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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唐太宗李衛公問對》

《唐太宗李衛公問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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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宗曰:『高麗數侵新羅,朕遣使諭,不奉詔,將討之,如何?』
  靖曰:『探知蓋蘇文自恃知兵,謂中國無能討,故違命。臣請師三萬,擒之。』
  太宗曰:『兵少地遙,以何術臨之?』
  靖曰:『臣以正兵。』
  太宗曰:『卿平突厥,用奇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諸葛亮七擒孟獲,無他道也,正兵而已矣。』
  太宗曰:『晉馬隆討涼州,亦是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用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靖曰:『臣討突厥,西行數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遠?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則治力,一則前拒,一則束部,三者迭相為用,斯馬隆所得古法深矣!』
  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鋒,義師少卻。朕親以鐵騎自南原馳下,橫突之。老生兵斷後,大潰,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靖曰:『陛下天縱聖武,非學而能。臣按兵法,自黃帝以來,先正而後奇,先仁義而後權譎。且霍邑之戰,師以義舉者,正也;建成墜馬,右軍少卻者,奇也。』
  太宗曰:『彼時少卻,幾敗大事,曷謂之奇耶?』
  靖曰:『凡兵以前向為正,後卻為奇。且右軍不卻,則老生安致之來哉?法曰:「利而誘之,亂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進,不意斷後,見擒於陛下。此所謂以奇為正也。』
  太宗曰:『霍去病暗與孫、吳合,誠有是夫?當右軍之卻也,高祖失色;及朕奮擊,反為我利,孫、吳暗合,卿實知言。』
  太宗曰:『凡兵卻,皆可謂之奇乎?』
  靖曰:『不然。夫兵卻:旗參差而不齊,鼓大小而不應,令喧囂而不一,此真敗卻也,非奇也;若旗齊鼓應,號令如一,紛紛紜紜,雖退走,非敗也,必有奇也。法曰:「佯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謂也。』
  太宗曰:『霍邑之戰,右軍少卻,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靖曰:『若非正兵變為奇,奇兵變為正,則安能勝哉?故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變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太宗俯首。
  太宗曰:『奇正素分之歟?臨時制之歟?』
  靖曰:『按曹公《新書》曰:「己二而敵一,則一術為正,一術為奇;己五而敵一,則三術為正,二術為奇。」此言大略耳。唯孫武云:「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耶?若士卒未習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則必為之二術。教戰時,各認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為變,此教戰之術耳。教閱既成,眾知吾法,然後如驅群羊,由將所指,孰分奇正之別哉?孫武所謂「形人而我無形」,此乃奇正之極致。是以,素分者,教閱也;臨時制變者,不可勝窮也。』
  太宗曰:『深乎!深乎!曹公必知之矣!但《新書》所以授諸將而已,非奇正本法。』
  太宗曰:『曹公云:「奇兵旁擊。」,卿謂若何?』
  靖曰:『臣按曹公注《孫子》曰:「先出合戰為正,後出為奇。」此與旁擊之說異焉。臣愚謂大眾所合為正,將所自出為奇,烏有先後旁擊之拘哉?』
  太宗曰:『吾之正,使敵視以為奇;吾之奇,使敵視以為正。斯所謂「形人」者歟?以奇為正,以正為奇,變化莫測。斯所謂「無形」者歟?』
  靖再拜曰:『陛下神聖,迥出古人,非臣所及。』
  太宗曰:『分合為變者,奇正安在?』
  靖曰:『善用兵者,無不正,無不奇,使敵莫測。故正亦勝,奇亦勝。三軍之士,止知其勝,莫知其所以勝,非變而能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惟孫武能之,吳起而下,莫可及焉。』
  太宗曰:『吳術若何?』
  靖曰:『臣請略言之。魏武侯問吳起兩軍相向,起曰:「使賤而勇者前擊,鋒始交而北,北而勿罰。觀敵進取,一坐一起,奔北不追,則敵有謀矣;若悉眾追北,行止縱橫,此敵人不才,擊之勿疑。」臣謂吳術大率多類此,非孫武所謂以正合也。』
  太宗曰:『卿舅韓擒虎,嘗言卿可與論孫、吳,亦奇正之謂乎?』
  靖曰:『擒虎安知奇正之極,但以奇為奇,以正為正耳!曾未知奇正相變,循環無窮者也。』
  太宗曰:『古人臨陣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變之法乎?』
  靖曰:『前代戰鬥,多是以小術而勝無術,以片善而勝無善,斯安足以論兵法也!若謝玄之破苻堅,非謝玄之善也,蓋苻堅之不善也。』
  太宗顧侍臣,檢〈謝玄傳〉閱之,曰:『苻堅甚處是不善?』
  靖曰:『臣觀《苻堅載記》曰:「秦諸軍皆潰敗,惟慕容垂一軍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垂子寶勸垂殺堅,不果。」此有以見秦軍之亂,慕容垂獨全,蓋堅為垂所陷,明矣。夫為人所陷而欲勝敵,不亦難乎?臣固曰:無術焉,苻堅之類是也。』
  太宗曰:『《孫子》謂「多算勝少算」,有以知少算勝無算。凡事皆然。』
  太宗曰:『黃帝兵法,世傳《握奇文》,或謂為《握機文》,何謂也?』
  靖曰:『奇音機,故或傳為機,其義則一。考其詞云:「四為正,四為奇,余奇為握機。」奇,余零也,因此謂機。臣愚謂兵無不是機,安在乎握而言也?當為余奇則是。夫正受之於君,奇兵將所自出者也。法曰:「令素行以教其民者,則民服。」此受之於君者也。又曰「兵不豫言,君命有所不受。」此將所自出者也。凡將,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鬥將也;奇正皆得,國之輔也。是故握奇、握機,本無二法,在學者兼通而已。』
  太宗曰:『陣數有九,中心零者,大將握之。四面八向,皆取準焉。陣間容陣,隊間容隊。以前為後,以後為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四頭八尾,觸處為首,敵沖其中,兩頭皆救。數起於五,而終於八,此何謂也?』
  靖曰:『諸葛亮以石縱橫,布為八行,方陣之法即此圖也。臣嘗教閱,必先此陣。世所傳《握機文》,蓋得其粗也。』
  太宗曰:『天地風雲,龍虎鳥蛇,斯八陣何義也?』
  靖曰:『傳之者,誤也。古人秘藏此法,故詭設八名耳。八陣本一也,分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號;風雲者,本乎旛名;龍虎鳥蛇者,本乎隊伍之別。後世誤傳,詭設物象,何止八而已乎?』
  太宗曰:『數起於五,而終於八,則非設象,實古制也。卿試陳之。』
  靖曰:『臣按黃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處之,其形井字,開方九焉。五為陣法,四為間地,此所謂起於五也。虛其中,大將居之,環其四面,諸部連繞,此所謂終於八也。及乎變化制敵,則紛紛紜紜,斗亂而法不亂;混混沌沌,形圓而勢不散,此所謂散而成八,復而為一者也。』
  太宗曰:『深乎!黃帝之制兵也。後世雖有天智神略,莫能出其閫閾,降此,孰有繼之者乎?』
  靖曰:『周之始興,則太公實繕其法。始於岐都,以建井畝;戎車三百輛,虎賁三百人,以立軍制;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戰法。陳師牧野,太公以百夫制師,以成武功,以四萬五千人,勝紂七十萬眾。周《司馬法》,本太公者也。太公既沒,齊人得其遺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復修太公法,謂之節制之師,諸侯畢服。』
  太宗曰:『儒者多言管仲霸臣而已,殊不知兵法乃本於王制也。諸葛亮王佐之才,自比管、樂,以此知管仲亦王佐也。但周衰時,王不能用,故假齊興師爾。』
  靖再拜曰:『陛下神聖,知人如此,老臣雖死,無愧昔賢也。臣靖言管仲制齊之法:三分齊國以為三軍。五家為軌,故五人為伍;十軌無裡,故五十人為小戎;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五鄉為師,故萬人為軍。亦由《司馬法》「一師五旅,一旅五卒」之義焉。其實皆得太公之遺法。』
  太宗曰:『《司馬法》,人言穰苴所述,是歟?否也?』
  靖曰:『按〈史記.穰苴傳〉,齊景公時,穰苴善用兵,敗燕、晉之師,景公尊為司馬之官,由是稱為司馬穰苴,子孫號司馬氏。至齊威王,追論古司馬法,又述穰苴所學,遂有《司馬穰苴書》數十篇。今世所傳兵家者流,又分權謀、形勢、陰陽、技巧四種,皆出司馬法也。』
  太宗曰:『漢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今失其傳,何也?』
  靖曰:『張良所學,太公《六韜》、《三略》是也;韓信所學,穰苴、孫武是也。然大體不出三門、四種而已。』
  太宗曰:『何謂三門?』
  靖曰:『臣按《太公謀》八十一篇,所謂陰謀不可以言窮;《太公言》七十一篇,不可以兵窮;《太公兵》八十五篇,不可以財窮。此三門也。』
  太宗曰:『何謂四種?』
  靖曰:『漢任宏所論是也。凡兵家者流,權謀為一種,形勢為一種,及陰陽、技巧二種,此四種也。』
  太宗曰:『《司馬法》首序搜狩,何也?』
  靖曰:『順其時,而要之以神,重其事也。周禮最為大政,成有岐陽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塗山之會,此天子之事也。及周衰,齊桓有昭陵之會,晉文有踐士之盟,此諸侯奉行天子之事也。其實用九伐之法,以威不恪,假之以朝會,因之以巡狩,訓之以甲兵;言無事兵不妄舉,必於農隙,不忘武備也。故首序搜狩,不其深乎?』
  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廣之法云:「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此亦得周制歟?』
  靖曰:『按左氏說:楚子乘廣三十乘,廣有一卒,卒偏之兩。軍行,右轅,以轅為法,故挾轅而戰,皆周制也。臣謂百人曰卒,五十人曰兩,此是每車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耳。週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澤之國,車少而人多,分為三隊,則與周制同矣。』
  太宗曰:『春秋荀吳伐狄,毀車為行,亦正兵歟?奇兵歟?』
