸康有為、梁啟超,希
望雙方能坐在一起,共謀大業,但均遭到冷遇。孫中山當時尚沒有看清康有為這個
保皇派的嘴臉,總以為彼此都流亡日本,思想上應有很多相通之處,即便有些分歧,
也可以求大同存小異。於是,仍然以積極的態度促成與康、梁的協作。
  陳少白理解孫中山的一片苦心,按照孫中山的想法,再去訪問康有為。來到康
的住處,剛進院門,就遇到徐勤。徐勤知道陳少白肯定是來找康有為的,連忙說:
「今天康先生有些頭痛,不能見客。」
  陳少白本來就不十分情願見到康有為,聽罷轉身就往回走。這時,梁啟超在屋
裡叫道:「少白,請回來!」邊說,邊跑出去拉陳少白進了屋子。
  陳少白一打量,康有為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除梁啟超外,還有王照、梁鐵君
等人,似乎正在閒談。
  陳少白對康有為、梁啟超談了他的來意,說道:「滿清王朝,已經不可救藥,
康先生也需要改弦易轍了。今日中國的局面,不經過革命,國家不會出現生機。」
他見康有為沉默不語,繼續說道:「先生以前於清王朝,不可謂不盡力,但是他們
現在倒要殺害你,你又何苦死心幫助他們呢?」
  康有為聽後,呷了一杯茶,擺出一副大清忠臣的嘴臉,以虔誠的口吻說:「當
今皇上是英明的,必有復辟的時日。我感受皇上的知遇之恩,無論如何不能忘記,
只有鞠躬盡瘁,盡全力鼓動各路人馬起兵勤王,幫助皇上瀛台脫禁。其餘的事情,
我一概不知。」
  陳少白又勸他說:「如果你認為自己算得上是一個當今之世的大丈夫的話,那
麼你就不能為了皇上待你的好,就把國家都不要了。所以,孫先生想請你出面,與
你們維新變法之士聯合,就是希望先生不要因私而忘公,因報皇思而甘願亡國。」
  康有為無言以對,還是不停地重複皇上如何如何的好。康有為拒絕了孫中山的
合作要求,寧願充當光緒的奴僕,也不願在革命團體內充當重要的領導人物。這時
的康有為,實際上已經成了革命黨人和歷史前進的絆腳石。陳少白和他談了三個多
小時,康有為主旨不變,談判毫無結果。
  康有為離開日本到加拿大後,梁啟超與孫中山、陳少白等人仍然保持聯繫,每
個星期都要聚會幾次,梁啟超與康有為略有不同,在孫中山面前,他表現出一副革
命的姿態,表示雙方可以「合作」,甚至討論了兩派聯合組黨的計劃油孫中山任會
長,梁啟超為副會長。當時,梁啟超問孫中山:「如果這樣安排,那康先生將置於
何地呢?」
  孫中山答道:「他的弟子是領導人,作為老師,地位不是更加受到尊重嗎?」
  梁啟超覺得有理,便推薦由陳少白和徐勤共同起草聯合章程。至於聯合後的名
稱問題,沒有形成一致的明確意見。
  孫中山與梁啟超的頻繁接觸和聯合的動向,引起了康門弟子中一個頑固分子麥
夢華的不滿,他給當時正在新加坡的康有為寫了一封告發信說:「梁啟超正在漸漸
進入孫中山的圈套,先生應該盡快設法解救。」
  康有為當時正在華僑中進行保皇宣傳活動。他先在加拿大創立了所謂的「保皇
會」,在華僑中宣揚光緒「勝於堯舜,賢於周孔」,非保住他就要亡國,同時,以
光緒皇帝的教師等名義進行欺騙,蒙蔽了不少人,華僑捐了不少錢給他作為活動經
費。他從加拿大到了新加坡,接到麥夢華的告發信,非常惱火,便回信罵梁啟超
「沒有志氣,跟在他人的尾巴後面,實屬無恥」,責令梁啟超「痛改前非」,把梁
啟超和他的門徒罵得啞口無言。
  康有為還不放心,又派人專程到日本催梁啟超到檀香山去發展保皇會組織。梁
啟超不敢抗命,立即起程。動身前,梁啟超還信誓旦旦地向孫中山表示:「此行決
不改變原來商討的改組新黨的計劃。」他還請孫中山給他寫幾封介紹信,以便到檀
香山與興中會的人聯繫。
  孫中山信而不疑,給他哥哥孫眉和其他興中會幹事寫了信,要他們熱情接待梁
啟超。
  梁啟超於1899年年底到了檀香山,由於孫中山的引薦,受到了興中會員們的熱
烈歡迎。可是令孫中山沒有想到的是,梁啟超在離開日本之後,屈於康有為的壓力,
加之與孫中山聯合的思想基礎並不牢固,其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
拿著孫中山的親筆信,利用孫中山的威望,宣傳「名為保皇,實則革命」的欺騙主
張,誘惑僑商加入保皇會,捐了不少錢,在檀香山的興中會員中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他還到茂宜島去訪問孫眉,孫眉殷情招待,留他住在自己家裡,並叫他的兒子孫昌、
侄兒孫科拜梁啟超為老師。
  當時,檀香山剛剛鬧過一場瘟疫,美國殖民當局為了控制疫情,到處縱火,使
當地華僑財產受到一定的損失。許多僑民怨恨清王朝腐敗無能,沒有力量保護本國
的僑民。梁啟超靈機一動,借此機會鼓吹道:「大家出資出力,幫助起兵勤王,保
救光緒皇帝復辟,變法維新,將來一定能夠抗禦外侮,保護海外僑民利益。」
  在梁啟超的欺騙宣傳下,很多的興中會員受到蒙蔽,加入了保皇會,連興中會
的主要幹事,還有孫中山哥哥孫眉也誤人了圈套,僅半年時間,募款達10萬元之多。
半年後梁啟超回到日本時,孫眉還讓其子孫昌跟他到日本,入了保皇派的大同學校。
  不僅如此,梁啟超還向康有為獻策:「在內地發展保皇會,也是一件頭等重要
的事。如果廣東的地盤全部落人孫中山的手裡,我們便無立足之地了。」康有為十
分讚賞梁啟超的這個主意,趕緊派他的門徒赴兩廣地區發展保皇會,企圖把那裡的
會黨全部抓到自己手裡來。
  孫中山在日本聽到這些消息,氣憤至極。他先寫信給檀香山的興中會黨人和孫
眉,勸他們頭腦要清醒,不要受騙。但會員們受毒已深,不以為然。興中會面臨著
被瓦解的危險。接著,他又寫信指責梁啟超背信棄義,然而這已無濟於事,已經大
上其當了。
  康有為、梁啟超利用孫中山希望擴大革命力量的迫切之情,從背後給了孫中山
好幾刀。孫中山逐漸看清了保皇黨人的真面目。後來,他在總結這段時間和康有為、
梁啟超的交往關係時,十分痛切地說:「廣州起義失敗以來的五年時間,實在是革
命進程中最艱難困苦的時代。當時有保皇黨的出現和破壞,他們為虎作悵,反對革
命,反對共和甚至比清廷更難對付。」
  孫中山決心和保皇黨人分道揚鐮,掃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抵制保皇派的進攻,
發展革命力量。他一面準備策動新的武裝起義,以實際行動與保皇黨人劃清界限;
同時,他認為要徹底揭穿保皇派的真面目,還必須要從政治上、理論上和保皇派決
裂。為此,孫中山號召國內外各地的革命派組織,大力創辦報刊,利用輿論工具與
保皇派進行鬥爭。
  由此,革命派與保皇派之間,進行了一場為時十多年的大論戰。
  (節錄自李守鵬、汪鵬生、倪三好著《孫中山全傳》)

