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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夢的解析》 作者︰弗洛伊德

《夢的解析》 作者︰弗洛伊德

弗氏原序(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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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在本書中描述「夢的解析」;相信在這麼做的時候,我並沒有超越神經病理學的範圍。因為心理學上的探討顯示夢是許多病態心理現象的第一種;它如歇斯底里性恐懼、強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屬於此現象,並且因為實際的理由,很為醫生們所看重。由後遺癥看來,夢並沒有實際上的重要性;不過由它成為一種範例的理論價值來看,其重要性卻相對地增加不少。不管是誰,如果他不能解釋夢中影像的來源,那麼他也極不可能會瞭解恐懼癥、強迫癥或是妄想,並且不能借此給病人帶來任何治療上的影響。
不過形成本論題的重要性的原因亦應為本著作無法完全負責的原因——這本書裡常常有許多失落的線索,以致我的論述常常不得不中斷;其數目不亞於夢的形成和那比較容易被了解的病態心理問題兩者間所存在的許多相關點。關於這些問題,我不擬在此書中加以討論,不過如果時間和精力允許,並且能夠得到更多的資料,那麼我以後將陸續地加以探討。
造成發表本書困難的另一個原因是那些運用來說明「夢的解析」的材料的特殊性。在閱讀本書時,大家自然會明白為什麼那些刊載於文獻上,或者來源不明的夢都能夠加以利用。
只有本人以及那些接受我心理治療的病患的夢才能夠有資格被選用。我放棄病人的夢不用,因為其夢形成的程序由於現存的神經質特徵而有不必要的混雜。不過在發表自己的夢時,我又不可避免地要將許多私人的精神生活呈露在眾人面前——超過我所願意做的,或者可以說,超過任何科學家發表其論述時所要牽涉到的私人事情(當然在詩人就不一樣)。這是我的痛苦,但卻是必要的;與其完全地捨棄了提供對這心理學上發現的證據,我寧可選擇後者。但自然的,我無法避免以省略或以替代品來取代我的一些草率行為。然而這麼一來,它的價值就減低了不少。我只希望讀者能設身處地站在我的困難立場上想一想,多多包涵;另外,如果有誰發現我的夢涉及他時,請允許我在夢中生活有這自由思想的權利。

弗洛伊德(19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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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 第一章 一九○○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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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夢的科學研究 以下我將討論有關應用心理技巧來解析夢的可能性,並由此顯示所有夢均充滿特別意義,而與夢者白天的精神活動有所聯繫,然後,我擬再就各夢所隱藏的奇異曖昧作一番演繹,以期由此看出夢的形成過程中所含之衝突或吻合之處。為了使夢的問題變成更容易了解,我對這方面的努力使我不得不對有關夢的各方說法作一通盤整理。
本書中我擬對早期以及當代有關夢的理論先作一概括的介紹,因為在以後的推論中,我將無法再有機會談到這些。儘管夢的存在早已在幾千年前即令人困惑研思,但科學方面的了解其實仍是非常有限。因此所有有關這方面的論述,從來就沒有人能引用一家說法涵蓋一切現象。讀者也許都自己有過不少奇異的經驗或有關此類的豐富材料,但真正有關夢的本質或其根本的解釋方法,相信也仍付之闕如。當然,受一般教育而非夢析專家者對這方面的知識,那是更加貧乏了。
史前時期原始人類有關夢的觀念,均深深影響他們對宇宙和靈魂的看法,而這些有興趣的問題由於篇幅所限,我只好推薦有心之人詳讀拉巴克、史賓塞、泰勒及其他作者之名作。
在我們未能完成釋夢工作以前,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瞭解他們對這問題所作的玄思及推測將有多重要的貢獻。
這種原始時代所遺留下來對夢的看法迄今仍深深影響一般守舊者對夢的評價,他們深信夢與超自然的存在有密切的關係,一切夢均來自他們所信仰的鬼神所發的啟示。也因此,它必對夢者有特別的作用,也就是說夢是在預卜未來的。因此,夢內容的多彩多姿以及對夢者本身所遺留的特殊印象,使他們很難想像出一套有系統的劃一的觀念,而需要以其個別的價值與可靠性作各種不同的分化與聚合。因此,古代哲學家們對夢的評價也就完全取決於其個人對一般人文看法的差異。
在亞理士多德的兩部作品內容曾提及夢,當時他們已認為夢是心理的問題,它並非得自神諭,而是一種由於精力過剩而來的產物。他所謂的「精力過剩」,意指夢並非超自然的顯靈,而仍是受制於人類精神力的法則,當然,這多少對某些人而言,也與神靈是有點關係的。夢是按夢者本身睡眠深度所產生的不同精神活動,亞理士多德曾提過一些夢中的特點;舉例而言,他觀察到夢能將輕微的睡中知覺道出強烈的感官刺激(「一個睡覺中的人在他感到肉體上某部分較暖和時,他可能夢見自己走入火堆中」),由此他推論夢很容易告訴醫師病人最先不易察覺的病兆(在希波克拉底的名作內就曾提過夢與疾病的聯繫)。
由此,讀者可以看出在亞理士多德以前的作者們並不以為夢是一種精神活動,而堅稱神諭的存在。因此,自古以來這兩種不同的說法就一直無法妥協,古人曾試圖將夢分成兩類,一種是真正有價值的夢,它能帶給夢者警告,或預卜,而另一種無價值、空洞的夢只是帶來困惑或引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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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由於本書第一章 只是對本書所作概括介紹、且所佔篇幅太多,又非弗氏本人之論 著,故此章采布利爾(譯者注︰有系統地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介紹入美國者,當數布利爾為第一人。)之節譯英文本,只將有關以後讀者對本書瞭解所需之大綱譯出。畢竟正如本 人所說︰「大概通常讀者沒有人願意花那麼多精力與時間去瞭解所有古今對夢的所有人不同理論吧!」
以下即布利爾對這六萬言的第一章所作的節譯︰科學問世以前對夢的觀念,當然是由古人本身對宇宙整體的觀念所醞釀而成的,他們慣於將其精神生活投射於一假想之外在現實。
而且,他們所看的夢端視白天醒來後所殘留的夢相,而這方面的記憶較之其他精神內容,當然變得陌生,且不尋常,彷彿是來自另外一個世 界。但我們也千萬不要以為這種視夢為超自然力的理論今日已不再存在。
事實上,今日不只 是那些深信怪力亂神的神話、小說者,仍執著於被這科學颶風橫掃過所殘存的鬼神之說,就是一些社會中佼佼者,儘管他們在某些方面嫌棄過分的感情用事,但他們的宗教信仰卻仍使他們深信神靈之力確實是這種無法解釋的夢現象的原因,某些哲學派如Schelling也深信古來相傳的神力對夢的影響,而對某些思想家而言,夢的預卜力量也仍無法完全抹煞。儘管科學家們已清楚地意識到這類迷信的不可信,但所有這些紛紜不一的歧見之所以仍會存在,主要還是因為迄今心理學方面的解釋仍不足以解決積存盈庫的夢之材料。要想將有關夢的科學研究歷史作一整理實在是一大難事,因為有些研究在某段時期確實十分有價值,但到目前為止卻仍不能在一特定的方向有真正的進展,俾能使此後的學者按已證實的成就而繼續發展下去,每位學者總得對同一問題從頭開始重新整理而仍無法突破這解不開的結。如果要我將這班學者按年列出他們各家的說法,我將很難對目前我們對此問題的看法作一清晰而中肯的交代,因此我寧可按其學說的內容分別討論,而不以作者來分類,並且由手頭上所整理到的資料舉出各種不同的夢問題來介紹各種不同的解析。然而由於資料是如此地分散而難見於各不同的文獻,我只好要求讀者對我目前所作的整理不要作太多的挑剔,畢竟我已儘量努力避免漏掉任何基本上的事實或觀點。
在日後德文的增版中,弗洛伊德又有以下的增補︰在這第二版的問世,我未對這方面文獻的整理有所增補,是有其理由的。也許讀者對此會有所不滿,但我卻決心如此。在第一版時,我耗盡心血地在開宗明義第一章裡對以往的文獻作整理,而我發覺這次如果在此再有所增補,將不見得能有多大助益,因為事實上,這兩版相隔的九年之間,無論是文學上或實際論著上,對夢的研究並無任何新穎的卓見。
自從我第一版的《夢的解析》問世以來,從來無人問津,那些所謂「夢的研究學者」更完全忽略了我的見解,而只是一味地表現出他們那種難以接受新觀念的「食古不化」與「故步自封」,正如法國諷世小說家AnatoleFrance(1844—1924)的「Lessavantsnesontpascurieux」如果在科學研討上也有報復的權利的話,那麼這回也該輪到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忽略掉他們在我這書出版以後所發表的心得。在雜誌上出現的有關這方面的少數研究也總是充滿對我的錯誤看法與缺乏瞭解,因此我對那些針對這書所發的批評所作的辯駁是——他們最好再重讀我的書,或者應該說他們才是應該好好讀我的書的人。
在一九一四年德文第四版問世時,也就是我(Brill自稱)的英文譯本第一版問世一年後,弗氏又加了如下數語︰最近,這種情形顯然已有改觀,我這部《夢的解析》所作的貢獻已不再受人忽視。但這種新情況使我更難作整理,《夢的解析》一書已引起一系列的新事端與問題,而作者也曾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解釋說明過,但在我未能架構出整套理論來反駁他們以前,我無法在本章加添任何新的補註。不過,將來若有任何卓越的文獻出現的話,我一定會在以後的版本內附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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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 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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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夢的分析 本書的開場白即已標出我在夢的觀念所受傳統看法之影響。我主要想讓人們理解「夢是可以解釋的」,而已經討論過的那些對夢的解釋所作的貢獻,其實不過是我這份工作的附加物。在「夢是可以解釋的」這前提之下,我立即發現我完全不同於時下一般對夢的看法——(事實上幾乎所有夢的理論,僅除了休奈爾的以外),因為要「解釋夢」即是要給予夢有個「意義」,用某些具有確實性的,有價值的內容來作「夢」的解釋。但,就我們看得出的、夢的科學理論一點也幫不了夢的解釋。因為,第一︰根據這些理論,夢根本就不是一種心理活動,只是一種肉體的運作,透過符號以呈現於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見一直是與此相反的。它們強調夢的動作是完全不合邏輯的。可是它們雖認為夢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謬的,但卻仍無法鼓足勇氣地否認夢是有任何意義的。由本能的推斷,我們可以說,夢一定有某種意義的,即使那是一種晦澀的「隱意」用以取代某種思想的過程。因此我們只要能正確地找出此「取代物」,即可正確地找出夢的「隱意」。
非科學界一直在努力地以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試圖對夢作一番解釋。第一種方法是將整個夢作一整體來看,而嘗試以另一內容來取代,此法其實就某些方面看來,是利用「相似」的原則,而且有時相當高明。這即是「符號性的釋夢」。但這種方法在處理上看來極不合理、極端荒謬的夢時,一定是非常吃蹩的。聖經上約瑟夫對法老的夢所提出的解釋,便是 一個例子。「先出現七隻健碩的牛,繼之有七隻瘦弱的牛出現,他們把前七個健碩的牛吞噬掉」,就被解釋為暗示著「埃及將有七個饑荒的年頭,並且預言這七年會將以前豐收的七年所盈餘的一律耗光」。大多數有想像力的文學作家們,所編造出來的夢多是應用此種「符號性的釋夢」。因為他們就用我們一般人在夢裡所發現的那份「相似」來把他們的想法表現出來﹝1﹞。
主張「夢是預言未來的觀念」者,即利用「符號釋夢法」來對夢作一番解釋,由其內容、形式加以臆測未來。要想介紹如何使用「符號釋夢法」,那當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釋之正確與否仍只是一種主觀的推測及直覺的反應,也因此,釋夢才被認為只是屬於一些天生異 稟之佼佼者所具的專利﹝2﹞。
而另一種釋夢方法,卻完全放棄以上那種觀念。這種方法可稱之為「密碼法」,因為這種方法是——視夢為一種密碼,其中每一個符號,均可按密碼冊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義的內容,一個個予以解釋。舉例而言,我夢到一封「信」和一個「喪體」等等,於是我查了一 下那「釋夢天書」,於是我發現「信」是「懊悔」的代號,而「喪體」是「訂婚」,然後,我再於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各意義間尋求其中聯繫之經緯,編織出對將來所作之預示。在Daldis的Artemidoros所作的釋夢作品裡,我們也可找出類似這種「密碼法」的方法﹝3﹞,但在釋夢時,他不只注重夢的內容,連作夢者的人格、社會地位均列入考慮範圍,因此同一個夢的內容,對一個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說家與窮人、獨身者、販夫走卒是完全不同意義的。此法的主要特點就在於視夢為一大堆片段的組合,而須就每片段個別處理。所謂紛亂的、矛盾的、怪誕離奇的夢,就只有用這方法來對付了﹝4﹞。
以上所介紹這兩種常用的釋夢方法的不可靠性當然是明顯的。就科學的處理來看,「符號法」在應用上有限制,不能廣泛適用於所有的夢。而「密碼法」之可靠性又取決於每一件事物之「密碼代號」是否可靠,而事實上密碼的確實性又根本沒有科學性的保證。因此,人們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學家與精神科醫師的看法,而斥責這一套夢的解釋為一種幻想﹝5﹞。
然而,我本身卻持另一種看法。我曾經不只一次地被迫承認︰「的確,古代冥頑執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學見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須堅持夢的確具有某種意義,而一個科學的釋夢方法是有可能的。我之探求此種方法即循以下途徑︰ 幾年來,我一直嘗試著找尋,對幾種精神病態——如歇斯底里性恐懼癥、強迫意念等的 根本療法。事實上,當我聽到約瑟夫、布勞耳那段意義深長的報導——「視此種病態觀念為一種癥狀,而盡其可能地在病人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則癥狀即可消失,而病人可得復原」,再加上以往我們其他各種療法的失敗,以及這些精神病態所顯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不顧重重的困難,開始走上佈勞耳所創的這條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這條絕徑上,拓展出一番新天地。將來我將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詳細補述我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達成之成果。而就在這精神分析的探討中,我接觸到了「夢的解釋」這問題。在我對病人要求將他有關某種主題所曾發生過的意念、想法通通告訴我時,就牽涉到他們的夢,也因此使我聯想到,夢應該可以將它利用來作為由某種病態意念追溯至昔日憶間的橋樑。而第二步就演變成,將夢本身當作一種癥狀,而利用夢的解釋來追溯夢的病源,而加以治療。
為了這樣做,病人方面需有某些心理準備。要再三地叮嚀病人,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儘量減少心理上習慣地對這些感受所曾引起的批判,為了能達到這目的,最好能使病人輕鬆地休息於榻上,閉上雙眼﹝6﹞,而嚴格地遵守決不容許任何心內所浮現出來的批判,來抹煞一絲一毫的感受,並且使他瞭解,精神分析之成功與否,將取決於他本身之能否將所有湧上心頭的感受,完全托盤說出,而不因為自己覺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蠢的,而不說出。他必須對自己的各種意念,保持絕對公平,毫無偏倚。因為一旦他的夢、強迫意念或其他病狀,無法理想地被解決時,那就是因為他仍容許本身的批判阻滯了它的道白。
我曾注意到,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一個人在「反省」時的心裡狀態與他自己觀察自己的心理運作過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較專心作「自我觀察」,所需的精神活動較大,當一個人在反省時,往往愁眉深鎖、神色凝重,而當他作自我觀察時,卻往往仍保持那份悠閒飄逸。這兩種情形,均須個人集中注意﹝7﹞,然而一個正在反省的人,卻須利用他的批判能力,用來拒斥某些一旦浮現到意識境界曾使他感到不虞意念,以阻止它繼續在其心理中進行,而其他有些觀念,甚至在未達到意識境界,仍未為他本身所察覺前即已杜絕。
但是,「自我觀察」卻只有一個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這點,那將有無數的意念想法,能絲毫不漏地,浮現到意識裡。而藉著這些,本不為自我觀察者所覺察的資料,我們就可能對這些精神病態意唸作一解釋,同樣地,夢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理的解釋。可以看出來的,這樣產生的精神狀態,就精神能量(流動注意力)的分佈而言,頗似人們入睡前的狀態。以及催眠狀態在入睡前,由於某種批判能力的鬆懈,使得不希望的意念,湧上心頭,而影響了我們意念的變化。由於這種鬆懈,我們均習慣地稱之為「疲乏」,而這湧現的不希望的意念,往往變化為視覺或聽覺上的幻象﹝8﹞。但在夢或病態意念的分析時,這些變化為幻象活動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練地廢棄,而將這些精神能量(或只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來專注於追溯這浮現到意識的不希望的意念,究竟來自何種意念。(在入睡前,這種意念已轉為幻象,而在自我觀察中,則仍以「意念」存在。因此不希望的意念可由此而蛻變成某種希望的意念。)
然而大多數人均發現對「自由浮現的意念」,要採取這種態度,仍有相當困難,這種「批判」的揚棄,實在很難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會引起強大的阻力,而使這意念無法浮現到意識層。然而,如果參照我們偉大的詩人席勒所說的話,我們就會發現文學的基本創作也正需此種類似的功夫。在他與哥爾納的通信中(感謝OttoRank的整理,才有這份信件的發現),席勒對一位抱怨著自己缺乏創作力的朋友,作如下的回答︰「就我看來,你之所以會有這種抱怨,完全歸咎於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像力之上的限制,這兒我將提出一份觀察,並舉一譬喻來說明。如果理智對那已經湧入大門的意念,仍要作太嚴格的檢查,那便扼殺了心靈創作的一面。也許就單一個意念而言,它可能毫無意義,甚至極端荒唐的,但跟隨著而來的幾個意念,卻可能是很有價值的,也許,雖然幾個意念都是一樣的荒謬,但合在一起,卻成了一個甚具意義的聯繫。理智其實並無法批判所有意念,除非它能先把所有湧現心頭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後再統籌作一比較批判。就我看來,一個充滿創作力的心靈,是能把理智由大門的警衛哨撤回來,好讓所有意念自由地,毫無限制地湧入,而後再就整體作一檢查。你的那份可貴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稱他作什麼),就因為無法容忍所有創造者的心靈的那股短暫的紛亂,而扼殺了靈感的泉湧。這份容忍功夫的深淺,也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藝術家與一般夢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發現毫無靈感,實在都是因為你對自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嚴格。」(一七八八年十二月一日的信)其實,席勒所謂的將大門口的警衛哨撤回來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觀察,絕不是困難的。
大多數我的病人,多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導後,即能做到,而我自己如果把閃過我心頭的所有念頭一一記下,我可以很輕易地完全做到。這種批判活動,所耗的精神能量日減,自我觀察的能量便能日增,當然,這情形尚待取決於人與物之間所耗的注意力多少而定。
由這方法應用的第一步驟告訴我們,一個人無法對整個夢作為集中注意的對象;只能夠就每小部分逐一檢釋。如果我對一個毫無經驗的病人發問︰「這個夢究竟與你有甚關聯?」十之八九,他根本無法看出什麼眉目的。首先,我必須替他把夢作一套剖析,然後再使他就各片斷,逐一地告訴我在這一段裡面究竟隱藏著哪些有關的意念。在這最重要的步驟裡,我改採用的釋夢方法與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記載的那種「符號釋夢法」不太一樣,而與前述 的第二種方法「密碼法」較為相近。與這相同的,我也是用片斷、片斷地,而非就整體地來研討,同樣的,我也視夢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9﹞。在我對「心理癥」的精神分析所作的作品中,曾提出不下一千個夢的解釋,但我在此介紹釋夢的理論和技巧時,並不擬利用這些材料。因為一般人,可能認為由這病態的夢所作的解釋並不足以推廣適用到普通正常人的夢。而且我還另有一個理由,因為所有這些夢的主題,往往脫離不了這些引起其心理病態的病根。因此這種夢每個都須有很長的附加說明,以及有關其心理癥的性質及病源的研究報告,這些都將是極端不尋常,而與夢的本質,將有甚大的出入。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條路,藉著夢的解釋來解決「心理癥」的 病人心理上更棘手的問題。然而,我手頭上所收集的夢,大半均是此類「心理癥」病人的夢,如果要我捨棄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爾於閒談中提及的夢或一些我在「夢生活」的演講所已經舉過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地,這些夢我又都無法作真正的分析,以尋求其真實的意義,因為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碼法」較難些,密碼法只要將內容對照那已確立的《密碼代號簿》。而我,相反地,認為同樣的一個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關聯將有不同的意義。所以,最後我只有用我自己的夢——一種為幾近正常的人所做的夢,而其內容的解析較豐富,而且方便,並可與每日生活,本能尋出一較清楚之關係。當然,在此我曾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的真實性可靠到什麼程度的問題,而且這種分析之有不確定性,也幾乎是無可否認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斷,自我觀察總是較觀察別人來得真切些,同時這樣做可順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釋夢」的功夫。當然,在我自身內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難,每個人總是對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細節,有相當的不情願,同時也擔心旁人對它的誤解所生的影響。然而一個人必須能超越這些顧慮。德爾貝夫曾說過︰「每一個心理學家必須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弱點,如果那樣做他認為會對困難的問題有所助益的話。」而且我相信,讀者們能由於這心理問題的解析所帶來的興趣,而原諒我所犯的輕率。 因此我擬在這裡舉出一個我自己的夢,來說明我的釋夢方法。每一個這種夢均須有一套「前言」,所以我想請讀者先生們,先要能把我的興趣,暫時當作自己的興趣,集中精神於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繁瑣細節。因為這種轉移,將是探究夢的隱意所必須具有的興趣。
前言 在一八九五年夏天,我曾以「精神分析」治療一位與我家素有交情的女病人,由於不時擔心著萬一失敗將會影響我與她家人的友誼,而使我倍感棘手。但很遺憾的,她在我手中的治療經過並不太順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焦慮」,但她生理上的種種癥狀並未能好轉。那時我尚未確知「歇斯底里癥」治療的標準,因此我以為有更好的辦法,所以就提出了一個更徹底但不見得能使患者接受的「辦法」,結果在患者的不同意下我們中斷了治療。
有一天我的同事奧圖醫生拜訪了這患者——伊瑪的鄉居,回來後與我談起。於是我問起她的近況,所得的回答是︰「看來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見有多大起色。」那種語氣聽來就有如指責我的不對,並且我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讚成伊瑪找我的治療的親戚們,又向奧圖說了我一些壞話。但這種不如意的事,當時我並不十分介意,同時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當晚一氣之下,就振筆疾書,把伊瑪的整個醫療經過詳抄一遍,寄給我的一位同事——M醫師(當時他算得上我們這一門的權威),想讓他看看,究竟我的醫療是否真有使人非議之處,而就在當晚(或者是隔天清晨)我做了如下一個夢,這是我當天一醒來馬上寫下的﹝10﹞。
一八九五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之夢有一個大廳裡賓客雲集,伊瑪就在人叢中,我走近她,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責問她為什麼迄今仍未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話,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錯!」她回答道︰「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嚨、肚子、胃都痛得要命!」這時我才發現她變得那般蒼白、浮腫,我不禁開始為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某些問題而擔心。於是把她帶到窗口,藉著燈光檢查她的喉嚨。正如一般常有假牙的淑女們一樣,她也免不了有點不情願地張開嘴巴,其實我以為她是不需要這種檢查的……。結果在右邊喉頭有一塊大白斑,而其他地方也多有廣泛的灰小白斑排成卷花般的小帶,看來很像鼻子內的「鼻甲骨」一般。於是我很快地叫M醫師來再做一次檢查,證明與我所見一樣。……M醫師今天看來不同於往常,蒼白、微跛,而且臉上鬍子刮得一乾二淨……。現在我的朋友奧圖也站在伊瑪旁邊,另一個醫生里奧波德在聽診她的胸部(衣服並未解開),並說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濁音。」又發現在她左肩皮膚有滲透性病灶(雖隔著衣服),我仍可摸出這傷口。M醫師說︰「這毫無疑問地是由細菌感染所致,那沒什麼問題,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排出來。」……
而我們都十分清楚這是怎麼搞出來,大概不久以前,奧圖由於伊瑪當時身體不舒服而給她打了一針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Trimethylamin(那構造式我可清楚地看到呈現在我眼前)……其實,人們是很少這般輕率地使用這種藥的,而且很可能當時針筒也是不夠 乾淨的……。
這個夢似乎有許多地方佔盡人家的便宜,很明顯地與當天白天所發生的事息息相關。由我的「前言」,讀者大概也可看出一點苗頭,由奧圖聽到伊瑪的消息,寫治療經過寄給m醫師——這些事一直到睡覺時仍盤踞我心中,而產生了這麼一個怪夢。其實連我本人,也不能完全明了裡頭的內容。我實在想不通,伊瑪為什麼會有那樣奇怪的癥狀,Propionicacid的注射,M醫師的安慰之詞……都叫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尤其,後來一切的進展是那麼的快,一下子就掠過去,更叫我無從捉摸,以下我打算分作幾段,逐段分析。