  靖曰:『荀吳用車法耳,雖捨車而法在其中焉。一為左角,一為右角,一為前拒,分為三隊,此一乘法也,千萬乘皆然。臣按曹公《新書》云:「攻車七十五人,前拒一隊,左右角二隊;守車一隊,炊子十人,守裝五人,廄養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興兵十萬,用車千乘,輕重二千。」此大率孫、吳之舊法也。又觀漢魏之間軍制:五車為隊,僕射一人;十車為師,率長一人;凡車千乘,將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參用之,則跳蕩,騎兵也;戰鋒隊,步騎相半也;駐隊,兼車乘而出也。臣西討突厥,越險數千里,此制未嘗敢易。蓋古法節制,信可重也。』
  太宗幸靈州,回,召靖賜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社爾等討薛延陀,而鐵勒諸部乞置漢官,朕皆從其請。延陀西走,恐為後患,故遣李績討之。今荒方悉平,然諸部蕃漢雜處,以何道經久,使得兩全安之?』
  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紇部落,凡置驛六十六處,以通斥候,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為漢戍宜自為一法,番落宜自為一法,教習各異,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則密敕主將,臨時變號易服,出奇擊之。』
  太宗曰:『何道也?』
  靖曰:『此所謂「多方以誤之」之術也。番而示之漢,漢而示之番,彼不知番漢之別,則莫能測我攻守之計矣。善用兵者,先為不可測,則敵乖其所之也。』
  太宗曰:『正合朕意。卿可密教邊將,只以此番漢,便見奇正之法矣。』
  靖再拜曰:『聖慮天縱,聞一知十,臣安能極其說哉?』
  太宗曰:『諸葛亮言:「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朕疑此談非極致之論。』
  靖曰:『武侯有所激雲耳。臣按《孫子》有曰:「教習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自古亂軍引勝,不可勝紀。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閱無古法也;吏卒無常者,言將臣權任無久職也;亂軍引勝者,言己自潰敗,非敵勝之也。是以武侯言:兵卒有制,雖庸將未敗;若兵卒自亂,雖賢將危之,又何疑焉?』
  太宗曰:『教閱之法,信不可忽。』
  靖曰:『教得其道,則士樂為用;教不得法,雖朝督暮責,無益於事矣。臣所以區區古制,皆纂以圖者,庶乎成有制之兵也。』
  太宗曰:『卿為我擇古陣法,悉圖以上。』
  太宗曰:『番兵惟勁馬奔沖,此奇兵歟?漢兵惟強弩犄角,此正兵歟?』
  靖曰:『按《孫子》云:「善用兵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夫所謂擇人者,各隨番漢所長而戰也。番長於馬,馬利乎速斗;漢長於弩,弩利乎緩戰。此自然各任其勢也,然非奇正所分。臣前曾述番漢必變號易服者,奇正相生之術也。馬亦有正,弩亦有奇,何常之有哉?』
  太宗曰:『卿更細言其術。』
  靖曰:『先形之,使敵從之,是其術也。』
  太宗曰:『朕悟之矣。《孫子》曰:「形兵之極,至於無形。」又曰:「因形而措勝於眾,眾不能知。」其此之謂乎!』
  靖曰:『深乎!陛下聖慮,已思過半矣。』
  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內屬,置松漠、饒樂二都督,統於安北都護,朕用薛萬徹,如何?』
  靖曰:『萬徹不如阿史那社爾及執失思力、契苾何力,此皆番臣之知兵者也。臣嘗與之言松漠、饒樂山川道路,番情逆順,遠至於西域部落十數種,歷歷可信。臣教之以陣法,無不點頭服義。望陛下任之無疑。若萬徹,則勇而無謀,難以獨任。』
  太宗笑曰:『番人皆為卿役使。古人云:「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勢也。」卿得之矣。』


  卷中

  太宗曰:『朕觀諸兵書,無出孫武;孫武十三篇,無出虛實。夫用兵,識虛實之勢,則無不勝焉。今諸將中,但能言「避實擊虛」。及其臨敵,則鮮識虛實者。蓋不能致人,而反為敵所致故也。如何?卿悉為諸將言其要。』
  靖曰:『先教之以奇正相變之術,然後語之以虛實之形,可也。諸將多不知以奇為正,以正為奇,且安識虛是實,實是虛哉?』
  太宗曰:『「策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此則奇正在我,虛實在敵歟?』
  靖曰:『奇正者,所以致敵之虛實也。敵實則我必以正,敵虛則我必以奇。苟將不知奇正,則雖知敵虛實,安能致之哉?臣奉詔,但教諸將以奇正,然後虛實自知焉。』
  太宗曰:『以奇為正者,敵意其奇,則吾正擊之;以正為奇者,敵意其正,則吾奇擊之。使敵勢常虛,我勢常實。當以此法授諸將,使易曉耳。』
  靖曰:『千章萬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於人」而已。臣當以此教諸將。』
  太宗曰:『朕制瑤池都督,以隸安西都護,番漢之兵,如何處置?』
  靖曰:『天之生人,本無番漢之別。然地遠荒漠,必以射獵為生,由此常習戰鬥。若我恩信撫之,衣食周之,則皆漢人矣。陛下置此都護,臣請收漢戍卒,處之內地,減省糧饋。兵家所謂「治力之法」也。但擇漢吏有熟番情者,散守堡障,此足以經久。或遇有警,則漢卒出焉。』
  太宗曰:『《孫子》所言「治力」,如何?』
  靖曰:『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略言其概耳。善用兵者,推此三義而有六焉;以誘待來,以靜待躁,以重待輕,以嚴待懈,以治待亂,以守待攻。反是,則力有弗迨。非治力之術,安能臨兵哉?』
  太宗曰:『今人習《孫子》者,但誦空文,鮮克推廣其義。治力之法,宜遍告諸將。』
  太宗曰:『舊將老卒,凋零殆盡,諸軍新置,不經陣敵。今教以何道為要?』
  靖曰:『臣嘗教士,分為三等:必先結伍法,伍法既成,授之以軍校,此一等也。軍校之法,以一為十,以十為百,此一等也。授之裨將,裨將乃總諸校之隊,聚為陣圖,此一等也。大將察此三等之教,於是大閱,稽考制度,分別奇正,誓眾行罰。陛下臨高觀之,無施不可。』
  太宗曰:『伍法有數家,孰者為要?』
  靖曰:『臣按《春秋左氏傳》云:「先偏後伍。」,又《司馬法》曰:「五人為伍。」,《尉繚子》有〈束武令〉,漢制有尺籍伍符,後世符籍,以紙為之,於是失其制矣。臣酌其法,自五人而變為二十五人,自二十五人而變為七十五人,此則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之制也。捨車用騎,則二十五人當八馬,此則五兵五當之制也。是則諸家兵法,惟伍法為要。小列之五人,大列之二十五人,參列之七十五人,又五參其數,得三百七十五人。三百人為正,六十人為奇,此則百五十人分為二正,而三十人分為二奇,蓋左右等也。穰苴所謂五人為伍,十伍為隊,至今因之,此其要也。』
  太宗曰:『朕與李績論兵,多同卿說,但績不究出處爾,卿所制六花陣法,出自何術?』
  靖曰:『臣所本諸葛亮八陣法也。大陣包小陣,大營包小營,隅落鉤連,曲折相對,古制如此,臣為圖因之,故外畫之方,內環之圓,是成六花,俗所號耳。』
  太宗曰:『內圓外方,何謂也?』
  靖曰:『方生於步,圓生於奇。方所以矩其步,圓所以綴其旋。是以,步數定於地,行綴應於天。步定綴齊,則變化不亂。八陣為六,武侯之舊法焉。』
  太宗曰:『畫方以見步,點圓以見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手足便利,思過半乎?』
  靖曰:『吳起云:「絕而不離,卻而不散。」此步法也。教士猶布棋於盤,若無畫路,棋安用之?孫武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皆起於度量方圓也。』
  太宗曰:『深乎!孫武之言。不度地之遠近,形之廣狹,則何以制其節乎?』
  靖曰:『庸將罕能知其節者也。「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 弩,節如發機。」,臣修其術:凡立隊,相去各十步,駐隊去師隊二十步;每隔一隊,立一戰隊。前進以五十步為節,角一聲,諸隊皆散立,不過十步之內。至第四角聲,籠槍跪坐。於是鼓之,三呼三擊,三十步至五十步,以制敵之變。馬軍從背出,亦以五十步臨時節止。前正後奇,觀敵如何。再鼓之,則前奇後正,復邀敵來,伺隙搗虛。此六花大率皆然也。』
  太宗曰:『曹公《新書》云:「作陣對敵,必先立表,引兵就表而陣。一部受敵,餘部不進救者,斬。」此何術乎?』
  靖曰:『臨敵立表,非也,此但教戰時法耳。古人善用兵者,教正不教奇,驅眾若驅群羊,與之進,與之退,不知所之也。曹公驕而好勝,當時,諸將奉《新書》者,莫敢攻其短。且臨敵立表,無乃晚乎?臣竊觀陛下所制破陣樂舞,前出四表,後綴八旛,左右折旋,趨步金鼓,各有其節,此即八陣圖,四頭八尾之制也。人間但見樂舞之盛,豈有知軍容如斯焉?』
  太宗曰:『昔漢高帝定天下,歌云:「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蓋兵法可以意授,不可語傳。朕為破陣樂舞,唯卿以曉其表矣,後世其知我不苟作也。』
  太宗曰:『方五色旗為正乎?旛麾折衝為奇乎?分合為變,其隊數曷為得宜?』
  靖曰:『臣參用古法,凡三隊合,則旗相倚而不交;五隊合,則兩旗交;十隊合,則五旗交。吹角,開五交之旗,則一復散而為十;開二交之旗,則一復散而為五;開相倚不交之旗,則一復散而為三。兵散則以合為奇,合則以散為奇。三令五申,三散三合,復歸於正,四頭八尾,乃可教焉,此隊所宜也。』太宗稱善。
  太宗曰:『曹公有戰騎、陷騎、游騎,今馬軍何等比乎?』
  靖曰:『臣按《新書》云:「戰騎居前,陷騎居中,游騎居後。如此,則是各立名號,分為三類耳。大抵騎隊八馬當車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騎當車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車徒常教以正,騎隊常教以奇。」據曹公,前後及中,分為三覆,不言兩廂,舉一端言也。後人不曉三覆之義,則戰騎必前於陷騎、游騎,如何使用?臣熟用此法,回軍轉陣,則游騎當前、戰騎當後、陷騎臨變而分,皆曹公之術也。』
  太宗笑曰:『多少人為曹公所惑。』
  太宗曰:『車、步、騎三者,一法也。其用在人乎?』
  靖曰:『臣按春秋魚麗之陣,先偏後伍,此則車步無騎,謂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已,非取出奇勝也。晉荀吳伐狄,捨車為行,此則騎多為便,唯務奇勝,非拒御而已。臣均其術,一馬當三人,車徒稱之,混為一法,用之在人。敵安知吾車果何出?騎果何來?徒果何從哉?或潛九地,或動九天,其知如神,惟陛下有焉,臣何足以知之?』
  太宗說:『太公書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其術如何?』
  靖曰:『畫地方一千二百步,開方之形也。每部佔地二十步之方,橫以五步立一人,縱以四步立一人,凡二千五百人,分五方,空地四處,所謂陣間容陣者是也。武王伐紂,虎賁各掌三千人,每陣六千人,共三萬之眾,此太公畫地之法也。』
  太宗曰:『卿六花陣畫地幾何?』
  靖曰:『大閱:地方千二百步者,其義六陣,各佔地四百步,分為東西兩廂,空地一千二百步為教戰之所。臣嘗教士三萬,每陣五千人,以其一為營法,五為方、圓、曲、直、銳之形,每陣五變,凡二十五變而止。』
  太宗曰:『五行陣如何?』