TOP


7.「天使島」木屋裡的拘留者

  孫中山與保皇黨分道揚鑣後,隨即在檀香山迎擊挑戰,一掃保皇妖焰。
  保皇黨人不甘心失敗,與舊金山清領事勾結,對赴美的孫中山陰謀設下了陷阱……
  經過宣傳和筆戰,「由是公理愈辯愈明,保皇黨遂一蹶不振復振,革命黨則蒸
蒸日上」。許多誤投保皇會的興中會會員和華僑,「至是紛紛登報脫黨」,轉而
「深信革命真理,多趨向之」。
  在與保皇派論戰期間,孫中山還為僑胞義務診治疾病,「就診者莫不著手回春,
眾鹹驚為神奇」,深得僑胞的敬仰和信任。楊氏見是這樣,便對兒子說:「革命目
的在救人,行醫的目的亦在救人,同是救人,何必東奔西跑,自尋煩惱?」
  孫中山理解母親的心意,抬頭望著大哥。
  孫眉對母親說:「行醫只能救少數人,革命則能救多數人,弟弟奔走革命多年,
自應始終一貫,豈可輕易變更,前功盡棄!」
  楊氏覺得兒子的話有道理,也就不再勸阻孫中山了。
  檀香山的論戰取得了勝利,孫中山決定前往美國,與那裡的保皇派「苦戰」。
  出發之前,母舅楊文納估計到孫中山此行必然困難重重,便建議他向茂宜島當
局領取一份出生證書和在檀香山申請加入致公堂。
  開始,孫中山不大願意在夏威夷領取出生證:「我明明在中國翠亨村出生,怎
好申請夏威夷出生證?」楊文納不由笑了。他開導外甥:「權衡變通而已。古人伍
子胥過關,孔子過陳國,也都是這樣。做事可不能因小失大。」
  孫中山是願意加入洪門的,但當地保皇派分子卻極力阻撓。幸好,當地洪門前
輩鐘水養力排眾議,表示歡迎:「洪門宗旨是反清復明。孫先生雖未入洪門,卻已
實行洪門宗旨多年。這樣的志士,應該接納,怎可拒之門外,致使違反洪門宗旨?」
  檀香山致公堂為孫中山「開台」,吸收孫中山入洪門,並封孫中山為「洪棍」。
  1904年3月31日,孫中山攜帶著夏威夷出生證和大哥贈送的一枝龍涎香,搭乘
「高麗」號輪船前往美國。4月6日,到達舊金山。
  但美國海關卻以種種理由,不准孫中山離船上岸。
  表面的理由,正如《三藩市調查報》所披露:「他在『高麗』號郵船被美國移
民局拒絕上岸。他的出生證雖是自稱為檀香山出生,並在合併於美國時宣誓效忠美
國。而不准他入境的理由,即系他在前次從美國返回中國時,他曾拿出美國發給華
僑的第6號證明書,這僅系對出生於外國的華人才能頒發。」
  而真正的原因,據史料分析有兩個方面:
  孫中山在檀香山的時候,已經沉重打擊了檀香山保皇黨。他們因而擔心,孫中
山一旦抵達美國,會給那裡的同黨帶來更大的麻煩。他們探聽到了孫中山赴美的日
期,便預先通知舊金山保皇黨,要他們設法阻止孫中山入境。舊金山保皇黨接到通
知後,馬上報告清廷駐當地的領事何拓。何拓立即照會美國海關當局:以保全清、
美兩國邦交,請禁止將於某日抵埠的中國亂黨孫某入境。當海關查知孫中山所持的
是夏威夷出生證,表示按照法律難以禁止的時候,他們又極力說明孫中山是廣東香
山縣人,所持護照,必是偽造。這樣,孫中山便被困在碼頭上的木屋裡,等待處理。
  孫中山抵達美國的時刻,恰逢清廷博倫親王及其隨員前來美國參加聖路易賽會,
美國國務卿已經安排好歡迎盛會。美國政府不願意在滿洲親王訪問美國期間發生什
麼不愉快的意外事件。他們感到一個滿洲親王和一個反滿的革命大頭目都先後來美,
實在不妥,最好將他們分隔開來。這也是孫中山被困在木屋裡,等待發落的一個原
因。
  當時,按美國海關規定,凡對華人旅客所持護照有疑問的,先將其羈留原船候
訊,訊後認為不正當的,由原船返回出發地點,仍有疑問的,改禁在木屋裡,經關
員兩次審問,如決定仍不准入境的,才由移民局告訴不能入境原因,並限本人十天
之內向華盛頓工商部上訴。如果本人敗訴,仍由原船返回。這樣,被禁的華人往往
羈留木屋長達幾個月。夏威夷當時已成為美國領土。孫中山所攜帶的夏威夷出生證,
依照法律,本來不得阻止入境,但海關並不理會,還是將孫中山扣留處理。


  孫中山困在船上的時候,有不少船員慰問他,還不覺得苦悶。待他上了木屋,
一時處於孤立無援狀態時,內心就不免十分煩惱。一天,他無意間,看見《中西日
報》載有「總經理伍盤照」的字樣,猛地回憶起1895年自己從香港逃離的時候,基
督教教友楊襄甫、左斗山兩人,曾特地寫信給舊金山忡西日報》總經理伍盤照,請
他念同教的友誼,對孫中山予以照顧。但那次孫中山卻先到了日本橫濱,再轉檀香
山,信沒有用上,仍留在皮箱裡。想到這裡,孫中山立刻寫了一封信,讓一位西洋
小報童送到沙加緬都街中西日報社。
  伍盤照拆信一看,見是孫中山的來信,信中道:「現有十萬火急要事待商,請
即來木屋相見勿延。」伍盤照對孫中山的理想和為人十分敬重,現在見孫中山有難,
心中十分焦急,他馬上按信封英文地址趕到木屋去。
  孫中山告訴伍盤照,他經美移民局訊問,竟被判令出境,候船回檀香山,且距
10日上訴期限已近,務請教友援助。孫中山又將楊襄甫、左斗山的介紹信交伍盤照
帶去。
  介紹信是寫給司徒南達牧師和伍盤照的。介紹信說:「攜此信之人,忠心為國,
請盡力相助。」信未雖然沒有寫上年、月、日,但南達牧師認出是楊、左兩人的親
筆,立即召集教友商量解救的辦法。
  基督教教友都有家屬在祖國各地,他們生怕清廷報復,禍及親人,認為此事只
可暗助,不可明幫。他們又建議,孫中山既然加入了洪門,何不通知舊金山致公堂,
請他們出面向工商部上訴。
  那時,伍盤照還兼任清廷駐舊金山領事署顧問,何拓領事經常向他請教對外事
務。伍盤照一方面正告何拓領事:孫中山系革命黨,不能指為亂賊,請勿激起眾怒。
另一方面,又去拜訪舊金山致公堂大佬黃三德、英文書記唐瓊昌。
  舊金山致公堂是美洲各埠洪門分堂的總部。洪門宗旨雖說反清復明,但隨著時
間的推移,會員在這方面的意識已經淡薄,不少會員反而成了保皇黨成員。而黃三
德、唐瓊昌不忘洪門宗旨,熱心革命,尤其敬佩孫中山的革命精神。他們知道孫中
山入境受阻的事,大為憤怒,馬上找那文律師從法律方面相助,並交5000元保證金,
使孫中山得以外出聽候判決。
  孫中山被美國海關監禁了三周,4月28日獲釋。
  這時,溥倫親王已經離開舊金山一周了。
  孫中山終於能在美洲大陸活動了。興奮之情,是不言而喻的。
  在美國,孫中山並沒有像某些預言家所說那樣,「以頭等旅客的氣派和假姓別
名從事旅行各地」,而是過著極其簡樸的生活,把全部精力放在革命工作上。
  當年僑居美國的王寵惠的一段回憶,最能說明孫中山在美國從事革命宣傳的情
況:
  「孫逸仙是一個具有感染魔力而且口齒流利的演說家。他能使聽眾聚精會神地
在一次講演會裡連續聽足好幾個鐘頭。聽眾的人數或多至幾百人幾千人臧寥寥可數。
他在夜深入靜,精神奮發地和少數革命同志,在煤油燈下,在小小的洗衣作坊後面
的房間裡,對他們暢談中國軍事上的失敗情況,以及外交上喪失權益的屈辱,因而
闡發他的使中國人民自己起來治理國家大政的方略。他隨時都是風塵僕僕,穿著破
爛地出現在人們面前,但為了革命運動事業,他卻是熱心誠摯,永不灰心喪膽。」
  孫中山在美國廣泛而又影響極大的活動,使清廷十分惱怒。當孫中山在華盛頓
街戲院舉行公開講演時,清駐舊金山總領事即在唐人街貼出佈告,對華僑大加恫嚇:
  「為曉諭事:照得現聞華僑中有一反黨首領,用虛言煽惑人心。有識者明知其
目的在斂錢供其揮霍。惟恐愚民無知,受其所騙。本領事有保護僑民之責,為此示
諭僑民知悉,切莫受其所愚,並約束子弟勿為所惑,致貽後悔。切切特示。總領事
鐘示。」
  不管清領事和保皇黨徒怎樣破壞,都未能阻止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的熱情,他
到各地發表公開演說,鼓吹反清革命,駁斥保皇論調;翻印《革命軍》衛.且萬冊,
廣為散發;召開「救國會議」,發行軍需債券;改組致公堂機關報(大同日報》,
使它成了「革命橫議,鼓蕩全美,華僑受其感化者日眾」的革命喉舌;為致公堂重
新制訂新章程,恢復了致公堂的革命精神,明文規定「本堂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為宗旨」,進行「全美會員總註冊」。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奮
鬥,孫中山說:「近在苦戰之中,以圖掃滅在美國之保黨,已到過五六處,俱稱得
手。今擬通游美地有華人之處,次第掃之,大約三四個月後當可就功。保毒當梁賊
在此之時,極為興盛,今已漸漸冷淡矣,掃之想為不難。」
  12月14日,孫中山離開美國到英國倫敦去。
  孫中山離開美國不久,康有為穿著紫色袍褂來到美國。在華盛頓,他獲得羅斯
福總統的接見。在費列得爾菲亞市,穿著藍色漂亮軍服的保皇會兩個連的候補士官
生,手持黃龍大旗和美國星條旗做他的隨從護衛。租雇的軍樂隊為他開路,沿途保
皇黨徒大放鞭炮,夾道歡迎。
  但是,歷史畢竟是前進的。正如一位歷史學家所說:「誰敢預言幸福命運和美
好的未來竟不照顧這位素受尊重,穿著絲袍的學者;相反,卻降落到最易受人輕視,
穿著西裝,把三民主義放在口袋裡,無聲無息地悄悄溜到歐洲的孫逸仙的身上呢?」
  說得多好啊!跛足而不迷路,能超過健步如飛但誤人歧途的人。這,在世界歷
史上,是不乏其例的。
  1901年至1905年中國同盟會成立前夕,是孫中山革命派同康、梁保皇派初戰告
捷的時期。革命派經過尖銳的鬥爭,開始劃清了革命與改良兩條道路的界限,革命
思潮深入人心,革命陣地日益擴大,為中國同盟會的建立作了準備。
  (摘錄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孫中山傳記》[上])

[ 本帖最後由 aska110169 於 2007-3-19 21:15 編輯 ]