分析
一、「在大廳裡——有很多賓客,正受著我們的招待」︰那年的夏天,我們正住在Bellevue—是Kahlenbery﹝11﹞附近山中的獨屋,這座房子本是建來作避暑的別墅,所以都是些高大寬敞的房間。這夢是在我妻生日前一天所做,記得做夢的前一天,我妻曾與我談及生日當天宴會的安排,並開出一列邀請的名單——而伊瑪是當中之一。因此,在夢中,我就有宛如當天生日宴會的一幕出現。
二、我責怪伊瑪為何未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錯!」︰在醒時我都有可能說出這種話,而且可能事實上我也已經說過也不一定。當時我以為(日後我已證明那是錯誤的)我的工作只是對患者揭示他們癥狀下面所隱藏的真正毛病所在而已,至於他們接受成功所繫的解決的辦法與否,則我無能為力。所以在夢中,我告訴伊瑪那些話,無非是要表示她今日之久病不癒,實非本人「治療」之不力……而很可能地這個夢主要目的,就在這一小段。
三、伊瑪抱怨說︰「喉痛、胃痛、腹痛可把我悶死了。」胃痛是她最初找我時就已有的癥狀,但當時並不太嚴重,最多不過胃裡不舒服想吐而已;至於腹痛、喉痛可就從沒聽說過,為何在夢中,我會替她造出這些癥狀,迄今我仍不明白。
四、「她看來蒼白、浮腫」︰實際上伊瑪一直是臉色紅潤,所以我懷疑大概在夢中她被另一人所「取代」了。
五、「我開始為自己可能以前疏忽了某些問題而擔心」︰讀者們都知道,一個精神醫生常常有一種警惕,就是他往往會把其他醫生們診斷為器官性毛病的癥狀,統統當作「歇斯底 裡癥」來醫治。可能就是這種警惕心使我產生了這一段。而且,另一種可能,就是果真伊瑪的癥狀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的話,那就當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療所能治好的,而我就大可不必以此當作失敗而耿耿於懷。因此也許可能潛意識裡,我反倒希望以前「歇斯底里癥」的診斷是個錯誤。
六、「我帶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嚨,最初她稍稍『抗拒』,有如帶著假牙的女人怕開口,我以為其實她是不需要這種檢查的」︰實際上我從未檢查過伊瑪的口腔。這夢中的情 景,使我想到以前有個富婆來找我看病,她外表顯得那般漂亮年輕,但一要她張開嘴巴,她就儘量要掩飾她的假牙……「其實她需要這種檢查」,這句話似乎是對伊瑪的恭維,但對這句話我另一種解釋……。由於伊瑪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回想到另一經驗︰伊瑪有一位很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訪她時,她正好就像夢中伊瑪一般站在窗口讓她的醫生——M醫師(就是夢中的那位)為她檢查。結果在喉頭發現有白喉的偽膜……。M醫師、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夢中呈現。現在我才發現到,這幾個月來,我就一直懷疑著她也有「歇斯底里癥」,而其實我之有此種的想法,只不過是因為她常有「歇斯底里癥」(就像夢中的伊瑪一樣)。因此夢中我就把她倆作了置換。如今我才記起我一直期待著伊瑪的這位朋友,遲早會找上我來醫她的病。但事實上,我又自知決不可能;因為她一直是那種保守的女人,可能夢 中特別提出的「拒絕」就意味著這一點。另一個對「她不需要……」的解釋,可能就是指著這位朋友,因為她迄今一直能不需要外來的幫忙而好好地活著。最後剩下蒼白、浮腫、假牙無法在伊瑪和她這位朋友身上發現到。假牙可能來自那富婆;而另外我又想到另一人物——X夫人,她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真不敢領教這傢伙,因為她一向就與我過不去,一點也不柔順。她臉色蒼白,而且有一次身體不好,全身浮腫……。就這樣子,我同時用了幾個女人來取代了伊瑪,而她們與伊瑪的共同點只是她們都同樣地拒絕了我的醫療。我之所以在夢中用她們取代伊瑪,可能是我比較關心她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瑪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辦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較聰明、較能接受﹝12﹞。
七、「我在她喉頭發現一大塊白斑,並有小白斑排成像皺縮的『鼻甲骨』一般」︰白斑使我聯想到伊瑪的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時又使我回想起兩年前我的大女兒所遭遇的不幸,以及那一段時期的諸般不如意。那皺縮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問題,當時我常服用「古柯堿」來治療鼻部的腫痛,而幾天前,我聽說一個病人因用了「古柯堿」,而使鼻粘膜引起了大塊的「壞死」。記得一八八五年我正極力推薦「古柯堿」的醫療價值時﹝13﹞,曾遭來一連串的反對,而且有個至友因大量濫用「古柯堿」,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八、「我很快地叫M醫師來再作一次檢查」︰這只是反映出M醫師同我們這幾人的關系,但很快地卻意味著是一個特別的檢查,這使我想起一個很糟的行醫經驗︰當Sulphonal仍廣泛地被使用,而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副作用時,有一次病人就因我開了這種藥給她,而產生嚴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馬上求助於前輩們。啊!我現在才發現到,這位女病人的名字與我死去的大女兒完全一樣,看來這真是命運的報應,同是一個瑪迪拉,我害了她,結果就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由此看來,潛意識裡,我似乎常以自己的缺乏行醫道德而自責。
九、「M醫師臉色蒼白、微跛、並且鬍子刮得一乾二淨」︰M醫師實際上就是個臉色常常蒼白而令人擔心的傢伙;但刮鬍子、跛行卻又使我想到這又是另外一個人——我那位在國外的兄長,他經常是鬍子刮得最乾淨的人,而日前來信說,最近因大腿骨的關節炎而行動不便。但為什麼這兩人會在夢中合成一人呢?想來想去,唯有一個共同點——都對我所提出的意見提出異議,而使我與他們的關係極端惡化。
十、「奧圖站在伊瑪旁邊,而里奧波德為她作叩診,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都有陰濁音」︰里奧波德也是一內科醫生,是奧圖的親戚,由於兩人幹的是同一行當,所以一直都互不相讓,當我仍在兒童精神科主持神經科門診時,他倆都在我手下幫過忙,而兩人迥然不同性格曾給我頗深的印象。奧圖是敏捷、快速,而里奧波德卻是沉穩、仔細而徹底。在這夢裡,我無疑地在讚賞里奧波德的細心。這種比較就有如上述的伊瑪她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映出我個人情感上的好惡。現在我才看出在夢中我思路的運行︰由我對她有所歉疚的瑪迪拉→我的大女兒→兒科醫學→里奧波德與奧圖的對照。關於夢中的「濁音」使我聯想到有一回在門診,當我與奧圖看過一個病人後,正討論不出名堂時,里奧波德再作了一次檢查,發現到這個可作重要線索的「濁音」。我還另有一種想法︰要是伊瑪就是那病人多好,因為那病人後來已確證為「結核病」,不會像伊瑪的這般難斷的疑病。
十一、「在左肩皮膚上有滲透性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這正是我的風濕痛的部位,每當我夜半醒來,這毛病就要發作。再下一段「雖說隔著衣服,我仍可摸出這傷口」可能就指著我自己摸到自己的身體,又「滲透性病灶」這句話很少用來指皮膚上的毛病,多半都是用來指肺部,如左上後部有一「滲透性病灶」……等的說法,所以又一次我們可以看出,我內心是多麼希望伊瑪患的是那種極易診斷的「結核病」。
十二、「雖說穿著衣服」︰這只是一個插句,在兒童診所裡我們一向是要他們脫光衣服作檢查的,但一般女性多半是辦不到的。記得有一個名醫就是專門不叫病人脫衣,而能「看穿」她們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的歡迎……這個插句,我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
十三、「M醫師說︰『這是病菌感染,但沒關係,只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就可以了!』」︰這乍看是多麼荒謬可笑,但要仔細追究,倒也大有文章。夢中我看出這病人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有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毛病,里奧波德曾查出伊瑪胸部有一「濁音」,是否為——「轉移性病灶」。但就我所知,白喉是不全在肺發生「濁音」的,難道會是「膿血癥」嗎?「這沒什麼問題……」完全是一種安慰之詞,夢中m 醫師說這是病菌感染——一種器官上的毛病,所以我想可能又是我要減輕我的責任——畢竟是因為她患的是器官性毛病,怪不得我這百試不爽的心理治療會失敗。要是她真的是「歇斯底里癥」,那才不會……。而很可能當我的夢發展這兒時,我的意識已開始自責︰「只為了自己能辯解到不必為她負責任,就不擇手段,讓伊瑪變成感染上『結核病』重癥,是多麼殘酷不仁!」於是以後的夢又轉向另一方向,盡往樂觀的方向發展,才有這般「這沒什麼問題」的說法,但為什麼這種安慰之詞,卻用這般荒謬不智的說法呢?
老一代老一代的庸醫,還有人相信白喉的毒素,可要由腸管自己排出,所以可能在這夢中,我就有意識笑M醫師為這種糊塗大夫。但我又想起一件回憶︰幾個月前,有一個病人因消化不良找上門來,當時我一眼就看出這是「歇斯底里癥」。但別的醫生都診斷為「貧血、 營養不良」。由於我不願意在他身上試用「心理療法」,所以我就勸他到海外遊歷以鬆弛一下他那長久鬱積的不安。不料幾天前,他由埃及寄了一封信給我,說他在那兒又發作一次,結果當地的醫生診斷為「痢疾」。我實在是很懷疑,這明明是「歇斯底里癥」,怎麼會是「痢疾」,大概是當地醫生的誤診吧!但我又忍不住開始自責︰「為什麼使一個有病的人,放任他到那種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還有白喉與痢疾兩個字唸起來是不是也十分相近呢﹝14﹞?而這種情形的取代,在夢中是不乏例子的。
在夢中我使這些話由M醫師口中說出,可能有意在開他玩笑,因為他曾告訴我一件相類似的事︰有一個同事請他去會診一個快斷氣的女病人。M醫師由於發現到,她尿中出現大量的蛋白質,而表示不太樂觀,但那同事卻不當一回事地說︰「這沒什麼問題……」因此我可能在夢中,就有意識笑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癥」的醫生。我經常在想︰「M醫師可曾想過伊瑪的那位朋友,不是『結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癥』?會不會是他看不出而誤診成『結核病』呢?」但我在夢中這般刻薄地譏諷他,究竟又有什麼動機呢?想來只有一個目的——報復。因為M醫師與伊瑪都反對我,因此在夢中,我以伊瑪說她是活該,而把一種最荒謬、最可笑的話由M醫師口中道出。
十四、我很清楚地確知那感染是怎麼來的」︰這句話似乎很不合理,因為在里奧波德發現「濁音」「滲透」以前,我根本沒想到這會是細菌感染。
十五、「不久以前,當她不舒服時,奧圖曾給她打了一針」︰奧圖到鄉間拜訪伊瑪時,是因為鄉間旅舍有急癥,請他去打針而順道找伊瑪的︰所以「打針」可能是由此而聯想的。又「打針」使我想到,我有一位至友因為注射大量「古柯堿」而中毒死亡,而當時我是主張,在戒掉嗎啡中毒時,可以使用「古柯堿」。想不到,他竟一下子就打了那麼大量而送命,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得釋懷。
十六、「打的藥是Propyl……Propyls……Propionicacid ……」︰這勞什子藥,到底是什麼,我自己也從沒見過。在做夢的前一天,奧圖送我一瓶標著Ananas(伊瑪的姓很近這個音)的酒,由於強烈的機油味道使我作嘔,所以我想把它丟掉。我妻說不如送給傭人們喝,結果我就大罵她︰「傭人也是人,我可不準你用這毒死他們!」也許「Amyl」與「Propyl」音很近吧!
十七、「Trimethylamin」︰在夢中,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構造式用粗體字標出來,但Trimethylamin對我又有什麼特別意義呢?記得以前我曾與一位無所不談老友聚會時﹝15﹞,他告訴我,他最近對於「性」的化學研究的結果,並提到他發現Trimethy-lamin為一種性激素代謝的中間產物,因此,Trimethylamin在我夢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一個精神病學上的大問題。我的病人伊瑪是一個寡婦,如果我硬要自圓其說的話,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滿足而產生。當然這種說法必不會被那些追求她的人們所接受,但這樣的分析,似乎也頗能與夢裡情節相吻合。
我還是想不出Trimethylamin為什麼那麼清楚地出現在我夢中;它一定是個比喻,而且很可能不是「性」的代稱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釋。又提到性問題,使我記起了影響我很大的一位醫學前輩,他一生專攻鼻炎或鼻竇炎,並曾發表一篇「鼻甲骨與女性生殖器官的關係」的論文,而在夢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這更使我確定了︰在潛意識裡我認為伊瑪的病與性是有一點關係的﹝16﹞。
十八、「通常這種針,我們是不輕率就打的」︰這完全是在指責奧圖的不對。記得當天奧圖告訴我伊瑪的事時,我心裡頭就這麼罵他︰「你怎麼這般不明是非輕率地聽信伊瑪家人一面之詞」,但這「輕率」的打針又使我聯想到,我那用過量「古柯堿」而死的朋友,以及可憐的瑪迪拉……。很明顯地,一方面我是藉著這夢在推卸我的責任,而對不利於我的人一一報復,而另一方面我卻始終擺脫不開良心的自譴。
十九、「很可能連針筒也不乾淨」︰這又是指責奧圖的,但這來源可又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經八十二歲,兩年來一直靠我每天給她兩針嗎啡來維持﹝17﹞。但最近遷到鄉間以後,找了別的大夫替她打針,結果發生靜脈炎。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為這表示我行醫的良心與謹慎,使我兩年來從沒出過問題。「這一定是針筒不乾淨」,同時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懷孕快生瑪迪拉時,曾因打針而發生「血栓癥」。由以上看來,我曾在夢中,把伊瑪和我已死的愛女瑪迪拉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這個夢的分析﹝18﹞。在分析的過程中,我曾盡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種由「夢內容」及其背後所隱藏的「夢的想法」的比較所暗示出的各種意念,而把真正夢的意義呈現出來。由整個夢,我發掘出一貫徹前後的意向,那也就是我所以做了這個夢的動機。這夢達成了我幾個願望,而這些都是由前一個晚上奧圖告訴我的話,以及我想記錄下整個臨床病歷所引起。整個夢的結果,就在於表示伊瑪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並不是我的錯,而應該歸咎於奧圖的。由於奧圖告訴我,伊瑪並未疹愈,而惱了我,我就用這夢來嫁禍於他。這夢得以利用其它一些原因(事實上,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釋)來使我自己解除了對伊瑪的歉疚。這夢呈現了一些我心裡所希望存在的狀況。所以我可以這麼說「夢的內容是在於願望的達成,其動機在於某種願望」。
這個夢乍看似乎大體情景並無甚特別,但就願望達成的觀點來仔細推敲,則每一細節均有意義的。我之所以在夢中這般報復奧圖,並不只是由於他那麼輕率地就為伊瑪的未痊癒而怪我,可能還因為他曾送那機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夢中,把這兩回事濃縮在一起,成了「Propyl的注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於是我再拿他與較優秀的同事做比較,以繼續我的報復工作。甚至我很想當他面說︰「我喜歡他,遠甚於你。」但是,奧圖並不是我的憤怒所指向的唯一對象。同時我也對我那不聽話的病人,深感不滿,把她用另一個更聰明、更柔順的人物來取代。還有,我也不放過M醫師,因此,我用一種很荒唐的胡扯,來表達出我對他的看法——他的態度幾乎是一個大蠢才(說了些「會發生痢疾……等等的鬼話」)事實上,看來似乎我很想用他轉換為一個更好相處的朋友(那告訴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將伊瑪轉換成她朋友,奧圖轉換成里奧波德。整個夢看來,我有如想說出︰「使我脫離這三個可厭傢伙吧!讓我自己選三個人來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那我應得的這些譴責!」在夢中,這些不合情理的譴責,均經過複雜的變化後才呈現出來。伊瑪的病痛,只是由於她的拒絕接受我的醫療,過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麼當然不能用我的心理治療見效。伊瑪的受苦,完全是由於她的守寡而引起的,而這我也愛莫能助,伊瑪的病,是由奧圖輕率的打針引起的——一種我所未曾用過的不適當的針藥。伊瑪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潔的針筒所引起,就像我從未引起那老婦人的靜脈炎一般。我當然很清楚這些為了我自己無罪的所有解釋是前後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這整個意圖(這夢除此而外,毫無他圖)使我很快地想起一個寓言——借用鄰家的茶壺,而弄壞了,以致被人控訴的故事,第一步,他說他還的時候,是毫無損壞,行不通時;他的第二招,便說最初他借的時候,茶壺已有了破洞,最後,再行不通,他乾脆說他根本沒借過。一種很複雜的防衛機轉就這樣進行著。只要這三條路,有一個行得通,他便無罪了。
還有其他一些在夢中的小節,似乎與我要證明伊瑪的事概不負責的主題,扯不上什麼關系。我女兒的病,那與我女兒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堿」的害處、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之病情、對我太太、我哥哥、M醫師的健康之關懷、我自己的健康問題、我那患有化膿性鼻炎的已故朋友……,但如果我再就這些紛亂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義,那無非是「對我自己與別人的健康情形的關懷——即我的職業上的良心」。我現在依稀記得,那晚奧圖告訴我伊瑪的情形時,我曾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愉快,而終於我在這夢的其他部分裡把這感覺宣洩出來。那時的感受就有如奧圖對我說︰「你並未相當重視你的醫療道義,你沒有良心,你並未實踐你的承諾。」因此,我就在夢中,竭盡所能地證明,我是太過度地有良心,我是如此地關心我的親戚、朋友和病人。很奇怪的,在夢裡存在著一些痛苦的回憶,反而更證實了奧圖的譴責,而不讚助我的自我告白。這些內容看來是不偏袒的,但在夢中的這些較廣闊的奠基,與其較狹隘的主題「證明我對伊瑪的病是無辜」之間的聯繫,卻是無可置疑的。我不敢奢望我已經把這夢的意義完全解析出來,我也不敢說我的解釋是毫不瑕疵的。我仍可再花更多時間來討論它,來找出更多的解釋,來探討各種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再深入的心路歷程該是如何如何,然而這些牽涉到一個人,自己的每一個夢所遭遇到的一些不願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灕盡致的人,應可以自己作作實驗,作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現在而言,我相當滿意於這一個剛剛分析所得的發現——如果遵循上述這種夢的分析方法,我們將發現夢是具有意義的,而且絕不是一般作者對夢所說的︰「夢只是腦細胞不完整的活動產品。」相反地,一旦釋夢的工作能完全做到,可以發現夢是代表著一種願望的達成。﹝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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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一九○九年附註︰偶然的機會裡,我看到了威兼‧強生所作的《格拉維拉》裡,夾有許多作者編出的夢。但那看來簡直像真的人所夢到的一般,我曾去信問過這位作者,而 他堅稱他事前完全對我的理論諱莫如深,由這看來,我的研究與作者的不謀而合,更使我深信我的「釋夢」是確有意義的。
﹝2﹞一九一四年附註︰亞理士多德曾在DedivinationeperSommumTrans (1953)內提到善於釋夢者,必須能於各種夢相中把握住共同點,因為夢相就如水中幻影一般,只要稍一踫動,影像立即歪曲變形,而唯有能於歪曲變形中看出內含之意義者,方為成功之釋夢家。
﹝3﹞一九一四年附註︰ArtemidorosofDaldis約出生於公元第二世紀初期,他留下甚多有關釋夢的整套精細的論著,而為希臘羅馬時代所沿用。TheodorGomb pez(1866)亦曾指出,釋夢應當著重於觀察與經驗,而斥責當時忽略此一原則而作的釋夢為荒謬無稽。而Gompez本身所持的釋夢首要的法則,便是「聯想的原則」主張一個夢象必會使釋夢者心內引起甚多聯想,而由此推敲出夢中含義,然而對不同的釋夢者,其聯想的差異將有天壤之別,根本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看法,我在本書所述之釋夢,則完全不同於他們前人的作法,我的釋夢工作,主要靠夢者本身的聯想,看某個特別夢象能使夢者聯想到什麼事,而逐漸抽絲剝繭地探究出來。然而,最近一位傳教士Tfinkdji神父一九一三年報告說,東方的釋夢者也是利用夢者的聯想,他曾提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這裡的釋夢者,必須先對夢者問了一大堆有關夢者當時情境的問題,才肯作出正確的釋夢,也就是說,釋夢者決不肯讓夢者的一絲一毫的隱跡逃過他們的注意範圍,這些問句內,往往包括許多夢者與親人的關係,甚至「你昨晚是否在入晚做夢前,曾與你太太性交呢?」
﹝4﹞一九○九年附註︰DrAlfredRobitsek曾向我指出,東方的釋夢大部分偏重於讀音的聯想以及字與字之間的相似。這一旦透過不同文字的翻譯,勢必失去其中關鍵。出名的考古學家HugoWinckler曾對古代東方民族所用的雙關語、遁詞作一番研究,而留傳下最有名的例子,便是靠一種字與字之間的相似所作的釋夢,當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包圍特洛城而久攻不下時,他曾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隻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跳舞,而當時Aristander正好隨侍在他身旁,於是Aristander將這夢作了如下的分析︰Satyr可分成兩個希臘字,而得到一個意思ThineisTyros(特洛城是屬於你的!)Ferenczi(一九一○)也深感到夢與語音有密切的關係,而作了如下的評語︰「每一種口音都有一種自己的 夢語。」因此,要想翻譯外國語的釋夢書,可以說是難乎其難,然而Dr.A.A.Brill 以及後繼幾人,居然能將此書譯成英文,實屬意外。
﹝5﹞當我完成此原稿以後,才偶然地翻閱到Stumpf(1899)所作的報導,他也與我同樣地認為夢必有其特別意義,而且一定可以想辦法加以解釋。然而,他卻只能以比喻式的符號法則來探究夢意,以致所得結果無法博得一般同意。
﹝6﹞譯者︰「閉眼」的重要性,不久就已不再被強調,弗氏在一九○四年的精神分析技巧裡,也特別提到,分析者不必主動要求病人閉眼了。
﹝7﹞注意力的功能將於第七章再行探討。
﹝8﹞一九一九年附註︰Siberer(1909,1910,1912)曾對釋夢作一極重要的貢獻;他直接觀察到意志如何直接變為視覺影像的過程。
﹝9﹞有關釋夢的技巧,以後會再提到,其他關於精神分析治療術所利用的夢析問題,另有專著詳論。
﹝10﹞一九一四年附註︰這是我所提出詳釋的第一個夢。
﹝11﹞Kahlenberg是維也納近郊的勝地。
﹝12﹞我以為夢的這部分,再探下去並無法將其中的隱含都揭發出來。如果我執著於這三個女人的比較,也許會使我更難開正題——這也就是說每個夢都難免還會留下一些謎,作為與人類所能瞭解的部分的臨界點。
﹝﹝13﹞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錯印,其實弗氏首次發表「古柯堿」的論文為一八八四 年。在鐘士的弗洛伊德第一卷第六章有關於「古柯堿」的詳盡的報導,而所說好友概指馬索。
﹝14﹞德文這兩個字「Diphtherie」與「Dysenterie」更相近。
﹝15﹞這位老友即指弗利斯醫師,柏林的耳鼻喉科醫生兼生物學家,他就在弗氏出版此 書前後對其學說甚有影響。
﹝16﹞這個夢的那部分分析,以後在第六章第一節,會再探討。這段分析弗氏曾在他早期所著科學心理的計劃第一卷第二十一節,以說明移置的機轉。
﹝17﹞在弗氏這段期間的作品,曾多次提到這位老婦人。(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七、八章,並且在他寫給弗利斯一九○一年七月八日的信中,也提起此老婦人的死訊。)
﹝18﹞雖然你們也看得出,我並未能將所有在分析過程中使我想起的事實,絲毫不漏地寫出來。
﹝19﹞在弗氏一九○○年七月十二日寫給弗利斯的信中,他曾提到他後來重遊做這個夢的故地Bellvue,他寫道︰「你可曾想到,將來也許有一天,在這房子裡會擺上一大理石,上面刻著︰在這房子裡,在一八九五年七月二十四日,夢的秘密被弗洛伊德博士所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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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 第三章 夢是願望的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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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爬山涉水,披荊斬棘;終於爬上一個視界遼闊的空曠地,而再發現下去便是一 路坦途時,他最好是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下一步如何走才好﹝1﹞?同樣地,我們現在 在學習「釋夢」的途中,此時也該作這份功夫。如今,我們正發現那乍現的曙光。夢,它不 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謬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識昏睡,而只有少部分乍睡少 醒的產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是一種願望的達成。它可以算是一種清醒 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它是由高度錯綜複雜的智慧活動所產生的。然而,當我們正為這些發 現而得意時,一大堆的問題又呈現在眼前。果真夢是理論上所謂的願望的達成,那麼這種達 成以如此特殊而不尋常的方式出現又作如何解釋呢?在形成我們醒後所記得的夢象前,究竟 我們的夢意識經過多少變形呢?這些變形又是如何發生呢?夢的材料又是從何而來呢?還有 夢中的許許多多特點,臂如其中內容怎麼會互相矛盾呢?夢能對我們的內在精神活動有所指 導嗎?能指正我們白天所持的觀念嗎?我以為,目前這一大堆問題最好暫且擱置一旁,而只 專注一條途徑。我們已發現夢是願望的達成,下一步驟就在決定,這是否為所有夢的共同特 征呢?或者那只是剛剛一個我們分析過的夢的特殊內容(有關伊瑪打針的夢)。因為甚至我 們已經得出「所有夢均有其意義與精神價值」的結論,我們仍需考慮「每一個夢的意義並非 都相同」的可能性。我們所考慮過的第一個夢是願望的達成,但很可能第二個夢是一種隱憂 的發覺,而第三個夢卻是一種自我檢討,而第四個夢竟只是回憶的喚醒。是不是除了願望達 成以外,還有別種夢呢?或難道只有這一種夢呢? 夢所代表的「願望達成」往往是毫無掩飾、極為明顯的,以致反而使人覺得奇怪,為什 麼夢會到最近才開始為人瞭解。有些夢,我經常可以以實驗手法,隨心所欲地引出來。譬 如,如果我當天晚上吃了鹹菜或其他很鹹的食物,那麼晚上我會渴得醒過來。但在這「醒過 來」之前,往往先有一個同樣內容的夢——我在喝水,我正喝著大碗的水,那滋味就有如干 裂了的喉頭,飲入了清涼徹骨的冰水一般地可口。然後我驚醒了,而發覺我確實想喝水。這 個夢的原因就是我醒來後所感到的渴。由這種感覺引起喝水的願望,而夢告訴了我它已使這 願望達成,因此它確有其功能,而其本質我不久即會提到。我平時睡眠極好,不易被身體的 需求所擾醒;如果我能用這喝水的夢,來緩和我的渴,我就可以不用渴得醒過來。它就是如 此一種「方便的夢」,夢就如此取代了動作。然而,很不幸地,飲水止渴的需求,卻無法像 我對M醫師、奧圖等報復的渴望一般,用夢就能滿足,但其動機是一樣的。不久前,我有一 個與這稍微有點不同的夢,這次我在上床前,就已覺得口渴,而把我床頭旁小幾上的開水, 整杯喝光,再去睡覺。但到了深夜,我又因口渴而不舒服,如果要再喝水,勢必要起床,走 到我太太床邊的小幾上拿茶杯不勝麻煩。因此,我就夢見我太太由一甕子內取水給我喝。這 甕子是我以前從意大利西部古邦Etrusia所買回來收藏的骨灰罈。然而,那水喝起來是那麼 樣的咸,(可能是內含骨灰吧!)以致我不得不驚醒過來。夢就是這般地善解人意。由於願 望的達成是夢唯一的目標,其內容很可能是完全自私的。事實上,貪圖安適是很難與體貼別 人不衝突的。夢見骨灰罈很可能又是一次願望的達成,很遺憾我未能再擁有那壇,就像那放 在我太太床側的茶杯一樣,我現拿不到了。而且,這罈子很適合我夢中的鹹味,也因此才能 促使我驚醒﹝2﹞。 在我年輕時,這種「方便的夢」經常發生。當時,我經常工作到深夜,因此早上起床對 我而言,成了一件要命的差事。因此清晨時,我經常夢到我已起床在梳洗,而不再以未能起 床而焦念,也因此我能繼續酣睡。一個與我同樣貪睡的醫院同事也有過同樣的夢,而且他的 夢顯得更荒謬、更有趣。他租了一間離醫院不遠的房間,每天清晨在一定的時刻女房東就會 叫他起床。有天早上,這傢伙睡得正甜時,那房東又來敲門,「裴皮先生,起床吧!該上醫 院去了。」於是,他做了一個如下的夢︰他正躺在醫院某個病房的床上,有張病歷表掛在他 頭上,上面寫著「裴皮‧M,醫科學生,二十二歲」,於是一翻身,又睡著。事後,他坦白 承認這夢的動機,無非是貪睡罷了﹝3﹞! 尚有一個例子︰我的一個女性病人曾作過一次不成功的下顎手術,而受醫師指示,一定 每天要在病痛的頰側作冷敷,然而,她一旦睡著了,就經常會把那冷敷的布料全部撕掉。有 一天,她又在睡中把敷布拿掉,於是我說了她幾句,想不到,她竟有以下的辯詞︰這次我實 在是毫無辦法,那完全是由夜間所做的夢引起的。夢中我置身於歌劇院的包廂內,全神貫注 於演唱中。突然想到梅耶先生正躺在療養院裡受著下顎痛的折磨。我自語道︰「既然我自己 並無痛感,我就不需要這些冷敷,也因此我丟棄了它。」這可憐的病人所做的夢,使我想起 當我們置身於不愉快的處境時,往往口頭上會說︰「好吧!那我就想些更愉快的事吧!」而 這夢也正是這種「愉快的事」。至於被這病人所指為顎痛的梅耶先生,只是她自己所偶然想 起的一位朋友而已。 在一些健康人的身上,我也很容易地收集了一些「願望達成」的夢。一位深悉我的夢的 理論的朋友,曾解釋這些理論給他太太聽。有一天他告訴我︰「我太太昨晚做夢說是她的月 經又快來了,而這意思你大概很清楚吧!」當然,我很清楚當一個年輕太太夢見她月經快來 時,其實是月經停了。我可以想像,她實在還很想再能自由一段日子,而不受生下子女後的 負荷。另一位朋友寫信告訴我,他太太最近曾夢見上衣沾滿了乳汁,這其實也是懷孕的前 兆。但這並非他們的頭一胎,而是這年輕的媽媽,心裡多麼盼望,這即將誕生的第二胎比第 一胎有更多的乳汁吃。 一位年輕女人由於終年在隔離病房內,照顧她那患傳染病的小孩,而很久未能參加社交 活動。她曾做了個夢,夢見她兒子康復,她與一大堆包括道岱特、鮑格特、普雷弗特以及其 他作家在一起,這些人均對她十分友善親切。在夢裡,這些人的面貌完全與她所收藏的畫像 一樣。普雷弗特,這人的容貌,她並不熟悉,但看來就像那好久以來第一個從外界進到這病 房來作消毒工作的人。很明顯地,這夢可以解釋為︰「此後將不再是枯燥的看護工作而已, 快樂的日子即將來臨了!」 看來這些收集已足以顯示出,夢無論是如何地複雜,大部分均可以解釋為願望的達成, 而且甚至內容往往是毫不隱飾即可看出的。大部分,它們多是簡短的夢,而與那些使釋夢者 需要特別花腦筋研究的複雜夢象,形成鮮明對比。然而,只要你肯對這些最簡短的夢再作一 番探討,你會發現那實在是非常值得的。我以為,小孩子由於心靈活動較成人單純,所以所 做的夢多為單純一點的。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就像我們研究低等動物的構造發育,以瞭解高 等動物的構造一樣,我們應該可以多多探討兒童心理學,以瞭解成人的心理。然而,很遺憾 地,迄今很少有識之士能利用小兒心理的研究達到這目的。 小孩子的夢,往往是很簡單的願望達成﹝4﹞,也因此比起成人的夢來得枯燥,然而它 們雖產生不了什麼大問題,但卻提供了我們無價的證明——夢的本質是願望的達成。我曾經 由我自己的兒女收集了不少如此的夢。 在一八九六年夏季,我們舉家到荷爾斯塔特遠足時,我那八歲半的女兒以及五歲三個月 的男孩各做了一個夢。我必須先說明的,那年夏天我們是住在靠近奧斯湖的小山上,在天氣 晴朗時,我們可以看到達赫山,如果再加上望遠鏡,更可清晰地看到在山上的西蒙尼小屋。 而小孩們也不知怎地,天天就喜歡看這望遠鏡。在遠足出發前,我向孩子們解釋說,我們的 目的地荷爾斯塔特就在達赫山的山腳下。而他們為此顯得分外興奮。由荷爾斯塔特再入耶斯 千山谷時,小孩們更為那變幻的景色而歡悅。但五歲的男兒漸漸地開始不耐煩了,只要看到 了一座山,他便問道︰「那就是達赫山嗎?」而我的回答總是︰「不,那還是達赫山下的小 丘。」就這樣地問了幾次,他緘默了,也不願跟我們爬石階上去參觀瀑布了。當時,我想他 也夠累了。想不到,第二天早上,他神采飛揚地跑過來告訴我︰「昨晚我夢見我們走到了西 蒙尼小屋。」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我說要去達赫山時,他就滿心地以為他一定可以由荷爾斯 塔特翻山越嶺地走到他天天用望遠鏡所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獲知他只能以山腳下的 瀑布為終點時,他是太失望了、太不滿了。但夢卻使他得到了補償。當時,我曾試圖再問此 夢中的細節,他卻只有一句︰「你只要再爬石階上去六小時就可以到的。」而其他內容卻是 一片空白,無可奉告的貧乏。 在這次遠足裡,我那八歲半的女兒,也有一些可愛的願望,靠著夢來滿足。我們這次去 荷爾斯塔特時,曾帶著鄰居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愛彌兒同行,這小孩子文質彬彬,頗有一個 小紳士的派頭,相當贏得小女的歡心。次晨,她告訴我︰「爹!我夢見愛彌兒是我們家庭的 一員,他稱呼你們『爸爸』『媽媽』,而且與我們家男孩子一起睡在大臥鋪內。不久,媽媽 進來,把滿手的用藍色、綠色紙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丟到我們床底下。」我那小男兒,這家 伙我顯然未傳給他絲毫釋夢的道理,就像我曾提過的一般時下的作家一樣,大罵他姐姐的夢 是荒謬絕倫。而小女卻為了她的夢中的某一部分,仍奮力抗辯。此時如果以心理癥理論的觀 點,來看這一段她所力爭的部分究竟是什麼呢?她說︰「說愛彌兒是我家的一員,確實是荒 謬,但關於巧克力棒棒糖卻是有道理的。」而這後段實令我不解,還是後來妻才為我作了一 番合理的解釋。原來在由車站回家的途中,孩子們停在自動售貨機前,吵著要買就像女兒夢 見的那種用金屬光澤紙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但妻認為,這一天已夠讓他們玩得開心遂願了, 不妨把這願望留待夢中去滿足吧!而這一段我未注意到的插曲,經由妻一說,小女夢中的一 切,我就不難瞭解了。那天,我自己曾聽到走在前頭的那小紳士,在招呼著小女︰「走慢 點,等『爸爸』『媽媽』上來再趕路。」而小女在夢中就把這暫時的關係變成永久的入籍。 而事實上小女的感情,也只是夢中的親近而已,決非她弟弟所譴責她的永遠與那小男孩作朋 友的意思。但為什麼把巧克力棒棒糖丟在床下,當然不問小孩子是無法瞭解其意義的。 我的朋友也曾告訴過我一個像我的兒子一樣的夢,那是一個八歲的女孩所做的夢。她爸 爸帶了幾個小孩一起徒步旅行到隆巴赫﹝5﹞,想由此再到洛雷爾小屋,然而因為時間太 晚,半途折回,而答應孩子們下次再來。但在歸途中,他們看到了往哈密歐的路標,小孩們 又吵著要去哈密歐,但同樣地,她爸爸也只答應他們改天再帶他們去。次晨,這小女孩卻興 沖沖地告訴她爸爸︰「爹,我昨晚夢見你帶著我在洛雷爾小屋,而且又到哈密歐。」因此, 在夢中,她的不耐煩促成了她父親的承諾的提早實現。 還有,我那女兒三歲三個月時,對奧斯湖的迷人風光所做的夢,也是同樣的妙。這小家 伙,我們第一次帶她遊湖時,也許是因為逛得太快就登岸,而不過癮,她竟吵著不上岸,而 大哭大鬧。次晨,她告訴我︰「昨晚我夢見,在湖上倘佯。」但願這夢中的遊湖會使她更滿 足吧! 我的長男,八歲時,就已經做過實現幻想的夢。他在興致勃勃地看完他姐姐送給他的希 臘神話的當晚,就夢見與阿基利斯一起坐在達歐密地斯所駕的戰車上馳騁疆場。 如果我們能把小兒的夢囈也算在夢的領域內的話,我就把底下這段當作我最早的收集材 料。當我最小的女兒,只有十九個月大時,有一個早上,吐得很厲害,以致整天都不給她進 食。而當晚,我就聽到她口齒不清的夢囈︰「安娜‧弗(洛)伊德,草梅……,野(草) 梅,(火)腿煎(蛋)卷、面包粥……」,她這樣子用她自己的名字一一引出她所要的東 西,而這些菜均為她最喜歡吃的東西,而這些均為目前健康上所不容許的,而且護士也曾再 三叮嚀不準吃這些含有過多養分的食物。因此,她就在夢中發洩了她的不滿﹝6﹞。 當我們說小孩因為沒有性慾所以快樂時,我們可別忽略,小孩也有極多的失望,棄絕以 及夢的刺激是由其他的生命衝動所引起的﹝7﹞。這兒有另一個例證。我的佷兒,當他二十 二個月大時,在我生日那天,人家叫他向我祝福生日快樂並且送給我一小籃子的櫻桃(當時 櫻桃產量極少,極為稀貴),他似乎不太情願,口中一直重複地說︰「這裡頭放著櫻桃」, 而一直不願將那小籃子脫手。然而,他仍懂得如何不使自己吃虧,其中妙法是這樣的︰他本 來每天早上,均習慣地告訴她媽媽,他夢見他一度在街上羨慕的一個穿白色軍袍的軍官,又 來找他,但在不情願地給了我那籃櫻桃以後的隔天,他醒來後高興地宣稱︰「那個軍官把所 有的櫻桃都吃光了﹝8﹞。」 至於動物究竟做些什麼夢,我可無從知道。但我卻記得一個學生曾告訴我一個諺語︰ 「鵝夢見什麼?」回答是,「玉蜀黍。」(著者注︰費連奇曾記載過匈牙利諺語「豬夢見什 麼?」 「粟。」)夢是願望的達成的整套理論,也幾乎概括於兩句話中﹝9﹞。 現在我們僅僅利用很淺顯的話,我們就已可以簡單地看出夢裡所隱藏的真意。誠然,格 言智箋中對夢不乏諷刺輕蔑之語,正如科學家們「夢有如氣泡一般」說法,但就口語來說, 夢實在是非常美妙的「願望的達成」。當我們一旦發現事實出乎意料而興奮時,我們不是會 情不自禁地嘆道︰「就是在我最荒唐的夢中,我也不敢作如是想」﹝10﹞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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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在一八九九年八月六日寫給弗利斯信中,弗洛伊德曾對本書的開場白有如下的說 法︰「本書是以一種漫步的手法寫成。最初第一章 使人看到各派權威的說法,此時令讀者有 如進入一片黑森林中,漆黑一片無從捉摸,然後「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我用一個特別的 夢,描述其細節,而漸漸導引讀者到一高地,使他們能拓開視野,而問一聲︰下去你要再繼 續走哪一條路呢?
﹝2﹞魏特甘亦深懂此類口渴之夢,他曾寫過︰「渴感較其他感覺更來得真切,它往往 帶來解渴的意念,在夢中口渴可有各種方法解決,而多半取材於新近之記憶。還有另外一個 共同點︰一旦解渴之後,馬上跟著來便會發覺這想像中的解決辦法並未能滿意」,而魏甘特 並未注意到這一種對夢刺激的反應是可適用於一切夢的。那些因為渴感而醒來,但卻沒有做 這種夢的人,並不見得就能推翻我的實驗。這只能說他們是比我更差的睡者。
﹝3﹞此夢出自弗洛伊德在一八九五年三月四日寫給弗利斯信,可算是他以夢來說明願 望達成的最早記錄。
﹝4﹞此繫於一九一一年所補註,而GesammelteSchriften(一九二五)提到︰「實驗 已顯示出,改裝過而需要再解析的夢,往往在四五歲的小孩已可看到,這也與我們有關夢改 裝所需條件的理論相符合。」
﹝5﹞在維也納近郊。
﹝6﹞不久以後,這小女孩的祖母,也做了一個這類饕餮之夢,(這祖母與她的年齡之 和,剛好為七十歲)她當時因腎臟不好,而被禁食一天。當晚,她再回到愉快的童年,她被 請出外面吃飯,吃的都是一些最合口味的山珍海味。(這小女孩的夢在發生不久後,即已函 告弗利斯。)
﹝7﹞一九一一年附註︰由更進一層地對小孩心理的研究,嬰孩期的性本能,的確在小 孩之心理活動,有甚大的影響。而這方面卻往往為人所忽略。其實,孩提時代的喜悅往往並 非如成人所推想一般簡單。參考弗氏「性學三論」。
﹝8﹞一九一一年附註︰小孩日後會漸漸發展出較複雜、較難解的夢,相反地,成人有 時卻會有極簡單、似嬰孩期的夢。四五歲的小孩的夢,往往會有極豐富的材料,如我所發表 的「一個五歲男孩恐懼癥的分析」,以及楊格一九一○年所發表的夢。一九一四年附註︰有 關小孩的夢分析,可參考下列諸人的作品︰Hug—Hellb muth(一九一一——一九一三), Putamen(一九一二)VanRaalte(一九一二)Spielein(一九一三)Tausk(一九一三)。 其他的報告尚有Bianchieri(一九一二)Busemann(一九○九,一九一○)Dolgia& Bianchieri(一九一二),以及特別強調「願望的達成」的Wiggam(一九○九)。一九一 一年附註︰另一方面,成人在某些不尋常的外界環境下,也會做出一些嬰孩型態的夢 OttoNordenskjold於一九○四年,在南極洲度過冬季時,曾有下列記載︰「所有我們探險 隊之隊員都發覺,這段期間所做的夢,內容特別的新穎與豐富。每當清晨醒來,互相交換意 見時,總會發覺我們這些遠隔塵寰的傢伙,都對過去的生活,寄予無限的憧憬與想像。我們 中間一位隊員,甚至夢見他又回到教室內,重操舊業地干起為學校刻印章的工作。但大多數 的夢,多半是離不開吃與喝。有個傢伙夢見他當晚連吃三宴,酒醉飯飽。另一個老煙鬼,卻 夢見滿山煙葉,取之不盡。更有人夢到一隻破冰船揚帆而入。還有人做得更妙的夢,夢見郵 差先生,送來一大堆郵件,並且解釋說,因為投遞到錯誤的地址,才延誤到現在。當然,還 有一大堆更荒唐的夢,總是發現到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事。但最主要的是,這些夢,看來都比 較簡單而缺少變化,由這些夢,我們可以清楚看出,我們是多麼地盼望著睡眠,因為只有在 夢鄉,才有那麼多的願望能夠實現。」 一九一四年附註︰Duprel曾在一八八五年寫過︰「當MungoPark在一次非洲航行途 中,饑渴交加下,竟夢見了他家鄉的甘泉豐田。同樣的,BaronTrenck被關在Magdeberg的 監牢,饑腸轆轆時,也曾夢見山珍海味。還有參加弗蘭克林第一次特遣隊的GeorgeBack也 在餓死邊緣時,夢見每天均有豐衣足食的享受。
﹝9﹞一九一四年附註︰我決不以為我是第一個發現夢是由願望產生的人(參照下一章的開場白),其實這問題可遠溯至埃及托勒密王一世時代赫洛菲洛斯醫生。在一八六八年, 畢宣序茲曾將夢分成三類︰神明的託夢,由自己心靈自然引起的一種心象,以及一種由自己 的心願所蛻變而成的影像。一九一三年史特爾克也曾注意到在歇奈爾的收集中有願望達成的 例子。一八六一年歇奈爾寫過︰「夢者,因為那願望的感情份量,在心中非常明顯,以致能 使夢者利用想像力,一下子便達成了它的實現。」歇奈爾當時將這類夢列為「心情的夢」, 而另外在他的分類裡,還有兩種夢,男女之間的「色情的夢」以及「壞脾氣的夢」。毫無疑 問地,歇奈爾在此已看出「願望」在夢中的重要性了。
﹝10﹞有關小孩的夢,在弗氏一九一六~一九一七年的「導論」中第八次講義內,更有 詳論。其他,在他一九○一年的短論「論夢」的第三部分也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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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 第四章 夢的改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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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現在就宣稱所有的夢均為「願望之達成」,我深信必招致最強烈的辯駁。批評我 的人將會說︰夢可以被解釋為願望的達成的說法,其實並非創舉,在這以前如拉德斯托克、 弗爾克特、普金吉、格利新格爾等均已有此說,但要說除了以願望達成為內容以外,沒有別 種夢,那就未免以偏概全,而且是輕而易舉即可推翻的謬論。相反地,充滿不愉快內容的 夢,卻是屢見不鮮。悲觀哲學家哈特曼是最反對這種「夢是願望達成」的論調。在他的潛意 識的哲學的第二部裡(德文版第三三四頁),他說︰「……至於夢,可說是晝間活動中,除 了理性上、藝術上較愜意的享受以外的所有煩惱,一併帶入睡境所造成的產物。」其實,甚 至其他一些不太悲觀的觀察者,也都認為夢裡痛苦不祥的內容,均遠較願望達成的情形多 見。有兩位女士,烏依德與哈拉姆曾用她們自己的夢,以統計數字,表示出夢較多失望沮喪 的內容。她們發現百分之五十八的夢是不如意的,而只有百分之二十八點六才是愉快的內 容。除了那些帶入我們夢境中的痛苦感情以外,尚有一些令人不能忍受,以致驚醒的「焦慮 的夢」。也就是這種夢,使我們常發現,小孩睡覺時嚇得大哭大叫地驚醒(參照德巴克)的 夢魘(Pavornocturnus),然而要找出最明顯的願望達成的夢,也是在小孩才找得到。所以 夢未必全是千篇一律的願望達成吧。 由此看來,似乎「焦急不安的夢」的實例,即足以推翻以前所提種種的夢,而且甚至也 可因此指斥願望達成的說法為無稽之談。 然而,要想對以上這種似乎振振有詞的反調,予以辯駁,也並非難事。因為我們只要注 意到,我們對夢的解釋並非就其夢的表面內容作解釋,我們是以探查夢裡頭所隱藏的思想內 容而作的闡釋。現在讓我們來好好比較夢的顯意與隱意吧!夢的顯意,確實往往是痛苦不堪 的,但有誰會花功夫,去找那隱藏在裡頭的更深一層的意義呢?如果沒有下過這份功夫,那 所持的兩種反對論調,也就站不住腳了!因為我們那些痛苦恐怖的夢,如果經過精心分析的 話,又有誰敢說,它不可能是蘊涵著願望達成的意義在內呢? 在科學的研究中,往往一個難題解不開時,不妨再加上另一道難題,一併考慮,反而有 時能找到意外的解決辦法。就如同你把兩個胡桃湊在一起敲碎,比一個個分別敲容易。因 此,我們現在不只要解決這一個問題——「痛苦恐怖的夢,如何解釋為願望的達成?」,還 要再合併考慮另一個我們以前所提出的問題︰「為什麼那些乍看之下,風馬牛不相及的夢, 需要經過層層抽絲剝繭地,才能看出也是願望達成的意義呢?」,就拿伊瑪打針的夢這件事 來說,這決不是一個痛苦的夢,而且一經過解析,可以充分看出,確實是願望的達成,但為 什麼一定得經過這段解釋過程呢?難道就不能直接看出它的意義嗎?事實上,伊瑪打針的 夢,乍看之下,相信讀者們甚至做夢者的我,未經分析以前,也看不出竟是夢者願望的達 成。如果我們把「夢是需要解釋的」認為是一種夢的特徵,而稱之為「夢的改裝現象」,那 麼次一個問題便是「夢的改裝之來源是什麼?」 對於夢這個問題,許多可能的發問均將被提出,譬如有人說睡覺時一個人是不能對自己 的夢中想法有個真切的表達的。或說,夢的分析可能找出另一種解釋。因此,我將在此再提 出,我自己的第二個夢,當然也因此會把自己的一些私事鹵莽地提出,以便能做清楚的解釋 工作,然而我確信這是值得的。