  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圓、曲、直、銳,實因地形使然。凡軍不素習此五者,安可以臨敵乎?兵,詭道也,故強名五行焉。文之以術數相生相剋之義,其實兵形象水,因地制流,此其旨也。』
  太宗曰:『李績言:牝牡、方圓伏兵法。古有是否?』
  靖曰:『牝牡之法,出於俗傳,其實陰陽二義而已。臣按范蠡云:「後則用陰,先則用陽。盡敵陽節,盈吾陰節而奪之。」,此兵家陰陽之妙也。范蠡又云:「設右為牝,益左為牡,早晏以順天道。」,此則左右、早晏臨時不同,在乎奇正之變者也。左右者,人之陰陽;早晏者,天之陰陽;奇正者,天人相變之陰陽。若執而不變,則陰陽俱廢,如何?守牝牡之形而已。故形之者,以奇示敵,非吾正也;勝之者,以正擊敵,非吾奇也。此謂奇正相變。兵伏者,不止山谷草木,伏藏所以為伏也;其正如山,其奇如雷,敵雖對面,莫測吾奇正之所在。至此,夫何形之有焉?』
  太宗曰:『四獸之陣,又以商、羽、征、角象之,何道也?』
  靖曰:『詭道也。』
  太宗曰:『可廢乎?』
  靖曰:『存之所以能廢之也。若廢而不用,詭愈甚焉。』
  太宗曰:『何謂也?』
  靖曰:『假之以四獸之陣,及天地風雲之號,又加商金、羽水、征火、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詭道。存之,則余詭不復增矣;廢之,則使貪使愚之術,從何而施哉?』
  太宗良久曰:『卿宜秘之,無洩於外。』
  太宗曰:『嚴刑峻法,使人畏我而不畏敵,朕甚惑之。昔光武以孤軍當王莽百萬之眾,非有刑法臨之。此何由乎?』
  靖曰:『兵家勝敗,情狀萬殊,不可以一事推之。如陳勝、吳廣敗秦師,豈勝、廣刑法能加於秦乎?光武之起,蓋順人心之怨莽也,況王尋、王邑不曉兵法,徒誇兵眾,所以自敗。臣按《孫子》曰:「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此言凡將,先有愛結於士,然後可以嚴刑也。若愛未加,而獨用峻法,鮮克濟焉。』
  太宗曰:『《尚書》云:「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何謂也?』
  靖曰:『愛設於先,威設於後,不可反是也;若威加於前,愛救於後,無益於事矣。《尚書》所以慎戒其終,非所以作謀於始也。故《孫子》之法,萬世不刊。』
  太宗曰:『卿平蕭銑,諸將皆欲籍偽臣家,以賞士卒,獨卿不從,以謂蒯通不戮於漢,既而江漢歸順。朕由是思古人有言曰:「文能附眾,武能威敵。」其卿之謂乎?』
  靖曰:『漢光武平赤眉,入賊營中,按行,賊曰:「蕭王推赤心於人腹中。」此蓋先料人情本非為惡,豈不豫慮哉?臣頃討突厥,總番漢之眾,出塞千里,未嘗戮一揚干,斬一莊賈,亦推赤誠、存至公而已矣。陛下過聽,擢臣以不次之位。若於文武,則何敢當?』
  太宗曰:『昔唐儉使突厥,卿因擊而敗之。人言卿以儉為死間,朕至今疑焉。如何?』
  靖再拜曰:『臣與儉比肩事主,料儉說必不能柔服,故臣因縱兵擊之,所以去大患,不顧小義也。人謂以儉為死間,非臣之心。按《孫子》〈用間〉,最為下策,臣嘗著論其末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或用間以成功,或憑間以傾敗。若束髮事君,當朝正色,忠以盡節,信以竭誠,雖有善間,安可用乎?唐儉小義,陛下何疑?』
  太宗曰:『誠哉!非仁義不能使間,此豈纖人所為乎?周公大義滅親,況一使人乎?灼無疑矣!』
  太宗曰:『兵,貴為主、不貴為客,貴速、不貴久。何謂也?』
  靖曰:『兵,不得已而用之,安在為客且久哉?《孫子》曰:「遠輸則百姓貧。」此為客之弊也。又曰:「役不再籍,糧不三載。」此不可久之驗也。臣較量主客之勢,則有變客為主,變主為客之術。』
  太宗曰:『何謂也?』
  靖曰:『「因糧於敵」,是變客為主也;「飽能饑之,佚能勞之」,是變主為客也。故兵不拘主客遲速,唯發必中節,所以為宜。』
  太宗曰:『古人有諸?』
  靖曰:『昔越伐吳,以左右二軍鳴鼓而進,吳分兵御之。越以中軍潛涉,不鼓,襲敗吳師,此變客為主之驗也。石勒與姬澹戰,澹兵遠來,勒遣孔萇為前鋒,逆擊澹軍,孔萇退而澹來追,勒以伏兵夾擊之,澹軍大敗,此變勞為佚之驗也。古人如此者多。』
  太宗曰:『鐵蒺蔾、行馬,太公所制。是乎?』
  靖曰:『有之,然拒敵而已。兵貴致人,非欲拒之也。太公《六韜》言守禦之具爾,非攻戰所施也。』


  卷下

  太宗曰:『太公云:「以步兵與車騎戰者,必依丘墓、險阻。」又《孫子》云:「天隙之地,丘墓、故城,兵不可處。」如何?』
  靖曰:『用眾在乎一心,心一在乎禁祥去疑。倘主將有所疑忌,則群情搖;群情搖,則敵乘隙而至矣。故安營據地,便乎人事而已。若澗、井、陷、隙之地,及如牢羅之處,人事不便者也,故兵家引而避之,防敵乘我。丘墓故城,我得之為利,豈宜反去之乎?太公所說,兵之至要也。』
  太宗曰:『朕思凶器無甚於兵者,行兵苟便於人事,豈以避忌為疑?今後,諸將有以陰陽拘忌、失於事宜者,卿當丁寧誡之。』
  靖再拜謝曰:『臣按《尉繚子》云:「黃帝以德守之,以刑伐之,是謂刑德。非天官時日之謂也。」然詭道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後世庸將,泥於術數,是以多敗,不可不誡也。陛下聖訓,臣宜宣告諸將。』
  太宗曰:『兵有分聚,各貴適宜。前代事跡,孰為善此者?』
  靖曰:『苻堅總百萬之眾,而敗於淝水,此兵能合而不能分之所致也。吳漢討公孫述,與副將劉尚分屯,相去二十里,述來攻漢,尚出合擊,大破之,此兵分而能合之所致也。太公云:「分不分,為縻軍;聚不聚,為孤旅。」』
  太宗曰:『然。苻堅初得王猛,實知兵,遂取中原。及猛卒,堅果敗,此縻軍之謂乎?吳漢為光武所任,兵不遙制,故漢果平蜀,此不陷孤旅之謂乎?得失事跡,足為萬代鑒。』
  太宗曰:『朕觀千章萬句,不出乎「多方以誤之」一句而已。』
  靖良久曰:『誠如聖言。太凡用兵,若敵人不誤,則我師安能克哉?譬如弈棋,兩敵均焉,一著或失,竟莫能救。是古今勝敗,率由一誤而已,況多失者乎!』
  太宗曰:『攻守二事,其實一法歟?《孫子》言:「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即不言敵來攻我,我亦攻之;我若自守,敵亦守之。攻守兩齊,其術奈何?』
  靖曰:『前代似此相攻相守者,多矣。皆曰:「守則不足,攻則有餘。」便謂不足為弱,有餘為強,蓋不悟攻守之法也。臣按孫子云:「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謂敵未可勝,則我且自守,待敵之可勝,則攻之耳;非以強弱為辭也。後人不曉其義,則當攻而守,當守而攻。二役既殊,故不能一其法。』
  太宗曰:『信乎!有餘不足,使後人惑其強弱。殊不知守之法,要在示敵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敵以有餘也。示敵以不足,則敵必來攻,此是敵不知其所攻者也;示敵以有餘,則敵必自守,此是敵不知其所守者也。攻守一法,敵與我分為二事。若我事得,則敵事敗;敵事得,則我事敗。得失成敗,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戰百勝。故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其知一之謂乎?』
  靖再拜曰:『深乎!聖人之法也。攻是守之機,守是攻之策,同歸乎勝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雖口誦孫、吳,而心不思妙攻守二齊之說,其孰能知其然哉?』
  太宗曰:『《司馬法》言:「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此亦攻守之一道乎?』
  靖曰:『有國有家者,曷嘗不講乎攻守也?夫攻者,不止攻其城、擊其陣而已,必有攻其心之術焉;守者,不止完其壁、堅其陣而已,必也守吾氣而有待焉。大而言之,為君之道;小而言之,為將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謂知彼者也;守吾氣者,所謂知己者也。』
  太宗曰:『誠哉!朕嘗臨陣,先料敵之心與己之心孰審,然後彼可得而知焉;察敵之氣與己之氣孰治,然後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將臣,雖未知彼,苟能知己,則安有失利者哉?』
  靖曰:『孫武所謂「先為不可勝」者,知己者也;「以待敵之可勝」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臣斯須不敢失此誡。』
  太宗曰:『《孫子》言三軍可奪氣之法:「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如何?』
  靖曰:『夫含生稟氣,鼓作爭鬥,雖死不省者,氣使然也。故用兵之法,必先察吾士眾,激吾勝氣,乃可以擊敵焉。吳起「四機」,以氣機為上,無他道也,能使人人自鬥,則其銳莫當,所謂朝氣銳者,非限時刻而言也;舉一日始末為喻也。凡三鼓,而敵不衰不竭,則安能必使之惰歸哉?蓋學者徒誦空文,而為敵所誘。苟悟奪之之理,則兵可任矣。』
  太宗曰:『卿嘗言李績能兵法,久可用否?然非朕控御,則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若何御之?』
  靖曰:『為陛下計,莫若黜績,令太子復用之,則必感恩圖報,於理有損乎?』
  太宗曰:『善!朕無疑矣。』
  太宗曰:『李績若與長孫無忌共掌國政,他日如何?』
  靖曰:『績忠義,臣可保任也。無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腑之親,委之輔相;然外貌下士,內實嫉賢。故尉遲敬德,面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舊,因以犯逆,皆無忌致其然也。陛下詢及臣,臣不敢避其說。』
  太宗曰:『勿洩也,朕徐思其處置。』
  太宗曰:『漢高祖能將將,其後韓、彭見誅,蕭何下獄,何故如此?』
  靖對曰:『臣觀劉、項,皆非將將之君。當秦之亡也,張良本為韓報仇。陳平、韓信皆怨楚不用,故假漢之勢,自為奮耳。至於蕭、曹、樊、灌,悉由亡命。高祖因之以得天下。設使六國之後復立,人人各懷其舊,則雖有能將將之才,豈為漢用哉?臣謂漢得天下,由張良借箸之謀,蕭何漕挽之功也。以此言之,韓、彭見誅,范增不用,其事同也。臣故謂劉、項皆非將將之君。』
  太宗曰:『光武中興,能保全功臣,不任以吏事,此則善於將將乎?』
  靖曰:『光武雖籍前構,易於成功,然莽勢不下於項籍,寇、鄧未越於蕭、曹,獨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賢於高祖遠矣!以此論將將之道,臣謂光武得之。』
  太宗曰:『古者出師命將,齋三日,授之以鉞,曰:「從此至天,將軍制之。」又授之斧,曰:「從此至地,將軍制之。」又推其轂,曰:「進退惟時」,既行,軍中但聞將軍之令,不聞君命。」朕謂此禮久廢,今欲與卿定遣將之儀,如何?』
  靖曰:『臣竊謂聖人製作,致齋於廟者,所以假威靈於神也;授斧鉞以推其轂者,所以委寄以權也。今陛下每有出師,必與公卿議論,告廟而後遣,此則邀以神至矣;每有任將,必使之便宜從事,此則假以權重矣。何異於致齋推轂耶?盡合古禮,其義同焉,不須參定。』
  上曰:『善!』乃命近臣書此二事,為後世法。
  太宗曰:『陰陽術數,廢之可乎?』
  靖曰:『不可。兵者,詭道也。托之以陰陽術數,則使貪使愚,茲不可廢也。』
  太宗曰:『卿嘗言:「天官、時日,明將不法,闇將拘之。」廢亦宜然!』
  靖曰:『紂以甲子日亡,武王以甲子日興;天官時日,甲子一也。殷亂周治,興亡異焉。又宋武帝以往亡日起兵,軍吏以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克之。以此言之,可廢明矣。然而田單為燕所圍,單命一人為神,拜而祠之,神言:「燕可破」,單于是以火牛出擊燕,大破之。此是兵家詭道,天官、時日亦猶此也。』