TOP

8.中山化名知多少

  孫中山早期從事的秘密革命鬥爭異常殘酷艱險。為免遭反動黑暗勢力的迫害,
他曾用過許多化名,除了眾所周知的幾個外,還有如下一些鮮為人知的化名--
  孫中山先生在漫長的革命歲月裡,為了免遭反動派的迫害,曾用過許多化名,
其中除少數常見的幾個外,大多數尚未為人們所瞭解,現作簡單介紹供大家參考。
  帝朱  1879年孫中山在檀香山進意奧蘭尼學校讀書時所用名。
  翠溪 孫中山早年的筆名。
  陳載之  1896年10月,孫中山在英國倫敦對清廷駐倫敦使館人員自我介紹之化
名。
  公武 孫中山居南洋時期經常用於書信來往的署名。
  陳文  1896年9月23日,孫中山自紐約乘船前往英國利物浦轉倫敦時所用的化名。
  中山方  1897年,孫中山在日本東京寓所門牌上的署名。
  高達生  1907年孫中山到河內時所用名。
  高野方  1905年中國同盟會在東京成立後,為了便於工作,孫中山由橫濱移居
東京牛麼區築土九幡葉二十一番地時門牌上的署名。
  山月 見於劉成禹《先總理舊德錄》:「辛丑、壬寅間(1901年、1902年)謁先
生於橫濱住宅,燈號尚用『山月』名。」
  肅大江  1909年夏,雲南河口起義失敗後,孫中山由新加坡赴歐洲,在船上用
此名。
  張宣 此化名見陳春生的(黨史拾遺錄):「總理又有兩個別名,一為高野,一
為張宣。」
  吳仲  1900年孫中山為指揮惠州起義第一次到台灣,但在台灣得不到日本台灣
總督的支持,不久便改名吳仲離台赴日。
  無恙生 據王信夫說,孫中山與同志的通信中,有時也用這個名。
  杜嘉諾1902年冬,孫中山到河內成立興中會後,赴西貢時的化名。
  艾斯高野1910年6月,孫中山自檀香山到橫濱過海時使用的名字。
  Dr.G.S.Sun 系1896年10月孫中山前往倫敦時在船上用的名字。
  Dr.Alaha 1910年孫中山佯裝檀香山籍醫生,赴東京設立秘密機關時用此名。
  Naknyama 日語「中山」英文拼音,1900年孫中山準備潛入香港策劃惠州起義時
用的化名。
  Longsang  1907年7月,孫中山由河內致電平山周請接濟軍備時用的化名。
  花憂公子  1896年6月18日,清廷官員楊儒派人暗中檢查孫中山在舊金山駐地的
文書時,發現書上署有此名。
  中原逐鹿士 此系日本友人南方雄捕所藏孫中山贈書上的署名。
  (六兵:《關於孫中山的化名》)

TOP

四、同盟革命掀高潮

                    1.「東瀛」建立革命黨

  三天三夜的爭論,明確了革命動力。
  孤懸海外的幾個革命小團體,一盤散沙,難以擔當領導革命的重擔。孫中山遂
聯絡留日精英組建革命政黨--中國同盟會,成為領導革命的核心。

                      同盟序曲在歐洲奏響

  1904年12月14日,孫中山離開紐約赴倫敦。
  舊金山《大同日報》主筆劉成禹寫信告訴歐洲留學生:孫先生已往倫敦,但其
囊空如洗,請予接濟。
  歐洲留學生立即湊足旅費,電匯孫中山,邀請他來歐洲大陸。
  1905年春,孫中山從英國渡海到比利時。歐洲留學生代表賀之才、朱和中和李
藩昌,冒著凜冽的寒風,前往北海港俄斯敦迎接,隨後乘車抵達首都布魯塞爾,安
置孫中山住在留學生史青的寓所。
  在比利時,孫中山與留學生著重討論了革命的方略和依靠的對象。這正是孫中
山亟待解決的問題。
  交談中,孫中山問道:「我們主張革命,其進行方法,依諸君看,應該如何?」
  朱和中心直口快,爽朗答道:「更換新軍腦筋,開通士子知識。」
  孫中山不以為然。他搖頭否定這個意見:「秀才不能造反,軍隊不能革命。」
  這句話未免太武斷了,也彷彿輕視了在座的留學生。史青便問:「何以見得?」
  「士大夫醉心功名利祿。惟所稱的下流社會,只有三合會、哥老會組織抱有反
清復明思想。雖然時代湮遠,幾乎數典忘祖,但容易說服,比較士大夫容易人手得
多,所以應該從聯絡會黨人手。」孫中山又說,「清廷對軍隊控制很嚴,官佐極為
腐朽,保守,極難接受新思想。」
  「會黨發難易,但成功難。即使成功了,卻是囂悍難以控制。失敗時候,更是
徒滋騷撓,弄得不可收拾。」朱和中堅持自己的觀點,繼續說,「革命本身乃是最
高深的理論,會黨無知識分子,豈能作為骨幹?先生歷次革命所以不成功,原因是
知識分子還未投入革命。」
  這確實說到了要害處。孫中山不由沉默深思。好一會,他才輕聲說道:「先烈
陸皓東、史堅如,也屬知識分子。」
  朱和中又說:「過去雖然有陸皓東、史堅如諸人追隨先生,但人數甚少,無濟
於事,如果大多數知識分子都能贊成孫先生的事業,這樣,就能事半功倍了。」
  回顧過去的失敗,孫中山不得不承認朱和中說得有道理。
  這場討論,竟連續進行了三天三夜。這是革命運動發展的產物。它使孫中山認
識到:革命知識分子在革命運動中有著決定性的意義。這就為促進新的統一的革命
團體的建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討論會結束,留學生盛筵招待孫中山。香檳酒數巡之後,大家根據孫中山提議,
暢談建國要義,各抒所見,氣氛熱烈。夜深了,孫中山起立說道:「討論已經三日
三夜了,今晚應該結束。我提議舉行宣誓,組織革命團體。」
  眾人讚成組織革命團體,但對宣誓則議論紛紛:「我們既是真心革命,何用宣
誓?」
  孫中山環顧四周,見向來發言最活躍的朱和中沉默不語,便問:「子英兄,你
的意見如何?」
  朱和中抬起頭來,回答得很乾脆:「我們既決心革命,任何皆可犧牲,豈獨懼
怕宣誓?」
  孫中山十分高興:「你願意宣誓嗎?」
  「願意。」


  「就從你起?」
  「可以。」
  孫中山鬆了一口氣,趁勢給眾人解釋:「宣誓,古已有之,古代也稱秦誓。我
們既是真心革命,就應該通過宣誓這個莊重的儀式,表示自己矢志不渝的決心才是。」
  眾人默默點頭,不再議論。胡質齋拿來紙、筆、墨,鋪在桌子上。
  大伙圍上前來,伸長脖子,好奇地望著。
  孫中山捲起衣袖,蘸滿墨汁,揮筆寫道:
  具願書人XXX當天發誓: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
  國,平均地權。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倘有食言,任眾處罰。
  天運 年 月 日
  某某押(指印)
  主盟人:孫文
  四周,有人噴噴讚歎,有人頻頻頷首。
  朱和中朗讀著孫中山親書的誓詞,突然間忍不住笑了。
  孫中山莫名其妙,問:「為什麼笑了?」
  朱和中給他解釋:「康有為、梁啟超說先生目不識丁。我看你寫的誓詞如此簡
練,才知道康、梁所說的全是謊言。」
  孫中山笑了,傲然說道:「我也是讀破萬卷書的啊!」
  宣誓完畢,孫中山把聯絡暗號告訴30多位加盟者:
  問:君從何處來?
  答:從南方來。
  問:向何處去?
  答:向北方去。
  問:貴友為誰?
  答:陸皓東、史堅如。
  比利時留學生的革命團體一經成立,孫中山又到德國、法國去開展工作,又有
德國留學生20多人,法國留學生10多人加盟。從此,在留歐學生中形成了一支有組
織的革命力量,「革命黨人之聲勢為之一振」。

                         意外事件的發生

  可是,事情哪有一帆風順的呢?在巴黎,一天,孫中山午餐歸來,忽然發覺皮
包被割破,加盟者的誓書和重要文件被一盜而空。
  孫中山又急又氣,馬上電告比、德加盟者。
  比利時留學生馬上派遣胡質齋趕到巴黎會見孫中山。這時候的孫中山急得在房
子裡走來走去,怒氣衝天地嚷道:「我早知讀書人不能革命,不敵會黨。」
  啊,枝葉,也常常會遮蓋人們的眼睛,混淆事物的主次,擾亂當事者的思想。
這,孫中山也毫不例外。
  胡質齋耐心地向他解釋:「比京全體同人得知這件事,即公推我前來向先生表
明態度:比京全體同人中,無一人參與盜竊盟據的事,也無一人有後悔之心。」
  正在談論問,孫中山收到了柏林加盟者的信件:「叛黨只此四人,全體未叛。」
他看過信件,頓時鬆了一口氣:「質齋兄,這件事真相已明,前言請勿介意。」
  胡質齋也放心了:「我們惟恐先生不諒解,所以特地趕來。現在先生已經瞭解
實情,我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不過,倒是應該考慮以後的改進方法。」
  孫中山微微笑著,臉上顯出既是寬心,又感慚愧的複雜的表情。
  不久,真相大白了:剛剛加盟的留德學生王發科、王相楚,三分鐘熱度過後,
冷卻下來一想,生怕從此不單不能陞官發財,而且還有人頭落地的危險,便匆匆跑
到巴黎,與湯蘿銘、向國華密商。他倆也是剛剛入盟。王發科、王相楚的恐懼,也
使得他倆渾身發抖。他們決計由湯蘿銘、向國華前往瓦克拉旅館「邀請」孫中山外
出午餐;王發科、王相楚則乘機潛入孫中山的房間,割破他的皮包,拿走了所有歐
洲革命成員的盟據和一封法國政府致安南總督的介紹信。
  這封介紹信是他們的意外發現。他們如獲至寶,馬上呈交清駐法使館,當做將
「功」贖罪的明證。
  有趣的是,駐法公使孫寶琦沒有忘卻駐倫敦公使龔照援往昔的教訓。他不願意
添惹麻煩,訓斥了他們一頓,便讓他們把盟據退還。接著,孫寶琦把介紹信的內容
密電清廷以後,又派人把原件送還孫中山。
  這場風波,使孫中山認識到鬥爭的複雜。他建議比、德、法各地革命團體改組,
清除不堅定分子,鞏固組織。事後,孫中山語重心長地告訴留學生:「諸君參加革
命了,目前仍應努力求學,即返國後,亦可仍為清廷官吏;他日革命軍起,諸君以
官吏地位領導民眾,或許更易奏效。如果諸君學業未畢,而國內革命軍已起事,遇
有必要,我當來電,電到盼諸君立即返國,為我助力。」