前言 在一八九七年春天,我獲知有兩位我們大學的教授,推薦我升為 Professorextraordinarius﹝1﹞,這消息的確使我非常驚喜,而且也對兩位傑出人物對我 的垂青,感到難以置信。但不久我馬上竭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太期待奇蹟的出現。因為 過去幾年學校方面,已經好幾次拒絕過這種推薦,而且很多比我資深的或同年的同事,也都 已等了幾年,毫無著落,而我自認並不見得比他們高明多少。於是,我決定還是寧可聽任自 己失望,決不亂存奢望。我自知自己並非有野心之輩,而且雖沒有那種教授頭餃,我仍可過 得十分愜意。也許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難免有酸葡萄之譏吧! 有一個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來找我。他的境遇一直是使我引為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 很早就已被推薦為教授頭餃(對病人而言,有了這頭餃的人如神仙一般的神氣),而他也比 我較不死心,以致經常向上司追問何日晉陞的可能性。這次他告訴我,他忍無可忍之下,坦 白地逼問上司是否他之所以遲遲未能晉陞與他本身的宗教派別有關。結果上司的回答是,目 前礙於眾議,他確實無法晉陞,他說︰「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處境。」我這朋友所告 訴我的這些,並非什麼新消息,但至少他加深了我的自知之明,因為我與他是同樣的教派。 在隔天早晨醒來時,我把當晚所做的夢記下來了。它包括兩種想法與兩個人物,而一個 想法緊跟著便是一個人物,在夢中分兩部分出現。但在此處,我只擬提出這夢的頭一半,因 為下一半與我這兒所要闡述的無多大關係。 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對他有很深感情的叔叔」。二、「我很近地看著他的 臉,有些變了形,似乎臉拉長了,黃色鬍子長滿腮邊,看來甚具特色」。 接著有兩個其他部分的夢,一個人物與一個想法,但我就此從略。 這怪夢的解釋過程如下︰ 當天早上我回想這夢時,我不覺一笑置之,「嘿!多無聊的夢!」然而,我卻始終無法 釋懷,而且整天縈繞腦中。終於到了晚上,我開始自責道︰「當我自己在對病人做夢的解析 時,如果他們告訴我他的夢太荒唐、太無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會懷疑其中必有隱情, 而非探個水落石出不可。同樣地,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所以認為不值得一提,正代表 著心內有股怕被分析出來的阻力。「嘿!可千萬別讓自己跑掉!」 於是我就開始動工了。 「R先生是我叔叔」︰這是什麼意思?我僅有一個叔叔,名叫約瑟夫﹝2﹞。關於這位 叔叔,說來也可憐,約三十多年前,一時為了多賺點錢,竟因此而觸犯刑法,受到判刑。我 父親為了這件不幸,在幾日之間,頭髮都變白了。他常常說約瑟夫叔叔並非一個壞人,只是 一個被人利用的「大呆子」。那麼,如果我夢見R先生是個大呆子,這種論調實在毫無道 理,但,我確實在夢中看到那副相貌——長臉黃胡,而我叔叔就是一個長臉加上兩腮長有迷 人的黃鬍子。至於R先生卻是黑髮黑胡的傢伙,但當青春不再時,那黑髮也會變灰,而黑胡 子也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紅棕而黃棕的,最後變成了灰色。R先生目前的胡色,也正是連我看 了也傷心的這副蒼老顏色。在夢中,我彷彿見到R先生的臉,又見到叔叔的臉一般,就有如 嘉爾頓的復合照相術——嘉爾頓擅長把幾張酷似的面孔重複地感光於同一底片上。由此看 來,毫無疑問地我心中以為R先生是個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般。 至此,我仍為自己這份解釋,看不出苗頭。我想其中一定還有某種動機,使我毫不保留 地想揭發R先生。然而,事實上很明顯地,我叔叔是個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麼犯人。 喔!對了!他曾一次因為騎自行車撞傷了一個學徒而被罰款。難道我也把這事算在心頭嗎? 這種對比未免太荒謬了吧!這時,我又另外想起在幾天前,我與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對話。 其實,談話內容亦不外乎陞遷的事。我與N先生在街上邂逅,他也是被提名晉陞教職,而且 他也聽到我最近被推薦為副教授的消息。他當場恭喜我,但我卻拒絕了他。我說︰「你可不 能再這樣揶揄我了,其實,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而已,又有甚了不起。」於是,他稍 帶勉強地回答︰「你可不要這麼說,我是自己有問題,才升不上去的。你難道不知道那女人 控告我的事嗎?我可以告訴你,那宗案子其實完全是一種卑鄙的勒索,而我只是因努力使那 被告免於被判刑而招來麻煩,很可能這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長的記憶中。而你呢?可完全清白 的呀!」就這樣子,我又由夢的解釋與趨向中引出了一個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約瑟夫象徵了 我的兩位均被提名晉陞教職的同事——一個是「大呆子」,一個是「罪犯」。現在,我也才 明白了這夢之所以需要解釋的地方。果真教派的歧見確實是我朋友未能晉陞的癥結所在,那 麼,我的晉陞也是無望了。但如果我能找出這兩位同事之間,其他我所沒有的相同缺點,那 麼我的晉陞希望就不受影響。這就是我做夢的程序。夢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 犯,而我卻既非呆子,又非罪犯,於是我就大有希望問鼎晉陞良機,而不必再擔心R先生告 訴我的那壞消息。 走筆至此,總覺意猶未盡,對這份解釋的內容,也仍不太滿意,尤其是自己為了晉陞高 職,竟在夢中如此委曲這兩位我素來敬仰的同事,更是內疚不已。還好,由於我自己深知由 夢中所分析出的內容,並不是真正事實的道理,多少也可緩和一下對自己的不滿。事實上, 我絕對不相信有人敢說R先生是個大呆子,我也決不相信N先生曾被牽涉在勒索事件內。當 然,我也不相信伊瑪真的因為奧圖給她打的那Propyl針而病情轉劣。總之,如前所示地, 夢所表現的總是一廂情願的實現,就願望達成的內容看來,我這第二個夢,似乎比第一個夢 來得較不離譜,而且事實上,也可找出些蛛絲馬跡,勉強可以解釋這些可能是事實的譭謗, 而發現這夢也確不是空穴來風呢。因為,當時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著他同系裡的某教授的反 對,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告訴過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之事。然而,我仍 欲重申我的看法,這個夢仍須再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現在我想起來這夢還有一些剛才解夢時,未注意到的部分。當我在夢中發現R先生就是 我叔叔時,我心中對他有種深厚的感情。但到底這份感情,事實上是對誰呢?當然,對我那 約瑟夫叔叔,我可從無如此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雖是我長年之交的好友,但要是我當面對 他道出我夢中對他所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無疑地,他一定會深感肉麻的。果真我這份感情 是對他的話,就我理智的分析,純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摻雜入我對叔叔所產生的一 種矛盾的感情的誇大,而這份誇大卻是朝著相反方向走的。現在,我終於有所發現,這份難 以解釋的感情,並不屬於夢的隱意,或內含的念頭,而剛剛相反地,它卻是與夢的內容相反 的,而在夢的分析過程中,巧妙地逃過了我的注意力,很可能地,這也許就是它的主要功 能。我仍記得,當初我要作這夢的分析前,曾是如何地不情願,我一直地拖延時間,而一味 地嗤之以鼻。如今,由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經驗,我深知這種「拖延」、「嗤之以鼻」更 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事實上,這份感情對夢內容而言,並無任何關聯,但它至少代表了, 我內心對這夢內容所產生的實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歡吃那隻果,她常連嘗一口都不肯地, 就說那隻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病人採取如此行動,我也馬上可以惴忖到他必有所潛抑。同 理,我的夢也是如此。我之所以遲遲不願意去解釋這夢,也不外是我對其中某些內容具有反 感。而今,經過如此抽絲剝繭地探討,我才知道我所反對的是把至友R先生當作大呆子,而 我在夢中對R先生那段不尋常的感情,其實並不是夢內容中真正的感情,而只是代表我內心 對這釋夢工作不情願的強烈程度。如果當初,我的夢就在最先關頭,便被這份感情所困惑, 而獲悉剛剛與現在相反的解釋時,那麼我夢中的那份感情便實現了它的目的。換句話說,在 夢中,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們對夢作了改裝。我夢中對R先生是惡意中傷的,而 使我不會使相反的一面——一種的確是存在的溫厚友誼浮現到夢的意識來。 以上所發現的道理,是可以推廣到各方面均成立的。就像第三章 我們所提出的夢,有些 是非常顯而易見的願望達成。而一旦願望之達成,有所「偽裝」或「難以認出」必表示夢者 本身對此願望有所顧忌,而因此使這願望只得以另一種改裝的形式表達之。我將在實際的社 交生活中,找出一些與此內心活動相類似的實例。在社交生活裡,我們不是有很多虛偽客套 嗎?就兩個人在一起工作而言,如果其中一個具有某種特權,那麼另一位必定對他這份特權 處處有所顧忌,於是他只好對他自己的內心想作的行為有所改裝。換句話說,他就須戴上一 副假面具。其實,每天我們待人所應用的禮節,說穿了也不過是這種虛偽。如果為了讀者 們,我要對我的夢作忠實的解釋的話,那我勢必要陷入這種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尷尬場面。甚 至連詩人們也抱怨過這種虛偽的必要性,「對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訴小孩 們。」﹝3﹞政論作家也同樣地對那些執政者有所顧忌,而把許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實予以掩 蓋。如果他敢坦率地道出,那麼政府無疑地必會予以制裁——口頭上已發表的,事後必被整 肅警告,而出版於書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鎖。因此作者們為了檢查者的顧慮,他就不得不對 其論調,作些偽裝,不是完全隻字不提地明哲保身,便是旁敲側擊地將那些曾被反對的論調 予以狡猾的改裝。譬如,他會以兩個中國滿清貪官污吏的劣跡,來暗諷其國內有問題的官 員。往往檢查標準,越是嚴格,作家們就越有更聰明的方法,來暗示讀者真正的內涵。 這檢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改裝,就完全與我們夢裡所作的改裝相類似。那麼,現在, 我們須假設每個人在其心靈內,均有兩種心理步驟「或謂傾向、系統」﹝4﹞,第一個是在 夢中表現出願望的內容,而第二個卻扮演著檢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夢的「改裝」。但是究 竟這第二個心理步驟的權威性,是靠著哪些特點,來作它的檢查工作呢?如果我們想到那些 夢的隱意均是經過分析才能為我們所意識到,而醒來後,就已意識到的僅是夢的顯意時,我 們當可推出一個合理的假設︰「凡能為我們所意識到的,必得經過第二個心理步驟所認可; 可那些第一個心理步驟的材料,一旦無法通過第二關,則無從為意識所接受,而必須任由第 二關加以各種變形到它滿意的地步,才得以進入意識的境界。由此,我們可以獲知所謂意識 的基本性質——意識是一種特殊的心理行為,它是由感官將其他來源的材料,經過一番加工 而成的產品。而對心理病態而言,我們決不能對「意識」這一重要問題予以忽略,因此我擬 在以後再另行作更詳細的探討。 由於我用以上所述那兩種心理步驟與「意識」的關係來說明我對R先生雖具有深厚感 情,而在夢中卻加以如許輕蔑的現象,我發覺在政界官場裡,我也可以找出一些類似的現 象。就一個國家的統治者而言,他那擴張私人權力的慾望往往與人民意見是相左的,而此時 他往往就會有一種很令人難以理解的做法,他會故意對那人民極不喜歡的官員加以器重,給 予一些不應該得到的特權,以多少發洩出他對人民意見的藐視。同樣地,我這控制意識境界 的第二心理步驟,也因為第一個心理步驟的願望,曾對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隱藏 著的衝動「把他貶斥為一個大呆子」就此發洩掉﹝5﹞。 也許我們現在會懷疑說,藉著夢的分析,我們可以打開哲學所一直無法解決的人類心理 機轉。但是,目前我並不擬循此途徑去發展,我們還是先回過頭來把「夢的改裝」先闡釋清 楚。主要問題是夢中不愉快的內容,究竟如何解釋成願望的達成。我們現在已看出,所呈現 的不愉快內容不外就是願望達成的一種變相的改裝。套一句我們以上提過的假設,我們也可 以說,夢之所以需要改裝為不愉快內容,其實就是因為其中某些內容,為第二心理步驟所不 許,而同時這部分正是第一心理步驟所希冀的願望。每一個出自第一心理步驟的夢,均為願 望之達成,而第二心理步驟卻加以破壞減裁,而毫無增潤﹝6﹞。如果我們只考慮到第二心 理步驟對夢的關係而已,那麼我們將永遠對夢無法作一確實的認識,而本書作者發現的一些 夢的問題,也將無法解決。 每一個夢,要想證明出其中之秘密意義確乎在於願望之達成,的確是需要一番努力的分 析工作。因此,我將故意選些痛苦內容的夢,而嘗試對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歇斯底 裡癥」的患者所做的夢,因此也就須附帶一些長篇的「前言」,而且有些部分,也須牽涉到 患者心理過程的分析。這些,無可避免地,將是令讀者更加困惑的。 當我治療心理癥的病人時,往往他的夢就成了我們討論的主要內容。我必須隨時藉著他 本身的幫忙,對他所做的夢中各種細節,加以一番解釋,而由此瞭解他的病情。此時我就常 遭遇到比我同事們對我的批評更苛刻的反駁。幾乎所有病人均不讚成我這「夢的願望達成」 的說法。以下就有些夢的內容被引出來駁斥我的論調。 「你總是說,夢是願望的達成,」一位相當聰慧的女病人告訴我,「但我現在卻可以提 出一個完全相反的夢,夢中我的願望完全無法達成,這倒看你如何自圓其說?那夢是這樣 的,『我夢見我想準備晚餐,但手頭上只有燻鮭而已。我想出去採購,又偏巧是禮拜天下 午,一切商店均關門休業。再想打電話給餐館,偏偏電話又斷了線。因此我最後只好死了這 條做晚餐的心』。」 我回答她,當然啦,雖然你這夢乍看似乎非常合理地完全與我的理論相反——根本是願 望的不能達成。但是,夢的真正意義總是需要經過分析的,決不是表面意義所能代表的。於 是我問她︰「到底為什麼事,引起你做這夢呢?你也知道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啊?」
分析 這病人的丈夫,是一個忠厚而能幹的肉販,在前一天曾告訴她,他自己實在胖得太快 了,有必要去接受減肥治療。今後他將早起、運動、節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參加 任何晚宴的邀請。她就取笑他。曾有一次她丈夫,在他們常去的飯館裡,認識了一位畫家。 那畫家曾執意要求為他畫張人像,因為那畫家說,他一生從沒有看過像他這般生動的面孔。 但被她丈夫當場坦率地拒絕,他認為與其畫他的臉,不如去找個漂亮的女孩子的背影,更合 這畫家的口味﹝7﹞。她深愛她丈夫,也因此痛快地取笑了他一番。她曾要求他以後再也不 要給她「魚子醬」。這句話什麼意思呢? 他的高貴又焉能存在呢? 事實上,她一直憧憬著每天早餐均能有三明治加魚子醬,但就因為儉樸的習性,使她不 願這樣作。同時她也深知,只要她開口要求,她丈夫是一定會馬上買給她吃的,然而,相反 地,她卻要求他,不要給她魚子醬,以便她還可以再以這事來揶揄他。 (就我看來,這段解釋仍十分牽強。不夠滿意的解釋往往背後仍隱藏著一段未坦承的告 白。我想起來伯恩亥姆所作過催眠的那病人,在他對病人作「催眠後的指示」時,他問及他 們的動機時,他們的回答並非如我們所想像的「我並不知道我為什麼這般做」。出乎意外 地,他們均會編造出一個看得出有毛病的理由來。這與我所提這女病人的魚子醬故事是有點 類似的。我們可以明了她也是在清醒狀態下,不自主地編造了一個不能達成的願望。她的夢 也同樣地顯示了願望的不能達成。但,她為什麼需要不能達成的願望呢?) 至此所得資料,仍不足以對夢作一番真正的解釋。於是我再逼問她。經過一段沉默,終 於克服了阻力。她才想起,前一天她曾去拜訪一位她先生經常稱讚得使她多少有些妒意的女 友。還好,她發覺那女友長得瘦長多了,而她丈夫卻是最喜歡豐滿身段的女人。再追問下 去,她又說了,那女友曾告訴她,她恨不得能長胖些,並且問她︰「你幾時能再邀我吃飯 呢?你永遠做得那麼好的菜!」 到此,我們總算對這夢可作一番合理的解釋了!我終於能夠告訴病人︰其實在你那女友 要你請客時,你就已心裡有數︰「哼!我才不請你去我家吃好菜,果真使你長胖了,再使我 先生動非份之想,我寧可晚餐都不煮呢!」而你所做的夢,就說你做不了晚餐,因而滿足了 使你那女友長不豐滿的目的。你丈夫所提出的減肥妙方不是說最重要的就是不參加人家的晚 宴嗎?於是在你的心中,你就有了這麼一個念頭「到人家家裡吃飯才會長胖」。現在,似乎 一切都解釋通了吧!且慢!還有個「燻鮭」這勞什子東西,可有什麼意義吧?「你在夢中, 為什麼會想到燻鮭這道菜呢?」「燻鮭是我那女友最喜歡的一道菜。」剛巧,我也認識她這 位女友,而我深知這婦人節儉到捨不得吃燻鮭的程度就有如我這病人愛吃又不忍花錢吃魚子 醬的情形,完全一樣。 這個夢,再加上一些附帶的種種細節,使我覺得有必要再作另一種更適當的解釋。這兩 種解釋方法,決不互相衝突,反而更能由此得窺夢意之全貌,並且也可由此看出一般心理病 態形成的過程所具有的曖昧性。我們已經聽過這女病人曾夢到自己願望的否定,(想吃魚子 醬的願望)而她的那位曾表示過希望胖的女朋友,要是在我們這病人的夢中是永遠長不胖的 話,那我想我們一定一點也不驚奇的。然而,事實上她只有夢到她自己吃魚子醬的夢無法達 成。因此,我們不妨把這夢作一新的解釋——夢中她之不能遂願,其實並非指她自己,而是 在夢中以自己代替了那朋友的角色。用句心理學的話,就是說她把自己「仿同」成她那朋友 一般。 我想,她的確是如此地仿同了那朋友,而成了自己的不能遂願。然而,這種歇斯底里癥 的「仿同作用」究竟有甚意義呢?要說明這問題可要再進一步地探討了。「仿同作用」是產 生歇斯底里癥狀極重要的一個動機,病人借此作用,不僅能把自己本身的經驗用某種癥狀表 現出來,甚至也可以從別人的一大堆其他經驗而表現出各種奇奇怪怪乍看無法解釋的癥狀。 他們有時就像真能扮演人生百態的各角色。也許有人以為這不過是所謂的「歇斯底里的模 仿」——「歇斯底里的病人有能力可以模仿一些發生在別人身上但卻使他們印象十分深刻的 癥狀,而且經由這種模仿可以得到所需的同情。」然而,這只不過說明了歇斯底里模仿的心 理過程,所循的途徑而已。而途徑本身與循此途徑所需的「精神行動」卻是兩回事。「行 動」本身比我們一般所想像的歇斯底里模仿實在複雜多了,它其實就相當於潛意識的最後產 物。舉個實例來說吧!如果醫生與一群精神病人同住一段時間。那麼有一天,他也許就會發 覺某個病人會突然發生類似另一女病人所發作過的肌肉抽搐。這時,這位醫生也許見怪不怪 地說︰「因為這些人看過這女病人的發作狀態,而模仿了她。」這就是所謂的「心理感 染」。然而,心理感染有時卻是用以下那種方式發生的;通常,病人們彼此間的瞭解較醫生 對他們個別的瞭解反而更多,一旦醫生訪視了某位病人以後,他們便會對他問東問西,予以 更大的關切。如果今天有一位病人發作了,馬上他們都知道那是由於剛接到的一封信,觸發 了他的相思病或其他心病,於是馬上激起了他們的同情心。而且雖然未進入他們自己的意識 界,但他們心中卻形成了一個結論︰「如果這種原因會導致這種癥狀,那麼同樣有這種問題 的我,可能也會有這種癥狀發生吧!」如果這個結論進入了意識界,那麼他只是會天天擔心 害怕那相同癥狀的降臨,但一旦它只是深藏於潛意識裡,那就會不知不覺中產生了真正他們 所害怕的癥狀。所以「仿同作用」並非單純的模仿,而是一種基於同病相憐的同化作用再加 上某些滯留於潛意識的相同狀況發作時所產生結果。 在歇斯底里癥,「仿同作用」是特別常用於有關性的方面。這種病的女患者往往將自己 仿同成與她自己有過性關係的男人,不然就是仿同那些曾與她的丈夫或情夫有過曖昧關係的 女人。我們在愛情中所用的話「永結同心」、「形影不離」也正說明了這種仿同的傾向。在 歇斯底里的幻想裡或夢境裡,往往一個人只要想到性關係,而並不一定事實上發生,就可以 很自然地產生仿同作用。我們所舉的這女病人,她只是循著其歇斯底里的思路,由她對她朋 友的嫉妒(對這解釋,她是一直拒絕承認的)便把自己在夢中取代了她朋友的身份,而仿同 她來編造出一個癥狀(願望的否定)。我們可以進一步闡釋如下︰在夢中,她取代了那位朋 友,是由於她那朋友搶走了她丈夫的歡心,而她自己內心非常企盼能爭回她丈夫對她的珍重 ﹝8﹞。 還有另一位我的女病人,一位非常聰明伶俐的婦人,也做了一個與我的理論完全衝突的 夢。但這也按著我那「一個願望的未能達成,其實像征著另一願望的達成」的原則,很簡單 地解決了她的不服。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告訴這病人,夢是願望的達成。而隔天,她 就告訴我,她夢見她與她婆婆一道去避暑。而我早就知道,她非常不喜歡與她婆婆住在一起 打發這夏天。而且,我也聽說,她很高興地已經在離她婆婆要去避暑的地方相當遠處租到了 房子。因此這個夢,看來又與我的理論正適得其反。難道這可以證明我的理論是錯誤的嗎? 由這夢的推論所得的解釋看來,我是完全錯了。但,其實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冀我的一切 都是錯的,而這夢也就正滿足了她這種希望。她之所以希冀我有錯誤,事實上是一件嚴重的 問題。因為,在她接受我心理分析治療期間,由她所供給的資料中,我曾分析出她生命的某 段時間內,曾有某些事情的發生,與她目前的病情大有關係。而這一點,她卻因完全記不起 來而否認。但不久以後,經過一番追問,我們終於找出了我的斷言確實是對的,也因此她心 理就不自覺地希望有一天能證明我的話是錯的。於是她就將此願望,轉變成夢中與她婆婆一 道下鄉避暑的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荒誕怪事。 現在,我再隨便舉個小例子,不用分析,單憑一點假設,也可看出一點釋夢的端倪。我 有一位與我同窗八年的律師朋友,曾有一次在小聚會裡,聽我對他們介紹關於夢是願望達成 的理論。回家後,他竟做了一個怪夢︰「他的所有訟案,全部敗訴,」於是他就跟我抱怨了 一番。當時,我只好推說︰「風水輪流轉,一個人畢竟不可能永遠勝訴吧!」但我私底下卻 在想︰「八年同學期間,我一直名列前茅,而這傢伙成績,始終平平,因此會不會他內心總 有個想法,希望有一天我也會表現得只不過爾爾呢?」 還有一個女病人告訴過我一個更悲慘的夢,來反駁我的理論。這病人是個年輕少女,以 下便是她的獨白︰「你總記得我姐姐現在只有一個男兒查理吧,她那長男奧圖在我尚與他們 同住在一起時,即告夭折。我當時最疼愛奧圖,而且他也幾乎都是由我帶大的。當然,我也 很喜歡查理,但他總不及奧圖那麼惹人愛。昨晚,我竟做了一個怪夢︰我夢見查理僵硬地躺 在小棺木內,兩手交叉平放著,周圍插滿了蠟燭。總之,那樣子就像當年奧圖死時的情景。 現在,請你告訴我,究竟這夢是什麼意思呢?你瞭解我的,難道我真的那般狠心地希冀我姐 姐連那最後的一個寶貝兒子都死去嗎?或者說這夢只是表示出我寧可查理代替我那寶貝的奧 圖去死呢?」 我保證她,她所做的第二個解釋是一定不成立的。經過一番思考以後,我終於能夠給她 一個滿意的解釋。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我對她過去的一切都有很深的瞭解。 這女病人是幼失怙恃的孤兒,從小即由較年長甚多的大姐養大。在那常來她家拜訪的親 友中,她邂逅了一位使她一見傾心的人物。有一段時間他們幾乎已到了談論婚嫁的階段。然 而,這段美滿良緣卻因她大姐無理的反對,而告吹。經過這段破裂,那男的就儘量避免到她 家來,而她自己在奧圖(這她曾把那破碎的愛情轉移到他身上的小孩子)不幸夭折後,她也 傷心地離家遠行,另謀獨立。然而,她卻始終無法忘懷這使她一度傾心的男友。但她的自尊 心,使她不願主動去找他,而她又無法將這份愛情轉移給其他對她求婚的人。她這愛人是一 個文學教授,不管他在哪兒有個學術演講,她必是永遠在場的聽眾,而且她從不放過任何一 個可以偷偷望他一眼的機會。我記得在做這夢的前一天,她曾告訴我,這教授明天將有一個 發表會,而她也一定要趕去給他捧場。也就在這發表會的前一個晚上,她做了以上那個夢, 而她告訴我夢見的日子也就是發表會的這一天。因此我能很清楚地看出了這夢的真諦。於 是,我追問她究竟在奧圖死後,有什麼特別事件發生呢?她馬上回答道︰「當然,我記得最 清楚了,教授在闊別這麼久後,也突然趕回弔喪,而使我在奧圖的小棺木旁,再度與他重 逢。」而這就正是我早就心裡有數的。於是我有了如下的解釋︰「如果現在另一個男孩子又 死了,那種同樣的情形,將必會再重演。你將回去與你姐姐廝守終日,而教授也一定會來吊 喪,如此你就能夠再一樣地與他重逢。這夢只不過是表示了強烈的想再見他一面的願望—— 一個你一直在內心掙扎,不得安寧的願望,我知道你已買了今天發表會的門票,你的夢是一 種焦躁的夢,對那差幾小時就可達到的願望都等不及的表現。」 為了把她的願望,予以更周全的偽裝,她在夢中還故意選用了最悲哀的氣氛——喪事, 以掩飾那與此完全相反的愛情之狂熱。然而,事實上,在她最疼愛的奧圖死亡的時刻,她仍 無法抑制自己對這久別的情郎所具有的寸斷柔情。 此外,我又分析過一個內容大略相似的夢,但解析出來的結果,竟是與上一個病人完全 相反的意義。這是一個富於急智、天性樂觀的中年婦人,在她作「自由聯想」時,其聯想之 豐富迅捷也著實使我相當佩服。她夢中彷彿看到她那十五歲的女兒,僵死地躺在「箱中」。 雖然她自己也考慮到關於「箱子」這東西,可能隱含有某種意思在內﹝9﹞,她仍堅決地以 此夢來駁斥我所主張的「夢是願望的達成」。經過一段的分析以後,她想起這前一個晚上, 她曾與一大堆朋友,提到英文字Box這個字,可以翻譯成一大堆德文的不同意義的字,臂如 箱子、包廂、櫥櫃、掌摑等等。由夢中的其他內容看來,很可能事實上在她心裡曾把英文字 「Box」與德文的盒子(B chse)拉上了關係。而且她也深知在德國的猥褻謔語中,往往B  chse這個字是指著女性生殖器的。這樣看來,我們也許就可大膽地加上解剖學眼光來看, 她的「小孩死在箱子裡」實在意味著「小孩死在子宮裡」。至此,她不再否認這樣一說倒是 合了願望的達成。就像一般年輕女子,大多不願太早就有了身孕,而為子女勞累。她也承認 當初她懷孕時,曾希冀胎兒會死於腹中。甚至在一次與她丈夫激烈的口角後,她曾自己用力 痛擊其肚皮,希望能促成流產。因此,「孩子的死」確實算得上是一種願望,只是經過了這 麼多年,生下的孩子也已十五歲了,今昔迥異,也難怪她一時想不出這道理來。 以上所舉的兩個夢(內容均為親友的死亡)均可列於「典型的夢」之內。而且以下我要 再舉一新例子,以重申我的主張「不管夢的內容乍看是如何地不幸,其結果均仍為願望的達 成」。這個夢,本來也是用來反駁我那理論的。但這並不是一個病人所提供的夢,而是來自 一位我的法學界的朋友。他告訴我︰「我夢見我挽著一個婦人的手,在我家門口附近散步。 這時有一輛門關著的馬車,停在街旁,突地閃出一個人,走到我面前,出示他刑警的身份, 而要我同他一道去警局。當時,我只是求他給我一些時間處理一些事務,再跟他走……」。 這法學家問我︰「難道你會說我心裡盼望著被警員拘捕嗎?」我只好承認,「這當然不可 能,但你可搞清楚他們是以什麼罪名,來拘拿你呢?」——「我相信是殺嬰罪,」——「殺 嬰罪?但你也知道,這只是母親才能對剛生下來的小孩下手的啊?」——他尷尬地回答道︰ 「但事實上就是如此。」﹝10﹞於是,我再問他︰「在哪種狀況下,你做這個夢呢?在那前 一晚上,發生了些什麼?」——「我可不太願意再說下去了,這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如果你不說,那我想這夢是永遠解不開的!」——「好吧!我就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 並不在家睡覺。我是與一個深愛的女人一起睡覺的。而且,隔天一早醒來時,我們又發生了 一次關係,而後我又睡著了。也就在那時,才做了前述的那個夢。」——「這女人結婚了 嗎?」——「是的!」——「你並不希望她懷孕吧?」——「不!這樣會使我們雙方都身敗 名裂的!」——「那麼你們從不曾作正常的性交吧?」——「我每次均注意在射精前就出 來。」——「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想,那天晚上你倆都十分小心翼翼地做那些事。但清 晨再作的那次你可沒有十分確實作到避孕的把握吧?」——「嗯!似乎是這樣的!」—— 「那麼,我仍然說這夢也是願望的達成。由這個夢,你可以告訴自己,你並未生下孩子或是 你已把它殺死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指出某些有關聯的地方。你大概還記得,幾天前我們曾一 起討論過結婚的煩惱,而發現一個最大的矛盾就是性交時作任何避孕的辦法都可以,而一旦 卵子受精成了胎兒以後,再作任何補救辦法,卻都構成刑法上的罪行。那時我們也曾討論 道,這都是由中古世紀那種『胎兒已具有靈魂的觀念,才導致今日這種謀殺罪名』的成立。 當然,你也知道雷惱曾有一首詩,就把殺嬰與避孕諷詠成同一罪行,」——「咦!很奇怪 地,當天早上我曾想到過雷惱這首詩呢!」——「好!現在,我要再告訴你夢中另一個附帶 的願望達成,你不是說你夢見挽著一位女人的手走在你家門口嗎?因此你心理實在是希望能 正大光明地帶她回到你家去,而不必像事實上那般偷雞摸狗地在她家偷情。事實上,這夢的 本質——願望的達成,雖用如許不愉快的形式來偽裝,我們仍可能再找出不只一種的解釋, 在我對焦慮心理癥的病因所作的報導中,我曾提到『中斷性交』是一種構成神經質恐懼的因 素之一。由此看來,你經過多次的這種性交,心中已充滿不愉快的陰影,而由此構成了你所 做的夢,甚至還利用不愉快的心境來掩飾你願望的達成。同時,你所提到的『殺嬰罪』也尚 待探討。為什麼這種只有女人才作的罪行,會發生在你身上呢?」——「我將坦白告訴你, 幾年前我曾有過類似的問題,我與一個少女發生關係,而使她受孕。為了名譽攸關,她悄悄 地自己去墮胎,其實,墮胎前我真的是完全不知情的。但事後我卻一直有段很長的時間不時 在擔心著,萬一東窗事發之時,何以自處?」——「我能瞭解你的心境的,你這回憶也說明 了另一理由,使你會因為一次『中斷性交』的作不好,而引起如此大的恐懼不安。」 一位年輕的醫生,由於聽了我關於以上那夢的分析他頗為同意,而對自己昨晚的夢,以 這種分析手法作了一番解釋給我聽。他說他在做夢的前一天填報了他的收入數目。由於此時 他收入甚微,所以他就據實地填報。但他卻夢見他朋友告訴他稅務委員們對於他的收入申報 數字表示懷疑,以為他以多報少,以便逃稅,因此將罰以重金。其實這夢只是偽裝了他的一 大願望——希望成為收入豐盈的名醫。這同時又使我想起在某個故事中的一位陷入愛河而不 能自拔的小姐,當人家勸她決不要嫁壞脾氣的傢伙,不然婚後她是會挨揍的。她卻毅然回 答︰「我但願他肯揍我!」她對婚姻的願望強烈到使她在婚前即已考慮到這些不幸,而且甚 至還把它當為願望呢! 如果我將這一類似「願望的否認」或「隱憂的浮現」為內容的這種乍看之下與我理論完 全相反的夢,統稱為「反願望之夢」的話,我在這些夢中可以歸納出兩個原則。其中之一為 我們日常清醒或夢境中均常發生的,但我們暫且留待以後再提。我們現在先說第一個原則, 那就是他們的夢均具有希冀「我是錯了」的動機。每一個病人在治療期間發生「阻抗」時, 均有此種夢的內容。事實上,我有充分的經驗,每次只要我向病人說「夢不外是願望的達 成」,即可引發他們這類「反願望之夢」﹝11﹞。事實上,我甚至相信,現在在讀我這本書 的讀者們,也可能就有這種與我理論不符的夢。最後我想再舉一個我治療病人中所得的一個 夢,以重申這原則的真諦。一個年輕女子,雖然她的親戚以及他們所請教的專家們,均反對 她繼續接受我的治療,她卻仍執意要來我診所就醫。她做了如下一個夢︰「她家人不準她再 來我這兒看病,於是她提醒我說,你曾答應我,如果情形需要的話,你要免費醫我。而我回 答︰我決不在乎錢的問題。」以這個夢來作「願望的達成」的證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這一類的夢,往往可借由其中另含的次要問題的解決,來發掘主要問題的癥結,她為什麼 在夢中使我說出那種話?當然,事實上我從不曾說過那種話,而是一個對她深具影響力的哥 哥,曾對我作如此的批評。因此,這夢的目的是要說她哥哥的話是對的,而她並不只想在夢 中證實她哥哥的話,她甚至把它當作生命之目的,也成了她生病的動機。 一個乍看似乎用我的理論特別難以解釋的夢,是一位叫史特爾克醫生的夢以及他自己所 作的解釋。他夢見「我發現我左手食指頭有初期梅毒感染」。 有人也許會以為這夢內容,除了不合願望達成的原則以外,看來十分合理並不需再作任 何解釋。但,如果你肯花費一點心血去探討的話,你會發覺初期感染這個名詞非常近似拉丁 文的「初戀的愛人」,而以史特爾克自己的話來說︰「這勾起了我自己過去情場的失意,而 這夢根本是帶著強烈感情的願望達成。」 現在讓我們再來討論另一個「反願望之夢」所具的原則。其實這個動機也是很明顯的。 許多人的性體質中,多多少少均有由「侵犯性」、「虐待性」轉變而成相反的「被虐待的成 分」。如果他們能不以加之於肉體的痛苦,來滿足其快感,而卻能以謙遜、慈愛的犧牲態度 來表現的話,我們即可稱之為「理想的被虐待癥」。很明顯地,這一類人可能做的夢均是 「反願望之夢」。然而,這對他們而言,卻正是一種由衷的期盼。因為唯有這樣才能滿足他 們被虐待的傾向。這兒還有個夢︰一個年輕男人,早年時曾十分折磨他哥哥(其實他對這哥 哥一直有種幾近同性戀的喜好)。但長大後,他頓悟前非,而完全改變他的態度後,他做了 這樣的夢。其中包括三部分︰(1)他被他哥哥所欺負;(2)兩個男人正同性愛地互相愛 撫;(3)他的哥哥將他名下所擁有的事業,未經他的同意,即變賣掉。而由這最後一個夢 他很痛苦地醒過來。然而這其實是一個被虐待者願望滿足的夢。這可以如下解釋的︰如果我 哥哥果真那樣對我不好,罔顧我的利益地變賣我的財物,那就可以減輕我自己過去所做對不 起他的種種罪惡感。 我希望上述這些例證,可以足夠證明——在未有任何更新的反對理由提出以前——一個 內容痛苦不堪的夢,其實是可以解析它仍然是願望的達成(我並不認為我們已完全解決了這 問題,以後的篇幅裡,我將會再討論到)。我們也不要以為在解析時發現到的,總「剛好」 是一些令人平時不願想或做的事。其實這些不愉快的感覺,就像我們平時對不願幹或不願意 提起的事,所發生的反感一樣,是我們在想解開夢之謎底時,所必須克服的阻力。但我們提 到夢中的反感,並不意味著夢裡就沒有願望的存在。每一個人,其實也都有一些不願講出來 的願望,甚至有些連對自己也都想否認,然而,我覺得我們大可以合理地將所有夢的不愉快 性質與夢的改裝放在一起考慮,而獲得如此的結論︰這些夢均被改裝過的,因為夢中之願 望,平時招致嚴重之壓抑,所以願望之達成均被改裝到乍看之下無法看出的地步。因此,我 們也可以說,夢之改裝其實就是一種審查制度(Censorship)的作業。由所有夢中不愉快的 內容分析結果,我擬出以下這個公式︰「夢是一種(受抑制的)願望(經過改裝而)達 成。」﹝12﹞最後我想需要再提到與這以痛苦為內容的夢稍近的「焦慮之夢」。如果把這類 夢,也算在願望達成之列,相信對一般未受過夢析訓練的人,更不容易接受。 但在此我可以簡單談談焦慮之夢。事實上,這種夢並非夢的解析的另一對象,它只不過 是以夢本身來表示出一般焦慮的內容而已。我們夢中所感受的焦慮就是夢內容所明白地表示 的那些念頭而已。如果我們想對這種夢再作解析,那就會發覺夢所表示的焦慮就如恐懼癥所 生的焦慮一樣,它只是由某種念頭的存在而引起焦慮。舉例而言,從窗口掉下去是有可能, 因此一個人走近窗口時應當小心些。但我們就不懂為什麼對這類恐懼癥病人而言,靠近窗口 竟會帶給他們那麼大的焦慮遠超過事實上所需的小心,同樣地對這種恐懼癥的解釋,也可適 用於焦慮之夢。這兩者一樣地,焦慮均附著於來自另一來源的某種意念上。 由於夢中之焦慮與心理癥焦慮有密切關係,既提到了前者,使我不得不在此對後者作一 番討論。在一八九五年,我曾寫了一篇有關焦慮心理癥之短文,主張「心理癥焦慮」均起源 於性生活,而且多為其原欲由正常的對象轉移而無所發洩。這論點的正確性,經過幾年來的 例證,均屢試不爽。而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種結論︰「焦慮之夢」的內容多與性有關,也 就是這種內容中所附的「性慾」轉化而產生「焦慮」。以後我將再利用機會找幾個心理癥病 人的夢作分析,來印證這個結論。而且最後當我要完成夢之理論時,我將會重新再對這焦慮 之夢,作一番探討而指出它們也完全符合願望達成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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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約等於副教授。以下暫譯為副教授。在奧國境內,這種任派均由教育部指定。有 關這件推薦的事實,可於弗氏一八九七年二月八日給弗利斯的信中找到,而這夢也在三月十 五日的信內提到。以下所提提名薦升的內幕,當然是指著當時在維也納猖獗的反猶太人風 氣。(譯者按︰弗洛伊德為猶太人)
﹝2﹞連我自己事後也百思不解,為什麼在我克服了對分析所具的阻力以後,我的記憶 力竟怪到對自己說,我只有一個叔叔,而夢中的叔叔就是他。事實上,當我完全清醒時,我 很清楚我一共有五個叔叔,只是我比較喜歡其中一位而已。
﹝3﹞此段系哥德《浮士德》中第四幕墨菲斯佗弗雷斯的道白,弗氏在本書第六章 第七 節曾再度引用,他對此段非常欣賞,亦曾於一八九八年二月九日給弗利斯的信中提到,並且 在一九三○年弗氏領取「哥德獎」時所作的演講中,又提到這句話。
﹝4﹞譯註︰Strachey版本譯為心理力量Psychicalforces。
﹝5﹞這種偽善的夢,在我與別人,均非少見。記得我正為某件科學問題而操心的那幾 夜,我都一直夢見與一位絕交多年的朋友,重修舊好。經過多次的努力,我終於探究出這夢 的真正意義。那其實是用來鼓勵我自己忘掉那尚殘留心內的疙瘩,而使自己能對那件事情不 再介意,但在夢中,我卻虛偽地扮演了相反的角色。我曾記載過「虛偽的伊底帕斯夢」,而 在那裡面,我們也可看出夢思中的「敵視」、「死亡願望」,均被表現出來的「溫柔」、 「善心」所取代。
﹝6﹞以後我們再提到剛好相反的情形——夢表示第二心理步驟,所企求的願望。
﹝7﹞試比較「坐著給畫家繪像」與哥德Totalit t中之詩句︰當他失去了背面,他的 高貴又焉能存在呢?
﹝8﹞我自己深感把這段歇斯底里癥的病情列在篇幅內討論,殊為不當。因為這兒只是 片段的陳述,無法作一整個的個案報告,但我仍衷心希望這能幫助各位瞭解夢與心理癥病人 的密切關係。
﹝9﹞就像夢到燻鮭、晚餐的情形一樣。
﹝10﹞夢往往被陳述時均不能完全,而只有藉著分析,才能點點滴滴地找出一些線索 來,而這些線索往往成了「破案」的關鍵。參照第七章 夢的遺忘。
﹝11﹞這幾年來,許多聽過我的講學的人,也都紛紛寫信告訴我,他們在治療病人時, 也有這種類似的經驗。
﹝12﹞就我所知,不少當代的詩人,並未聽過我的「精神分析」、「釋夢」,但卻由他 們本身的經驗裡,歸納出同樣的真諦︰「以偽裝的面目、身份表示出受壓抑的希望」(如 Spitteler所作「我最早的生活經驗」一文)。在此,我並擬再抄一段蘭克有關這方面的結 論「就嬰期『性資料』的說法來看,夢往往是代表達成的心願,而且多半是性慾的願望以改 裝過的、象徵的形式出現」。我從不曾提過我完全同意蘭克這句話。其實這句話,就我看來 是完全對的。但我卻發現因為這種話,而使精神分析備受攻擊,以為我們的主張竟是「所有 夢,均含有『性』的成份」。果真一個人對蘭克這種話會曲解成這種獨斷意思,那麼那人也 著實太欠修養了,他們也未免太急於攻擊別人了。就在幾頁前,我曾提過不少小孩的夢(到 鄉間遠足、有一餐飯沒吃等),其他我也提過口渴、想小便,單純的方便或舒服的夢。甚至 蘭克本人也並未用獨斷的口氣說出那句話,他是說「而且多半是性慾的願望」,何況這結論 也可以由大部分成人的夢,加以證實呢!然而,最主要問題是我們精神分析學者所用的「性 的」一詞,並非與一般人所意會的意義完全雷同,而反對我們的人永遠不會推究,我所說的 夢,是否真的全部由我們所說的「原欲的機動」所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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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夢的材料與來源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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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分析了伊瑪打針的夢以來,我們瞭解到夢是一種願望的達成;而緊接著我們便一直 把興趣集中於這論調的討論與證明上,以期能找出夢的一般通性;而也因此我們在解析過程 中,多少忽略了其他一些特殊問題。現在,既然我們已在這條路上找到了終點,且讓我們回 過頭來,另尋一新徑,試圖對夢作更深一層的探究。可能此後我們將少提到「願望的達 成」,但將來我仍會再綜合起來作一結論的。 現在我們已知道,循著解析的手法,我們可以由夢之「顯意」看出更具意義的夢之「隱 意」。然而在「顯意」中所顯示的啞謎、矛盾常常不能滿足我們釋夢的工作,因此對於每個 夢作更詳盡的個別探究,確實是非常需要的。 以前的學者對夢與醒覺狀態的關係,以及夢的材料與來源所發表過的意見,此地不擬詳 述。但我們在此要特別提出三個常被提到,但從不曾清楚闡釋過的主張︰
一、夢總是以最近幾天印象較深的事為內容(Robert,Str mpel,Hildebrandt, WeedHallam均主張此說)。
二、夢選擇材料的原則完全迥異於醒覺狀態的原則,而專門找一些不重要的次要的被輕 視的小事。
三、夢完全受兒時最初印象所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細節,那些在醒覺時絕對記不 起來的小事重翻舊帳地搬出來﹝1﹞。 當然,他們對這些有關夢材料的選擇,所作的種種看法,均是以夢之「顯意」為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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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第五章 甲、夢中的最近印象以及無甚關係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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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個人的經驗而言,夢內容的來源到底是什麼?我一定馬上回答「幾乎在每一個我自 己的夢中均發現到其來源就在做夢的前一天的經驗」。事實上,不只我一人如此,大部分的 人也均有此感。基於這個事實,我往往在解析夢時,先問清做夢的前一天內發生什麼事,而 嘗試在這裡找出一些端倪。就大部分個案而言,這的確是一條捷徑,就上章我曾分析過的兩 個夢(伊瑪的打針與長著黃鬍子的叔父)來看,的確一問起前一天的事,整個疑夢就水落石 出了。但為了更進一步證明它是多真實的方法,我將把自己的「夢記本」抄幾段以饗讀者。 以下我擬提出一些與夢內容之來源問題有關的幾個夢︰ 一、我去拜訪一家很不願接見我的朋友……,但同時卻使一個女人枯等著我。 來源︰當晚有位女親戚曾與我談到她寧可等到她所需要的匯款到手,直到……。 二、我寫了一本有關某種植物的學術專論。 來源︰當天早上我在書商那兒看到一本有關櫻草屬植物的學術專論。 三、我看到一對母女在街上走,那女兒是一個病人。 來源︰在當天晚上,一位在接受我治療的女病人,曾對我訴苦,說她媽媽反對她繼續來 此接受治療。 四、在S&R書局,我訂購一份每月索價二十佛羅林(一種英國銀幣,值二先令)的期刊。 來源︰當天我太太提醒我,每週該給她的二十佛羅林還沒給她。 五、我收到社會民主委員會的信,並且稱呼我為會員。 來源︰我同時收到籌劃選舉的自由委員會,以及博愛社的主席的來涵,而事實上,我的 確是後者的一個會員。 六、一個男人,就像伯克林一般,由海裡沿峭壁如履平地地走上來。 來源︰妖島上的德利佛斯以及其他一些在美國的親戚所傳述的消息等等。 現在,緊接著我們就有一個問題,到底夢果真只是當天的刺激所引起的嗎?或者是在最 近的一段期間所得的印象均可影響夢的產生呢?這當然不是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但我卻願意 在此先對這當天所發生的事,對夢所影響的重要程度作一探討。每次只要我發覺我的夢的來 源是兩三天前的印象,我就再細心去研判它,而我就發現到這雖是兩三天前發生的事,但我 在做夢前一天曾想到這件事。那也就是說,那「印象的重現」曾出現在「發生事情的時刻」 與「做夢的時刻」之間,而且,我能夠指出許多最近所發生的事,因為勾起了我舊日的回 憶,以致重現於夢中。但,另一方面,我仍無法接受史瓦伯拉所謂的「生物意義上的規則時 差」。他以為在引起產生夢印象的白天經驗與夢中的復現,其時間差不會超過十八小時。 目前,我只能說,我深信每個夢的刺激來源,均來自「他入睡以前的經驗」。 艾裡斯,他對這問題也很有興趣,而且曾費盡心血地想找出經驗刺激至夢中復現之間的 時差,但也仍無法得到結論。他曾敘述一個自己的夢︰他夢見他在西班牙,他想去一個叫 Da-raus或Varaus,或Zaraus的地方。但醒來後,他發覺他根本記不起有過這種地名,同 時也無法聯想出什麼來。但幾個月後,他發現到在由SanSebastian到Bilbao的鐵路途中, 的確有一個站叫做Zaraus,而這個旅行是他做這夢前八個月去的。 因此最近發生的印象(做夢當天則為特例),事實上與很久很久以前所發生過的印象, 對夢內容所具的影響是一樣的。 只要是那些早期的印象與做夢當天的某種刺激(最近的印象)能有所連帶關係的話,那 麼夢的內容是可以涵蓋一生各種時間所發生過的印象。 但究竟為什麼夢會那般器重最近的印象呢?如果我們再拿以上曾舉過的一個夢,來作更 詳盡的分析,也許可以獲得某種假設。
關於植物學專論的夢 「我寫了一本關於某種植物的專論,這本書就放在我面前。我翻閱到書中一頁折皺的彩 色圖片,有一片已脫水的植物標本,就像植物標本收藏簿裡的一樣,附夾在這一冊裡頭。」