  太宗曰:『田單托神怪而破燕,太公焚蓍龜而滅紂,二事相反,何也?』
  靖曰:『其機一也,或逆而取之,或順而行之是也。昔太公佐武王,至牧野,遇雷雨,旗鼓毀折,散宜生欲卜吉而後行,此則因軍中疑懼,必假卜以問神焉。太公以為腐草枯骨無足問,且以臣伐君,豈可再乎?然觀散宜生發機於前,太公成機於後,逆順雖異,其理致則同。臣前所謂術數不可廢者,蓋存其機於未萌也。及其成功,在人事而已矣。』
  太宗曰:『當今將帥,唯李績、道宗、薛萬徹。除道宗以親屬外,孰堪大用?』
  靖曰:『陛下嘗言績、道宗用兵,不大勝亦不大敗;萬徹若不大勝即須大敗。臣愚思聖言,不求大勝亦不大敗者,節制之兵也;或大勝或大敗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孫武云:「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節制在我云爾。』
  太宗曰:『兩陣相臨,欲言不戰,安可得乎?』
  靖曰:『昔晉師伐秦,交綏而退。《司馬法》曰:「逐奔不遠,縱綏不及。」臣謂綏者,御轡之索也。我兵既有節制,敵兵亦正行伍,豈敢輕戰哉?故有出而交綏,退而不逐,各防其失敗者也。孫武云:「勿擊堂堂之陣,無邀正正之旗。」若兩陣體均勢等,苟一輕肆,為其所乘,則或大敗,理使然也。是故,兵有不戰、有必戰。夫不戰者在我,必戰者在敵。』
  太宗曰:『不戰在我,何謂也?』
  靖曰:『孫武云:「我不欲戰者,畫地而守之,敵不得與我戰者,乖其所之也。」敵有人焉,則交綏之間,未可圖也。故曰不戰在我。夫必戰在敵者,孫武云:「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本待之。」敵無人焉,則必來戰,吾得以乘而破之。故曰必戰在敵。』
  太宗曰:『深乎!節制之兵。得其法則昌,失其法則亡。卿為纂述歷代善於節制者,具圖來上,朕當擇其精微,垂於後世。』
  靖曰:『臣前所進黃帝、太公二陣圖,並《司馬法》、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歷代名將,用其一二,成功者亦眾矣。但史官鮮克知兵,不能紀其實跡焉。臣敢不奉詔,當纂述以聞。』
  太宗曰:『兵法孰為最深?』
  靖曰:『臣嘗分為三等,使學者當以漸而至焉。一曰道,二曰天地,三曰將法。夫道之說,至精至微;《易》所謂「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者是也。夫天之說陰陽,地之說險易,善用兵者,能以陰奪陽,以險攻易;《孟子》所謂「天時地利」者是也。夫將法之說,在乎任人利器,《三略》所謂「得士者昌」、《管子》所謂「器必堅利」者是也。』
  太宗曰:『然!吾謂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戰百勝者,中也;深溝高壘以自守者,下也。以是較量,孫武著書,三等皆具焉。』
  靖曰:『觀其文,跡其事,亦可差別矣。若張良、范蠡、孫武,脫然高引,不知所往,此非知道,安能爾乎?若樂毅、管仲、諸葛亮,戰必勝,守必固,此非察天時地利,安能爾乎?其次王猛之保泰,謝安之守晉,非任將擇才,繕完自固,安能爾乎?故習兵之學,必先由下以及中,由中以及上,則漸而深矣。不然,則垂空言,徒記誦,無足取也。』
  太宗曰:『道家忌三世為將者,不可妄傳也,亦不可不傳也。卿其慎之。』靖再拜出,盡傳書與李績。


  李世民
  〈舊唐書.本紀.太宗上〉: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諱世民,高祖第二子也。母曰太穆順聖皇后竇氏。隋開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生於武功之別館。時有二龍戲於館門之外,三日而去。高祖之臨岐州,太宗時年四歲。有書生自言善相,謁高祖曰:『公貴人也,且有貴子。』見太宗,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年將二十,必能濟世安民矣。』高祖懼其言洩,將殺之,忽失所在,因采『濟世安民』之義以為名焉。太宗幼聰睿,玄鑒深遠,臨機果斷,不拘小節,時人莫能測也。
  大業末,煬帝於雁門為突厥所圍,太宗應募救援,隸屯衛將軍雲定興營。將行,謂定興曰:『必 旗鼓以設疑兵。且始畢可汗舉國之師,敢圍天子,必以國家倉卒無援。我張軍容,令數十里幡旗相續,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雲集,望塵而遁矣。不然,彼眾我寡,悉軍來戰,必不能支矣。』定興從焉。師次崞縣,突厥候騎馳告始畢曰:王師大至。由是解圍而遁。及高祖之守太原,太宗時年十八。有高陽賊帥魏刀兒,自號歷山飛,來攻太原,高祖擊之,深入賊陣。太宗以輕騎突圍而進,射之,所向皆披靡,拔高祖於萬眾之中。適會步兵至,高祖與太宗又奮擊,大破之。
  時隋祚已終,太宗潛圖義舉,每折節下士,推財養客,群盜大俠,莫不願效死力。及義兵起,乃率兵略徇西河,克之。拜右領大都督,右三軍皆隸焉,封燉煌郡公。
  大軍西上賈胡堡,隋將宋老生率精兵二萬屯霍邑,以拒義師。會久雨糧盡,高祖與裴寂議,且還太原,以圖後舉。太宗曰:『本興大義以救蒼生,當須先入咸陽,號令天下;遇小敵即班師,將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此為賊耳,何以自全!』高祖不納,促令引發。太宗遂號泣於外,聲聞帳中。高祖召問其故,對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必克,退還則必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須臾而至,是以悲耳。』高祖乃悟而止。八月己卯,雨霽,高祖引師趣霍邑。太宗恐老生不出戰,乃將數騎先詣其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者,以激怒之。老生果怒,開門出兵,背城而陣。高祖與建成合陣於城東,太宗及柴紹陣於城南。老生麾兵疾進,先薄高祖,而建成墜馬,老生乘之,高祖與建成軍鹹卻。太宗自南原率二騎馳下峻阪,衝斷其軍,引兵奮擊,賊眾大敗,各捨仗而走。懸門發,老生引繩欲上,遂斬之,平霍邑。
  至河東,關中豪傑爭走赴義。太宗請進師入關,取永豐倉以賑窮乏,收群盜以圖京師,高祖稱善。太宗以前軍濟河,先定渭北。三輔吏民及諸豪猾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計,扶老攜幼,滿於麾下。收納英俊,以備僚列,遠近聞者,鹹自托焉。師次於涇陽,勝兵九萬,破胡賊劉鷂子,並其眾。留殷開山、劉弘基屯長安故城。太宗自趣司竹,賊帥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皆來會,頓於阿城,獲兵十三萬。長安父老繼牛酒詣旌門者不可勝紀,勞而遣之,一無所受。軍令嚴肅,秋毫無所犯。尋與大軍平京城。高祖輔政,受唐國內史,改封秦國公。會薛舉以勁卒十萬來逼渭濱,太宗親擊之,大破其眾,追斬萬餘級,略地至於隴坻。
  義寧元年十二月,復為右元帥,總兵十萬徇東都。及將旋,謂左右曰:『賊見吾還,必相追躡。』設三伏以待之。俄而隋將段達率萬餘人自後而至,度三王陵,發伏擊之,段達大敗,追奔至於城下。因於宜陽、新安置熊、谷二州,戍之而還。徙封趙國公。高祖受禪,拜尚書令、右武候大將軍,進封秦王,加授雍州牧。
  武德元年七月,薛舉寇涇州,太宗率眾討之,不利而旋。九月,薛舉死,其子仁杲嗣立。太宗又為元帥以擊仁杲,相持於折?城,深溝高壘者六十餘日。賊眾十餘萬,兵鋒甚銳,數來挑戰,太宗按甲以挫之。賊糧盡,其將牟君才、梁胡郎來降。太宗謂諸將軍曰:『彼氣衰矣,吾當取之。』遣將軍龐玉先陣於淺水原南以誘之,賊將宗羅?並軍來拒,玉軍幾敗。既而太宗親御大軍,奄自原北,出其不意。羅?望見,復回師相拒。太宗將驍騎數十入賊陣,於是王師表裡齊奮,羅?大潰,斬首數千級,投澗谷而死者不可勝計。太宗率左右二十餘騎追奔,直趣折?以乘之。仁杲大懼,嬰城自守。將夕,大軍繼至,四面合圍。詰朝,仁杲請降,俘其精兵萬餘人、男女五萬口。
  既而諸將奉賀,因問曰:『始大王野戰破賊,其主尚保堅城,王無攻具,輕騎騰逐,不待步兵,逕薄城下,鹹疑不克,而竟下之,何也?』太宗曰:『此以權道迫之,使其計不暇發,以故克也。羅?恃往年之勝,兼復養銳日久,見吾不出,意在相輕。今喜吾出,悉兵來戰,雖擊破之,擒殺蓋少。若不急躡,還走投城,仁杲收而撫之,則便未可得矣。且其兵眾皆隴西人,一敗披退,不及回顧,敗歸隴外,則折?自虛,我軍隨而迫之,所以懼而降也。此可謂成算,諸君盡不見耶?』諸將曰:『此非凡人所能及也。』獲賊兵精騎甚眾,還令仁杲兄弟及賊帥宗羅?、翟長孫等領之。太宗與之遊獵馳射,無所間然。賊徒荷恩懾氣,鹹願效死。時李密初附,高祖令密馳傳迎太宗於豳州。密見太宗天姿神武,軍威嚴肅,驚悚歎服,私謂殷開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此,何以定禍亂乎?』凱旋,獻捷於太廟。拜太尉、陝東道行台尚書令,鎮長春宮,關東兵馬並受節度。尋加左武候大將軍、涼州總管。
  宋金剛之陷澮州也,兵鋒甚銳。高祖以王行本尚據蒲州,呂崇茂反於夏縣,晉、澮二州相繼陷沒,關中震駭,乃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河東之地,謹守關西而已。』太宗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精兵三萬,必能平殄武周,克復汾、晉。』高祖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之,又幸長春宮親送太宗。
  二年十一月,太宗率眾趣龍門關,履冰而渡之,進屯柏壁,與賊將宋金剛相持。尋而永安王孝基敗於夏縣,於筠、獨孤懷恩、唐儉並為賊將尋相、尉遲敬德所執,將還澮州。太宗遣殷開山、秦叔寶邀之於美良川,大破之,相等僅以身免,悉虜其眾,復歸柏壁。於是諸將鹹請戰,太宗曰:『金剛懸軍千里,深入吾地,精兵驍將,皆在於此。武周據太原,專倚金剛以為捍。士卒雖眾,內實空虛,意在速戰。我堅營蓄銳以挫其鋒,糧盡計窮,自當遁走。』
  三年二月,金剛竟以眾餒而遁,太宗追之至介州。金剛列陣,南北七里,以拒官軍。太宗遣總管李世績、程?金、秦叔寶當其北,翟長孫、秦武通當其南。諸軍戰小卻,為賊所乘。太宗率精騎擊之,沖其陣後,賊眾大敗,追奔數十里。敬德、相率眾八千來降,還令敬德督之,與軍營相參。屈突通懼其為變,驟以為請。太宗曰:『昔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並能畢命,今委任敬德,又何疑也。』於是劉武周奔於突厥,並、汾悉復舊地。詔就軍加拜益州道行台尚書令。
  七月,總率諸軍攻王世充於洛邑,師次谷州。世充率精兵三萬陣於慈澗,太宗以輕騎挑之。時眾寡不敵,陷於重圍,左右鹹懼。太宗命左右先歸,獨留後殿。世充驍將單雄信數百騎夾道來逼,交搶競進,太宗幾為所敗。太宗左右射之,無不應弦而倒,獲其大將燕頎。世充乃拔慈澗之鎮歸於東都。太宗遣行軍總管史萬寶自宜陽南據龍門,劉德威自太行東圍河內,王君廓自洛口斷賊糧道。又遣黃君漢夜從孝水河中下舟師襲回洛城,克之。黃河已南,莫不響應,城堡相次來降。大軍進屯邙山。九月,太宗以五百騎先觀戰地,卒與世充萬餘人相遇,會戰,復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獲大將陳智略,世充僅以身免。其所署筠州總管楊慶遣使請降,遣李世績率師出轘轅道安撫其眾。滎、汴、洧、豫九州相繼來降。世充遂求救於竇建德。