                         與留日學生聯手

  1905年6月11日,孫中山借助留學生籌集的路費,自法國馬賽登上「東京」號
輪船東近。
  旅途中,孫中山結識了清駐法使館商務隨員兼巴黎通運公司經理張靜江。
  張靜江信奉無政府主義學說,以中國無政府主義的宣講師自居。在船上他獲悉
孫中山同船,便拐著一條殘足,主動走訪孫中山。張靜江自道了姓名,便問:「先
生就是要實行革命的孫逸仙?」
  孫中山點頭微笑,請教他的來意。
  張靜江說:「聞名久矣,我是深信非革命不能挽救中國。近數年間,我在法經
商,獲資數萬,十分願意助先生一臂之力。先生如果需要,請隨時來電通知。」
  孫中山十分高興,與張靜江約定了通電的暗號:以A、B、C、D。E為順序:A為
二萬元,B為2萬元,C為3萬元,D為4萬元,E為5萬元。張靜江表示,只要孫中山來
電指出暗號,不必說出原因,他也會如數匯去。後來,張靜江果然履行了諾言。孫
中山稱讚他是同盟會時期「出資最勇而多者」。
  像張靜江這樣一位政府隨員和富商,也願意資助孫中山的革命事業,確實是革
命迅猛發展的一個重要信息。
  孫中山不失時機地做著組織工作,期求在新的形勢下,全國各革命小團體實現
大聯合。
  輪船到達科倫坡,孫中山給新加坡的老朋友尤列拍發電報,請他介紹圖南日報
社諸同志相見。
  船到新加坡,尤列帶領《圖南日報》創辦人陳楚桶、張永福和林義順登船會見
孫中山。孫中山詳細詢問他們的工作情況。當陳楚桶談到種種困難時,孫中山鼓勵
他們:「不要緊,不要緊,革命黨總要苦鬥,將來自然有結果。歐洲留學界已經成
立革命團體。我到日本後,諒不日亦可成立。你們在南洋也要準備籌建,作好開展
大規模革命運動的準備。」他們點頭答應,表示盡力組織。
  7月7日,孫中山到達西貢。西貢華僑的思想,也發生了巨變,有些同志正準備
創辦報館,聯絡各埠,開展救國宣傳活動。
  7月19日,孫中山抵達日本橫濱。
  孫中山這次日本之行,目的十分明確:「先查探東方機局,以定方針。方針一
定,再來南地以召集同志,合成大團,以圖早日發動。」
  「合成大團」的時機成熟了:它既有這個可能,也有這個必要。
  孫中山在橫濱逗留了幾天,便趕到東京去。當時,留日學生薈萃東京,革命熱
情高漲。黃興、宋教仁兩人更是朝氣勃勃,最露頭角。
  孫中山到了東京,經宮崎滔天介紹,首先拜訪黃興。
  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晤。
  當時,宮崎滔天住在新宿。孫中山來到他的住處,寒暄幾句,就迫不及待地問:
「近來增加這麼多留學生,真是件大好事。可當中有沒有非同一般的留學生,有沒
有可以加入我黨的志士?」
  宮崎滔天正在泡茶,轉過頭來告訴他:「有,我正要向你介紹一個叫黃興的湖
南人。」
  「這個人怎麼樣?」
  「一個偉人,估計將來可以做你的助手。」
  孫中山非常高興,站起身來:「走!」
  宮崎滔天的腦袋還沒有轉過彎來,瞧了他一眼:「到哪裡去?」
  「找黃先生去。」
  宮崎滔天放下水壺,連忙制止著他:「連口茶都不喝,就要去,真夠性急;而
且,你是他的前輩,還是我去將他帶來見你好了。你就在這裡喝茶等著吧。」
  新宿離黃興的住地不遠。宮崎滔天正要走出,孫中山堅持要和他一起去:「這
樣的事,沒有什麼前後輩之分。」
  「黃興也經常打聽你到東京的消息,說要拜訪你。」
  孫中山笑了:「是我打聽到他的消息,所以還是應該我去拜訪他。」
  黃興在神樂阪的邊上租房住著。宮崎滔天無可奈何,只得帶著孫中山到了那裡
4他打開窗子往裡一看,見地上擺著一堆拖鞋,裡面一幫學生圍坐成一圈,正在喊喊
喳喳地議論著事情。
  宮崎滔天看到人太多了,孫中山進去也不方便,便示意孫中山在外邊等著,自
己向裡邊喊道:「黃先生,黃先生。」
  黃興急忙跑了出來。
  宮崎滔天不發一言,只是用手指指孫中山。
  黃興轉頭一看,便認出了是誰,臉上頃刻露出驚喜的神色,連忙向孫中山點頭
致意,又對宮崎滔天輕聲說道:「請先到那邊去等一會兒。」
  事後,宮崎滔天回憶道:「我們在外邊等了一會,黃興、張繼、宋教仁和末永
節四人都到齊了。黃興把大家帶到神樂阪上面的鳳樂園飯館,一起見了面。我和末
永節不大懂支那話,只好干看著黃興等人邊喝酒邊熱烈地談論著什麼。這樣的時候
語言不通倒也好。我們不知他們到底談論的是什麼,可以毫無牽掛地埋頭大吃大喝。
後來他們的談話漸漸停了下來。最後大家舉杯祝賀。」
  7月28日,孫中山又和宮崎滔天前往二十世紀之支那社,與宋教仁、陳天華晤談。
他根據以往的經驗,闡明革命「總以互相聯絡為要」。
  翌日,黃興邀集東京的華興會會員討論與興中會聯合的事。陳天華贊成,劉葵
一反對,黃興提出可在形式上加入,但在精神上要保持華興會的獨立性。最後決定
加盟與否,由個人自決。
  這時候,像是百川歸大海似的了。湖北、四川、廣東以及其他各省的留學生,
也先後拜會孫中山,擁護他組織統一的革命團體的主張。
  7月30日下午,由孫中山、黃興邀約,各省有志革命的留學生和旅日華僑70多人,
在內田良平住所、東京黑龍會會址集會,共同討論創建新的革命團體的事。
  這是中國革命者一次史無前例的聚會。興中會、華興會、光復會、科學補習所
以及其他團體的成員和個人,除甘肅省沒有留日學生之外,全國內地17個省都有代
表到會。
  孫中山被推為會議主席。他屈腿盤坐,微笑頷首向大家致謝。
  黃興十分興奮,首先致詞說道:「孫先生最近從歐美回來。現今天下大勢如何?
中國革命怎樣進行?我們請孫先生發表意見。」
  大伙屏息靜聽,全神貫注。
  「中國革命方法,大概不外是聯絡人才一事。中國現在不必擔憂各國瓜分,但
要擔憂自己的內訌。如果這一省要起事,那一省亦要起事,大家不相聯絡,各自號
召,各國必然乘機干涉我國。這樣,中國必亡無疑了。所以,依我看來,我們應該
以互相聯絡為首要的事。」孫中山首先向大家闡明革命的理由和實行方法,提議將
散佈全國各地的革命組織結成一個大團體,協力從事反抗清廷的革命。
  孫中山端莊的儀態,革命的激情,伶俐的口才,使聽眾神往。熱烈的掌聲不斷
打斷了他的講話。
  「一切破壞之前的建設,破壞之後的建設,件件事情都得有同志去做。讓我們
共同努力,建設文明的政府。」孫中山站起身來,打著手勢,慷慨激昂地說著。
  大伙如醉如癡,簡直給迷住了。好一會,才響起連續不斷的掌聲,贊同孫中山
的倡議。
  結成全國性的革命大團體,是大勢所趨的了。《論語》說:「名不正則言不順,
言不順則事不成。」這個革命大團體該起個什麼名稱?
  孫中山豪情滿懷。他提議:「新的革命組織,就稱為中國革命同盟會,怎樣?」
  大伙沉思著,會場頓時鴉雀無聲。黃興深思熟慮,慢慢說道:「我們現在僑居
他國,行動還須隱蔽,『革命』二字一出,同志活動更是不便。從有利革命出發,
建議把『革命』二字刪去。」
  眾說有理。孫中山向黃興點頭微笑,表示欣賞他的觀點,接受他的意見。
  「我認為這個名稱還是不夠妥當。」有人嚷道,「既然我們以驅除清廷自任,
當與對像立名。我看稱為『對滿同盟會』才好。」
  這個意見,也有好些人表示贊同。
  「不,不應該這樣立名。」孫中山站起身來,「滿清王朝腐敗,我們才起來革
命。但我們革命的宗旨,不是專在排滿,而是廢除君主專制,創建共和。」
  經過一番爭論,「中國同盟會」的名稱才確定下來。
  討論到中國同盟會的宗旨,又是一番爭論。
  孫中山首先提議:「中國同盟會應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
地權』為宗旨。』」
  有些人讚成孫中山的提議;有些人卻表示,宗旨的前三句好理解,可以接受;
後一句不適當,建議刪去。頓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平均地權」這一綱領,是孫中山因襲中國固有的思想、吸取歐美社會現實的
教訓,於1903年提出的。他堅決不肯放棄它。
  孫中山毫不遲疑地站了起來,宣傳自己的觀點:「歐美各國,善果被富人享受,
貧民反食惡果,總由少數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等的世界。歐美為什麼不能
解決社會問題?因為沒有解決土地問題。社會問題在歐美是積重難返,在中國卻還
在幼稚時代,但是將來總會發生的。到那時候收拾不來,又要弄成大革命了。平均
地權即是解決社會問題的第一步,我們黨為世界最新的革命黨,應該高瞻遠矚,不
但解決民族、政治兩大問題,還必須把將來最困難的社會問題亦連帶一起解決了,
以便把我們國家建設成為世界上最良善富強的國家。」
  這個願望是多麼善良和真誠啊!
  到會好些人士縱使對「平均地權」的必要性不理解,或者不大贊成,但孫中山
的理想、激情和理論,還是使大會通過了他提出的「四綱」。
  孫中山即席起草了盟書。
  黃興提議:「請自願人會諸君簽名。」
  頃刻間,會場變得一片寂靜,廳外卿卿喳喳的鳥聲顯得特別清脆。
  有的低頭沉思,有的仰望天花板,有的你看我,我看你。
  黃興目光四射。孫中山微笑、期待。
  這時候,剛從湖南到來的曹亞伯率先站起,邊走邊說:「大家主張革命,才來
這裡;如果不主張革命,何必來呢!」他走到桌旁,執筆蘸滿墨水,爽朗說道:
「我憑良心簽名。」說罷,寫上「曹亞伯」三個大字。
  「我亦憑我良心簽名。」程家檢跟著前來。大家擁到桌邊,依次簽名。
  大家簽署了盟書,再進入另一個小房間,由孫中山領導大家同舉右手向天宣誓。
  宣誓完畢,孫中山與會員-一握手,興高采烈地說道:「為諸君慶賀,自今日
起,諸君已非清朝的人了!」說罷,又告訴今後同志間聯絡的暗號:
  問:何處人?
  答:漢人。
  問:何物?
  答:中國物。
  問:何事?
  答:天下事。
  最後,會員推舉黃興、宋教仁、陳天華、馬君武、程家檢、汪精衛、蔣尊籃等
八人起草同盟會章程,準備召開成立大會。
  此時,正值炎夏,房間裡人多悶熱,一個個都汗水淋漓。會議剛剛結束,內田
良平指揮女僕送上一盤盤涼糕。大伙擁上前去,有說有笑,吃得十分痛快。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幾個同志頓時人仰馬翻。
  大伙大吃一驚,上前一看:原來是後廳地板倒塌。
  內田良平從內室出來,待他看過明白,連忙鞠躬道歉:「房屋破舊了,請多多
原諒,多多原諒。」
  孫中山似有所悟,馬上幽默地宣告:「這是顛覆清廷的預兆,值得諸君高興啊!」