分析 當天早上,我曾在某書商的玻璃櫥窗內,看到一本標題為「櫻草屬」的書,這顯然是一 本有關這類植物的專論。 櫻草花是我太太最喜愛的花,她最喜歡我回家時順手買幾朵給她。而我最感遺憾的便 是,我很少記得帶這花回來給她。由這送花的事,我聯想另一件最近我才對一些朋友們提起 的故事。我曾用此故事,來說明我的理論——「我們經常由於潛意識的要求,而遺忘掉某些 事情;其實,我們可由這遺忘的事實,追溯出此人內心不自覺的用意。」我所說的那故事是 這樣的︰有位年輕太太,每年她生日時,她先生總會送給她一束鮮花,而有一年,她先生竟 把她的生日忘了。結果那天他太太一看他空著手回到家,竟傷心地啜泣起來。這位先生當時 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等到他太太說出,「今天是我的生日」時,他才恍然大悟,自打 腦袋地大叫「天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竟完全忘掉了!」而馬上回過頭想出去買花。但她 已傷心不已,並且堅稱她丈夫對她生日的遺忘,分明是已不再像往日那般愛她的鐵證。而這 位L女士兩天前曾來過我家找我太太,並且要她轉告我,她現在身體已完全康復(她幾年以 前,曾接受過我的治療)。 其他還有一些補充的事實︰我確實曾經寫過一篇關於植物學的專論,我所談的是古柯植 物的研究報告,而這篇報告引起了喀勒的興趣,以導致發現到其中所含古柯堿的麻醉作用。 當時,我曾預示古柯所含的類堿將來可能用在麻醉一途上,只可惜自己卻未能繼續研究下 去。而做夢醒來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太忙,我未能抽出時間對這夢作解析,而直到那天晚 上,才開始分析),我在一種所謂白日夢的狀態下,曾想到古柯堿的問題,並且夢見我因為 患了青光眼,而到柏林一位記不起什麼名字的朋友家中,請一位外科醫師來給我開刀。這外 科醫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於是盡在吹噓自從有了古柯堿問世以來,開刀變得如何如何方 便,而我自己也不願說出,關於這藥物的發現自己曾是一名功臣。因為在夢幻裡,我還考慮 到一個醫生要向他的同業索取診療費是多麼尷尬的事。因此,如果他不認識我,那我就可以 不必欠什麼人情地付帳給這柏林的眼科專家。但等到我清醒過來回味這白日夢時,我發覺這 裡頭的確隱含著某種回憶。在喀勒發現「古柯堿」不久以後,我父親因為青光眼而接受我的 一位朋友眼科專家柯尼斯坦的手術。當時喀勒親身來負責古柯堿麻醉,而在開刀房裡,他曾 說了一句話︰「嘿!今天可把咱們這三位與發現古柯堿工作有關的傢伙都聚在一堂啦!」 現在我的思潮又跳到最近一次使我想起古柯堿的場合。就在這幾天前,我收到一份叫 Festschrift的刊物,這是由一些學生們,為了表示感謝他們的老師們,以及實驗室的指導 先生們的教導而湊資印發的。刊物中在每位教授的名位下,均列出他們的重大著作及發現, 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他們將古柯堿之發現歸功於喀勒之名下,現在我才恍然大悟,這個夢是與 前一個晚上的經驗有關。那天晚上,我送柯尼斯坦醫師回家,歸途中兩人談到某一話題(每 當提起這話題,我就會感到無比興奮)甚為投機。結果到了門廊,我倆仍站在那兒討論不 休。剛巧格爾特聶教授夫婦正要盛裝外出,我曾禮貌地對他太太的花容玉貌予以稱讚幾句, 而我現在才想起,這位教授就是我剛提到的那份刊物的編者之一,而很可能就是因這次邂逅 而引起我那些聯想。其他,還有我所提過的L夫人生日那天的失望,而我與柯尼斯坦的談話 內容可能也多少有關。 我現在想再對夢中另一成分作一解釋。「一片已脫水的植物標本」夾在那本學術專論的 書裡,並且看來就像是一本「標本收藏簿」一般,而標本收藏簿(Herbarium)這字,使我 聯想Gym-nasium(德國高等學校)這個字。於是我想起有一次我們高等學校的校長召集了 高年級學生,要大家一起編一本高校的植物標本採集簿,以免只是死讀書而不知實物與書本 的配合。校長所指派給我的份量很少,只有幾頁有關十字花科的而已,使我覺得他似乎認為 我是一個幫不了什麼忙傢伙。其實我對植物學一向就不太喜歡,記得入學考試時,在口試那 一關,他曾考我有關標本的名字,而我就是栽在這種十字花科的題目。要不是靠著筆試拉回 一些分數,我可真要考不上呢!十字花科其實就指著菊科,而我事實上最喜歡的花——向日 葵便是屬於菊科。我太太,她可比我更體貼,到市場買菜時,經常都替我買些這種我最喜歡 的花回來。 「那本專論就擺在我面前」,這段又引起我另一聯想。昨天我的一位在柏林的朋友曾來 信說︰「我一直憧憬著你想寫的有關『夢的分析』的書能早日問世,彷彿間好像你已大功告 成,而那本大作就擺在我面前讓我逐頁翻閱著。」喔!其實我自己更是多麼希望這本書真的 寫完了,而能呈現在我面前呢! 「那折皺的彩色圖片」。當我仍是一位醫科學生時,我一股傻勁地只想多讀一些學術專 論。雖說當時經濟並不寬裕,但我仍訂閱了一大堆醫學期刊,而裡頭所含的彩色圖片,給予 我深深的喜好。同時我也一直以我這種治學之精神而自傲。而當我開始自己寫書,而必須為 自己的內容作插圖時,我記得就曾有一張畫畫得太糟,以致曾受到一位善意的同事的揶揄。 由這我不知怎地又聯想到我童年的一段經驗。我父親,曾有一次不經心地遞給我與妹妹一本 內含彩色圖片的書(一本敘述波斯旅遊的書),而看著我們把它一頁頁地撕毀。這由教育的 觀點來看,實在大有問題,當時我只有五歲,而妹妹還小我兩歲,但我們兩個小孩子無知地 把書一頁頁地撕毀(就像向日葵片片地凋落)的影像,卻歷久彌新地常存於我的腦海裡。後 來我上了學以後,我開始對收藏書本發生瘋狂的興趣(這點有些類似我因為喜歡閱讀學術專 論的嗜好導致夢裡那種有關十字花科與向日葵之類的內容一般)。其瘋狂程度真可用「書呆 子」一詞以喻之。從那以後,我經常注意到我之所以如此瘋狂可能與我童年這段印象有關。 換句話說,我認為是這段兒時的印象,導致我日後收藏書籍的嗜好。當然,我也因此充分意 識到我們早年的熱情往往是自找麻煩的。因為當我十七歲時,我就因此欠了書商一筆幾乎付 不起的書資,而當時我父親又不太贊成,只因為多看書是一種好嗜好就縱容我這般揮霍。但 提到這段年輕時的經驗,又使我聯想到這正是我做夢的當天晚上與柯尼斯坦相談甚歡時,他 所提到的我的大缺點——我這個人常常過分地沉醉於自己的嗜好裡頭。 由於再再討論下去,有些與這夢之解析無甚關係,我們的分析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不 再細談。我只擬在此指出我們演繹的過程是如此地由「山窮水盡」而至「柳暗花明」。其 實,我與柯尼斯坦所談的在此我只提出某一部分而已,而經過這些對話的再細細品味,才使 我對這夢的意義完全豁然開朗。所有我思路的進行就如以下所列的︰由我私人的喜好、而至 我妻的喜好、古柯堿、接受醫界同僚的治療引起的尷尬,我對學術專論的喜好,以及我對某 些問題的忽視,就如植物學而言——所有這些再接上我當晚與柯尼斯坦的一些對話。就這樣 地,我們又再度證明出,夢是如此地為自我本身的理想與利益想盡辦法(就如以前所分析過 的伊瑪的打針一樣)。如果我們再就夢的論題繼續推演下去,並且就這兩個夢之間作一參 照,我們可以發現尚有一個問題需待討論。一個與夢者本身乍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 往往一變就產生了確切的意義。現在這夢顯示了這樣的意義︰「我的確曾經發表過甚多(有 關古柯堿)的有價值的研究報告」,就像以前我曾表示的「自許」︰「我畢竟是一個工作勤 奮、做事徹底的好學生」,而這兩句話不外乎一個意思——「我確實值得如此自許」。由於 我所以提出這夢,主要是要討論夢如何由前一天的活動,所引起的關係,所以以下不再對這 夢作進一步解析。本來我以為夢的顯意只與一種白天的印象有明顯關係,但當我完成了以上 的解析以後,我才發現到在同一天的另一個經驗,也很明顯地可以看出是這夢的第二個來 源。而夢中所出現的第一個印象,其實往往反而無甚關係而為較次要的遭遇。「我在書店看 到一本書」這開頭確實曾使我愣了一陣,而那內容絲毫引不起我任何興趣。而第二個經驗卻 具有重大之心理價值,「我與至友,一位眼科醫師熱心地討論了個把鐘頭,而這話題均使我 倆很有感觸,尤其使我勾起了一些久藏心中的回憶。而且,這對話又因某位朋友的介入而中 斷」。現在,且讓我們仔細比較這兩天白天所發生的事有甚關聯,還有,它們與當晚所做這 夢的關係是如何呢? 在夢的「顯意」裡,我發覺到,它只不過提及較無關係的晝間印象。因此我可以如此地 重申︰夢的內容多半是常用那較無關大局的經驗,而相反地,一經過夢的解析以後,我們才 能發現到焦點所集中的事實上是最重要、最合理的核心經驗。如果我的釋夢確實是以夢的隱 意按著正確的方法作出研判,那麼,我可以說,我無意間又獲得一大發現。我現在知道那些 以為「夢只是白天生活的瑣碎經驗的重現」的謬論是站不住腳的,而我也不得不駁斥那些以 為「晝間清醒時期的精神生活並不延續於夢中」的學說。還有,以為「夢是我們精神能量對 芝麻小事的浪費」也是不堪一擊的邪說。剛好相反地,其實在晝間最引起我們注意的完全掌 握住我們當晚的夢思。而我們在夢中對這些事的用心,完全是在供應我們白日思考的資料。 至於為什麼我夢見的是一些較無關緊要的印象,而對那些真正使我非常激動到足以「日 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印象,卻反倒隱藏不見。我想最好的解釋方法,就是再利用「夢之改 裝」的現象中,所提過的心理力量中的「審查制度」來作一番闡釋。那本有關櫻草屬的學術 專論的記憶,使我想到與我朋友的談話,就有如我那病人的朋友在夢中無法吃到晚餐,代表 著燻鮭的暗示一樣。如今,唯一的問題是︰在「這本學術專論」與「眼科醫生朋友的對 話」,這兩種乍看毫無關係的兩個經驗印象間,究竟是用什麼關係牽連在一起?就「吃不成 的晚餐」的夢而言,那兩印象間之關係倒還看得出來。我那病人的朋友最喜歡的燻鮭,多少 可由她那朋友的人格在她心中所產生的反應,而有蛛絲馬跡可尋。然而,在我們這新例子裡 頭,卻是兩個完全漠不相關的印象。第一眼看過去,除了說「那都是同一天發生的經驗」以 外,實在找不出絲毫共同點。那本專論我是在早上看到的,而與朋友的對話是在當天晚上。 而由分析所得的答案是這樣的︰「這兩個印象的關係是在於兩者所含之『意念內容』,而不 是在印象上的表面敘述中」。在我分析的過程中,我曾經特別強調地挑出那些連接的關鍵— —某些其他外加的影響,藉著L夫人的花被遺忘,才使有關十字花科的學術專論與我太太最 喜愛菊花一事拉上關係。但我不相信,僅僅這些雞毛小事即夠引發一個夢。就像我們在莎士 比亞的《哈姆雷特》中所說的︰「主啊!要告訴我們這些,並不一定要那些鬼魂由墳墓內跳 出來!」且讓我們再自己看下去吧!在更仔細的分析下,我發現那個打斷我與柯尼斯坦的話 題的,是一位名叫格爾特聶的教授,而格爾特聶的德文,意即「園丁」,又我當時曾稱讚他 太太的「花容玉貌」。的確,我現在又想起那天在我們的對話中,曾以一位叫弗羅拉(羅馬 神話之花神)的女病人為主要話題,這很明顯地由這些關鍵將諱莫如深的植物學與同一天另 外發生的、真正較有意義的興奮印象連接起來,其他尚須提到有些關係的成立,如古柯堿的 一段就很適切地把柯尼斯坦醫師,與我的植物學方面的學術論作糾合在一起,也因此而使這 兩個「意念的內容」熔於一爐。所以,我們可以說,第一個經驗其實是用來引導出第二個經 驗的。 如果有人批評我這種解釋為憑一己之意的武斷臆測,或根本是人為編織出來的話,我是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如果「格爾特聶」教授與「花容玉貌」的太太不出現的話,或如果我們 所討論的那女病人叫安娜,而並非弗羅拉的話……但,答案仍是不難找到的。如果這些念頭 的關係並不存在的話,其他方面也許還是可以有所發現的。其實這類關係,並不難找的,就 像我們平時常用來自娛的詼諧問話或雙關語之類。人類智慧的幅度畢竟是不可限量的。再進 一步說︰如果在同一天內的兩個印象中,無法找出一個足夠用得上的關係時,那麼這夢很可 能是循著另一途徑形成的。也許在白天時另一些一樣無關緊要的印象湧上心頭,而當時被遺 忘掉,但其中之一卻在夢中代替了「學術專論」這印象,而經由這取代物才找出與朋友對話 的關聯。由於在這夢中,我們選不出比「學術專論」這印象更適合來作分析的關鍵,所以很 可能它是最適合此目的了。當然,我們不必像雷辛(德國大文學家)筆下的「狡猾的小漢 斯」一般地大驚小怪地發現︰「原來只有世界上的富人才是有很多錢的!」 然而,按照我以上的說法,那些無足輕重的經驗,如何在夢中取代了對心理上更具重要 性的經驗,畢竟仍難被一般人所接受。因此我會在以後各章再多找機會探討,以期能使這理 論更為合理。但就我個人而言,由於無數的夢的解析所得的經驗,使我不得不深信,這種分 析方法所得的結果,確實是有其價值的。在這一步挨著一步的解析過程,我們可以發現夢的 形成是曾產生了「置換」現象——用心理學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具有較弱潛能的意念必須由 那最初具有較強潛能的意念裡,慢慢吸取能量,而到某一強度才能脫穎而出,浮現到意識界 來。這種轉移現象其實在我們日常的動作行為中是屢見不鮮的。譬如一個孤獨的老處女會幾 近瘋狂地喜愛某種動物,一個單身漢會變成一個熱心的收集狂,一個老兵會為一小塊有色的 布條——他的旗幟而灑熱血,陷於愛情中的男女會因為握手稍久一點,而感到無比的興奮。 莎士比亞筆下的Othello只因掉了手帕而大發雷霆……這些都是足以使我們置信的心理轉移 的實例。但,果真我們同樣地用這種基本原則,來決定自己的意念能在意識界浮現或抑壓— —這也就是說,所有我們想到的事,無非都得經過這種不自覺的過程而產生的話,我想我們 多少總會有種「果真如此,未免我們人的思考過程是太不可思議,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 我們在醒覺狀態下意識到這種心理過程,相信我們一定會認為這是想法的錯誤。但,以後慢 慢地我們再經過一些討論,我們就會發覺夢中所作的轉移現象之心理運作過程,其實一點也 不會是不正常的程序,只是比一般較原始的正常性質稍有不同而已。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夢之所以用這類芝麻小事作為內容,其實無非就是一種「夢之改 裝」的表現經過「轉移作用」。而且,我們也應當可以想到夢之所以被改裝是由兩種前述的 心理步驟之間的檢查制度所造成的。所以,可以預期到,經過夢之解析,我們不難由此看 出,這夢的真正具有意義的來源,究竟來自白天的哪些經驗,而由此種記憶再將重點如何轉 移到某些看來無甚關係的記憶上。然而,這觀念與羅勃特的理論剛好完全相反,而我深信, 他的理論其實對我們可以說毫無價值可言。羅勃特所要解釋的事實根本就不存在。它的假設 完全是因為無法由夢的「顯意」中看出內容之真正的意義所引起的誤解。對羅勃特的辯駁, 我尚有以下幾句話︰果真如他所言,「夢的主要目的在於利用特別的精神活動,將白天記憶 中的殘渣,在夢中一一予以『驅除掉』」,那麼我們的睡眠將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件嚴重的工 作,而且甚至將比我們清醒時的思考更加令人心煩。因為我們白天十幾個小時,所留給我們 瑣碎的感受之多,毫無疑問地就是你整個晚上都花在「驅除」它們也不夠用的。而且更不可 能的是,他竟以為要忘掉那麼多殘渣式的印象,竟能絲毫不消耗我們的精神能量。 還有,在我們要貶斥羅勃特的理論時,我們仍有些不得不再探討的地方。我們迄今仍未 解釋過為什麼當天的,或甚至前一天的無甚關係的感受,竟會常常構成夢的內容。這種感受 往往與在潛意識裡的夢之真正來源,未能從一開頭就找得出關係來。就以上我們所作的探 討,我們可以看得出夢是一步一步地朝著有意的轉移方向在蛻變。所以要打開這種「最近但 無甚關係的感受」與其「真正來源」,必須有待某種關鍵的發現。這也就是說,這所謂無甚 關係的感受仍必須具有某種適合的特點。否則,那就要像真的夢中運思那般地漂浮不定,難 以捉摸了。 也許用以下的經驗可以給我們一點解釋︰如果一天裡發生了兩件或兩件以上值得引發我 們的夢的經驗時,夢就會把兩件經驗合成一個完整經驗︰它永遠遵循著這種「強制規則」, 而把它們綜合為一個整體。舉一個實例︰有一個夏天的下午,我在火車車廂內邂逅了兩位朋 友,但他們彼此間並不認識。一位是很得人望的同事,另一位則是我常常去給他們看病的名 門子女。我給他們雙方作了介紹,但在旅途中,他們卻始終只是個別與我攀談而無法打成一 片。因此我只好與這一位說這個,與另一個談那個,十分吃力。記得當時,我曾與我那位同 事提及請他替某位新進人物多加推薦,而那位同事回答說,他是深信這年輕人的能力的,只 是,這位新人的那副長相實在很難得人器重。而我曾附和他說︰「也就是因為這點,我才會 認為他需要你的推薦。」過了不久,我又與另一位聊起來了,我問及他叔母(一位我的病人 的母親)的健康近況,據說當時她正極端虛弱而病危。就在這旅程的晚上,我做了如下的一 個夢︰我夢見那位我所希望能獲得青睞的年輕人,正躋身於一間時髦的客廳內,在與一大堆 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處在一塊。而後,我才知道那時正舉行著我的另一個旅途夥伴的叔母的 追悼儀式(在我夢中,這老婦人已死去,而我承認,我一直就與這老婦人關係搞不好)。如 此地,我就將白天的兩個經驗感受在夢中綜合而構成一個單純的狀況。 有鑑於無數次相同的經驗,我將合理地提出一件原則——夢的形式是受著一種強制規 則,將所有足以引起夢的刺激來源綜合成一個單一的整體(在我以前,如德拉格、德爾伯夫 等,也均提及過,夢有種傾向,常把每種有興趣的印象,濃縮成一個事件)。在下一章 裡 (關於夢之功能),我們將討論到這種綜合為一的強制規則,實在就是一種「原本精神步驟 的凝縮作用」之一部分。 現在我們要再考慮另一問題。究竟由解析所發現的這些引起夢的刺激來源,是否一定都 是最近(而且非常有意義的)事件;或者只要是一種對做夢者心理上說來,是件非常有意義 的一連串思潮,而可以不拘時限,只要曾想到這事,便足以構成夢的形成。由無數次的解析 經驗,我所得的結論是︰夢的刺激來源,完全是種主觀心靈的運作,藉著當天的精神活動將 往昔的刺激變成像是最近發生一般的新鮮。 而現在也許該是我們將夢的來源,所運作的各種不同狀況,作一系統化整理的時候了! 夢的來源包括︰ 甲一種最近發生而且在精神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而直接表現於夢中。如有關伊瑪打 針的夢,以及把 我的朋友當作我叔叔的夢。 乙幾個最近發生而且具有意義的事實,於夢中凝合成一個整體。如把那年輕醫生與老婦 人的喪事追悼會 合在一起的夢。 丙一個或數個最近而具有意義的事情,在夢中以一個同時發生的無足輕重的印象來表 現。如有關植物專 論的夢。 丁一個對做夢者本身甚具意義的經驗(經過回憶及一連串的思潮),而經常在夢中以另 一最近發生但無甚關係的印象作為夢的內容。(在所有我分析過的病人裡,以這一類的夢最 多。) 由夢的解析,我們可以看出夢中某一成分,往往就是最近某種印象的重複出現。而這成 分很可能是與真正引起夢的刺激(一種重要的,或甚至並不太重要的)屬於同一個意念範疇 內。也可能是來自與一無甚關係的印象較近的意念,而藉著或多或少的聯想可以由此再找出 與真正引起夢之刺激的關係。因此夢的內容所以變幻萬端,其實就在於這種情形的選擇—— 「到底要不要經過『置換過程』,而由此我們注意到,既然有這種『選擇性』的存在,夢本 身當然會有各種不同程度的內容,就如醫學上解釋各種意識狀態的變化幅度時,以為這是腦 細胞的部分清醒至全部清醒的演變過程。」 因此,當我們再對夢之來源作一探討時,我們會發現有時一種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義, 但卻不是最近的印象(只是一連串的回憶),在夢的形成中會被另一種最近所發生,但在心 理上無關痛癢的芝麻小事所取代,只要它能符合以下兩種條件︰①夢的內容仍保持其與最近 的經驗之關係。②引起夢的刺激本身必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義。而在上述的四種夢來源 中,唯有(甲)類能以同樣一個印象來滿足這兩個條件。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如果我們認 為這些相似的,無甚重要的印象,只要是最近發生的,大可利用來作夢的材料,而一旦這印 象拖過一天,(或甚至幾天)的話,它們就再不能用來作為夢的內容,那我們就等於是認為 印象的「新鮮性」在夢的形成中佔有與該記憶所附的感情份量幾乎相等的地位。其實,這 「最近與否」的重要性,還是有待更多的探討的。(詳見第七章 ,轉移關係。) 附帶地,我們尚須考慮到一種可能性——在晚上,我們是否曾不自覺地將我們的意念與 記憶的資料,予以重大的改變。果真如此,那麼俗話所說「在你做重大決定前,還是先睡個 大覺再說吧!」就真是太有道理了。但討論至此,我們實在已由「夢之心理研討,轉移到常 會因而提到的睡眠之心理研討」了。 現在我們的結論仍面臨一個難題的考驗——如果一些無甚重要性的印象之所以能進入夢 中,均需至少要與「最近」發生一點關係的話,那麼,夢中有時出現的某些我們早期的生活 印象,在該印象發生才不久時(也就是說,仍未失去其「新鮮性」時),如果是對心理上毫 無特別印象時,為什麼不會就在當時可以遺忘掉,就像史特林姆貝爾所說,既不新鮮又不是 心理上非常有意義的事? 關於這種詰難,我想我們可以由對「心理癥」病人的精神分析所得結果,來做一滿意的 答覆。解釋是這樣的︰在早期發生的心理重大意義的印象,在當時不久即以轉移、重新排列 的手法,用一些無甚關係(對夢境或思考而言)的印象來取代,並且以此固定於記憶中。因 此,這些出現於夢中,看來無關緊要的早期印象,其實在心理上均具有甚大意義的。否則果 真它是毫無關係的早期經驗,它決不可能於夢中重現的。 由以上的這些說明,我想讀者們都會與我一致地同意「所有夢均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因此,也沒有所謂的「單純坦率的夢」的存在。關於這點,除了對小孩的夢與某些對夜間感 官受刺激引起的簡單的夢以外,我可以絕對地,毫無保留地相信這結論的真確性。除了剛剛 我所舉的這些例子外,不管是明顯到一眼即看得出具有重大心理意義的夢,或者是需要經過 整套的解析,除去那些改裝的成分,才解析得出其中真義的夢,最後都是合乎這結論的。夢 是決不會毫無意義的,我們也絕不會容許瑣碎小事來打擾我們的睡眠的﹝2﹞。一個看來單 純而坦率的夢,只要你肯花時間精力去分析它,結果一定是一點也不單純的。如果用句較露 骨的話來說︰夢均表示出「獸性的一面」。由於這種說法必招詰難,而我自己也想找機會對 夢的形成中,所具的改裝作更詳細的說明,我打算以下再拿幾個我所收集的所謂單純無辜的 夢來作分析︰ 一位聰慧高雅的少婦,在其生活中表現得十分保守,就如一般所說那種「秀外慧中型」 的標準主婦,曾做了如下一個夢︰「我夢見我到達市場時太晚了,肉賣光了,菜也買不 到」,當然,這是一個很單純無邪的夢吧!但,我相信這並不就是夢的真正意義,於是我要 她詳述夢中的細節︰她與她的廚師一道上市場,而由廚師拿著菜籃子,當她向肉販說出要買 的某種東西時,他回答說︰「現在那種東西再也買不到了。」而拿另一種東西向她推銷說, 「這也很不錯的!」但她拒絕了,於是再走到一女菜販那兒,那女人勸她買一種特別的蔬 菜,黑色的成束地綁著的,但這少婦回答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還是不要買好!」 這夢與當天的晝間經驗之關係是夠清楚的。她當天的確是太遲才到市場,以致買不到任 何東西。「肉舖子早已關門」,這經驗深入其印象中,而構成夢中的這番敘述。但且慢!在 這敘述中,絲毫不曾提到這肉販的衣著是否有點不近常理呢!做夢者一直就未形容過他的服 裝色樣,也許這是她故意避免的吧!且讓我們好好地推敲這夢到底涵蘊著什麼意義! 在夢中,往往有些內容是以言談的方式來表現的——就像是夢見某人說什麼,或是聽到 什麼,而並不一定只是想到什麼,而且這種說、聽的內容之清晰有時甚至也可以找出到底與 日常清醒狀態下所發生的哪一種情形有關。但當然,這些一經解析起來,只可用作一種尚待 整理,或經過變化,而與原來真正內容略有出入的資料而已﹝3﹞。在我們這次的解析中, 就用這種言談的內容作出發點吧!那肉販子的話「現在那種東西『再也買不到了』」到底從 哪個地方來呢?那是我曾說過的話呀!在幾天前,我曾勸她說︰「那些兒時太早的記憶,你 可能『再也想不起來的』。但,事實上它會在解析中找出已『轉移』至夢裡頭的。」因此, 夢中的肉販子其實是象徵著我,而她之拒絕購買另一種代用品,也不過是她內心無法接受 「以前的想法感覺會轉移至目前的情形」的說法。「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還是不買得 好!」這句話又是從何而來呢?為瞭解析的方便,我們將這句話拆成兩半︰「我不知道那是 什麼東西」,這句話是她當天與她那廚師為某件事發生爭執時所說的氣話,並且她當時還接 著說了一句「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樣點!」在這兒,我們可以看出又一個「置換作用」的發 生,在那兩句對廚師所說的話中,她將真正有意義的一句話壓抑下來,而用另一句較無意義 的話來代替。而這句抑壓下去的句子「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樣點」卻才真正合得上夢中所剩的 一些內容。對某些人不合理的要求,我們往往會有一句俗話︰他忘了關他的肉舖子。至此我 們差不多已經看出這解析後的端倪來,然後我們再用那賣菜女人的對話來印證一下。一種綁 成一束一束而賣的蔬菜(後來她又補充說明是長形的),又是黑色的,這種又像蘆筍又像黑 蘿蔔的夢中怪菜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想我也不必再去詳釋這些代表著什麼(想想,漫畫中 的「小黑,救救你自己吧!」﹝4﹞)。但就我而言,這「肉舖子」早已關門的夢所解析出 來的故事,似乎與我們最初所猜測的與性有關的主題息息相關。由於在此我們並不擬探討這 夢的整個意義,所以還是就此結束。但至少到這兒,我們可以說,這夢尚有很多意義,而且 決不是那般坦率無邪的﹝5﹞。