  四年二月,又進屯青城宮。營壘未立,世充眾二萬自方諸門臨谷水而陣。太宗以精騎陣於北邙山,令屈突通率卒五千渡水以擊之,因誡通曰:『待兵交即放煙,吾當率騎軍南下。』兵才接,太宗以騎沖之,挺身先進,與通表裡相應。賊眾殊死戰,散而復合者數焉。自辰及午,賊眾始退。縱兵乘之,俘斬八千人,於是進營城下。世充不敢復出,但嬰城自守,以待建德之援。太宗遣諸軍掘塹,匝布長圍以守之。吳王杜伏威遣其將陳正通、徐召宗率精兵二千來會於軍所。偽鄭州司馬沈悅以武牢降,將軍王君廓應之,擒其偽荊王王行本。
  會竇建德以兵十餘萬來援世充,至於酸棗。蕭瑀、屈突通、封德彝皆以腹背受敵,恐非萬全,請退師谷州以觀之。太宗曰:『世充糧盡,內外離心,我當不勞攻擊,坐收其敝。建德新破孟海公,將驕卒惰,吾當進據武牢,扼其襟要。賊若冒險與我爭鋒,破之必矣。如其不戰,旬日間世充當自潰。若不速進,賊入武牢,諸城新附,必不能守。二賊併力,將若之何?』通又請解圍就險以候其變,太宗不許。於是留通輔齊王元吉以圍世充,親率步騎三千五百人趣武牢。
  建德自滎陽西上,築壘於板渚,太宗屯武牢,相持二十餘日。諜者曰:『建德伺官軍芻盡。候牧馬於河北,因將襲武牢。』太宗知其謀,遂牧馬河北以誘之。詰朝,建德果悉眾而至,陳兵汜水,世充將郭士衡陣於其南,綿亙數里,鼓噪,諸將大懼。太宗將數騎升高丘以望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見大敵。今度險而囂,是無政令;逼城而陣,有輕我心。我按兵不出。彼乃氣衰,陣久卒饑,必將自退,追而擊之,無往不克。吾與公等約,必以午時後破之。』建德列陣,自辰至午,兵士饑倦,皆坐列,又爭飲水,逡巡斂退。太宗曰『可擊矣!』親率輕騎追而誘之,眾繼至。建德回師而陣,未及整列,太宗先登擊之,所向皆靡。俄而眾軍合戰,囂塵四起。太宗率史大奈、程?金、秦叔寶、宇文歆等揮幡而入,直突出其陣後,張我旗幟。賊顧見之,大潰。追奔三十里,斬首三千餘級,虜其眾五萬,生擒建德於陣。太宗數之曰:『我以干戈問罪,本在王世充,得失存亡,不預汝事,何故越境,犯我兵鋒?』建德股慄而言曰:『今若不來,恐勞遠取。』高祖聞而大悅,手詔曰:『隋氏分崩,崤函隔絕。兩雄合勢,一朝清蕩。兵既克捷,更無死傷。無愧為臣,不憂其父,並汝功也。』
  乃將建德至東都城下。世充懼,率其官屬二千餘人詣軍門請降,山東悉平。太宗入據宮城,令蕭瑀、竇軌等封守府庫,一無所取,令記室房玄齡收隋圖籍。於是誅其同惡段達等五十餘人,枉被囚禁者悉釋之,非罪誅戮者祭而誄之。大饗將士,班賜有差。高祖令尚書左僕射裴寂勞於軍中。
  六月,凱旋。太宗親披黃金甲,陳鐵馬一萬騎,甲士三萬人,前後部鼓吹,俘二偽主及隋氏器物輦輅獻於太廟。高祖大悅,行飲至禮以享焉。高祖以自古舊官不稱殊功,乃別表徽號,用旌勳德。十月,加號天策上將、陝東道大行台,位在王公上。增邑二萬戶,通前三萬戶。賜金輅一乘,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部鼓吹及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
  於時海內漸平,太宗乃銳意經籍,開文學館以待四方之士。行台司勳郎中杜如晦等十有八人為學士,每更直閣下,降以溫顏,與之討論經義,或夜分而罷。
  未幾,竇建德舊將劉黑闥舉兵反,據洺州。十二月,太宗總戎東討。五年正月,進軍肥鄉,分兵絕其糧道,相持兩月。黑闥窘急求戰,率步騎二萬,南渡洺水,晨壓官軍。太宗親率精騎,擊其馬軍,破之,乘勝蹂其步卒,賊大潰,斬首萬餘級。先是,太宗遣堰洺水上流使淺,令黑闥得渡。及戰,乃令決堰,水大至,深丈餘,賊徒既敗,赴水者皆溺死焉。黑闥與二百餘騎北走突厥,悉虜其眾,河北平。時徐圓朗阻兵徐、兗,太宗回師討平之,於是河、濟、江、淮諸郡邑皆平。十月,加左右十二衛大將軍。
  七年秋,突厥頡利、突利二可汗自原州入寇,侵擾關中。有說高祖云:『祗為府藏子女在京師,故突厥來,若燒卻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止。』高祖乃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行山南可居之地,即欲移都。蕭瑀等皆以為非,然終不敢犯顏正諫。太宗獨曰:『霍去病,漢廷之將帥耳,猶且志滅匈奴。臣忝備藩維,尚使胡塵不息,遂令陛下議欲遷都,此臣之責也。幸乞聽臣一申微效,取彼頡利。若一兩年間不系其頸,徐建移都之策,臣當不敢復言。』高祖怒,仍遣太宗將三十餘騎行?。還日,固奏必不可移都,高祖遂止。八年,加中書令。
  九年,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謀害太宗。六月四日,太宗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屈突通、張士貴等於玄武門誅之。甲子,立為皇太子,庶政皆斷決。太宗乃縱禁苑所養鷹犬,並停諸方所進珍異,政尚簡肅,天下大悅。又令百官各上封事,備陳安人理國之要,己巳,令曰:『依禮,二名不偏諱。近代已來,兩字兼避,廢闕已多,率意而行,有違經典。其官號、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兩字不連續者,並不須諱。』罷幽州大都督府。辛未,廢陝東道大行台,置洛州都督府;廢益州道行台,置益州大都督府。壬午,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謀逆,廢為庶人。乙酉,罷天策府。
  七月壬辰,太子左庶子高士廉為侍中,右庶子房玄齡為中書令,尚書右僕射蕭瑀為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楊恭仁為雍州牧,太子左庶子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右庶子杜如晦為兵部尚書,太子詹事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尚書右僕射。
  八月癸亥,高祖傳位於皇太子,太宗即位於東宮顯德殿。遣司空、魏國公裴寂柴告於南郊。大赦天下。武德元年以來責情流配者並放還。文武官五品已上先無爵者賜爵一級,六品已下加勳一轉。天下給復一年。癸酉,放掖庭宮女三千餘人。甲戌,突厥頡利、突利寇涇州。乙亥,突厥進寇武功,京師戒嚴。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己卯,突厥寇高陵。辛巳,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於涇陽,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癸未,突厥頡利至於渭水便橋之北,遣其酋帥執失思力入朝為覘,自張形勢,太宗命囚之。親出玄武門,馳六騎幸渭水上,與頡利隔津而語,責以負約。俄而眾軍繼至,頡利見軍容既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懼,遂請和,詔許焉。即日還宮。乙酉,又幸便橋,頡利刑白馬設盟,突厥引退。
  九月丙戌,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帝不受,令頡利歸所掠中國戶口。丁未,引諸衛騎兵統將等習射於顯德殿庭,謂將軍已下曰:『自古突厥與中國,更有盛衰。若軒轅善用五兵,即能北逐獯鬻;周宣驅馳方、召,亦能制勝太原。至漢、晉之君,逮於隋代,不使兵士素習干戈,突厥來侵,莫能抗禦,致遺中國生民塗炭於寇手。我今不使汝等穿池築苑,造諸淫費,農民恣令逸樂,兵士唯習弓馬,庶使汝鬥戰,亦望汝前無橫敵。』於是每日引數百人於殿前教射,帝親自臨試,射中者隨賞弓刀、布帛。朝臣多有諫者,曰:『先王製法,有以兵刃至御所者刑之,所以防萌杜漸,備不虞也。今引裨卒之人,彎弧縱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正恐禍出非意,非所以為社稷計也。』上不納。自是後,士卒皆為精銳。壬子,詔私家不得輒立妖神,妄設淫祀,非禮祠禱,一皆禁絕。其龜易五兆之外,諸雜占卜,亦皆停斷。長孫無忌封齊國公,房玄齡邢國公,尉遲敬德吳國公,杜如晦蔡國公,侯君集潞國公。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蝕之。癸亥,立中山王承干為皇太子。癸酉,裴寂食實封一千五百戶,長孫無忌、王君廓、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一千三百戶,長孫順德、柴紹、羅藝、趙郡王孝恭一千二百戶,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一千戶,李世績、劉弘基九百戶,高士廉、宇文士及、秦叔寶、程知節七百戶,安興貴、安修仁、唐儉、竇軌、屈突通、蕭瑀、封德彝、劉義節六百戶,錢九隴、樊世興、公孫武達、李孟常、段志玄、龐卿惲、張亮、李藥師、杜淹、元仲文四百戶,張長遜、張平高、李安遠、李子和、秦行師、馬三寶三百戶。
  十一月庚寅,降宗室封郡王者並為縣公。
  十二月癸酉,親錄囚徒。
  是歲,新羅、龜茲、突厥、高麗、百濟、黨項並遣使朝貢。
  貞觀元年春正月乙酉,改元。辛丑,燕郡王李藝據涇州反,尋為左右所斬,傳首京師。庚午,以僕射竇軌為益州大都督。
  三月癸巳,皇后親蠶。尚書左僕射、宋國公蕭瑀為太子少師。丙午,詔:『齊故尚書僕射崔季舒、給事黃門侍郎郭遵、尚書右丞封孝琰等,昔仕鄴中,名位通顯,志存忠讜,抗表極言,無救社稷之亡,遂見龍逢之酷。其季舒子剛、遵子雲、孝琰子君遵,並以門遭時譴,淫刑濫及。宜從褒獎,特異常倫,可免內侍,量才別敘。』
  夏四月癸巳,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有罪伏誅。
  六月辛巳,尚書右僕射、密國公封德彝薨。壬辰,太子少師宋國公蕭瑀為尚書左僕射。
  是夏,山東諸州大旱,令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
  秋七月壬子,吏部尚書、齊國公長孫無忌為尚書右僕射。
  八月戊戌,貶侍中、義興郡公高士廉為安州大都督。戶部尚書裴矩卒。是月,關東及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秋稼。
  九月辛酉,命中書侍郎溫彥博、尚書右丞魏征等分往諸州賑恤。中書令、郢國公宇文士及為殿中監。御史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參預朝政、安吉郡公杜淹署位。
  十二月壬午,上謂侍臣曰:『神仙事本虛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愛好,遂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女數千人隨徐福入海求仙藥,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躕以待之,還至沙丘而死。漢武帝為求仙,乃將女嫁道術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據此二事,神仙不煩妄求也。』尚書左僕射、宋國公蕭瑀坐事免。戊申,利州都督義安王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等謀反,伏誅。
  是歲,關中饑,至有鬻男女者
  二年春正月辛丑,尚書右僕射、齊國公長孫無忌為開府儀同三司。徙封漢王恪為蜀王,衛王泰為越王,楚王祐為燕王。復置六侍郎,副六尚書事,並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前安州大都督、趙王元景為雍州牧,蜀王恪為益州大都督,越王泰為揚州大都督。