                         親手建立革命黨

  1905年8月11日,清朝留學生會館門前張貼著定於13日召開歡迎孫中山大會的
告示。
  當時,雖說正值暑假期間,許多留學生已經他游或者回國,可那天下午,到會
的竟有1300多人。會場富士見樓擠滿了人群,後到的幾百人擠不進去,就仁立街邊
仰望著。
  身穿潔白西裝的孫中山,由宮崎滔天陪同,從容步人會場。剎那間,會場內外,
掌聲雷動。人們抬起腳後跟,雙眼直追著孫中山。站在後面的人,被前面的遮住了
視線,擠得更是厲害。
  可是,當孫中山走上了主席台,整個會場卻立時鴉雀無聲,顯出一種莊嚴肅穆
的寧靜。
  宋教仁致了歡迎詞,熱烈掌聲過後,孫中山徐徐說道:
  「兄弟此次東來,承蒙諸君如此熱心歡迎,兄弟實是感佩莫名。我實在擔心沒
有什麼能夠不辜負諸君歡迎的盛意,但不得不獻兄弟見聞所及,與諸君商定救國的
方針,想也是諸君所高興聽聞的。」
  孫中山以謙虛的態度,通俗的言詞,撥弄著留學生心中繃得很緊的弦,使得他
們屏息靜聽。
  「現在中國要由我們四萬萬國民興起。今天我們是最先興起一日,從今後要用
盡我們的力量,提起這件改革的事情來。我們放下精神說要中國興,中國斷斷乎沒
有不興的道理。」
  孫中山回顧近兩年來的經歷,揮著緊握著的拳頭繼續說道:「日本維新須經營
三十餘年,我們中國不過二十年就可以。」
  飽滿的熱情和雄偉的氣魄激勵著留學生,使他們信心倍增,彷彿邁進了中國光
明的前途。
  革命,向來是沒有一帆風順的。而孫中山的革命事業,最主要的障礙,還是保
皇派的論調在人們頭腦裡的影響。這一點,孫中山比誰都更清楚。頃刻,彷彿是峰
回路轉,他把話鋒對準保皇派:「有說歐美共和的政治,我們中國此時尚不能合用
的。他們說由野蠻而專制,由專制而立憲,由立憲而共和,這是天然的順序,不可
躁進的;我們中國的改革最宜於君主立憲,萬不能共和。殊不知此說大謬。我們中
國的前途如修鐵路,然此時若修鐵路,還是用最初發明的汽車,還是用近日改良最
利便的汽車,這個道理雖是婦孺亦能懂得。所以君主立憲之不合用於中國,不待智
者而後決。」
  「說得有理!」不知誰大聲喊道。緊跟著,全場又是熱烈的掌聲。
  「我們決不要隨天演的變更,定要為人事的變更,這樣進步才快。兄弟願諸君
救中國,要從高尚的下手,萬莫取法乎中,以貽我四萬萬同胞子子孫孫的後禍。」
  中國社會繃得最緊的弦,經孫中山這位革命家之口,撥弄得如此動人心弦,終
於,在有志之士中迸發出巨大的迴響。
  清駐日公使館揚言要取消與會者的官費。面對這種威脅,他們嗤之以鼻,毫不
在乎:「要取消就讓他取消好了。」有的回答得更是乾脆:「我無論如何也要革命,
要參加孫黃一派的革命黨。大不了把官費退還回去。」
  火山爆發似的革命激情是壓抑不住的。8月20日,中國同盟會會員已經發展到1
00多人。
  就在這一天,中國同盟會在東京赤場區召開成立大會。孫中山主持通過了(中
國同盟會章程)。
  《章程》規定:「本會定名為中國同盟會,設本部於東京,設支部  於各地。」
規定:「本會以驅除挺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為宗旨。」規定:「本
會設總理一人,由全體會員投票公舉。四年更選一次,但得連舉連在。」
  選舉時候,黃興首先倡議:「公推孫先生為本黨總理,不必經選舉手續。」
  眾人舉手贊成。
  這正是人心所向,眾望所歸。
  這時,孫中山39歲。
  曾記得,孫中山革命伊始,在國內大多數人士心目中,他「不過廣州灣之一海
賊也」。但此刻,他被全國各地的革命志士公認為革命領袖了。
  傑出的宣傳家陳天華歡呼他是「吾四萬萬人之代表也,是中國英雄中之英雄也!」
  章士釗在《孫逸仙》一書的序言中聲稱:「孫逸仙者,近今談革命者之始祖,
實行革命者之北辰,此有耳目者所同認。……則談興中國者,不可脫離孫逸仙三字。」
  《警鐘日報》則乾脆說,「第一之孫起,當有無量之孫以應之」,「有孫逸仙
而中國始可為」。
  時勢造英雄。孫中山,在革命風浪中搏鬥出來了。這位偉大人物,贏得了人們
的敬佩和信賴。
  同盟會成立的第二天,二十世紀之支那社移交同盟會本部。不久,同盟會本部
將它改組為同盟會的機關報--《民報》。
  孫中山在《民報》創刊號上撰寫了《發刊詞》,第一次明確提出民族主義、民
權主義、民生主義。
  三民主義,作為同盟會的行動綱領和指導思想,儘管還有許多不足,但在舊民
主主義革命階段,它畢竟是革命的旗幟,革命者聚集在這面旗幟下,奮然搏鬥,直
到推翻封建王朝。
  1912年7月28日,列寧高度評價孫中山的綱領:
  「孫中山綱領的每一行都滲透了戰鬥的、真實的民主主義。它充分認識到『種
族』革命的不足,絲毫沒有對政治表示冷淡,甚至絲毫沒有忽視政治自由或容許中
國專制制度與中國『社會改革』、中國立憲改革等並存的思想。這是帶有建立共和
制度要求的完整的民主主義。它直接提出群眾生活狀況及群眾鬥爭問題,熱烈地同
情勞動者和被剝削者,相信他們是正義的和有力量的。」
  災難深重的中國,經過無數仁人志士艱辛的探索,終於有了一個統一的全國性
的革命團體--中國同盟會,有了一個指導民主革命的政治綱領--三民主義,有
了一位眾望所歸的領袖--孫中山。「從此革命風潮一日千丈,其進步之速,有出
人意表者矣!」
  (摘錄自李聯海、馬慶忠著《一代天驕一一孫中山傳記》[上])