1 這個夢是上例的病人所做的另一個夢,就某方面看來,甚至可說是與上一個夢配成一對 的夢。她丈夫問她︰「我們那鋼琴是否也該請人來調音了?」她回答說︰「那大可不必如 此,那琴鎚本身遲早也快不靈了。」同樣地,這又是一個當天白天所發生的事的重現。那 天,她丈夫的確問過她這樣的話,而她也的確如此回答過。但這夢的意義是什麼呢?她自己 說她認為那鋼琴是一個「令人作嘔的」老木「盒子」,專門產生一些最難聽的音調來,那是 她在結婚前,他先生就已「擁有」的東西﹝6﹞……。但真正的關鍵句子,則在於︰「那大 可不必如此」,這句話是來自昨天她的一位女朋友來訪時的對話,她這朋友進門時,曾被要 求脫下大衣,但她拒絕了,她說「謝謝,但我馬上就要走了,那大可不必如此。」到這兒又 使我聯想到昨天她在接受我的精神分析時,她曾突然間抓緊她的大衣,因為她注意到她有一 個紐扣未曾扣好。那意思好像是說︰「請你不要由此窺看吧!那大可不必的。」「盒子」象 征著胸部,而這夢的解析使我發現到她打從開始發育的年齡以來,就一直對自己的身材十分 不滿。而如果我們再把「令人作嘔的」與「難聽的音調」這件事也考慮在一起,我們便會發 現到在夢裡女性身體所常注意到的兩件小事——身材、聲調,其實無非是某種更主要的問題 的代替品和對照。