  二月丙戌,靺鞨內屬。
  三月戊申朔,日有蝕之。丁卯,遣御史大夫杜淹巡關內諸州。出御府金寶,贖男女自賣者還其父母。庚午,大赦天下。
  夏四月己卯,詔骸骨暴露者,令所在埋瘞。丙申,契丹內屬。初詔天下州縣並置義倉。夏州賊帥梁師都為其從父弟洛仁所殺,以城降。
  五月,大雨雹。
  六月庚寅,皇子治生,宴五品以上,賜帛有差,仍賜天下是日生者粟。辛卯,上謂侍臣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裴虔通,煬帝舊左右也,而親為亂首。朕方崇獎敬義,豈可猶使宰民訓俗。』詔曰:
  天地定位,君臣之義以彰;卑高既陳,人倫之道斯著。是用篤厚風俗,化成天下。雖復時經治亂,主或昏明,疾風勁草,芬芳無絕,剖心焚體,赴蹈如歸。夫豈不愛七尺之軀,重百年之命?諒由君臣義重,名教所先,故能明大節於當時,立清風於身後。至如趙高之殞二世,董卓之鴆弘農,人神所疾,異代同憤。況凡庸小豎,有懷凶悖,遐觀典策,莫不誅夷。辰州刺史、長蛇縣男裴虔通,昔在隋代,委質晉藩,煬帝以舊邸之情,特相愛幸。遂乃志蔑君親,潛圖弒逆,密伺間隙,招結群丑,長戟流矢,一朝竊發。天下之惡,孰雲可忍!宜其夷宗焚首,以彰大戮。但年代異時,累逢赦令,可特免極刑,除名削爵,遷配歡州。
  秋七月戊申,詔:『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隋武牙郎將高元禮,並於隋代俱蒙任用,乃協契宇文化及,構成弒逆。宜依裴虔通,除名配流嶺表。』太宗謂侍臣曰:『天下愚人,好犯憲章,凡赦宥之恩,唯及不軌之輩。古語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好人瘖啞。」凡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宄者賊良人。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又蜀先主嘗謂諸葛亮曰:「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理亂之道備矣,曾不語赦也。」夫小人者,大人之賊,故朕有天下已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靜,禮義興行,非常之恩,施不可數,將恐愚人常冀僥倖,唯欲犯法,不能改過。』
  八月甲戌朔,幸朝堂,親覽冤屈。自是,上以軍國無事,每中視膳於西宮。癸巳,公卿奏曰:『依禮,季夏之月,可以居台榭。今隆暑未退,秋霖方始,宮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之。』帝曰:『朕有氣病,豈宜下濕。若遂來請,糜費良多。昔漢文帝將起露台,而惜十家之產。朕德不逮於漢帝,而所費過之,豈謂為民父母之道也。』竟不許。是月,河南、河北大霜,人饑。
  九月丙午,詔曰:『尚齒重舊,先王以之垂范;還章解組,朝臣於是克終。釋菜合樂之儀,東膠西序之制,養老之義,遺文可睹。朕恭膺大寶,憲章故實,乞言尊事,彌切深衷。然情存今古,世踵澆季,而策名就列,或乖大體。至若筋力將盡,桑榆且迫,徒竭夙興之勤,未悟夜行之罪。其有心驚止足,行堪激勵,謝事公門,收骸閭裡,能以禮讓,固可嘉焉。內外文武群官年高致仕、抗表去職者,參朝之日,宜在本品見任之上。』丁未,謂侍臣曰:『婦人幽閉深宮,情實可愍。隋氏末年,求采無已,至於離宮別館,非幸御之所,多聚宮人,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餘,更何所用?今將出之,任求伉儷,非獨以惜費,亦人得各遂其性。』於是遣尚書左丞戴冑、給事中杜正倫等,於掖庭宮西門簡出之。
  冬十月庚辰,御史大夫、安吉郡公杜淹卒。戊子,殺瀛州刺史盧祖尚。
  十一月辛酉,有事於圓丘。
  十二月壬午,黃門侍郎王圭為侍中。
  三年春正月辛亥,契丹渠帥來朝。戊午,謁太廟。癸亥,親耕籍田。辛未,司空、魏國公裴寂坐事免。
  二月戊寅,中書令、邢國公房玄齡為尚書左僕射,兵部尚書、檢校侍中、蔡國公杜如晦為尚書右僕射,刑部尚書、檢校中書令、永康縣公李靖為兵部尚書,右丞魏征為守秘書監,參預朝政。
  夏四月辛巳,太上皇徙居大安宮。甲午,太宗始於太極殿聽政。
  五月,周王元方薨。
  六月戊寅,以旱,親錄囚徒。遣長孫無忌、房玄齡等祈雨於名山大川,中書舍人杜正倫等往關內諸州慰撫。又令文武官各上封事,極言得失。己卯,大風折木。
  秋八月己巳朔,日有蝕之。薛延陀遣使朝貢。
  九月癸丑,諸州置醫學。
  冬十一月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貢。庚申,以并州都督李世績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以擊突厥。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來奔。癸未,杜如晦以疾辭位,許之。癸丑,詔建義以來交兵之處,為義士勇夫殞身戎陣者各立一寺,命虞世南、李伯藥、褚亮、顏師古、岑文本、許敬宗、朱子奢等為之碑銘,以紀功業。
  是歲,戶部奏言:中國人自塞外來歸及突厥前後內附、開四夷為州縣者,男女一百二十餘萬口。


  〈舊唐書.本紀.太宗下〉: 
  四年春正月乙亥,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大破突厥,獲隋皇后蕭氏及煬帝之孫正道,送至京師。癸巳,武德殿北院火。
  二月己亥,幸溫湯。甲辰,李靖又破突厥於陰山,頡利可汗輕騎遠遁。丙午,至自溫湯。甲寅,大赦,賜酺五日。民部尚書戴冑以本官檢校吏部尚書,參預朝政。太常卿蕭瑀為御史大夫,與宰臣參議朝政。御史大夫、西河郡公溫彥博為中書令。
  三月庚辰,大同道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生擒頡利可汗,獻於京師。甲申,尚書右僕射、蔡國公杜如晦薨。甲午,以俘頡利告於太廟。
  夏四月丁酉,御順天門,軍吏執頡利以獻捷。自是西北諸蕃鹹請上尊號為『天可汗』,於是降璽書冊命其君長,則兼稱之。
  秋七月甲子朔,日有蝕之。上謂房玄齡、蕭瑀曰:『隋文何等主?』對曰:『克己復禮,勤勞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之論事。宿衛之人,傳餐而食。雖非性體仁明,亦勵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則照有不通,至察則多疑於物。自以欺孤寡得之,謂群下不可信任,事皆自決,雖勞神苦形,未能盡合於理。朝臣既知上意,亦復不敢直言,宰相已下,承受而已。朕意不然。以天下之廣,豈可獨斷一人之慮?朕方選天下之才,為天下之務,委任責成,各盡其用,庶幾於理也。』因令有司:『詔敕不便於時,即宜執奏,不得順旨施行。』
  八月丙午,詔三品已上服紫,五品已上服緋,六品七品以綠,八品九品以青;婦人從夫色。甲寅,兵部尚書、代國公李靖為尚書右僕射。
  九月庚午,令收瘞長城之南骸骨,仍令致祭。壬午,令自古明王聖帝、賢臣烈士墳墓無得芻牧,春秋致祭。
  冬十月壬辰,幸隴州,曲赦隴、岐二州,給復一年。辛丑,校獵於貴泉谷。甲辰,校獵於魚龍川,自射鹿,獻於大安宮。
  十一月甲子,至自隴州。戊寅,制決罪人不得鞭背,以明堂孔穴針灸之所。兵部尚書侯君集參議朝政。
  十二月辛亥,開府儀同三司、淮安王神通薨。甲寅,高昌王麴文泰來朝。
  是歲,斷死刑二十九人,幾致刑措。東至於海,南至於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繼糧焉。
  五年春正月癸酉,大搜於昆明池,蕃夷君長鹹從。丙子,親獻禽於大安宮。己卯,幸左藏庫,賜三品已上帛,任其輕重。癸未,朝集使請封禪。
  二月己酉,封皇弟元裕為鄶王,元名為譙王,靈夔為魏王,元祥為許王,元曉為密王。庚戌,封皇子愔為梁王,貞為漢王,惲為郯王,治為晉王,慎為申王,囂為江王,簡為代王。
  夏四月壬辰,代王簡薨。以金帛購中國人因隋亂沒突厥者男女八萬人,盡還其家屬。
  六月甲寅,太子少師、新昌縣公李綱薨。
  秋八月甲辰,遣使毀高麗所立京觀,收隋人骸骨,祭而葬之。戊申,初令天下決死刑必三覆奏,在京諸司五覆奏,其日尚食進蔬食,內教坊及太常不舉樂。
  九月乙丑,賜群官大射於武德殿。
  冬十月,右衛大將軍、順州都督、北平郡王阿史那什缽苾卒。
  十二月壬寅,幸溫湯。癸卯,獵於驪山。丙午,賜新豐高年帛有差。戊申,至自溫湯。
  六年春正月乙卯朔,日有蝕之。
  二月丙戌,置三師官員。戊子,初置律學。
  三月戊辰,幸九成宮。
  六月己亥,酆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囂薨。
  冬十月乙卯,至自九成宮。
  十二月辛未,親錄囚徒,歸死罪者二百九十人於家,令明年秋末就刑。其後應期畢至,詔悉原之。
  是歲,黨項羌前後內屬者三十萬口。
  七年春正月戊子,詔曰:『宇文化及弟智及、司馬德戡、裴虔通、孟景、元禮、楊覽、唐奉義、牛方裕、元敏、薛良、馬舉、元武達、李孝本、李孝質、張愷、許弘仁、令孤行達、席德方、李覆等,大業季年,鹹居列職,或恩結一代,任重一時;乃包藏凶慝,罔思忠義,爰在江都,遂行弒逆,罪百閻、趙,釁深梟獍。雖事是前代,歲月已久,而天下之惡,古今同棄,宜置重典,以勵臣節。其子孫並宜禁錮,勿令齒敘。』是日,上制破陣樂舞圖。辛丑,賜京城酺三日。丁卯,雨土。乙酉,薛延陀遣使來朝。庚寅,秘書監、檢校侍中魏征為侍中。癸巳,直太史、將仕郎李淳風鑄渾天黃道儀,奏之,置於凝暉閣。
  夏五月癸未,幸九成宮。
  八月,山東、河南三十州大水,遣使賑恤。
  冬十月庚申,至自九成宮。
  十一月丁丑,頒新定五經。壬辰,開府儀同三司、齊國公長孫無忌為司空。
  十二月丙辰,狩於少陵原,詔以少牢祭杜如晦、杜淹、李綱之墓。
  八年春正月癸未,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吐苾卒。辛丑,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討東、西五洞反獠,平之。壬寅,命尚書右僕射李靖、特進蕭瑀楊恭仁、禮部尚書王圭、御史大夫韋挺、鄜州大都督府長史皇甫無逸、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襲譽、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張亮、涼州大都督李大亮、右領軍大將軍竇誕、太子左庶子杜正倫、綿州刺史劉德威、黃門侍郎趙弘智使於四方,觀省風俗。
  二月乙巳,皇太子加元服。丙午,賜天下酺三日。
  三月庚辰,幸九成宮。
  五月辛未朔,日有蝕之。丁丑,上初服翼善冠,貴臣服進德冠。
  七月,始以雲麾將軍階為從三品。隴右山崩,大蛇屢見。山東、河南、淮南大水,遣使賑恤。
  八月甲子,有星孛於虛、危,歷於氐,十一月上旬乃滅。
  九月丁丑,皇太子來朝。
  冬十月,右驍衛大將軍、褒國公段志玄擊吐谷渾,破之,追奔八百餘里。甲子,至自九成宮。
  十一月辛未,右僕射、代國公李靖以疾辭官,授特進。丁亥,吐谷渾寇涼州。己丑,吐谷渾拘我行人趙德楷。
  十二月辛丑,命特進李靖、兵部尚書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道宗、涼州都督李大亮等為大總管,各帥師分道以討吐谷渾。壬子,越王泰為雍州牧。乙卯,帝從太上皇閱武於城西。
  是歲,龜茲、吐蕃、高昌、女國、石國遣使朝貢。
  九年春三月,洮州羌叛,殺刺史孔長秀。壬午,大赦。每鄉置長一人,佐二人。乙酉,鹽澤道總管高甑生大破叛羌之眾。庚寅,敕天下戶立三等,未盡升降,置為九等。
  夏四月壬寅,康國獻獅子。
  閏月丁卯,日有蝕之。癸巳,大總管李靖、侯君集、李大亮、任城王道宗破吐谷渾於牛心堆。