TOP

2.南洋同盟會星羅棋布

  國內外反動勢力勾結起來絞殺革命,革命黨人在國內難以立足,被迫在海外建
立革命陣地,南洋各地的同盟會如雨後春筍,其中不少為孫中山親自建立的。
  中國同盟會在日本成立後,在國內外大力發展革命組織,其中海外各僑居地的
革命組織發展很快,一日千里。在東南亞一帶,同盟會組織星羅棋布。其中地位最
重要且影響最大的要數新加坡同盟會和模榔嶼同盟會。
  介紹新加坡同盟會建立的過程,需要從孫中山同新加坡華僑革命人士的最初交
往開始。
  1900年孫中山來到新加坡時,尚未正式與當地進步華僑建立聯繫Z此後不久,他
即被新加坡英國殖民當局驅逐出境,限期5年不得人境。1904年當地進步僑商陳楚楠
張永福創辦革命報刊《圖南日報》,該報與其他各地華僑報刊多有聯繫和交換關係。
為擴大宣傳和增加發行量,1905年新年《圖南日報》印有富有反滿刺激性的月份牌
(即日曆表)隨報寄至檀香山檀山新報社,被當時正在檀香山的孫中山見到,始悉
新加坡也有反滿革命思想的華僑,異常喜悅,隨即以20美元購取月份牌20張,並致
信尤列詢問該報為何人所辦,不久尤列復函告之。
  同年夏,孫中山由歐洲東歸,先期致信尤列等,告訴他船過新加坡時,引導請
同志相見。屆時尤列引導陳楚楠、張永福、林義順登船相見,孫中山因限制人境期
未滿,加之急於赴日本東京籌建同盟會,故未下船,臨行時孫中山告知他們,革命
機關不日將在日本成立,囑其在當地作好準備,是為孫中山與南洋革命華僑交結之
始。此次會晤雖是匆匆,但為日後新加坡同盟會分會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1906年春,孫中山再次來到新加坡進行革命活動。4月6日,他召集當地進步華
僑,在張永福的別墅晚晴園成立同盟會新加坡分會。當時會務的組織及開銷均由陳
楚捕和張永福協商分別承擔。
  會所晚晴園還有一段艷史,它原是一位富家公子的藏嬌金屋,其門口的石灰柱
子上有一塊石牌,上面的英文是 Bin Chin House,這是那位美人的芳名。屋裡的陳
設據說是那位公子向歐美定制的,並留有情人的小影。後來該屋被張永福買下,為
供其母休養的別墅,孫中山來到以後特地騰出來供開會所用。會議之所以選擇在這
裡召開,一是因為它是張永福的家產;二是這裡富麗典雅肅靜,尤其是這裡離市區
較遠,不會惹人注意。首次與會加盟者有陳楚捕、張永福、林義順、許子麟、劉金
聲、黃耀廷、尤列、鄧子瑜、張華丹、吳悟叟、林干廷、張秉庚等12人。推舉陳楚
楠為會長、張永福為副會長、許子麟為會計、林義順為交際。這12人中有10人是較
為富有的商人。在會議上孫中山首先帶頭宣誓,接著與會者分別宣誓,繼之孫中山
教給會員握手的符號和見面時談話的密語。以後陸續加盟者有沈聯芳、黃乃裳、許
雪秋、鄭聘廷、陳芸生、林文慶、陳嘉庚、李竹癡等400多人,現存的名錄上知道名
字的有255人。
  同盟會新加坡分會的章程是後來孫中山偕胡漢民再來新加坡時,囑胡漢民起草
的,共有28條。後來又制定了(中國同盟會分會總章)(即南洋支部章程)16條。
這些章程還分別對組織機構、會員人會的手續、繳納會費及義務等做了具體規定。
這兩個章程與日本同盟會總章儘管有所不同,但其宗旨和目標是相同的。它們是根
據僑居地華僑會員的實際情況靈活制定的,為當地會員規定了奮鬥目標,當然是革
命性質的章程。
  按同盟會總章的規定,同盟會南洋支部設在新加坡,1908年秋,孫中山代表同
盟會總部,發出(設立中國同盟會南洋支部通告)(支部長為胡漢民),分別寄給
南洋各地同盟會分會負責人,(通告)說:
  「近年以來,南洋各處同志日多,各就所處結合團體,以實行宗旨,發展勢力,
真有蒸蒸日上之勢,殊可慶慰。今在新加坡設立南洋支部,欲使南洋各處團體互相
聯絡,以成統一。」
  這則《通告》說明南洋同盟會迅速發展的大好形勢。
  此後新加坡同盟會一度成為東南亞革命組織的總機關和活動中心。
  新加坡同盟會建立後,孫中山和同盟會的負責人奔波馬來西亞各地乃至南洋各
僑居國建立革命組織。1906年8月,孫中山偕陳楚桶、林義順、李竹癡等來到馬來西
亞的吉隆坡。8月7日,同盟會吉隆坡分會正式成立,孫中山親自主持宣誓,當地華
僑杜南、杜冠雄、杜著新、阮卿雲、阮德三、王清(又名王清江)、陸秋泰等人加
盟。從人會成員分析,除王清外,其餘15人祖籍皆為廣東順德、南海、東莞,而且
有6人來自兩個家庭。尤其是70多歲老華僑阮英舫,聆聽了孫中山革命宣傳後,欣然
率領兩個兒子阮卿雲、阮德三加盟。數天後,又有一批華僑入會,其中包括著名僑
商錫礦主陳占梅和民主人士彭澤民。後在一次全體會員大會上,推選錫礦主陸秋泰
為會長,王清為副會長。吉隆坡同盟會會員後來發展到1000多人。
  吉隆坡同盟會建立後,孫中山一行繼續前往霹靂州的怡保發展組織,但當地保
皇勢力囂張,錫礦富商保皇會首領鬍子春,得知孫中山到來,威脅要以武力對付。
孫中山得知後,為避免正面衝突而返回吉隆坡,在怡保建立同盟會分會的意圖暫時
未能實現。未幾,經友人介紹,孫中山轉赴檳榔嶼(簡稱檳城),擬拜訪某大資本
家,但此人卻避而不見,使孫中山受到尷尬。而當地另一富商吳世榮與其好友黃金
慶得知後,主動出面接待,並介紹當地一些愛國華僑與孫中山相識,這是孫中山第
一次與檳榔嶼華僑結交。
  孫中山在檳城逗留時間很短,旋因事返回新加坡,繼派陳楚楠、林義順持其介
紹函到按城組建同盟會分會。首先加盟的有吳世榮、黃金慶、陳新政、辜立亭等22
人,在陳楚楠、林義順二人的主持下,加盟者-一舉手宣誓。眾推舉吳世榮、黃金
慶為正副會長。吳世榮是一名始終不渝、意志堅定的革命者。他祖籍福建海澄縣,
其父在檳城開設「瑞福號」,經營麵粉、火柴及土特產,是當地著名殷商,父親去
世後,吳世榮繼承產業。他身為富商,但平日生活衣著仍自奉節儉,常穿著經髒耐
用的黑布褲子,但思想卻很進步,熱心社會公益事業,故在當地華僑社會中聲譽頗
佳。自和孫中山首次結識後,始終不渝地追隨孫中山革命,甚至不惜傾家蕩產,晚
年窮困潦倒。
  1910年夏,同盟會南洋支部根據孫中山的建議,由新加坡遷到檳榔嶼,從此檳
城便成為革命黨人在南洋活動的中心。同盟會成立不久,由於經費的使用及個人思
想差異等原因,章太炎、陶成章等同盟會負責人與孫中山產生矛盾,並大肆攻擊孫
中山,在新馬各地尤其是新加坡華僑中進行反孫宣傳等活動。新加坡作為同盟會南
洋支部的所在地及其負責人的張、陳等,對陶成章等人的分裂活動表示沉默,未加
反對,使孫中山感到失望。為擺脫這種不利局面,孫中山採取了這一措施;再者同
盟會檳城支部建立後,湧現出了像吳世榮、黃金慶、陳新政等堅定的華僑革命黨領
導人,革命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後來居上;另外,檳城與新加坡同樣為英國殖民
地,也同樣具備較好的通訊、地理條件。這些大概是孫中山將同盟會南洋支部由新
加坡遷往檳榔嶼的原因。
  南洋支部遷往檳城後,孫中山進一步採取了一些改組措施,任命吳世榮、黃金
慶為支部負責人,頒布了新的章程20條,對南洋支部的組織機構、職權等作了詳細
規定;按軍事組織將按城所有同盟會會員進行編組,並將全體會員進行重新登記。
這些措施加強了同盟會的領導。
  在越南華僑中較早建立同盟會的是西貢、堤岸地區。早在1900年孫中山初到西
貢時,結識了法國銀行買辦華僑曾錫周、馬培生及僑商李竹癡等人。1902年孫中山
利用應法國總督之邀赴河內參觀博覽會的機會,組織興中會,奠定了建立同盟會的
基礎。1905年冬,孫中山偕黎仲實、胡毅生、鄧慕韓等再次來到西貢,受到曾錫周、
馬培生、李竹癡等熱情接待,因此地為法國商業區,而附近的堤岸為華僑集居區,
孫中山在西貢住了一二天後即赴堤岸,受到當地華僑的歡迎。隨即成立同盟會,人
盟者有李曉初、李卓峰。劉易初、黃景南、關唐、李亦愚、曾錫周、馬培生、李竹
癡等多人,舉劉易初、李卓峰為正副會長,以劉易初的昌記行為通訊機關。
  1907年春,孫中山為發動粵、桂、滇三省反清起義,住在越南河內,在甘必達
街61號設立起義指揮總機關,並趁機將原河內興中會改組為同盟會,先後加盟的華
僑有楊壽彭、黃隆生、張美池、王和順、黃明堂、吳祥生等數百人。同時在海防設
立同盟會分會,會址設在台灣街32號萬新樓,以劉歧山為會長,甄壁、林煥廷、陳
耿夫等為幹事。
  1908年11月,孫中山偕胡漢民、胡毅生等來到逞羅(即泰國),受到蕭佛成等
接待,遂由孫中山親自主盟,建立同盟會退羅分會,加盟者有沈勞思、蕭佛成、陳
載之、周道生、陳景華、梁社長、王杏洲、朱慶初等20多人。由蕭佛成任會長。退
羅同盟會分會建立後,創辦了《革命機關報》、《華退日報》,宣傳革命;復派人
回國參加武裝起義;建立中華閱書報社等,革命活動隨之開展起來。
  (摘自任貴祥著《孫中山與華僑》)