2 在這裡我將暫時中斷前述那少婦的夢,而穿插另一個年輕男人的夢作一解析。「他夢見 他又把他的冬季大衣穿上,那實在是一件恐怖的事」。這種夢表面上看來,是一種很明顯地 天氣驟然變冷的反應,但再仔細觀察一下,你就會發覺夢中前後兩段,並不能找出合理的因 果關係,為什麼在冷天氣穿大衣會是一件恐怖的事呢?在接受精神分析時,他本人第一個就 聯想到,昨天有一個婦人,毫不含蓄地告訴他,她那最後一個小孩完全是由於當時她先生所 戴的保險套於性交時裂開而產生的成果。現在,他自己再以這件對他而言相當深刻的印象, 演繹出以下的推論︰薄的保險套可能有危險(會裂開而使對方受孕),但厚的又不好。而保 險套是一種「套上去的東西」﹝7﹞,而按字面上的直譯,英文的Pullover即德文中的 UEberzieher,而德文這個字通常的意思為「輕便的大衣」。而對一個未婚的男人而言,由 女人親口露骨地講出這些男女性交的事,也未常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很不幸地,看來這 個夢又不是那般無邪的吧? 現在且讓我們再回到我們那少婦的另一個無邪的夢吧!

3 「她將一根蠟燭置於燭台上,但蠟燭斷了,而無法撐直。在學校的一個女孩子罵她動作 笨拙,但她回答說,這並不是她的錯。」 這個也一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前一天她曾真的把一根蠟燭置於燭台上,但卻沒有像夢 中所說那樣斷掉。這夢曾使用了一個明顯的象徵。蠟燭是一個能使女性性器興奮的物品,它 斷了,不能撐直,這在男人方面而言,就指著「性無能」了。(「這並不是她的錯」)但這 位受過良好的教養,對那些猥褻的事完全陌生的高尚少婦,會有可能知道蠟燭這方面的用法 嗎?但她終於說出來她曾如何偶然地聽到過這種事的。當她以前有一猥褻的歌︰「瑞典的皇 後,躲在那『緊閉的窗簾』內,拿著阿波羅的蠟燭……」 她當時並沒聽清楚最後那句話的意義,因此她曾要她丈夫解釋那是什麼意思。於是這些 內容便遁入夢中,而且用另一種無邪的回憶所掩飾,當她以前在宿舍時,曾因「關窗簾」關 不好而被人笑她動作笨拙。而手淫的意義與性無能的關聯又是經常為人所提及的。於是夢的 無邪內容一經解析,又再也不成其為無邪了吧!

4 就這樣子對夢的真實境遇作一結論,未免太早,所以此處我擬再提同一個病人的另一個 表面上看來更無邪的夢︰「我夢見我正在作某件我白天的確做過的事,那就是我把一個衣箱 裝滿了書本,以致無法關上它。我這夢完全與事實一致。」在這兒,夢者再三強調這夢與真 實之間的吻合。所有這一類夢者本身對夢的評判,雖說是屬於醒覺後的想法,但經過以後的 推證,我們可以知道連這一類的,都其實是屬於夢的隱意之內。我們已經知道,夢的確是敘 述了白天所發生的事,但這夢如用英文﹝8﹞來作解析的話,可要繞一大彎,而仍不易得到 結論。我們只能夠說這夢的重點在於小箱子(參照第四章 ,夢見箱內裝一死去的小孩)裝得 太滿,而再也裝不下別樣東西。 還好,這夢並未蘊涵任何邪惡成分在內。 在以上這一大堆「無邪的」夢中,性因素被作為檢查制度的焦點是十分明顯的。但這是 一個非常重要的題目,以後我們會再詳細討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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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第五章 乙、孩提時期經驗形成夢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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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事實的引證,以及其他一般關於這方面的報告(除了羅勃特以外),我們可以發掘出 夢的第三特點——那些在醒覺狀態下所不復記憶的兒時經驗可以重現於夢境中。由於從夢中 醒來後,並無法把夢的每一個成分完全記清,所以,要想決定這些兒時經驗的夢究竟發生的 頻率如何,實在不可能。而我們所要證明的兒時經驗,必須能以客觀的方法著手,因此事實 上要找出這般實例也不容易。茅裡所舉的實例,大概是最鮮明的一個了,他記載道,有一個 人決定要回他那已離開二十年的家鄉,就在出發的當晚,他夢見他處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 點,正與一個陌生人交談著。等到他一回到家鄉,才發現夢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 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夢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親生前的好友,目前 仍卜居於當地。這個夢,當然,明顯地證實了這是他自己兒時曾見過的這些家鄉人物的重 現。同時,這夢更可以解釋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懸故園,正如那已買了發表會門票的 少女,以及那父親已承諾帶他去哈密歐旅行的小孩所做的夢一樣。當然,這些促成兒時印象 重現於夢境的動機,不經過分析是無從發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聽過我的這些演講後,向我誇稱,他的夢很少有經過「改裝」的。他 告訴我,他曾夢見過,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歲的女傭與他以前的家庭老師同床睡 覺。甚至連地點也清晰地呈現於夢境中。由於他很感興趣,於是他把這夢告訴了他哥哥,想 不到他哥哥笑著對他說,確有其事,當時他哥哥是六歲,很清楚地記得這對男女確有苟且關 系。那時每當家裡大人不在時,他倆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這小家 伙,雖說就睡在這女傭的房裡,但他們認為年僅三歲,決不懂事,於是就在這房裡幹起來。 還有些夢,雖不經夢的解析,但可充分確定它的來源,即一種所謂「經年復現的夢」— —小孩時就做過的夢,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現於夢境中。雖然我本身並沒有做過這一類的 夢,但我卻可以舉一些實例。一個三十多歲的醫生,他告訴我,他從小到現在就常做夢看到 一隻黃色的獅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繪出來。但後來有一天他終於發現到了「實物」——一個已被他遺忘的瓷器作的獅子,他母親告訴他,這是他兒時最喜歡的玩具,但自 己卻一點也記不起來這東西的存在。 現在讓我們將注意力由夢的「顯意」轉移到由解析以後才發現得出的夢的「隱意」,我 們會很驚奇地發現,有些就其內容看不出什麼苗頭的夢,一經解析,居然會發現其來源也是 由兒時記憶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個那位曾夢見「黃獅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個夢。有一次 在他讀完南森有關他北極探險的報告後,他夢見他在浮冰上用電療法在為這位患有「坐骨神 經痛」的探險家治病!經過解析後,他才記起有件兒時的經驗,而如果沒有這件經驗的加 入,這夢的荒謬性將永遠無法解釋。那大約是他三四歲的時候,他坐著傾聽家人暢談探險的 逸事,由於當時他仍然無法分清reisen(德文。意為「旅行」遊歷),與reissen(德文。 意為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問他父親,探險是否為一種疾病呢?而招來兄姐的嘲 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遺忘掉」這件令他覺得羞辱的經驗。 我們仍有一個類似的情形,那就是當我在解析那有關十字花科植物的夢時,我也曾聯想 到一件我兒時的回憶——當我五歲時,父親給我一本有圖片的書,讓我一片片地撕碎。討論 到這兒,可能仍有人會懷疑這種回憶會真的出現於夢中嗎?會不會是由解析時勉強產生的聯 系呢?但我深信這解釋的準確性,可以由這些豐富的、緊湊的聯想來作一印證︰「十字花科 植物」——「最喜愛的花」——「最喜愛的菜」——「朝鮮薊」﹝9﹞。而朝鮮薊須要一片 一片地剝下皮來。另一個字「植物標本收集簿」(herbarium)——「書蟲」(bookworm, 即「書呆子」之謂),他們是整天啃食書本為生的。我以後會告訴讀者,夢的最終極意義泰 半是與兒童時期的有關破壞性景像有密切關係的。 其他,還有一系列的夢,由解析過程我們會發掘其引起夢的「願望」(wish),以及其 「願望之達成」均來自於兒童時期,因此我們一定會驚奇地發現,在夢中「小孩時期所有的 勁兒全部都活現了」。 我現在要再繼續討論以前提過的那證明出相當有意義的夢——「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 為我的叔叔」。我們曾用它來充分證明出其目的在於達成某種「願望」——能使我自己被選 聘為教授。而且我們也曾看出,在夢中我對R先生的感覺與事實相反,還有我對這兩位同事 於夢中也予以不應當的輕視。由於這是我自己的夢,所以,我可以說,因為以前所作的解析 結果,仍未能使自己相當滿意,而擬繼續作更進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夢中雖然對這兩位 有如此苛刻的批評,但事實上,相反地我卻對他們估計甚高。而我自己覺得,我對那教授頭 餃的企求的熱心程度,並不足以達到使我會在夢與醒覺狀態下產生如此差距的感覺歧異。果 真那份鑽研求進之心是那般強烈的話,那我倒認為是一種不正常的野心,而說實在的,我本 身可絲毫不以能實現此種企求為樂。當然,我無法確知別人對我是如何一種看法,也許我是 個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夠有野心的話,那我想我也不會以區區一個所謂「大教授」 之職位即能滿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騖了。 那麼,我夢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從何而來呢?在這兒,我想起了一件我兒時常聽到的逸 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農婦曾向我媽媽(我是她的頭一胎孩子)預言︰「你給這世界 帶來一個偉大人物」。其實,這預言也無甚了不起,天下哪個母親不是高高興興、殷殷切切 地望子成龍呢?而三姑六婆們又有哪個不會應時地說幾句使人錦上添花的話呢!還有一些老 太婆,由於自己飽經滄桑、心灰意冷,於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貫注於未來的新血,我想那送給 母親這預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種恭維之辭而已吧?難道這俗不可耐的幾句話會 變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祿的來源嗎?且慢!我現在又想起另一個以後孩提時代的印象,也許那 更可能說明我這份「野心」的來源吧!在布拉特的一個晚上,雙親帶著我像往常一樣地去某 間飯館吃飯,(當時我大約十一二歲),我們在那兒看到一個潦倒的詩人,一桌一桌地向人 索錢,只要你給他一些小錢;他就能照你給他的題目即席獻出一首詩。於是,爸爸叫我去請 他來表演一下。但在爸還未出題目給他以前,這個人就先自動地為我念出幾句韻文,而且斷 言,如果他的預感不錯的話,我將來必是一個至少部長級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 記得當晚我這「傑出的部長」是多麼地得意,最近我父親帶回了一些他的大學同學中傑出人 物的肖像,掛在客廳以增加門第光彩。而這些傑出人物中也有猶太人在內。因此每個猶太學 校的學生在他們書包內,總要放個部長式的公文夾子以自期許。很可能,是因為這個印象, 使我初入大學時,擬專攻「法律哲學」(這決定是到最後一刻才臨時改變的)。畢竟一個念 醫學的人,永無登上部長寶座的一天吧!現在,我們再回頭看看這個夢,我才瞭解我對目前 這種不如意的日子與往日「傑出部長」的美景之天淵之別,就是缺乏了這份「年輕人的野 心」。至於對我這兩位值得尊敬的,學問淵博的同事,只不過因為他倆都是猶太人,我就那 樣刻薄地一個冠以「大呆子」,另一個冠以「罪犯」之名,這態度就有如我是個大權在握, 賞罰由我的「部長」了。對了,在這兒我又發現到︰很可能因為部長大人拒絕給予我大教授 之頭餃,於是在夢中,我就以此荒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個夢裡,我也注意到,雖然引發出這夢的導火線,是最近的某種願望,但那其實 只是兒時某種記憶的加強而已。我將在以下舉出一些「我很想去羅馬」的這願望所產生的夢 以作參考。由於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節時,都因為健康關係而不能去羅馬﹝10﹞,因 此多年來我一直唯有以「夢遊羅馬」來聊解心中的熱盼。於是有一次我夢見我在火車車廂 內,由車窗外望,看到羅馬的泰伯河以及聖安基羅橋。不久火車就開動了,而我也清醒過 來,我根本未曾進過這城市內,而夢中那幅羅馬景色不過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廳內所注 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畫作品。在另一個夢裡,某人把我帶上一座小丘上,而對我遙指那在雲 霧中半隱半現的羅馬城。記得我當時曾因為距離這麼遠而景物會看得那麼清晰而覺得驚奇。 這夢的內容由於太多,所以此處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們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儀久矣的 遠方之城」的動機是如何地明顯。事實上,那我在雲霧中看到的其實是呂貝克城,而那座小 丘也不過是格萊先山。在第三個夢裡,我終於置身於羅馬城內了。但很失望地,我發現那不 過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裡有一條流著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邊是一大堆黑石 頭,而另一邊是一片草原,還有一些大白花點綴地長在上面。我踫到了促克爾先生﹝11﹞, 而我決定要向他問路,以便在這城市內走一圈」。這很明顯地,我根本無法在夢中看到這我 事實上根本未曾到過的城市。如果我將所看到的景色,個別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說,那夢 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維那那兒所看到的,而這城市曾有一度差點取代了羅馬,成 為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維那四周的沼澤地帶,這種美麗的水白合,就長在那一攤攤的污水 中。就像我自己家鄉的奧斯湖所長的水仙花一般,我們往往因為它長於水中,而等於看得到 卻摘不到,因此,夢中,我就看到這些白花是長在大草原上。至於「靠在水邊的黑石頭」一 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爾斯礦泉療養地的鐵布爾谷,而這又使我聯想起,我想向促克爾先 生問路的那些情形,在這混亂交織的夢內容裡,我可以看得出裡頭含蘊了兩個我們猶太人常 在寫信、談話中喜歡提到的軼事(雖然,偶然其中頗含一種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個軼事 是有關體力的,它描述一個窮苦多病的猶太人,一心想去卡爾斯礦泉治病,於是沒買票就混 進了開往那地方的快車,結果被驗票員所發現,而沿途受盡索票時的奚落與虐待。後來,他 終於在這悲慘的旅途中的某個車站,踫到一位朋友。他問這個人「你要到哪裡去呢?」這可 憐的傢伙有氣無力地回答︰「到卡爾斯礦泉——如果我的『體力』尚撐得下去的話。」而另 外一個我聯想到的猶太人的軼事是這樣的︰「有一個不懂法語的猶太人,初到巴黎,向人問 前往Rue Richelieu的路……。」事實上,巴黎也是我幾年來一直想去的地方,而當我第一 步踏入巴黎時,心中之滿足、喜悅迄今猶歷久彌新,也由於這種暢遊大都市的喜悅,使我對 旅行更具有濃厚的興趣。還有,關於「問路」一回事,這完全是在指著羅馬而言,因為俗語 常說「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路」與「羅馬」顯然有明顯的聯繫可尋。接著,我們看那 名字叫「促克爾」(糖)的與我們常送體力衰弱的病人去療養的「卡爾斯礦泉」,使我聯想 到一種與「糖」有關的「體質衰弱病」——「糖尿病」(譯即「糖病」)。而做這夢當時, 正是我與住在柏林的朋友於復活節在布拉格會面以後不久,而當時會面所交談的內容也多少 可以找出一些與「糖」及「糖尿病」有關的話題。 第四個夢,就緊接著上述我與某朋友的約會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帶回羅馬城內。……很 奇怪的是,在這街上竟有那麼多用德文寫的公告。就在這前一天,我寫信給這位朋友時,曾 推測說,布拉格這地方可能對一個德國的旅遊者而言,不會太舒適吧!於是,在夢中,我便 把約好在布拉格相見的場合轉換成相遇於羅馬,而同時也實現另一個我從學生時代就具有的 願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會更為人所重用。事實上,由於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 的莫拉維亞的一個村子裡,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幾年,我應該已學會了幾句捷克語的。還記 得,十七歲那年,我在偶然的機會聽到人家哼著捷克的童歌,於是,很自然地,我以後均能 順暢地哼出來(只是對它所唱的內容卻一竅不通)。因此,在這夢裡頭,實在有不少是出自 我童年期的種種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經過特拉西梅奴斯湖時,我終於看到了泰伯河,但按 照日程,只得過其門而不入,只差羅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處,而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兒時以 來對這「永恆之都」之憧憬。當我計劃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經過羅馬去那不勒斯時,我突 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讀過的德國古典文選﹝12﹞︰「在我決定去羅馬時,我感到無比的焦躁, 而徘徊於這兩著棋間——去當個溫凱爾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國考古學家及藝術史家)的助理呢,還是作個像偉大的漢尼拔將軍那種獨當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著漢 尼拔的後塵,我也注定到不了羅馬(他在人們預料他會到羅馬時,他卻折往甘巴尼亞)。在 這一點與我相似的漢尼拔,一直是我中學時代的偶像,就像同年紀的那些男同學們,我們對 「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戰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敵視羅馬。再加上,當我意識 到自己身為猶太人,常受班上德國同學的歧視,一種遭受到「反閃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 心中對這位閃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傾慕。在我年輕人的腦海裡,漢尼拔與羅馬的戰鬥正像征著 猶太教與天主教組織之間冥頑不休的衝突,而此後不斷遭受的一些反閃族人運動所發生的感 情創傷,使我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對羅馬的憧憬其實是象徵著胸中一大堆熱切殷 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將領們,曾為了促成漢尼拔終其一生的願望——進軍羅馬城, 寧可知其不可而為地跟隨他出生入死。 而現在,我第一次發現到有一件我年輕的經驗,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夢境中表 現出其影響力。當時我大約十至十二歲,父親開始每天帶著我散步,並且與我談些他對世事 的看法。他當時曾告訴我一件事,以強調我現在日子可比他那時代好受多了。他說︰「當我年輕時,有一個週末我穿著整齊,戴上毛皮帽,在我家鄉的街道上散步時,迎面來了一個基 督教徒,毫無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漿中,並罵我『猶太鬼子,讓開路 來。』——我忍不住問我父親︰「那你怎麼對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靜地回答道︰「我走 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撿起來。」這個當時牽著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軀的大男人,我心目中 的英雄人物的父親,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與漢尼拔的英雄父親布拉卡斯﹝13﹞把年紀尚 小的漢尼拔帶到祖壇上,要他宣誓終生以羅馬人為敵的那份氣概一比,這種強烈的對照更使 我加深了對漢尼拔的景仰,而甚至處處幻想著自己就是漢尼拔一般。 我想我還能對自己這份嚮往迦太基將領的狂熱再遠溯到更小的時候發生的事,而以上所 提的不過是加深這般印象,將之轉以新的形式表現出來而已。在我童年時,當我學會了看書 以後,第一本看的書就是提爾斯所著的《執政與帝國》。我清楚地記得看完那本書之後,我 曾把那帝國的大將軍的名字,寫在一個小標籤上貼在我那木做的玩偶兵士身上。打從那時起,瑪色那(Massema一位猶太將領),就已經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 的生日又正好與這位猶太英雄同一天,剛剛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崙 本身就曾因同樣地越過阿爾卑斯山,而以漢尼拔自許)。也許這種軍人崇拜的心理更可遠溯 到我三歲時,由於自己本身體質較弱,而對一位比我長一歲的小男孩,所產生忽敵忽友的心 理而激發的一種心理反應。 夢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們就越會相信在夢的隱意裡頭,兒時的經驗的確構成甚多夢的 來源。 我們已經說過,夢很少能把記憶以一種毫不改變,毫不簡縮的方式復現在夢的內容裡。
然而,倒有過幾個這種近乎完全真實的記憶之翻版的記載,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個兒 時記憶所產生的夢。我的一個病人有一次告訴了我一個只經過一點點「改裝」的夢,而連他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夢實在是一種正確的回憶。這份記憶在醒覺狀態下並未完全消逝, 只是已經有點模糊而已。但在分析過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憶出其中每一細節,他記得那是他十二歲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學,那時候那同學躺在床上,翻身時不慎把他的 性器露出褲子外。而我這病人當時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學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性器由褲襠掏出來,結果招致其他同學驚奇鄙視的眼光,而他自己也變得非常尷尬,而拚 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後,竟在夢中把這情景又復現了,不過內容還是稍稍改變 了一下,在夢中,他不再是主動的角色,而成了被動的角色,同時那位生病的同學也以另一 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當然一般而言,在夢的「顯意」時,童年的景象多半隻有雪泥鴻爪可尋,而必須經過耐 心的解析才能辨認得出。這一類夢的舉證,事實上也很難使人十分信服,因為這種童年經驗 之確實存在性是根本無法找到鑑證物的。而且如果這是發生在更早年的話,那我們的記憶, 根本無法辨認出來。因此要獲得「童年時期的經驗在夢中復現」的結論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 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證實的。但一旦用在夢的解析時,我們往往 把某一個童年期的經驗,個別地從全部經驗中摘出,以致使人覺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 時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時所得的資料全部附載上去。但,我還是認為再多舉下列幾個例子是 有其必要的︰

1 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夢中均呈現著一種特徵——「匆匆忙忙」,總是趕著時間要 搭火車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夢見想去拜訪一位女朋友,她媽媽勸她騎車子去,不需 要走路的,但她卻不斷地大叫而疾跑。」這些資料的分析,可以導出一童年嬉戲的記憶,特 別是一種「繞口令」的遊戲,所有這些小孩間的天惡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們有時是 取代了另一些兒時的經驗。

2 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個夢︰「她置身於一間有各種各樣機器的大房子裡,使她有一種 恍如置身一間骨科復健中心的感覺。她聽到我告訴她說,我時間有限,無法個別接見她,而 要她與另外五個病人一同接受治療。但她拒絕了,而且不願意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東西上 面。她堅持地獨自站在一個角落,而等待著我會對她說︰『剛剛說的話並不是真的』。但, 這同時,其他那五位卻嘲弄她太笨了,也在這同一時刻,她又彷彿感到有人叫她畫許多的方 格子。」這夢的最先一部分,其實是意指「治療」以及對我的「轉移關係」,而第二部分則 涉及小孩時的一段情景,然後兩部分以「床」餃接起來。「骨科復健中心」是來自於我對她 說過的一句話。記得,當時我曾比喻說對她的精神治療所需的時間以及性質,就有如骨科毛 病一般,須要有耐心,經得起漫長的治療。在治療開始時,我曾對她說︰「目前我只能給你 一點時間,但慢慢地,我會每天有一整個小時為你治療。」而這些話就撩起了她那種易受感 傷的特質——這種特質正是小孩子注定要變成歇斯底里癥的條件。他們對愛的需求是永遠無 法滿足的。我這病人在六個兄弟姊妹中位居老⼳(因此,「與另外五個病人……」),雖說 父親最疼愛這老⼳,但她心裡不時仍覺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時間與愛護仍嫌不夠。而她等待 著我說「剛剛說的話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釋,「有一位裁縫的小學徒送來她所訂做的衣 服,而她當場付錢托他帶給老闆。以後她問她丈夫,不知道這小孩子會不會把錢在半路上搞 丟了,而到時她是否還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賠一次 的。」(就像夢中「嘲弄」),於是她焦急地一問再問地,期待她丈夫說一聲「剛剛說的話 不是真的」。因此夢中的隱意可由以下建構起來︰「如果我肯花兩倍時間治療她,那她是否 必須付兩倍治療費呢?」——一種吝嗇的或醜惡的想法(小孩時期的不潔,在夢中往往以貪 錢所取代,而「醜惡的」這個字正可構成這兩種之間的聯想),果真夢中所提「期待我說出 那不是真的」,其實是迂迴地暗指出「骯髒」這個字的話,那麼「站在一個角落」以及「不 願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經驗來解釋——「她曾因尿床,而被罰站在一個角落 裡,並受爸爸的厲聲斥責,同時兄弟姊妹們也都在旁邊嘲笑著她……」等等,至於那小方 格,是來自她那小佷子,他曾畫出九個方格,而在這上面作出一個算術的難題——每個方格 要填上一個數字,而使每個方格加起來均等於十五。