  五月乙未,又破之於烏海,追奔至柏海。副總管薛萬均、薛萬徹又破之於赤水源,獲其名王二十人。庚子,太上皇崩於大安宮。壬子,李靖平吐谷渾於西海之上,獲其王慕容伏允。以其子慕容順光降,封為西平郡王,復其本國。
  秋七月甲寅,增修太廟為六室。
  冬十月庚寅,葬高祖太武皇帝於獻陵。戊申,祔於太廟。辛丑,左僕射、魏國公房玄齡加開府儀同三司,余如故。
  十二月甲戌,吐谷渾西平郡王慕容順光為其下所弒,遣兵部尚書侯君集率師安撫之,仍封順光子諾曷缽為河源郡王,使統其眾。右光祿大夫、宋國公蕭瑀依舊特進,復令參預朝政。
  十年春正月壬子,尚書左僕射房玄齡、侍中魏征上梁、陳、齊、周、隋五代史,詔藏於秘閣。癸丑,徙封趙王元景為荊王,魯王元昌為漢王,鄭王元禮為徐王,徐王元嘉為韓王,荊王元則為彭王,滕王元懿為鄭王,吳王元軌為霍王,豳王元鳳為虢王,陳王元慶為道王,魏王靈夔為燕王,蜀王恪為吳王,越王泰為魏王,燕王祐為齊王,梁王愔為蜀王,郯王惲為蔣王,漢王貞為越王,申王慎為紀王。
  夏六月,以侍中魏征為特進,仍知門下省事。壬申,中書令溫彥博為尚書右僕射。甲戌,太常卿、安德郡公楊師道為侍中。己卯,皇后長孫氏崩於立政殿。
  冬十一月庚寅,葬文德皇后於昭陵。
  十二月壬申,吐谷渾河源郡王慕容諾曷缽來朝。乙亥,親錄京師囚徒。
  是歲,關內、河東疾病,命醫繼藥療之。
  十一年春正月丁亥朔,徙鄶王元裕為鄧王,譙王元名為舒王。癸巳,加魏王泰為雍州牧、左武候大將軍。庚子,頒新律令於天下。作飛山宮。甲寅,房玄齡等進所修五禮,詔所司行用之。
  二月丁巳,詔曰: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壽者修短之一期。生有七尺之形,壽以百齡為限,含靈稟氣,莫不同焉,皆得之於自然,不可以分外企也。是以禮記云:『君即位而為椑。』莊周云:『勞我以形,息我以死。』豈非聖人遠鑒,通賢深識?末代已來,明辟蓋寡,靡不矜黃屋之尊,慮白駒之過,並多拘忌,有慕遐年。謂雲車易乘,羲輪可駐,異軌同趣,其蔽甚矣。
  有隋之季,海內橫流,豺狼肆暴,吞噬黔首。朕投袂發憤,情深拯溺,扶翼義師,濟斯塗炭。賴蒼昊降鑒,股肱宣力,提劍指麾,天下大定。此朕之宿志,於斯已畢。猶恐身後之日,子子孫孫,習於流俗,猶循常禮,加四重之櫬,伐百祀之木,勞擾百姓,崇厚園陵。今預為此制,務從儉約,於九嵕之山,足容棺而已。積以歲月,漸而備之。木馬塗車,土桴葦籥,事合古典,不為時用。
  又佐命功臣,或義深舟楫,或謀定帷幄,或身摧行陣,同濟艱危,克成鴻業,追念在昔,何日忘之!使逝者無知,鹹歸寂寞;若營魂有識,還如疇曩,居止相望,不亦善乎!漢氏使將相陪陵,又給以東園秘器,篤終之義,恩意深厚,古人豈異我哉!自今已後,功臣密戚及德業佐時者,如有薨亡,宜賜塋地一所,及以秘器,使窀穸之時,喪事無闕。所司依此營備,稱朕意焉。甲子,幸洛陽宮,命祭漢文帝。
  三月丙戌朔,日有蝕之。丁亥,車駕至洛陽。丙申,改洛州為洛陽宮。辛亥,大搜於廣城澤。癸丑,還宮。
  夏四月甲子,震乾元殿前槐樹。丙寅,詔河北、淮南舉孝悌淳篤,兼閒時務;儒術該通,可為師範;文辭秀美,才堪著述;明識政體,可委字人:並志行修立,為鄉閭所推者,給傳詣洛陽宮。
  六月甲寅,尚書右僕射、虞國公溫彥博薨。丁巳,幸明德宮。己未,定制諸王為世封刺史。戊辰,定制勳臣為世封刺史。改封任城王道宗為江夏郡王,趙郡王孝恭為河間郡王。己巳,改封許王元祥為江王。
  秋七月癸未,大霪雨。谷水溢入洛陽宮,深四尺,壞左掖門,毀宮寺十九所;洛水溢,漂六百家。庚寅,詔以災命百官上封事,極言得失。丁酉,車駕還宮。壬寅,廢明德宮及飛山宮之玄圃院,分給遭水之家,仍賜帛有差。丙午,修老君廟於亳州,宣尼廟於兗州,各給二十戶享祀焉。涼武昭王復近墓二十戶充守衛,仍禁芻牧樵采。
  九月丁亥,河溢,壞陝州河北縣,毀河陽中潬。幸白司馬阪以觀之,賜遭水之家粟帛有差。
  冬十一月辛卯,幸懷州。乙未,狩於濟源。丙午,車駕還宮。
  十二月辛酉,百濟王遣其太子隆來朝。
  十二年春正月乙未,吏部尚書高士廉等上氏族志一百三十卷。壬寅,松、叢二州地震,壞人廬舍,有壓死者。
  二月乙卯,車駕還京。癸亥,觀砥柱,勒銘以紀功德。甲子,夜郎獠反,夔州都督齊善行討平之。乙丑,次陝州,自新橋幸河北縣,祀夏禹廟。丁卯,次柳谷頓,觀鹽池。戊寅,以隋鷹揚郎將堯君素忠於本朝,贈蒲州刺史,仍錄其子孫。
  閏二月庚辰朔,日有蝕之。丙戌,至自洛陽宮。
  夏五月壬申,銀青光祿大夫、永興縣公虞世南卒。
  六月庚子,初置玄武門左右飛騎。
  秋七月癸酉,吏部尚書、申國公高士廉為尚書右僕射。
  冬十月己卯,狩於始平,賜高年粟帛有差。乙未,至自始平。己亥,百濟遣使貢金甲雕斧。
  十二月辛巳,右武候將軍上官懷仁大破山獠於壁州。
  十三年春正月乙巳朔,謁獻陵。曲赦三原縣及行從大辟罪。丁未,至自獻陵。戊午,加房玄齡為太子少師。
  二月丙子,停世襲刺史。
  三月乙丑,有星孛於畢、昴。
  夏四月戊寅,幸九成宮。甲申,阿史那結社爾犯御營,伏誅。壬寅,雲陽石燃者方丈,晝如灰,夜則有光,投草木於上則焚,歷年而止。
  自去冬不雨至於五月。甲寅,避正殿,令五品以上上封事,減膳罷役,分使賑恤,申理冤屈,乃雨。
  六月丙申,封皇弟元嬰為滕王。
  秋八月辛未朔,日有蝕之。庚辰,立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突厥可汗,率所部建牙於河北。
  冬十月甲申,至自九成宮。
  十一月辛亥,侍中、安德郡公楊師道為中書令。
  十二月丁丑,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帥師伐高昌。乙亥,封皇子福為趙王。壬午,巂州都督王志遠有罪伏誅。詔於洛、相、幽、徐、齊、並、秦、蒲等州並置常平倉。己丑,吐谷渾河源郡王慕容諾曷缽來逆女。壬辰,狩於咸陽。
  是歲,滁州言:『野蠶食槲葉,成繭大如柰,其色綠,凡六千五百七十石。』高麗、新羅、西突厥、吐火羅、康國、安國、波斯、疏勒、于闐、焉耆、高昌、林邑、昆明及荒服蠻酋,相次遣使朝貢。
  十四年春正月庚子,初命有司讀時令。甲寅,幸魏王泰宅。赦雍州及長安獄大辟罪已下。
  二月丁丑,幸國子學,親釋奠,赦大理、萬年系囚,國子祭酒以下及學生高第精勤者加一級,賜帛有差。庚辰,左驍衛將軍、淮陽王道明送弘化公主歸於吐谷渾。壬午,幸溫湯。辛卯,至自溫湯。乙未,詔以梁皇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沉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焯、劉炫等前代名儒,學徒多行其義,命求其後。
  三月戊午,置寧朔大使,以護突厥。
  夏五月壬戌,徙封燕王靈夔為魯王。
  六月乙酉,大風拔木。己丑,薛延陀遣使求婚。乙未,滁州野蠶成繭,凡收八千三百石。
  八月庚午,新作襄城宮。癸巳,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平高昌,以其地置西州。
  九月癸卯,曲赦西州大辟罪。乙卯,於西州置安西都護府。
  冬十月己卯,詔以贈司空、河間元王孝恭,贈陝東道大行台尚書右僕射、鄖節公殷開山,贈民部尚書、渝襄公劉政會等配饗高祖廟庭。
  閏月乙未,幸同州。甲辰,狩於堯山。庚戌,至自同州。丙辰,吐蕃遣使獻黃金器千斤以求婚。
  十一月甲子朔,日南至,有事於圓丘。
  十二月丁酉,交河道旋師。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執高昌王麴智盛,獻捷於觀德殿,行飲至之禮,賜酺三日。乙卯,高麗世子相權來朝。
  十五年春正月丁卯,吐蕃遣其國相祿東贊來逆女。丁丑,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送文成公主歸吐蕃。辛巳,幸洛陽宮。
  三月戊申,幸襄城宮。庚午,廢襄城宮。
  夏四月辛卯,詔以來年二月有事泰山,所司詳定儀制。
  五月壬申,并州僧道及老人等抗表,以太原王業所因,明年登封已後,願時臨幸。上於武成殿賜宴,因從容謂侍臣曰:『朕少在太原,喜群聚博戲,暑往寒逝,將三十年矣。』時會中有舊識上者,相與道舊以為笑樂。因謂之曰:『他人之言,或有面諛。公等朕之故人,實以告朕,即日政教,於百姓何如?人間得無疾苦耶?』皆奏:『即日四海太平,百姓歡樂,陛下力也。臣等餘年,日惜一日,但眷戀聖化,不知疾苦。』因固請過并州。上謂曰:『飛鳥過故鄉,猶躑躅徘徊;況朕於太原起義,遂定天下,復少小遊觀,誠所不忘。岱禮若畢,或冀與公等相見。』於是賜物各有差。丙子,百濟王扶余璋卒。詔立其世子扶余義慈嗣其父位,仍封為帶方郡王。
  六月戊申,詔天下諸州,舉學綜古今及孝悌淳篤、文章秀異者,並以來年二月總集泰山。己酉,有星孛於太微,犯郎位。丙辰,停封泰山,避正殿以思咎,命尚食減膳。
  秋七月甲戌,孛星滅。
  冬十月辛卯,大閱於伊闕。壬辰,幸嵩陽。辛丑,還宮。
  十一月壬戌,廢鄉長。壬申,還京師。癸酉,薛延陀以同羅、僕骨、回紇、靺鞨、霫之眾度漠,屯於白道川。命營州都督張儉統所部兵壓其東境;兵部尚書李績為朔方行軍總管,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分道以御之。
  十二月戊子朔,至自洛陽宮。甲辰,李績及薛延陀戰於諾真水,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獲馬萬五千匹,薛延陀跳身而遁。績旋破突厥思結於五台縣,虜其男女千餘口,獲羊馬稱是。
  十六年春正月辛未,詔在京及諸州死罪囚徒,配西州為戶;流人未達前所者,徙防西州。兼中書侍郎、江陵子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專知機密。
  夏六月辛卯,詔復隱王建成曰隱太子,改封海陵剌王元吉曰巢剌王。
  秋七月戊午,司空、趙國公無忌為司徒,尚書左僕射、梁國公玄齡為司空。
  九月丁巳,特進、鄭國公魏征為太子太師,知門下省事如故。
  冬十一月丙辰,狩於岐山。辛酉,使祭隋文帝陵。丁卯,宴武功士女於慶善宮南門。酒酣,上與父老等涕泣論舊事,老人等遞起為舞,爭上萬歲壽,上各盡一杯。庚午,至自岐州。
  十二月癸卯,幸溫湯。甲辰,狩於驪山,時陰寒晦冥,圍兵斷絕。上乘高望見之,欲捨其罰,恐虧軍令,乃回轡入谷以避之。
  是歲,高麗大臣蓋蘇文弒其君高武,而立武兄子藏為王。
  十七年春正月戊辰,右衛將軍、代州都督劉蘭謀反,腰斬。太子太師、鄭國公魏征薨。戊申,詔圖畫司徒、趙國公無忌等勳臣二十四人於凌煙閣。
  三月丙辰,齊州都督齊王祐殺長史權萬紀、典軍韋文振,據齊州自守,詔兵部尚書李績、刑部尚書劉德威發兵討之。兵未至,兵曹杜行敏執之而降,遂賜死於內侍省。丁巳,熒惑守心前星,十九日而退。
  夏四月庚辰朔,皇太子有罪,廢為庶人。漢王元昌、吏部尚書侯君集並坐與連謀,伏誅。丙戌,立晉王治為皇太子,大赦,賜酺三日。丁亥,中書令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己丑,加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太子太師,司空、梁國公房玄齡太子太傅;特進、宋國公蕭瑀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英國公李績為太子詹事,仍同中書門下三品。庚寅,上親謁太廟,以謝承干之過。癸巳,魏王泰以罪降爵為東萊郡王。
  五月乙丑,手詔舉孝廉茂才異能之士。
  六月己卯朔,日有蝕之。壬午,改葬隋恭帝。丁酉,尚書右僕射高士廉請致仕,詔以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閏月戊午,薛延陀遣其兄子突利設獻馬五萬匹、牛駝一萬、羊十萬以請婚,許之。丙子,徙封東萊郡王泰為順陽王。
  秋七月庚辰,京城訛言云:『上遣棖棖取人心肝,以祠天狗。』遞相驚悚。上遣使遍加宣諭,月餘乃止。丁酉,司空、太子太傅、梁國公房玄齡以母憂罷職。