TOP

3.革命據點舊金山

  為了發動華僑革命,孫中山環繞地球四圈,走遍天涯海角。
  他在舊金山建立的美洲同盟會,把美洲大陸的廣大華僑發動起來,使他們由沉
睡到覺醒。
  當年招待過這位偉人的小姑娘,通過所見所聞,生動真實地道出了當時孫中山
開展革命活動的片段。

                        孫先生到達舊金山

  孫中山先生於1910年1月、2月間由美國東部到舊金山。當時,同盟會舊金山支
部的負責人是李是男和黃伯耀。他們兩人和我大哥溫雄飛(本文作者、溫雄飛的妹
妹溫微德系中國同盟會會員--編者注)都是同盟會舊金山支部的創始人。但在19
10年,我大哥已經同盟會安排前往檀香山,負責同盟會檀香山支部的工作,所以孫
先生來到舊金山,只由李是男和黃伯耀迎接。
  李是男和黃伯耀對於孫先生到達後的住處,沒有事先作特殊的安排,只在一個
旅館裡預定下房間。孫中山先生一到就提出要求加強保密,遷出旅館。李是男和黃
伯耀經過商量,決定把孫先生的住所設在我家。為此,他們兩人和我媽媽黃好商量。
我媽媽在哥哥影響下,對同盟會忠心耿耿,馬上答應。接著他們又找了我五姐溫藉
真與六姐溫卓凡,她們也高興地贊成,馬上動手收拾房間。
  最後,李是男和黃伯耀又來找我。我是全家最小,又是頑皮撒嬌的女孩,所以,
他們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李是男首先問我,孫中山先生是什麼樣子?當時我們全家
都熟悉孫先生的照片,我就從相片簿裡找出孫先生的照片。黃伯耀接著問我,見到
孫先生認不認識?我一聽,知道孫先生已經到了舊金山,拉著他們一定要去看孫先
生。出乎意料之外,他們立即同意帶我去見孫先生,但一再叮囑見了孫先生,不准
跳蹦、高聲吵鬧,還對我講,因為清王朝在舊金山有領事,手下還有一批保皇黨人,
想要捉拿孫先生,所以見了也不能稱呼孫先生,只可輕輕地叫先生。
  在我表示照辦以後,他們就帶我乘電車去孫先生住所。記得那是一個十分闊氣
的旅館,轉上轉下,忽然轉人一個房間,孫先生正坐在桌邊寫字。我一見孫先生,
就衝口而出:「先生,我是八仔。」(我在家中排行第八)李是男和黃伯耀隨即向
孫先生介紹,我是溫雄飛最小的妹妹。孫先生把我拉到身邊,問我家庭情況與住屋
情況。
  那時我只有10歲,但常和家中來客打交道,並不怕生,就詳細地回答孫先生提
出的問題。他問得十分仔細,家裡有幾個人,幹什麼事,住屋有幾間,有幾個門,
如何出人都問到了。李是男和黃伯耀也不斷插話作解釋。現在回想起來,孫先生當
時問得這樣仔細,是從確定秘密住所的需要出發的。這次問話足足有兩三個小時,
到後來,我答不上來了,孫先生又向李是男、黃伯耀詢問,我乘機溜到走廊裡去看
古董和油畫,被黃伯耀追回來,我又去翻孫中山先生的書,看照片和插圖,黃伯耀
看我鬧個不停,就把我送回家。
  到家後,媽媽的房間已經搬空。原來媽媽和五姐住一間大的,我和六姐住一間
小的,現在媽媽和我們三姐妹擠在小間裡,把大間騰出給孫先生住。

                         孫先生住入我家

  孫中山先生住人我家前,李是男一再囑咐我們要保密,隨便什麼人來打聽孫先
生,都說沒有,還在大門外裝上電鈴,規定自己人揪鈴的暗號是一短一長二短,不
合規定不開門,來人進門以後,還要經過口號和手號的檢驗,才能會見孫先生。按
照當時同盟會規定,只有同盟會會員才能由支部主盟人傳授這些口號、手號。我們
三姐妹都沒有加入同盟會,因此李是男要我們全家加入同盟會,但是孫先生即將住
人,我們的人會儀式來不及舉行,就決定以後再補,先教會口號與手號。


  口號我已記不清了,是來人問一句,主人答一句,來人補一句。這三句都是普
通的日常問好,不知道的人不會想到是暗號。都對了,說明是同盟會會員,很像軍
隊的口令,不過軍隊口令天天換,而同盟會的暗號一直未換。我只學過,沒用過,
因為那時來看望孫先生的,實際上只有李是男、黃伯耀、李旺、黃芙蘇等四人,我
們都認識,不需要用暗號。手號就是握手時,雙方都將拇指彎人手心,一握手,就
知道對方是不是同盟會會員。這個手號當時十分流行,舊金山的同盟會會員都這樣
握手,人人皆知,實際上不成其為暗號了。
  除了口號和手號,當時同盟會內部還有一種吃飯時用的暗號。這個暗號是李是
男特別注重的,即在吃飯前,如果在座的有人不是同盟會會員,主人就用左手舉起
飯碗,右手夾著筷子,向每個人招呼「吃飯吃飯」,似乎是一般的禮節,其實左手
所舉飯碗雖是向在座的人逐個打招呼,而右手所夾的筷子,始終指向某一個人,所
指的就不是同盟會會員。如果主盟人發現指得不對,可以同樣來一次,把筷子指向
另一個人,這就是糾正,另一個人才是外人,這個動作一做,講話都要保密。
  吃飯過程中,通知保密的還有一種暗號,即表面上是用匙舀湯,但是舀湯前先
用湯匙在湯碗邊上刮一圈或大半圈,盡量發出聲音,使大家注意,然後舀一匙湯,
故意在湯碗邊上平拖一下,似乎是刮去余湯,防止下滴,其實匙尖所指,便是外人。
所謂外人,原指非會員,後來凡是在座有不宜洩密的對象,都可用此暗號。
  我們學完暗號,黃怕耀就陪孫先生來了。孫先生一見我就叫我八仔,拉著我的
手去見媽媽,沒完沒了地談起話來。這時黃伯耀叫我拿出大門鑰匙,由他交給孫先
生,孫先生親自到門上試過收在身邊。所以從頭一天開始,孫先生就不必徽電鈴叫
門,隨時可以自己開門進來。
  孫先生並不是天天住在我家,多半是天亮出去,晚上回來,而且住幾天、隔幾
天,有時甚至隔半個、一個月不來,也有時連續幾天整天在家,不過這種情況比較
少。
  孫先生在家,由我負責送水、送飯、開床、鋪床。送水是送茶水和咖啡,洗臉
洗澡不用送水,因為廁所間有燒水器,點著就可以燒熱水。每次我送茶水進去,孫
先生總是講:「八仔,夠了,我自己來。」我們家煮咖啡,本來很隨便,咖啡壺裡
放一點水和咖啡在酒精爐上煮一下就算了。孫先生卻很會煮咖啡,水放多少,咖啡
放多少都有一定的比例,多了要發酸,少了沒味道。開頭我弄不好,後來學會了,
燒得較好,孫先生只要喝我煮的咖啡。早晨和下午各送一次咖啡,同時送烤麵包片、
奶油奶酪,下午這一餐,毫無例外,孫先生總是邊吃邊看書,或者看文件、信件。
  送飯的日子也很多。孫先生回家忽遲忽早,多半是我們已吃過了。於是單獨為
他開飯,由我送進去。遇到工作忙的日子,孫先生也單獨在房間裡吃。難得遇到孫
先生有空,他就到客廳裡和我們一起吃,吃完我們往往纏著他講故事。孫先生講的
故事很簡單,無非是革命黨人怎樣偷運軍火等,並沒有人名地名。孫先生講故事的
時候,我們盡可以頑皮,我甚至坐到孫先生膝蓋上,拉他的鬍子。可惜這樣的日子
總共沒有幾次。
  除了送水、送飯以外,開床(孫先生臨睡前由我把蓋單揭去,被子攤開)、鋪
床(孫先生起床後,由我把被子鋪平,覆上蓋單)這兩件事,也是固定由我做的,
姐姐們不插手。孫先生每晚多半要看書到深夜,床開好我就沒事去睡了。
  其他事情由我媽媽包下。原來我家洗衣、燒飯都是我媽媽干,孫先生來了,當
然也是這樣。但是李是男和黃伯耀提出,我大哥已去檀香山,家中沒有男人,所以
孫先生的衣服不能在我家曬出來,就由他們送華僑洗衣店去洗。同時,他們還規定,
準備孫先生的飯菜,不准我家買大量罐頭食品,因為我家窮苦,平時不買罐頭,突
然大量買起罐頭來,會引起懷疑,只好由同盟會暗暗送來一些罐頭作為應急菜。
  我只干送水、送飯、開床、鋪床四件事,占的時間不多,能照樣讀書、送貨、
做手工、做作業。那時我已進了同盟會舊金山支部舉辦的「金門兩等學校」讀書,
是這個學校惟一的女學生。那時唐人街還有纏足的風俗,我二姐就纏過小腳。正是
在同盟會幫助下,我才能突破舊習,進了學校。我能學些中文回國服務,也是辛亥
革命前後的新風。
  同盟會舊金山支部原有五個核心人員,我大哥和李是男、黃伯耀、李旺四人忙
著辦報,黃芸蘇一人忙辦學。金門兩等學校的所謂「金門」是指舊金山海灣的峽口,
「兩等」是指小學生與青年人都教。當時黃芸蘇是校長,另有幾個教師。除了小學
部,還有補習班教華僑青工識字。學校收費比私塾低得多,不像我姐姐們讀私塾那
麼費錢,所以我能順利讀下去。
  黃芸蘇在國內考取過秀才,中文很好,後來離開家庭隻身游美,辦學謀生,並
宣傳革命。辛亥革命時,曾隨孫先生返國在南京臨時大總統府電務組負責譯電。