3 這是一個男人的夢︰「他看見在兩個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圍所散放的工具看來,他 們大概是箍桶匠的兒子。一個孩子終於被摔倒了,這較弱的傢伙戴著藍石子作的耳環,他抓 起了一根竿子,爬起來就想追上去打那對手,但這對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籬笆旁邊看來 像是他母親的女人背後,那女人其實是一位散工(即所謂按日計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 背向著做夢的這個人,後來轉過頭來,用一種可怕的表情瞪著他,而使這做夢者嚇得趕快跑 開,但他還記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紅色地由兩眼突出來。) 這夢採用了相當多他當天所遇到的一些瑣碎小事作材料。當天他的確曾看見兩個小孩在 街上打架,而有一個被摔倒。但當他跑過去想勸架時,兩個小傢伙都馬上跑掉。(箍桶匠的 孩子)——這句用語一直到他在後來另一個夢的分析過程中,引用了一句諺語時才看出端倪 的。那句諺語是說︰「打破桶底問到底」﹝15﹞。「戴著藍石子作的耳環」,據夢者自己 說,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這使人聯想到有一句,常可聽到的關於兩個小男孩的打油詩︰ 「……另一個男孩子名叫瑪麗」。這也就說,其實,那被摔到的是個女孩子。「那女人站在 籬笆旁邊」︰當天在那兩個小鬼跑掉以後,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於當時左右無人,於 是他就在籬笆旁邊小便,但剛解完才不久,迎面就踫到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對著他愉快 地打招呼,並且給了他一張她自己的名片。 於是,在夢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籬笆邊小便一般地變成她站在籬笆旁邊,而由於這樣 變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問題,才解釋得通以下幾點︰「可怕的表情」,「赤紅色的肉突 出來」(女人蹲下去小便時,性器所呈的樣子),而這夢就這般奇怪地把兒時兩件記憶混在 一起︰小時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個女孩子,以及他曾看過一個女孩子蹲著小便。而這兩次 都使他有機會偷窺女孩子的性器。還有夢者自己坦承,當年也曾因為對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 父親的嚴責。

4 在以下這位老婦人的夢裡,我們可以找出曾摻合了多少兒時記憶,以及一些荒謬的幻 想。「她匆匆忙忙地趕出去購物,結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個身體都癱瘓了一般,雙膝落 地站不起來,旁邊圍著一大堆人,特別是一些開車子的傢伙們,但他們個個只是袖手旁觀, 就沒有一個人肯扶她一把。她試了好幾回想站起來,但都歸於徒然。後來她大概是站起來 了,因為她又夢見被載入一輛出租汽車駛回家去,一個很大很重的籃子(樣子看來像是市場 賣物用的簍子)在她進入車內以後由窗口『被丟進去』。」 首先得說明這老婦人做小孩子時,很容易受驚,以致她的夢一直都是令她膽顫心驚的故 事居多。關於以上那夢的頭一部分很明顯地來自騎馬摔下來的情景。在她年輕時,她曾常常 騎馬,而在更早童年時,她很可能常扮玩「騎馬」的遊戲。由這「摔下來」的意念又使她想 起在她童年時她家那老門房的十七歲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發癲癇,而被路人用街車送 回家來。當然,她並沒有目睹發作的情景,但這種由癲癇而昏迷地摔下來的念頭,卻充斥於 她的想像中,甚至日後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癥的發作。當一女性做夢夢到摔下來,多半 是有「性」的意味在裡頭的——「她變成了一個墮落的女人」,而再由夢的內容作一番審 查,更可看出內容確有其意。因為是她夢見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維也 納最出名的風化區。至於「市場賣物用的簍子」更有另一番解釋︰德文Korb除「簍子」或 菜籃之意以外,另一個意義為冷落、拒絕之意。而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對向她求婚的男孩 子,予以多次的冷落。這與夢中另一段「他們只是袖手旁觀」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釋為「受人鄙視」的意思。還有,那「市場賣物用的簍子」可能尚有一種意義,在她的幻想中, 她曾顯示出她受人鄙視,而嫁錯了一個窮光蛋,以致淪落到在市場賣物。最後,「市場的菜籃子」 也可解釋為僕人的象徵。這又使她聯想到一件兒時的經驗——她家的女廚子由於偷東西 被發現,而被解職,當時她曾「雙膝落地」地哀求人們的原諒(這時夢者為十二歲)。接著,她又聯想到另一個回憶,有個打掃房間的女傭因與家裡的車伕有曖昧關係而被辭職,但 後來這車伕娶了她做太太。由這回憶,使我們在夢中有關「開車的傢伙們」有點線索可尋(車伕在夢中與事實正好相反,並不曾對墮落的女人施予援手),還有關於那「丟簍子」的 一段也尚待解釋。特別是,為什麼它是被「由窗口丟進去的」?這可以使我們想到鐵路運貨工人的運貨方式,還有也令人聯想到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偷情」﹝16﹞。其他尚有與 「窗」有關的記憶︰有一年在避暑勝地,有個男人曾把藍色的李花丟入這女人的房內。還有她妹妹曾因有個白痴在窗口徘徊窺看而驚慌。那麼,現在由這麼多的回想裡,又引出另一個 回憶,在她十歲時,有位男僕因被發現與她的保姆做愛(他們這種關係,連她小孩子都看得出來),而雙雙被迫收拾行裝,掃地出門(而在夢中,我們所用字眼為「被丟進去」)。還有,我們在維也納,常對傭人們的行李用句輕蔑的話「七李子」來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李子,滾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這些夢,無疑地均來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結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時代之印象,並且甚至是記憶朦朧的或完全記不起來的最初三年的經驗。但由於這些均取材自心 理癥病人,特別是歇斯底里癥的病人,而使得夢中出現的兒時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癥的氣質所影響而走樣,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廣到所有夢解析的結論,恐怕仍難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 自己的夢所作的解析而言,當然我想我並沒有嚴重的癥狀,我卻發現在夢的隱意裡,竟也意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並且整個夢即可用這單一的童年經驗所推演出來。以前我曾舉 過這種例子,但我仍擬提出一些不同關聯的夢。也許如果我不再多舉幾個自己的夢,來證明其來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經驗,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經驗的話,要把本章作一結束未免言之過早吧!


第一個夢
旅途歸來,又餓又累,躺在床上馬上呼呼入睡,但這轆轆饑腸的難受就引出了如下的一 個夢︰「我跑到廚房裡去,想找些香腸吃。那兒站著三個女人,其中之一為女主人,她手上 正在捲著某種東西,看來很像是湯糰之類的。她要我再等一會,等她做好了菜再叫我。(這 句話在夢中聽得並不太清楚。)於是我覺得不耐煩,很不高興地走開了。我想穿上大衣,但 第一件穿上去時,發現那太長了,於是我又脫下來,這時我很驚奇地發現這套大衣上,居然 鋪有一層貴重的毛皮。接著我又拿起另一套繡有土耳其式圖案的外套,這時來了一個臉長長 的、蓄有短鬍子的陌生人,叫我不能拿走那外套,他說那是他的,我告訴他說這外套上均繡 有土耳其式的圖案,但他回答說︰『土耳其的(圖案、布條……)又幹你屁事?』但不久我 們又變得彼此非常友善起來。」在這夢的解析時,我很意外地,竟想起一本大概我一生第一次讀過的小說,或應該說是第一本我由第一冊的最後部分讀起的小說,當時我是十三歲。那本小說的書名、作者我都記 不起來了,但,那結局竟仍清晰地記在腦海裡。那書中英雄最後發瘋了,而一直狂呼著三個給他同時帶來一生最大的幸福與災禍的女人的名字。我記得其中一位女人叫貝拉姬,我仍搞 不清楚為什麼在分析這夢時我會想到這小說。由於提到三個女人,使我聯想到羅馬神話的三位巴爾希女神,她們執掌著人類的命運。而我知道,夢中三個女人中之一,即那女主人,是 已經生了小孩子的媽媽,就我自己而言,母親是第一個帶給我生命以及營養的人。而愛與饑餓唯有在母親的乳房裡,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放。我且順便提一段趣聞︰「有個年輕的男人, 曾告訴我,他本身非常欣賞女人的美,而他最遺憾的是,他的乳媽那般漂亮,但他當時卻因太小,而未能利用哺乳的大好機會,沾點便宜。」(在心理癥的病人,為了探求追溯其形成 的因素,我有個習慣,總是先利用他的某個趣聞逸事而加以追問下去。)由以上一推演,變成了巴爾希女神中有一位雙掌相摩地像是在做湯糰。一位命運女神做這種事,太怪了,似乎 還須再加探討一番。這可以用我兒時另一經驗來作某種解釋。當我六歲時,被媽媽上了第一課,她告訴我,我們人是來自大自然中的塵埃,所以最後也必消逝為塵埃。這聽來使我非常 不舒服,而表示不相信這一套說法。於是媽媽雙掌用力地相摩(就像夢中那女人一般,只差媽媽兩手間並沒有生麵糰在裡頭),而把磨落下來的黑色的皮屑(直譯當為「表皮層之鱗 屑」)指給我看,這就證明了我們是由塵埃所變成的!記得當時目睹這種現場表演的事實時,心中感到無比的驚奇,而後來我似乎也就勉強地接受她的這種說法——「我們人類均難逃一死的」﹝17﹞。在我童年時,的確常常在肚子餓的時候,就跑到廚房去先偷吃,而每次總被坐在灶旁的媽媽斥罵,而叫我一定要等到飯菜做好了,才開始用餐。因此夢中我到廚房所踫到的女人們,確是暗指著那三位命運女神巴爾希了。現在再來看看「湯糰」這個字有什麼意思,至少它使我聯想到大學時代教我們「組織學」的一位老師,他曾控告一位名叫克諾洛(德文有「湯糰」之意)剽竊他的作品,而「剽竊」意即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擁為己有。這又使我能解釋出夢的另一部分,我被人當作是經常在人多手雜的劇院講堂下手的「偷大衣的賊」,我所以會寫出「剽竊」這個字出來,完全是一種無意的動作。而現在我卻開始看出,也許這就是夢的隱意之一,而可作為夢的其他顯意部分的橋樑,聯想的過程是這樣的︰貝拉姬——剽竊——扳鰓亞綱(鯊即此中之一﹝18﹞)——魚鰾——就這樣子由一本舊小說 引出克諾洛事件和大衣(德文UEberzieher有幾個意思︰大衣、套頭毛線衣、性交所用保險套),因此很明顯地這又牽涉到性方面的問題。誠然,這是一套相當牽強、無理的聯想,但 要不是經過「夢的運作」的工夫,我在清醒狀態下是決不會作如是想法的。雖然,我並無法找出任何迫使我作這種聯想的衝動,但我還想一提的是,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名字——布律 克,那使我想起我曾在一所名叫布律克的學校裡上課的那段快樂時光——無所為而為的純趣味的追求,「每天孕育於智慧的寶藏內而不復有他求,而這正與當我做夢時「折磨」我的欲 望成一強烈的對比。最後,又使我回憶起另一位令人懷念的老師,他的名字叫弗萊雪,這名字發音聽來就像是可以食用的「肉」,緊接我的思路更湧出一大堆景色︰包括有表皮層皮屑 的一副感傷的場面,(母親——女主人)、發瘋(那本小說),由拉丁藥典(即「廚房」)可找到的一種使饑餓的感覺麻痺的藥—— 古柯堿……就這樣子下去,我可以將此複雜之思路繼續推演下去,而可以將夢中各部分一一予以闡釋。但由於私人關係,使我不得不在此稍有所保留。因此我將在這紛雜思緒中只執其一端, 而由此直探這夢思的謎底。那在夢中長臉短胡的,阻止我穿第二件大衣的人,長相很像是我 太太常向他購買土耳其布料的斯巴拉多的商人。他的名字叫寶寶比﹝19﹞,一個很怪的名 字,幽默大師史特丹漢姆曾開他的玩笑說︰「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後,握手時臉都羞紅 了!」其他,我發現了與以上貝拉姬、克諾洛、布律克、弗萊雪等一般地由名字發音近似而 生的種種聯想,差不多沒有人不承認我們孩提時代都喜歡利用別人的名字來作惡作劇。也許 我因為過分慣於利用這種聯想,以致招來了報應,因為我的名字就經常被人拿來作開玩笑的 對象﹝20﹞。哥德也曾經注意到每個人對自己的名字是多麼敏感,他認為那種敏感可能甚至 比得上皮膚的觸覺。而赫爾德就曾以哥德名字的發音作題材,寫了一段打油詩︰ 「你是來自神仙們(G ttern)?來自野蠻人(Gothen,或譯哥德人)?或是來自泥巴 中(Kote)? ——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後也必歸於塵埃﹝21﹞。」 ……我自知所以把話題扯開到這裡來,只不過是想說明一下名字的誤用確有其意義而 已。且讓我們在此轉回剛剛的話題吧!在斯巴拉多購物的事,使我想起另一次在卡塔羅購物 的情形,那次我因為太過小心,而失去了作一批大好交易的機會(「失去了一次撫摸奶媽的 乳房的機會」見以上所提那青年人)。由饑餓而引起的這個夢裡頭,確能導出一種想法—— 我們不要輕易讓東西失掉,能撈到手的就儘量拿,甚至就是犯了點錯也要這樣作。我們均不 可輕易放過任何機會,生命是短暫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因為這可能有「性」的意味在 內,而且「慾望」又不願意考慮是否有作錯的可能。這種「及時行樂」的看法,確有理由需 要逃避自己內心的檢查制度,而遁托於夢境中。因此當夢者所憶及的時光為夢者本身之「精 神滋養」夠充實的時候,他便能將一切反對念頭表現於夢中,而不使絲毫惱人的「性」方面 的懲罰呈現於夢中。

第二個夢
這個夢需要更長的「前言」︰為了打發幾天的假日,我選擇了奧斯湖作度假目的地,於 是當天我到西站去搭車,由於到得早一點,剛好踫到開往伊希爾的火車。這時,我看到了都 恩伯爵,他又要前往伊希爾朝見皇上吧!雖是傾盆大雨,他卻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由區間 車的入口昂然直入,而對向他索票的檢票員(他大概不認得這位伯爵大人)完全不屑一顧。 不久,往伊希爾的車子開走了,站務員要我離開月台到候車室等車,經我費了一番口舌,才 總算被允許繼續停留在月台上。此時極端無聊,於是我就利用這機會,冷眼旁觀人們如何賄 賂站務員以獲得座位,此時,我心中真想抱怨出來——我希望我也能享有那份特權。另一方 面,我又嘴裡哼著一首歌兒,後來,我才注意到這是《費加洛婚禮》﹝22﹞中之一段由費加 洛所唱之詠歎調︰ 如果我的主人想跳舞, 想跳舞,那麼就讓他遂其所好吧!我願在旁為他伴奏。 這整個晚上我一直心浮氣躁,甚至急躁到想找個人吵一吵的程度。我亂開那些待者、車 夫的玩笑(但願這些並沒傷到他們的感情),而現在一些帶有革命意味的、反叛的思想突然 湧上心頭,就像那些我在法蘭西劇院所看到的包瑪歇借費加洛之口所說的那些話,一些出生 為大人物所發的狂言,如阿瑪維巴伯爵想到用其君主之權,以獲得甦珊娜……以及我們那些 惡作劇的記者們對都恩伯爵的名字所開的玩笑。他們稱他「不做事的伯爵」。其實我並不羨 慕他,因為目前他很可能正戰戰兢兢地站在國王面前聽訓,而在這兒正滿腦子籌劃如何度假 的我,才真是個「不做事的伯爵」呢!這時,走進了一位紳士,我認得出這傢伙是政府醫務 檢查的代表,並且由於他的能力、表現贏得一個「政府的枕畔人」的綽號。這傢伙蠻不講理 地堅持以他的政界地位,一定得給他弄個一等房間,於是只好讓給他這房間的一半。最氣人 的是,有個管車人竟向另一個夥伴說︰「喂!那住另半邊的那人,我們把他擺在哪裡好 呢?」這種喧賓奪主的無理作風,簡直太受不了。我是付了整個一等房間的錢呀!後來,我 總算有了一個整間的,但卻不是套房,一旦晚上尿急,可沒有廁所在房間內的。我對那管車 人爭了一頓,也毫無所獲,於是怏怏地諷刺他,以後還是在這房間地板上弄個洞,好讓旅客 尿急時方便些,入睡以後,就在這清晨二點三刻時,我竟因尿急,而由夢中驚醒過來。
以下 便是這夢的內容︰ 「一大堆人,一個學生集會……某個伯爵(名叫都恩或塔飛)正在演講,有人問及他對 德國人的看法,他以輕蔑的姿態,不著邊際地回答道︰『他們喜歡的花,就是那種款冬。』 接著他又將一片撕下的葉子,其實是一片已干皺的枯葉,裝在紐扣洞內。我跳起來,我跳起 來﹝23﹞,但我馬上為自己的這種突發動作而吃驚。接著,以下較模糊地,彷彿那場地是在 一通道里,出口處擠滿了人潮,而我必須馬上逃跑。我跑入了一間裝設高雅的套房內,很明 顯地是一個部長級之流的高級住宅,裡頭的家具儘是一種介於棕色與紫色之間的顏色。最後 我跑到一條走廊,那兒坐著一個胖胖年老的看門女人,我想避免與她說話,以防被人摒於門 外,但她卻似乎認為我的身份已足夠通行無阻似的,因為她竟問我,需不需要有人掌燈帶 路。我以手勢,或用說話,對她表示,那大可不必,而且要她就坐原位不動,我似乎就這樣 很狡猾地擺脫了追蹤,現在我開始走下階梯,而後又是一道狹窄陡峭的小路。」 接著,又是更模糊的一段︰「我的第二個工作似乎是要馬上逃離這城市,就像我剛剛所 述的需要急速離開那房子一樣。我坐在一輛單馬馬車內,我告訴車伕,火速送我到火車站 去,而當他埋怨說我可要把他累壞時,我回答道︰『到了火車內,我就不會再要你趕車 了。』這聽起來,似乎他已為我趕車趕了一大段普通只有火車才跑得了的長路了。火車站上 人山人海,而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去列喀姆或嗤奈姆,但我後來一想,很可能官方會派人在那 兒窺伺,於是我決定了去格拉次或這一類的地方……現在我置身於一火車廂內,彷彿是電車 內吧!而在我的紐扣洞內插著一個硬硬的棕紫色的很惹人注目的辮帶似的東西。」到這兒, 這景象又中斷了。「接著我又再度置身於火車內,但這次,我是與一位老紳士在一道的。其他一些仍舊想 不起來的部分,我正推想著,並且我知道推想出來的確實已發生了,『因為推想到與經驗到,這往往是同一回事』。他裝成瞎子似的,至少有一眼是瞎了,而我拿著一男用的玻璃便 壺(這是我們在這城市裡所剛買的)招呼他小便。看來,我成了一個照顧這瞎子的看護了。此時,如果站務員看到我們這景象,一定會注意到的。同時,這老頭子的姿態,及其排尿器 官,均栩栩如生地使我觸摸到。然後我因尿急而由夢中驚醒過來。」 這整個夢似乎是一種幻想,使夢者重回一八四八年的革命時期。這可能是由一八九八年的革命週年慶祝會帶給我這份記憶的重現。還有以前我到華休遠足時,曾順道去伊瑪爾村玩 了一趟,而那兒據說就是當年革命時期學生領袖費休夫避難的地方﹝24﹞。而費休夫式的這類人物似乎也在這夢的「顯意」中出現過不少次數,因此這鄉村小游也可能是促成此夢的伏 筆。終由這村落的聯想,使我想起我那住在英國的哥哥的房子,而由此再聯想到我弟弟,常以但尼生﹝25﹞的那首標題為「五十年前」的詩,來揶揄他太太,而他的孩子們每次總會矯 正他的老毛病——因為那首詩名應該是「十五年前」,但,這份幻想與由看到都恩伯爵所引起的想法之間的聯繫,卻宛如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面一般,與其後面的建築物找不到絲毫餃接 處。但在這正面裡,它卻還充滿著一大堆的缺口,以及一些可穿透入內的迂迴暗道。這夢的第一部分,包括有好幾種景象,在此我擬逐步解開來一一闡釋。夢中伯爵的那份狂態,幾乎 等於是我十五歲那年我在學校所遭遇到的那一份景象——我們的老師非常傲慢自大,不受人歡迎,致使我們在忍無可忍之下,醞釀著「叛變」,而擔任領導的主謀人物是一位常以英王 亨利八世自許的同學。當時那種情形,對我就有如要發動一次政變似的,而當時有關多瑙河對奧國的重要性的討論也似乎是一種公開的叛變。我們這些叛變的夥伴中,有一位貴族出身 的同學,被叫做「長頸鹿」的(由於他的高度所得的綽號),有一次被暴君似的德文教授申斥時,他站得就像夢中那伯爵一般姿態,關於「喜歡的花」以及那「紐扣洞內所插的某種東 西」等等無疑是暗指著某種花,使我想起那天我曾送蘭花給一位朋友,同時我又送了一朵捷立哥(巴勒斯坦的一座古城的玫瑰……),而使我由此追憶出一部莎士比亞的歷史劇本所揭 發的紅白薔薇的內戰。這段追憶正好由剛剛提到的「亨利八世」﹝26﹞餃接下去。再下來,我們可以由紅白薔薇而聯想到紅白康乃馨這種花﹝27﹞,而在維也納,白色康乃馨已成了反 閃族人的標記,而紅色康乃馨則像征「社會民主黨」人士。在這段聯想中隱含著以前我在風光旖旎的薩克森旅途中所遭遇的一次反閃族人運動的不愉快追憶。這夢的第一段使我追溯到 另一個情景——那是我早年的學生時代,我參加了一個德國學生聚會,討論哲學對一般科學的關係。初生之犢不畏虎,我以完全的物質主義的觀點,擁護一種十分偏激的看法。因此使 得一位博學睿智的老學長忍無可忍,站了起來,把我徹頭徹尾地痛斥一頓。我記得他是一位 很能領導人們、組織團體的青年,同時,他有一個綽號,好像是一種動物的名字。後來,他 又說到他本身,過去就曾有一段時間非常偏激過,但後來才迷途知返地徹悟過來。「我跳起 來」(就像夢中一樣),變得十分衝動,無禮地反駁他,既然他自己也曾有過一段如此經 歷,那我可對他今日作如是言並不感到「驚奇」(在這夢裡,我自己對自己的德國國家主義 竟抱有如許感情感到「驚奇」)。會場馬上引起了一陣騷動,幾乎所有同學均要我收回剛才 聽說的話,但我仍堅持立場。還好,這位受辱的學長相當明理,並不接受他們的意見來向我 挑戰,而把這爭端就此結束了。 這夢所剩的一些情景的來源則更難找些。那伯爵輕蔑地提及「款冬」這植物究竟有甚意義?因此我必須再對自己的聯想串列加以一番審核。由款冬而lettuce(一種類似萵苣之一 種青菜),而Salathund(看到別人有得吃而嫉妒的狗),於是,我發掘出不少晦澀含糊的描述詞,其中頗有文章︰譬如長頸鹿這個字Gir—affe,而Affe德文為猿猴之意,故由此 推出猴,更而豬、牝豬、狗,由此順推可能推出笨驢,而正好可用來加在我們那位教授頭 上,以發洩我心中對他的輕蔑。更進一層地,我將款冬——我懷疑這是否正確——譯為蒲公 英,這意念是我由左拉的小說《陽春》(Germinal)中,所提起的「有些小孩子,帶著摻有 蒲公英的沙拉一起去」。狗,法文叫chien,聽起來有點像另一種較大功能的動詞chier (大便),而法文pisser(小便)代表著較小功能的動詞。接著我們就要找出第三種分屬 不同物理狀態(固、液、氣三態)的,平時社交場合不便說出口的東西。因為在上述那本 《陽春》裡,還提到將來的革命等,其中有一段很特殊的內容,與排泄氣體的產生有關係, 這就是我們俗語說的「屁」﹝28﹞。而我現在不能不詳細檢討一下,「屁」這字為何經過這 麼大的繞彎子而產生出來,最初提到「花」,而接著是西班牙的歌謠,小伊莎貝拉,由此再 聯想到斐迪南、伊沙貝拉,再由亨利八世,引到西班牙征英之「無敵艦隊」全軍覆沒後,英 國為慶賀此歷史上之大勝利,曾在一獎牌上刻上一段句子「Flavitetdissipati sunt」,因 為西班牙艦隊是被一場海上暴風雨所打垮的﹝29﹞。我對這段銘刻的名言深感興趣,甚至我 曾想過,一旦我對歇斯底里癥的觀念與治療的研究確有成果發表時,我一定用這句話作為 「治療」一篇的篇頭呢!
關於這夢的第二幕,由於無法完全通過我自己意識中的「審查」,故未能作較詳細的解 析。在夢中,我似乎取代了某位革命時代的傑出人物,這人曾與一隻鷹有段傳奇的事蹟,並且聽說他患有肛門「失禁」的毛病……雖然這些史蹟大部分都是一位「宮廷樞密官」說給我 聽的,但我仍覺這些事,不能通過我的「檢查」。夢中那套房,使我想起,那就像是我看過的這位大人物的私用驛車內的裝潢佈置一般。但同時「房間」在夢,往往是象徵「女性」的﹝30﹞。那夢中的看門女人,其實是一位我以前曾在她家受她好意招待,談吐風趣的老女人。而在夢中卻絲毫不帶感激地給予她這種角色。關於燈的事,使我回想起格利巴澤 (1791——1892,奧國戲劇家及詩人)曾因此種類似的經驗,而促成了他日後寫出名劇《希洛與黎安德》﹝31﹞。(海浪,情海波濤——「無敵艦隊」與暴風雨)。 由於我最初選釋此夢的目的在於談及兒時回憶,故在此我不擬再詳細探討這夢的另兩部分,而只舉其中部分,說明它們如何使我回憶起兩樁童年經驗。讀者們可能會認為那是因為 有關性的資料,所以需要被抑制下來,但你們也不可能不以此解釋而滿足。事實上,有很多事我們對自己並不必隱飾,但卻仍深感「不足為外人道也」,而在此,我們並不擬追究,促 成我避開這些探討的理由,我們是要找出,那些使夢的真正內容不能呈現出來的「內在檢查」的「動機」。對這點,我願坦然承認,這些夢中有三部分顯示出我清醒時一直抑制住的 「過分誇張」、「荒謬自大」,這些情緒居然在夢中分別地,甚至在夢的顯意中呈現出來(看來我可真成了一個狡猾人物),而且在夢未成形的當晚,也使我一直心浮氣躁。各種各 類的浮誇,譬如我提及格拉次這地方,我們會想起有錢人慣用的這種口氣「格拉次,要多少錢」。讀者們如果還記得大匠拉伯雷的名著GragntuaandPantagruel中的人物﹝32﹞,那麼 我這夢的頭部分可能就涉及這種吹噓狂態,而底下所列的,則屬於我所述及之兩個童年追 憶︰我以前曾為了旅行而買了一個新的「棕紫色」的行李箱,而這顏色於夢中出現好幾次。 ﹝棕紫色的硬布,披掛在一種所謂「少女捕器」(girl—catcher,中譯名可能有誤,尚請指正)的東西上——在部長辦公室內的一種家具)。我們都知道,小孩們認為東西只要是新 的,就能引人注意。現在我要告訴各位一件我童年的軼事,這是後來家人說給我聽的,「我在二歲時,仍常常尿床,而當我因此受責時,我便會對父親說︰『等我長大後,我要在N市 (最近的一座大城)買給你一座新的大紅色的床。』」因此在夢中,我們在城裡所剛買到 的,便是一種承諾的實踐。(我們也許可以更深入地發現出男人便壺與女人的行李箱、盒子 之間的聯想。)而所有小孩時期的自大狂在這一句承諾中均表現無遺。
夢中所述的小便有困 難在小孩而言,究竟有何意義,我們已在前述的夢(本章開頭部分)有所解釋。由心理癥病 人的精神分析告訴我們,尿床與日後性格中野心的傾向很有關係。這以後,在我七八歲時,另有一件我記得很清楚的小事情。「有一個晚上要睡覺時,我不顧爸媽的禁令,拗著父母讓我睡在他們的臥室內,爸為了這樣不聽話罵了我一句『這種男孩子將來一定沒出息』!」而這句話當時必定嚴重地打擊了我的自尊心,因為日後這情景在我夢中又出現過無數次,而每次必連帶地呈現出我各種各類的成就與受人尊重的景象。就像是我想說︰「爹!你看,我畢竟是有出息吧!」而這童年的景象也說明了夢中的最後出現的一個人物——為了報復,我將人物關係顛倒過來。那老人,明顯地是指著我父親,因為他的單眼瞎了,正像征著我那一隻眼楮患有青光眼的老父﹝33﹞在夢中由我照顧他小便,就如我小時他照顧我一樣。由「青光眼」之聯想,我對古柯堿的研究使他的青光眼開刀得以順利完成,而這又是我實踐了另一次的承諾。此外,在夢中,我又把他弄成了那副慘相︰瞎了眼,必須我以「玻璃尿壺」服侍他小便,而心中卻愉快地想著我那引以自傲的有關歇斯底里癥的 理論﹝34)。 如果我的這兩個孩提時代與排尿有關的情景,根據我的說法,可以找出與我的冀望求名之心有聯繫可尋的話,那麼與奧斯湖的車廂上剛好沒有廁所的這件事更加深了我這種說法。因為沒有廁所,我必須在旅途中忍著尿,而使我真的在清晨因尿急而驚醒。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以為我尿急的感覺就是這夢的真正刺激來源。但,我卻有相反的看法。「夢裡的念頭為因,而尿急反而是果」,因為,我平時很少晚上起來小便,尤其是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刻,更不可能發生。並且我就是在各種比這更舒適的旅途中也從不曾有過尿急而驚醒的經驗。其實,這個論點縱然未能尋出解釋,也仍絲毫不會減弱我以上論斷的可靠性。 還有,由於夢的解析所得的經驗,使我注意到一件事實——夢的解析,雖然能夠從夢的 來源與願望的刺激,經由思路的運行,追溯至「孩提時代」,以找出清楚的關聯,使人覺得 解釋十分完全,但我仍得自問,這因素是否構成夢的基本條件。果真這想法是可以成立的 話,那我就可以概括地說︰「每一個夢,其夢的顯意均與最近的經驗有關,而其隱意均與很 早以前的經驗有關」;在歇斯底里癥的病人,我的確發現到那些早年的經驗在他們的想法中 居然栩栩如生地持續至今。但,我仍然很難確實地證明此一假說。在另外一章裡(第七章)我將再就「夢的形成」中,對「早年經驗」所扮演的角色份量作一探討。