  八月,工部尚書、鄖國公張亮為刑部尚書,參預朝政。
  九月癸未,徙庶人承干於黔州。
  冬十月丁巳,房玄齡起復本職。
  十一月己卯,有事於南郊。壬午,賜天下酺三日。以涼州獲瑞石,曲赦涼州,並錄京城及諸州系囚,多所原宥。
  十八年春正月壬寅,幸溫湯。
  夏四月辛亥,幸九成宮。
  秋八月甲子,至自九成宮。丁卯,散騎常侍清苑男劉洎為侍中,中書侍郎江陵子岑文本、中書侍郎馬周並為中書令。
  九月,黃門侍郎褚遂良參預朝政。
  冬十月辛丑朔,日有蝕之。甲辰,初置太子司議郎官員。甲寅,幸洛陽宮。安西都護郭孝恪帥師滅焉耆,執其王突騎支送行在所。
  十一月壬寅,車駕至洛陽宮。庚子,命太子詹事、英國公李績為遼東道行軍總管,出柳城,禮部尚書、江夏郡王道宗副之;刑部尚書、鄖國公張亮為平壤道行軍總管,以舟師出萊州,左領軍常何、瀘州都督左難當副之。發天下甲士,召募十萬,並趣平壤,以伐高麗。
  十二月辛丑,庶人承干死。
  十九年春二月庚戌,上親統六軍發洛陽。乙卯,詔皇太子留定州監國;開府儀同三司、申國公高士廉攝太子太傅,與侍中劉洎、中書令馬周、太子少詹事張行成、太子右庶子高季輔五人同掌機務;以吏部尚書、安德郡公楊師道為中書令。贈殷比干為太師,謚曰忠烈,命所司封墓,葺祠堂,春秋祠以少牢,上自為文以祭之。
  三月壬辰,上發定州,以司徒、太子太師兼檢校侍中、趙國公長孫無忌,中書令岑文本、楊師道從。
  夏四月癸卯,誓師於幽州城南,因大饗六軍以遣之。丁未,中書令岑文本卒於師。癸亥,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英國公李績攻蓋牟城,破之。
  五月丁丑,車駕渡遼。甲申,上親率鐵騎與李績會圍遼東城,因烈風發火弩,斯須城上屋及樓皆盡,麾戰士令登,乃拔之。
  六月丙辰,師至安市城。丁巳,高麗別將高延壽、高惠真帥兵十五萬來援安市,以拒王師。李績率兵奮擊,上自高峰引軍臨之,高麗大潰,殺獲不可勝紀。延壽等以其眾降,因名所幸山為駐蹕山,刻石紀功焉。賜天下大酺二日。
  秋七月,李績進軍攻安市城,至九月不克,乃班師。
  冬十月丙辰,入臨渝關,皇太子自定州迎謁。戊午,次漢武台,刻石以紀功德。
  十一月辛未,幸幽州。癸酉,大饗,還師。
  十二月戊申,幸并州。侍中、清苑男劉洎以罪賜死。
  是歲,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死。
  二十年春正月,上在并州。丁丑,遣大理卿孫伏伽、黃門侍郎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條巡察四方,黜陟官吏。庚辰,曲赦并州,宴從官及起義元從,賜粟帛、給復有差。
  三月己巳,車駕至京師。己丑,刑部尚書、鄖國公張亮謀反,誅。
  閏月癸巳朔,日有蝕之。
  夏四月甲子,太子太師、趙國公長孫無忌,太子太傅、梁國公房玄齡,太子太保、宋國公蕭瑀各辭調護之職,詔許之。
  六月,遣兵部尚書、固安公崔敦禮,特進、英國公李績擊破薛延陀於郁督軍山北,前後斬首五千餘級,虜男女三萬餘人。
  秋八月甲子,封皇孫忠為陳王。己巳,幸靈州。庚午,次涇陽頓。鐵勒回紇、拔野古、同羅、僕骨、多濫葛、思結、阿跌、契苾、跌結、渾、斛薛等十一姓各遣使朝貢,奏稱:『延陀可汗不事大國,部落烏散,不知所之。奴等各有分地,不能逐延陀去,歸命天子,乞置漢官。』詔遣會靈州。
  九月甲辰,鐵勒諸部落俟斤、頡利發等遣使相繼而至靈州者數千人,來貢方物,因請置吏,鹹請至尊為可汗。於是北荒悉平,為五言詩勒石以序其事。辛亥,靈州地震有聲。
  冬十月,前太子太保、宋國公蕭瑀貶商州刺史。丙戌,至自靈州。
  二十一年春正月壬辰,開府儀同三司、申國公高士廉薨。丁酉,詔以來年二月有事泰山。甲寅,賜京師酺三日。
  二月壬申,詔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何休、王肅、王輔嗣、杜元凱、范寧等二十一人,代用其書,垂於國冑,自今有事於太學,並命配享宣尼廟堂。丁丑,皇太子於國學釋菜。
  夏四月乙丑,營太和宮於終南之上,改為翠微宮。
  五月戊子,幸翠微宮。
  六月癸亥,司徒、趙國公無忌加授揚州都督。
  秋七月庚子,建玉華宮於宜君縣之鳳凰谷。庚戌,至自翠微宮。
  八月壬戌,詔以河北大水,停封禪。辛未,骨利干國遣使貢名馬。丁酉,封皇子明為曹王。
  冬十一月癸卯,徙封順陽王泰為濮王。
  十二月戊寅,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卿楊弘禮為昆山道行軍大總管,以伐龜茲。
  是歲,墮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羊同、石、波斯、康國、吐火羅、阿悉吉等遠夷十九國,並遣使朝貢。又於突厥之北至於回紇部落,置驛六十六所,以通北荒焉。
  二十二年春正月庚寅,中書令馬周卒。司徒、趙國公無忌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己亥,刑部侍郎崔仁師為中書侍郎,參知機務。戊戌,幸溫湯。戊申,還宮。
  二月,前黃門侍郎褚遂良起復黃門侍郎。中書侍郎崔仁師除名,配流連州。癸丑,西番沙缽羅葉護率眾歸附,以其俟斤屈裴祿為忠武將軍,兼大俟斤。戊午,以結骨部置堅昆都督。乙亥,幸玉華宮,乙卯,賜所經高年篤疾粟帛有差。己卯,搜於華原。
  四月甲寅,磧外蕃人爭牧馬出界,上親臨斷決,然後鹹服。丁巳,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下其部落七十二所。
  五月庚子,右衛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國,大破之,獲其王阿羅那順及王妃、子等,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二萬餘以詣闕。使方士那羅邇娑婆於金飆門造延年之藥。吐蕃贊普擊破中天竺國,遣使獻捷。
  六月癸酉,特進、宋國公蕭瑀薨。
  秋七月癸卯,司空、梁國公房玄齡薨。
  八月己酉朔,日有蝕之。
  九月己亥,黃門侍郎褚遂良為中書令。
  十月癸亥,至自玉華宮。
  十一月戊戌,眉、邛、雅三州獠反,右衛將軍梁建方討平之。庚子,契丹帥窟哥、奚帥可度者並率其部內屬。以契丹部為松漠都督,以奚部置饒樂都督。
  十二月乙卯,增置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各二員,大理寺置平事十員。
  閏月丁丑朔,昆山道總管阿史那社爾降處密、處月,破龜茲大撥等五十城,虜數萬口,執龜茲王訶黎布失畢以歸,龜茲平,西域震駭。副將薛萬徹脅于闐王伏闍信入朝。癸未,新羅王遣其相伊贊千金春秋及其子文王來朝。
  是歲,新羅女王金善德死,遣冊立其妹真德為新羅王。
  二十三年春正月辛亥,俘龜茲王訶黎布失畢及其相那利等,獻於社廟。
  二月丙戌,置瑤池都督府,隸安西都護府。丁亥,西突厥肆葉護可汗遣使來朝。
  三月丙辰,置豐州都督府。自去冬不雨,至於此月己未乃雨。辛酉,大赦。丁卯,敕皇太子於金液門聽政。是月,日赤無光。
  四月己亥,幸翠微宮。
  五月戊午,太子詹事、英國公李績為疊州都督。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國公李靖薨。己巳,上崩於含風殿,年五十二。遺詔皇太子即位於柩前,喪紀宜用漢制。秘不發喪。庚午,遣舊將統飛騎勁兵從皇太子先還京,發六府甲士四千人,分列於道及安化門,翼從乃入;大行御馬輿,從官侍御如常。壬申,發喪。
  六月甲戌朔,殯於太極殿。
  八月丙子,百僚上謚曰文皇帝,廟號太宗。庚寅,葬昭陵。上元元年八月,改上尊號曰文武聖皇帝。天寶十三載二月,改上尊號為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
  史臣曰:臣觀文皇帝,發跡多奇,聰明神武。拔人物則不私於黨,負志業則鹹盡其才。所以屈突、尉遲,由仇敵而願傾心膂;馬周、劉洎,自疏遠而卒委鈞衡。終平泰階,諒由斯道。嘗試論之:礎潤雲興,蟲鳴螽躍。雖堯、舜之聖,不能用檮杌、窮奇而治平;伊、呂之賢,不能為夏桀、殷辛而昌盛。君臣之際,遭遇斯難,以至抉目剖心,蟲流筋擢,良由遭值之異也。以房、魏之智,不踰於丘、軻,遂能尊主庇民者,遭時也。
  或曰:以太宗之賢,失愛於昆弟,失教於諸子,何也?曰:然,舜不能仁四罪,堯不能訓丹朱,斯前志也。當神堯任讒之年,建成忌功之日,苟除畏逼,孰顧分崩,變故之興,間不容髮,方懼『毀巢』之禍,寧虞『尺布』之謠?承干之愚,聖父不能移也。若文皇自定儲於哲嗣,不騁志於高麗;用人如貞觀之初,納諫比魏征之日。況周發、周成之世襲,我有遺妍;較漢文、漢武之恢弘,彼多慚德。跡其聽斷不惑,從善如流,千載可稱,一人而已!
  贊曰:昌、發啟國,一門三聖。文定高位,友於不令。管、蔡既誅,成、康道正。貞觀之風,到今歌詠。

  〔《李衛公問對》三卷〕(通行本)
  唐.司徒并州都督衛國景武公李靖與太宗論兵之語,而後人錄以成書者也。案:史稱所著兵法世無完書,惟《通典》中略見大概。此書出於宋代,大旨因杜氏所有者而附益之。何薳《春渚紀聞》謂蘇軾嘗言世傳王通《元經》、關子明《易傳》及此書皆阮逸所偽撰,蘇洵曾見其草本。馬端臨撰〈四朝國史.兵志〉謂:『神宗熙寧閒,嘗詔樞密院校正此書。』似非逸所假托。胡應麟《筆叢》則又稱其:『詞旨淺陋猥俗,最無足釆。』阮逸亦不應鄙野至此。當是唐末宋初村儒俚學掇拾貞觀君臣遺事而為之。諸說紛紜,多不相合。今考阮逸偽撰諸書,一見於《春渚紀聞》,再見於《後山談叢》,又見於《聞見後錄》,不應何薳、陳師道、邵博不相約會,同構誣詞。至熙寧、元豐之政,但務更新,何嘗稽古。尤未可據七書之制,斷為唐代舊文。特其書分別奇正,指畫攻守,變易主客,於兵家微意時有所得,亦不至遂如應麟所詆耳。鄭瑗《井觀瑣言》謂『《問對》之書雖偽,然必出於有學識謀略者之手』。斯言近之。故今雖正其為贗作,而仍著之於錄雲。

  《唐李問對》

  有疑古者認為此書系後人偽托,或為阮逸,或為唐、宋間『某知兵之隱士』。其意即指此書中兩人之『問對』系皆後人偽造,非實錄也。今筆者有百分百之把握證此書為兩人問答之實錄,至於何人所錄,無關緊要也。故今列之於『李世民』條下,除因李靖已有《李靖兵法》列於其下之外,更以示李世民在中國兵學界之重要地位也。
  據稱阮逸曾以『此書之草稿』示蘇珣,則『太宗』之廟號或為其所加,亦未可知。今本《唐李問對》只分『捲上、卷中、卷下』,此與歷來兵書之體例不合,而該書以問對構成,更是聞所未聞,然其中所述皆符合實情,要偽造如此高明之兵書,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此《唐李問對》必是唐太宗與李靖兩人對話之實錄無疑。(不只是主觀看法)
  今日因兵役之故,是以來不及為此書之真偽撰一『論正』。故今筆者予疑古者一個『自清』的機會,若自認可證此書為偽者,何妨來此挑戰!否則切莫再誤人誤己矣!據聞有人『已證』此書為後人偽造,且為許多學者所接受,此與《孫子兵法》之情形同也。若真有把握,筆者在此恭候大駕。然因兵役問題,故筆者『反駁』之日期將無法確定,還望各位兵書疑古者萬分忍耐耳!至於其它兵書,已如各書簡介之文所述,欲證其『偽』,今人尚無此『本事』,故本人僅欲以《唐李問對》為戰書也。
  〈顏氏家訓.勉學〉

  校定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或彼以為非,此以為是;或本同末異;或兩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
  〈史記.項羽本紀〉

  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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