                           送信望風忙

  我家原來住在唐人街的白鴿籠裡,那是五層大樓,可是房間極小,一個門牌內
就有百把戶,一層就有幾十家,廚房廁所都是一層合用,住戶大都是粗工,其中青
年人多是華僑各個堂口的打手、槍手,我家女孩多,有人揚言要搶親。於是我媽媽
下了決心,不但遷出白鴿籠,乾脆遷出唐人街,租了企李街男青年會的房子。這裡
是大街,日夜行人不斷,搶親的人不敢來。為了租這較貴的房子,我們姐妹著實多
做了不少手工,否則付不了房錢。
  我家租的是一座兩層樓的木板屋,樓下是男青年會的單身宿舍,租給學生、職
員住,我家住樓上,但是有一座木梯從街上直接通樓上,不經過男青年會的單身宿
捨,只通我家一戶,因此,實際上是單門獨戶,便於孫先生進出,而且站在門口可
以看清街上動態,也便於我們為孫先生警戒。
  樓上原有一個內部木梯,可以通到樓下男青年會單身宿舍,我家遷入後,把通
這個木梯的門鎖死,內外堆些雜物。孫先生住來前,黃伯耀來看了多次,親自拿了
木匠工具,把門鎖換好,鉸鏈修好,搬開什物從為這條通道十分有用,萬一有情況,
一下去就是男青年會的單身宿舍,前後有門,都可出去,還有公用廚房、廁所、走
廊、空間,足夠迷惑來人。孫先生住來後,對這個後門也很注意,親自察看了一番。
  這些防範措施並不多餘。孫先生在倫敦曾被清朝大使館綁架,在新加坡化名李
竹癡,在日本化名中山樵,才能入境。孫中山先生早就在檀香山從事革命活動,但
在檀香山的住址仍要保密。在舊金山清王朝的領事還有相當勢力,華僑也比檀香山
多得多,堂口複雜,有按同鄉建立的,有按同姓建立的,相互之間常常械鬥,槍支
可以公開買賣,各堂口都有自己的槍手、打手。清領事收買一些堂口的大佬和師爺,
準備暗殺和綁架革命人士。
  據李是男和黃伯耀談,當時清王朝駐華盛頓公使館直接僱有偵探,跟蹤孫中山
先生。所以,孫先生每到一處講演完畢,馬上要更衣換裝,由同盟會佈置掩護,才
能離開。李是男當時屬優西堂,黃伯耀屬江夏堂,這兩個堂口都派出槍手擔任警衛,
防止保皇黨搗亂會場,搗毀報館。
  當時全美致公堂都擁護孫中山先生,舊金山洪門致公堂是華僑中最大的堂口,
辦有《大同日報》鼓吹革命。但是整個舊金山致公堂裡,竟沒有一個同盟會會員,
這和檀香山同盟會會員加入致公堂的情況大不相同。連《大同日報》的記者也曾聘
保皇黨人歐渠甲充當,這和檀香山的《自由新報》直屬同盟會檀島支部,也大不相
同。正因為同盟會舊金山支部和舊金山洪門致公堂之間沒有統一的組織,所以清王
朝的舊金山領事有空子可鑽。當時李是男和黃伯耀手下,總共只有幾十個同盟會會
員,而且各有職業,多是書生,要保衛孫中山先生,頓感實力不足,幸好孫先生是
秘密到達舊金山,開頭未曾引起注意。
  孫先生一到舊金山立即指示李是男、黃伯耀,實行大發展、大轉變,公開舉行
大會,廣泛徵收會員,而且親自帶領同盟會會員一律加入致公堂。這一改變迅速扭
轉了局面,革命派勃興,保皇派龜縮,為以後轟轟烈烈的籌款奠定了基礎。為了籌
備大會,孫先生每早到《美洲少年》編輯部,晚上由李是男、黃伯耀陪同回來。
  根據李是男、黃伯耀規定,孫先生在家時,我們姐妹三個要輪流望風。這件事
我做不大來,因為一向好玩愛動,安不下心,而且街上行人眾多,到底要注意什麼
人,心中無數。但既然規定要望風,只得經常從窗口向外看有沒有人衝上木梯,有
沒有人在門前停留不走。我媽媽對我們姐妹望風,很不放心,隔一會就要自己來看
一次,一到夜深入靜,就叫我們睡覺,由她望風到天亮,這樣,白天的工作就要靠
我們姐妹了。李是男、黃伯耀與我媽媽商量以後,規定了四條,叫我們姐妹記牢。
第一是對繞來繞去、不高附近注視我家的人,要記牢他們的衣著和面貌;第二是注
意門前新來的小販,記牢所用和所賣的東西;第三是不准任何人進門,來人一定要
進門,馬上叫醒媽媽對付;第四是對冒充找人、看房、抄電表、查煤氣的,故意拖
延開門,等我媽媽出來處理。
  那時,我和樓下的住戶都熟識,李是男和黃伯耀專門叫我去探聽男青年會宿舍
有沒有新房客住入,並要我對那些住戶講,有爛仔要來搶親,有事請他們幫忙(在
那時華僑社會中搶親是平常事),好多住戶馬上拿出刀槍安慰我,叫我不要怕爛仔。
那時,我二姐、三姐已出嫁,五姐、六姐算大姑娘了,不許可到下面男捨走動,我
才10歲,又頑皮,又活躍,所以只叫我一人下樓去做工作、打招呼。我記得那些日
子,李是男和黃伯耀都佩帶手槍,還曾拿出來給我們看,我曾扳過空槍,結果連空
槍也扳不動,大家哈哈大笑,大概是保險沒有打開。
  孫中山先生到達舊金山不久,中國同盟會舊金山支部就在各報公開登載啟事,
通告召開成立大會。這一下子,清王朝駐舊金山領事和保皇黨的(世界日報)發了
狂,華僑中多數堂口擁護革命,也有個別堂口準備搗亂,唐人街一片緊張氣氛。這
時《美洲少年》報辦公室受到監視(設在唐人街外,只有一個房間),孫先生不能
去了,他就全天住在我家,而在黃伯耀開設的壽材店裡設立同盟會舊金山支部的秘
密聯絡點,孫先生有事和他們商量,由我負責送信,有時一天數次。
  這個壽材店也在唐人街外,由我家去那裡,要穿過唐人街,橫過三條馬路,大
約走半小時。當時李是男、黃伯耀規定,孫先生的信件,只由我一人送,不讓別人
來我家,還規定我每次送信,都從壽材店工場的大門進入,穿過後門到壽材店寫字
間。這些保密措施當然不夠。保皇黨一查《美洲少年》報編輯人員的住址,馬上就
會發現我家。事實上,報上的通告刊出不久,就發現保皇黨公開出動,派人站在對
街,監視我家。這時我的送信任務變得困難起來,必須從樓下男青年會單身宿舍穿
出,或者利用凌晨與黃昏買菜、送貨和上課、下課的機會進出。即使這樣,保皇黨
也開始公開監視我、跟蹤我。這樣拖了一星期,同盟會支部和洪門致公堂準備就緒,
就公開派出槍手,請孫中山先生在洪門致公堂居住。
  隨著革命浪潮日益高漲,保皇黨迅速分化,走向崩潰,不敢公開搗亂。1910年
和1911年,我帶頭賣花募捐,跑遍全市各個角落,保皇黨不敢碰我。為此同盟會舊
金山支部發給我一幅獎狀。
  同盟會舊金山支部成立大會開過以後,威脅解除,孫先生又到我家居住。後來
他去南部、小埠等地演說,每次回到大埠,總是住在我們家。
  同盟會支部召開成立大會那天,我們全家都去了。會場設在拉森兒ycetnn戲院。
大會在李是男致開幕詞後,請孫先生演說。他在演說中,分析了革命形勢,指出清
王朝必亡,號召廣大華僑參加同盟會,從事宣傳與籌炯。接著黃伯耀致閉幕詞,解
釋了加盟手續,當場就有幾百人簽名加盟,我們全家也簽了名。盟書是印好的,只
要簽一個名字就行,但簽名後要向孫先生朗讀盟書,舉手宣誓,接著孫先生和每個
加盟人握手。孫先生見到我,也跟我握手,並且拿出一個青天白日徽章,親手替我
別上。我一直珍藏著這個徽章,直到日本軍國主義侵佔南洋時,才被迫毀掉。
  (摘自溫微德:《回憶孫中山先生住在舊金山我家》

TOP

發新話題

本站所有圖文均屬網友發表,僅代表作者的觀點與本站無關,如有侵權請通知版主會盡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