以上,我們提出了夢的記憶所具的三個特點,第一︰「夢內容多半以不重要的事為顯 意」,這已由「夢的改裝」的探討作了滿意的解釋。以及另外兩個特點︰「夢內容多選用最 近的以及孩提時代的資料」——但我們仍很難由夢的動機推演出這兩個特點。現在讓我們權 且先記住,這兩個特點仍尚待更進一步的解釋與檢驗。而等到討論有關睡覺時的心理狀態, 或研究心靈的結構時,再從長細談。以後我們就會發現經由夢的解析,就像由一個「檢驗 孔」可以窺看出整個心靈結構的內部。 但在這兒,我擬再強調由最後這幾個夢所分析得出的另一結果——「夢『往往』 (often)看出來有好幾個意思」,並不只是上述那些例子所顯示的好幾個願望的達成,而 且「很可能是一個願望的達成隱蔽了另一願望的達成,需要經過最後層次分析,才能找出那 最早時期的某種願望的達成。」最後,我想也許有人會問我,在這句子開頭所用的「往往」 (often) 是否可以更正確改為「恆常的」(constantly﹝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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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第五章 丙、夢的肉體方面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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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想引發受一般教育的門外漢對夢的問題發生興趣,那麼我們不妨問問他們,究 竟他們自己以為夢的來源是什麼。關於這問題,一般而言,他們多以為自己的意見是對的, 他們多半馬上聯想到「消化障礙」(「夢由胃臟內引起」)、「睡姿」、「睡中發生瑣碎的 小事」等等均足以影響夢的形成。他們甚至認為,除了這些肉體上的因素以外,夢就再也找 不出其他方面的來源。 本書開宗明義第一章 ﹝38﹞裡,我們已經詳盡地討論過一些對有關肉體上的刺激對夢的 形成所發生的影響,所以此地我們只須再回憶一下那些探討的結果。我們已知道肉體上的刺 激又可分三種︰由外物引起之客觀上存在的感官刺激、僅能主觀覺察到的感官內在的興奮狀 態,以及由內臟發出的肉體上的刺激。而且,我們也注意到,這些有關夢的研究,也因為夢 的「精神來源」,究竟是與「肉體來源」共同運作或是根本不存在,而意見紛歧不一,就這 有關肉體來源的可靠性而言,我們對這由外物引起的,客觀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不管是睡 中偶然發生的刺激,或是與睡眠狀態時之身體內部狀態所共同發生的刺激,它們的意義以及 其證明,均有人用實驗的方法予以證實。而僅能主觀覺察到的感官刺激,則可由夢中復現之 乍睡乍醒之感官影像觀其一斑。至於由內臟發生之肉體上的刺激,雖不能確定地證明出其影 響,但大致上可由眾所皆知的消化、泌尿以及性器官的興奮狀態,對夢的內容所生的影響, 而多少看出端倪。 「神經刺激」和「肉體上的刺激」就這樣地被認為是夢的「解剖學上的來源」,而有很 多學者,乃以為此即夢之唯一來源。 然而,我們卻發現了好幾個疑問,而足以使這種肉體刺激的理論站不住腳。 儘管提倡這種理論的學者們是如何地有自信,尤其是對偶然的,外界的神經刺激方面, 他們可能不難在夢的內容裡找出這種來源,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實——夢中所發 現的這些豐富的意念,內容並無法單單以外界刺激完全解釋得通。就這方面,卡爾金小姐曾 在六個禮拜中,對她自己的夢,以及另一實驗者的夢與外界感官所受之刺激所作的實驗看 出,她們兩人的夢與外界刺激之關係分別只達百分之十三點二,和百分之六點七而已。在她 們所收集的所有夢中,只有兩個夢可以與器官之感覺扯上關係。這個統計數字更使我們早先 由自己的經驗,所導致對這說法的懷疑更為加深。 常常有人幹脆就將夢分為兩類,一種是上述的神經刺激引發的夢,以及另外的因素引起 的夢。如斯匹達,就曾分類為「神經刺激夢」以及「聯想夢」。但,這也仍解決不了問題。 唯有能找出夢的肉體來源與夢內容之意念之間的關聯,才算是真正解決這懸案。 除了上述「外來刺激之來源並不多見」的證明以外,尚有第二個質疑︰「許多夢如果用 這種夢來源,解釋並未能完全行得通。」茲舉兩例︰第一,為何夢中那外來刺激的真實性質 往往不易看出,而多以別物取代。第二,為何心靈對這錯誤感受到的刺激所生的反應竟是如 此地不定而多變化呢。我們已知道,史特林姆貝爾對這質疑所作的答覆,他以為心靈在睡眠 時往往與外界隔離,而無法對外界感官刺激予以正確的解釋,以致被迫對這來自各方的朦朧 的刺激建構一番幻象。在他那本《夢的性質及其來源》第一百零八頁,他有如下說法︰ 「在睡眠時,由外界或內在的神經刺激,在心靈上引發出一種感覺,或一種情意綜合, 或任何一種精神過程,而這種感覺在心靈裡喚起了屬於醒覺狀態時所經驗到的某些記憶、影 響,這也就指著是那些以前的各種感受——可能是毫不經過潤色的,或有精神價值附著於上 的。就這樣子,經由神經刺激,引致心靈收集出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像記憶。而使我們人有如 在醒覺狀態下一般,心靈能「解釋」這些睡中由神經刺激所生的印象。而這種解釋的結果即 所謂的「神經刺激夢」——「一種夢,其成分是由神經刺激在心靈上產生精神效果,而按著 『復現的原則』使某種心靈上的影像重現出來。 在主要觀點上與這理論相同的,就是馮特的主張,他以為夢的觀念,絕大部分來自於感 官的刺激,尤其是全身性的刺激,因而引發多半是不真實的幻象——只利用小部分的真實記 憶,而擴展成幻覺的程度。以這種理論來說明夢內容與夢刺激之關係,史特林姆貝爾曾作一 種譬喻︰「就像一個不懂音樂的人,用他的十根指頭在琴鍵上亂彈一般。」這意思就是說, 夢並不是一種由精神動機引發出來的精神現象,它是一種生理刺激導出的後果,只是由於受 到這刺激後,心靈無法以他種方式表現其反應,而不得不以精神上的癥狀來表現而已。基於 同樣的假設,梅涅特曾對obsessiveidea的解釋作了那有名的譬喻︰「在數碼轉盤上,每個 數字均高高地以凸字表現出來。」 (Strachey注︰此段文章並無法在梅涅特的著作內找到出處)。 雖然這理論似乎廣為人們所接受,而且說起來也頗動聽,但我們仍不難看出它的毛病。 每一個在睡中引起心靈產生幻象的肉體刺激,常常可引發無數種不同的夢的內容﹝39﹞。但 史特林姆貝爾與馮特均無法指出「外界刺激」與心靈用來「解釋」它的「夢內容」之間的關 系。也因此無法解釋得通這種「刺激經常使心靈產生出的如斯奇特的夢」﹝40﹞,其他的反 對意見多半是針對這理論的基本假設——「在睡眠中,心靈是無法正確地感受外界刺激的真 正性質。」老一輩的生理學家布爾達赫曾告訴我們,在夢中心靈仍能相當正確地解釋那些由 感官所得到的印象,並且正確地予以反應。他並且指出,某些對個人較重要的感覺往往在睡 中並不會與其他一些刺激一同受到忽視。相反地,它們常常自然地脫穎而出,引起睡者的特 別重視,一個人在睡覺時,聽到人家叫自己的姓名往往馬上驚醒,但對其他的音響卻往往仍 照睡不誤。當然,這是基於一個大前提——在睡中,心靈仍能分別各種不同的感覺的。因此 布爾達赫以為,並不是心靈不能解釋睡眠狀態中的感官刺激。而是它對這些刺激並不發生足 夠興趣所致。在一八三○年利普士又把布爾達赫這一套搬出來,以攻擊主張肉體刺激這一派 的看法。在這些論爭裡頭,心靈這東西就有如一段趣聞中的睡者一般。人家問他︰「你在睡 覺嗎?」他回答︰「不是。」而再問他︰「那麼你借我十個佛羅林﹝41﹞吧?」他卻有了借 口︰「喔!我已睡著了!」 有關肉體刺激形成夢的理論仍有許多不適切之處。由觀察的結果,縱然就是在我們一開 始做夢時,那肉體刺激馬上介入的話,我們也仍無法確定外界刺激必定會導致夢的形成。譬 如說,當我在睡覺時,我感受到觸摸或壓力的刺激,那麼我仍有一大堆的反應供我選擇。我 可能根本不理它,而直到醒來時,才發覺我的腿沒蓋上被子,或是我因為側臥而壓著一條手 臂。事實上,在精神病態的研究中,我發現有一大堆的例子,均是各種相當興奮的感覺或運 動方面的刺激,但卻在夢中引不起絲毫反應。或者,我可能在睡中一直感受到這份刺激的存 在,就像通常睡中所感受到的痛感一樣,但在夢中卻未把這痛感加在內容裡頭。第三,我可 能因為這刺激而驚醒,以便驅散或避開這份刺激。最後第四種反應︰我可能由這神經刺激而 引起夢的產生;其他尚有各種各類與夢的產生同樣可能發生的反應。因此,如果說除了肉體 上的來源以外找不出其他引起夢的動機,那實在是欺人之談。 有鑑於上述的肉體來源的說法有諸多漏洞,其他的學者——如歇爾奈爾以及跟隨他的哲 學家伏克爾特——乃致力於更精細地探究那些由肉體刺激引起的具有各種彩色影像的夢,以 決定其精神活動之性質,由此他們將夢當作一個心理學上的問題加以研討,並且以為夢純粹 是一種精神活動的表現。歇爾奈爾不僅將夢的形成以其詩般的文筆加以精彩的闡論,並且深 信他自己已找出了心靈應付所受到的刺激的原則。按歇爾奈爾的說法,夢是一種無拘無束的 幻象,它剛由白天所受到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的,而嘗試用象徵的手法將感到這刺激的器官的 特性表現出來。因此,我們可以作出一種釋夢的書,一種解析夢的導引,而利用這些,我們 可以將肉體的感覺、器官的狀況,以及刺激的狀態由夢的影像中找出意義來。「因此貓的影 像就象徵著極壞的脾氣,而雪白、光滑的白面包就象徵著赤裸的人體。在夢中的幻象,整個 人體就用一間房子來代替,而內臟各器官即分別以房子中各部分所代替。在牙痛引起的夢 中,一個圓形拱頂的大廳象徵著嘴巴,而一座往下走的階梯象徵由咽喉下至食道。在頭痛引 起的夢中,一座天花板覆滿蟾蜍顏色的蜘蛛,即像征著上半頭部的問題。」 「對同一個器官,我們在夢中往往使用各種不同的象徵︰呼吸脹縮的肺臟以烈火烘烘的 火爐代替,心臟以空盒子或籃子、膀胱以像圓形皮包的東西或只是空心的東西代替。而最特 別有意思的是,在夢的結束時,受刺激的器官本身或其功能往往會毫無掩飾地真的由夢者的 肉體上表現出來。因此,牙痛的夢往往是最後夢者由口中拔出大牙而告結束。」但,這種說 法未免太過分神化了。因此使得歇爾奈爾的讀者們對他的說法很難接受,甚至連一些我本身 也認為頗有道理的,都因為所言太玄而鮮為一般人所相信。我們可以看出,他這方法其實等 於古代應用象徵理論的釋夢的方法的復活,只是他用在釋夢的,僅侷限於人體的象徵符號而 已。由於缺乏科學上所能理解的方法,使得歇爾奈爾這理論的應用仍受到極大的限制,由此 對夢所作的解釋仍充滿不定性,特別是一種刺激可以在夢內容內用好幾種象徵符號所取代的 說法,更使人難以信服,甚至連他的門徒伏克爾特也無法確信房屋是象徵人體的說法。還有 另外一個反對的理由︰根據他的看法,夢的活動根本是一種無用的,無目標的心靈活動,心 靈本身只滿足於繞著刺激構想一堆幻想,而根本就不曾想把這刺激消除掉。 歇爾奈爾這個肉體刺激的象徵理論尚有一大致命傷的缺點,有某些肉體上的刺激是一直 持續存在的,而這種刺激一般認為往往在睡眠中較清醒時更容易為心靈感受到其存在。因此 我們就無法解釋,為什麼心靈並不竟夜長宵地一直在做夢,為什麼並不每夜夢見所有的這些 有關係的器官呢?如果對這種質疑,我們作出如下的遁詞︰「要引起夢的活動,必須先由 眼、耳、牙齒、腸等等器官先有特殊的興奮狀態。」那麼我們又面臨另一難題︰如何證明增 加的刺激是客觀的呢?這只有在少數幾個夢可以找出證明來,如果說夢見飛翔是象徵著肺葉 的脹縮,那麼這種夢,正如史特林姆貝爾所說的,應該是常常被夢見的,不然就得證明出在 做這夢時夢者的呼吸特別加快。當然,還有第三個更好的解釋,那就是說,當時一定是由某 種特殊的動機引導夢者的注意力傾注於那些平時經常存在的內臟感覺,但這將使我們的論證 遠超過歇爾奈爾的理論範疇。 歇爾奈爾與伏爾克特的理論,其價值在於喚起我們對某些有待解釋的夢特徵的注意,而 促成了更新的發現,其實夢的確有他們所謂的肉體器官的象徵現象——譬方說,夢中的水往 往代表著想小便的衝動,而男性性器往往以直聳的硬物或木柱作象徵……等等。還有由一些 充滿新鮮視覺,五光十色的夢中影像與其他晦暗不明的夢影比較,使我們也很難駁斥那種 「由視覺刺激引起的夢」的說法。同樣地,對那些含有聲音人語的夢,也無法否認的確是有 幻覺形成的存在。一個像歇爾奈爾所說的夢,兩排長得活潑可愛的孩子站在一座橋上對峙 著,彼此打來打去的,直到最後夢者本身坐到橋上去,由他的下頦找出一根大牙才結束這怪 夢。另外,伏爾克特的另一相似的夢,兩排抽屜拉出拉入,最後也是以拔牙作結束。由於這 兩位作者記述出相當多的這類夢的形成,所以我們也不能把歇爾奈爾的理論看成一種昧於真 理的臆測。因此,我們所必須作的工作便是如何對這種所謂的牙齒夢的假想像征作一不同的 解釋。 在我們對夢的肉體來源探討中,迄今我一直未引述我們由夢的分析所得的論斷。現在, 由於利用一種以前研究夢的學者們所未曾用過的方法,我們能夠證明夢具有精神活動的內在 價值,由願望來充當夢形成的動機,而以前一天的生活經驗做夢內容中最明顯的資料。而任 何其他研究夢的理論,如果忽略了這種重要的研究方法——以致形成那種把夢看作由肉體刺 激引起的無用的、費解的精神反應——都可以不必再多作批評即予否定。不然的話,那就等 於說(事實上,這根本不可能的)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夢,一種我們已詳盡觀察得到的結果 的,而另一種卻是那些只有早年的學者所研究的。為了消除這份矛盾,我們得嘗試在我們夢 的理論的範疇內,找出方法來解釋那些所謂肉體來源引起的夢。 在這方面的工作,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果,我們發覺夢的工作是基於一種前提,擬使 同時感到的所有夢刺激綜合成一整體性的產物(見本章開頭部分)。我們已知道,如果當天 遺留下來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印象深刻的心靈感受,那麼由這些感受所產生的願望便會凝聚形 成一個夢;同樣地,這些具有精神價值的感受又與當天另外一些無甚關係的生活經驗(只要 這些能使那幾個重要的印象間建構出聯繫來)綜合而成夢的資料。因此,夢其實是對睡眠時 心靈所感受的一切所作的綜合反應。就我們目前已分析的有關夢的資料看來,我們發現它是 包含了心靈的剩餘產物以及一些記憶的痕跡——這些記憶,雖然其真實性的本質並無法當場 驗明,但至少我們均充分地感受到其精神上的真實性(由於多半均與最近或孩提時代的資料 確有關聯)。有了這種觀念,我們也較容易能預測得到究竟在睡中加入的新刺激與本來就存 在的真實記憶將會合成如何的一種夢。當然,我們須強調的是,這些刺激對夢的形成確實重 要,因為它畢竟是一種真實的肉體感受。而藉著再與精神所具的其他事實綜合,才完成了夢 的資料。換一句話說,睡眠中的刺激必須與那些我們所熟悉的日間經驗遺留下來的心靈剩餘 產物結合而成一種「願望的達成」。然而,這種結合並非一成不變的,我們已經知道,對夢 中所受的物理刺激,可以有好幾種不同的行為反應。但一旦這種合成的產物形成以後,我們 一定可以在這夢內容內看出各種肉體與精神的來源。 夢的本質決不因為肉體刺激加之於精神資料上而有所改變,無論它是以何種真實的資料 為內容,均仍舊是代表著「願望的達成」。 在此,我擬提出幾種可能改變外界刺激對夢的意義的特點。我以為夢的形成須視夢者當 時的生理狀況而異,譬如當時外界刺激的強度、睡眠的深度(平時習慣性的,或當時偶發 的),以及個人對睡中刺激的反應均有差異。可能,有人根本不受其擾而繼續呼呼大睡,有 人因此驚醒,更有人即將之納入夢中的資料。由於有這種差異,因此,外界刺激對夢形成的 影響也因人而異。就我自己而言,由於我向來睡得很好,很少為外界任何刺激所驚擾,所以 由外界肉體刺激引起的興奮很少能介入我的夢中,而大部分的夢均來自於精神上的動機。事 實上,我記得自己只有一個夢是與一件客觀的、痛苦的肉體刺激來源有關,而且我認為在這 夢裡,我們可以看出外界刺激如何地影響這夢的特點︰ 「我騎著一頭灰色的馬,最初看來,膽顫心驚,小心翼翼地,似乎我是硬著頭皮練習似 的。然後我踫到一位同事甲先生,他也騎著一頭裝有粗劣飾帶的馬。他挺直地端坐於馬鞍 上,他提醒我某件事情(可能是告訴我,我的坐鞍很差)。現在我開始覺得騎在這頭十分聰 明的馬身上,非常輕鬆自如;我越騎越舒服,也越覺熟練。我所謂的馬鞍是一種塗料,整個 敷滿馬頸到馬臀間的空隙。我正騎在兩駕篷車之間,而正想擺脫掉他們。當我騎入市街有一 段距離後,我轉過頭來,想下馬休息。最初我打算停在一座面朝街心的小教堂,但我卻在距 離這一所甚近的另一所小教堂前下了馬。旅館也就在同一條街上,我大可以讓馬自個跑去那 兒,但我寧可牽著它到那兒。不知怎地,我好像以為如果騎著馬到旅館面前再下馬會太丟 人。在旅館面前,有個雇童在招呼,他拿著我的一份札記本,向我調侃其中內容,那上面寫 著一句「不想吃東西」(並且底下用雙線加注),再下去又另有一句(較模糊的)「不想工 作」,同時,我突地意識到我正身處一個陌生的城鎮,在這兒我沒有工作。」 這夢相當明顯地可以看出是來自於痛刺激的影響的。就在前一天,我因長了疔,而痛苦 萬分。後來竟在陰囊上方長成一個隻果大的癤瘡,而使我每一舉步均感穿心之痛。全身發 熱、倦怠、了無食慾,再加上當天繁重的工作,使我整個人崩潰下來。雖然這種情況並未使 我完全不能行醫,但由於這病痛的性質與發病部分,至少有一件事,是我一定無法做的,那 就是「騎馬」。而就因為「騎馬」這活動使我構成了這個夢——一種對此刻病痛的最強力的 否定方式。事實上,我根本不會騎術,我不曾做過騎馬的夢。而一生我也只騎過一次馬。還 有,無鞍騎馬,更是我所不喜的。但在夢中,我卻騎著馬,有如我根本在會陰處並未長什麼 毒瘡似的。或者說,「我所以騎馬,是因為我希望我並沒長什麼瘡。」由夢的敘述我們可以 猜測,我的馬鞍其實是指著能使我無痛入睡的膏藥敷料。也許,由於這般地舒適,使我最初 的幾小時睡得十分香甜。以後痛感又開始加劇地意識到,而使我幾乎痛醒過來;於是夢就出 現了,並且撫慰地哄我︰「繼續睡吧,你不會痛醒的!你既然可以騎馬,可見並沒有長什麼 毒瘡的,因為哪裡有人長了毒瘡,還能騎馬呢?」而夢就如此成功地把痛感壓制下去,而使 我繼續沉睡。 但夢並不只是用一個根本與事實不符的幼稚意念,來敷衍掉癤瘡的痛楚而已(就像痛失 愛兒的母親或突告破產的商人所作的瘋言瘋語)。其實在夢中,它所否定的感覺與影像之細 節尚與一些心靈中確實存在的記憶有所聯繫,而在夢中將這些資料一一予以利用,「我騎著 一頭『灰色的』馬」——這馬的顏色正與胡椒鹽的顏色一樣,而這正好使我想到,最近一次 在村莊踫到我的同事甲先生時,他曾警告我,調味品加太多的食物吃了會生癤瘡,而且一般 人都以為癤瘡的病因與「糖」大有關係。我的朋友甲先生自從他接替了我去治療那位我曾花 過一大番心血的女病人以來,他就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直譯當為︰騎著高馬),但這 位女病人,事實上就像「週日騎士」的故事裡頭的馬一樣,她隨其所欲地載著我跑,因此, 夢中的「馬」其實就是這女病人的象徵(夢中說,它是「十分聰明的」)。我覺得「非常輕 松自如」,其實就指著在我那同事甲先生取代了我以前我在她家照顧她時的感受。記得城裡 名醫中有一位支持我的同事,最近曾就我對這女病人的處理,作如此褒勉︰「我想你是相當 稱職的」(直譯當為︰我想你在那「馬鞍」上是安全了)。而且身體正受著如許病痛的折 磨,還要每日為病人作八到十小時的心理治療,可真稱得上是一件大功德,但我自己也深 知,如果沒有理想的健康狀態,我是無法再將這繁重吃力的工作繼續幹下去的。而且夢中又 充滿著一大堆如果我的病繼續發展下去的惡果(那札記,就像神經衰弱的病人拿給他們的醫 生看的︰「不想工作,不想吃東西」)。再更進一步地探討,我發覺這夢可以由騎馬代表願 望的達成,更追溯到童年的一件回憶——我與那年紀長我一歲的佷子(現住於英國)在童年 時的多次吵架。還有,這夢也採用了一些我去意大利旅行的片段材料︰夢中那街道正是威洛 納與西恩那兩城市的景象。再更深一層的解析引向性方面的夢意,我發現我夢中所用的這些 風光明媚的城鎮竟可能是這位未曾去過意大利的女病人所夢見的(去意大利,德文為 gehenItalien﹝音近genItalien﹞=Genitalien=genitals ﹝性器﹞)同時我曾提到在甲 先生以前是我到她「家」給她看病的,還有我那癤瘡所長的位置,均隱約有「性」的意味在 內。 在另外一個夢,我也同樣成功地將打擾我睡眠的刺激軀除掉。這次的騷擾是來自感官的 刺激。其實,這偶發的刺激與夢內容的關係也是很偶然的機會下發現的,也因此才使我對此 夢得以瞭解。「在一個仲夏的清晨,當時我住在提洛爾(在阿爾卑斯山中)的別墅裡,醒來 時我只記得夢見『教皇死了』。」面對這短短的毫無影像的一個夢,我竟完全無從解析,唯 一扯得上關係的是,在幾天前我曾由報紙上看到有關他老人家身體微有小恙的報導。但這天 早上我太太問了我一句話︰「今天清晨你可聽到教堂的鐘聲大作嗎?」事實上,我完全沒聽 到這鐘聲,但,卻因這一句話而使我對夢中情景恍然大悟。由於這群虔誠信教的提洛爾人所 敲出的鐘聲,促使我由睡眠的需要產生了如此的反應——為了報復他們的擾人清睡,我竟構 成了這種夢內容,並且得以繼續沉睡而不再為鐘聲所擾。 在以前幾章裡所提過的一些夢也都可以拿來作闡釋「夢刺激」的例證。那「高觴暢飲」 的夢便是一個好例子,其起源完全來自「肉體的刺激」,而由這感覺—— 「渴」引起的「願 望」即為此夢之唯一動機。其他種種僅肉體刺激即可產生夢的例子永不乏其數。一個病婦, 夢見她摔掉兩頰的冷敷器具,是一個對痛刺激所生的較不尋常的「願望達成」的反應。這似 乎使夢者暫時忘卻了痛苦,而將其病痛歸諸於他人身上。 我那三位巴爾希(命運女神)的夢很明顯地是個饑餓的夢,而這對食物的需求更可遠溯 自兒時對母親乳房的期待,但它卻以這種無害的慾望來取代了某種不能公諸於世的慾望。在 那有關都恩伯爵的夢裡,我們可以看出一種偶發的肉體需要經由何種程序而與一種精神生活 中最猛烈、最強力潛抑的衝動發生關係,還有,伽尼爾所寫的,拿破崙一世在定時炸彈的炸 聲驚醒他以前,那聲音先使他產生了一個戰爭的夢。由此我們不難清晰地看出睡中精神活動 對肉體感覺所生反應的真正目的。一位年輕的律師,由於全神貫注於某件破產訟案,在午睡 時,竟夢見與一位由這件訟案才認識的萊西先生相會於胡希亞汀。而這地名Hussiatyn(德 文為「咳嗽」之意)更使他引入更深的冥想,不久他驚醒過來,才發覺他的枕畔人因氣管炎 而大聲不斷地在「咳嗽」。 現在,且讓我們由拿破崙(這位出名的精於睡眠之道的傳奇人物)的夢,再來比照以前 所提過的那好睡的醫科學生,他曾被女房東由懶睡中喚起,提醒他該是上醫院的時候了。等 到他蒙頭再睡時,他就夢見他正躺在醫院的床上,而最可能的解釋是這樣的︰如果我已在醫 院了,那我就不必現在起床趕去醫院了。這很明顯地,是一種「方便的夢」,而睡者也自己 坦承那確是他做這夢的動機。而由此,他也看出一般的夢所具的一種秘密——所有的夢,就 某方面來說,均屬於「方便的夢」。它們可以使夢者繼續酣睡而不必驚醒。「夢是睡眠的維 護者,而非擾亂者」。以後在另一章 ,我們擬再就醒覺狀態的精神因素討論這種觀念。但就 目前而言,我們已可用這觀念解釋一般外來的客觀存在的刺激所引起的夢。不管是心靈果真 能完全不理會外來刺激的強度和意義,而能繼續呼呼大睡也罷,或者夢是用來否定掉那些外 在刺激。或者第三種說法,睡眠中的心靈能感受刺激,它總是將一種合於睡眠理想狀態的真 實感覺,編織於夢中,以抵消其他騷擾睡眠的事實。上例的拿破崙就以「那只不過是在阿爾 哥的槍聲炮響的夢中回憶而已」而繼續其酣睡﹝42﹞。 「睡眠的願望」使意識的自我調整其本身的感受,再加上夢的檢查作用以及以後將提到 的「加工潤色」,而使自我形成了夢,這種觀念必須在夢形成的動機探討中經常謹記在心— —每一個成功的夢均是願望的達成。至於,夢所必然附帶的、不變的「睡眠願望」與夢所附 帶達成的其他某些願望,究竟有些什麼關係,則待以後我們再詳論。由「睡眠願望」的說 法,我們發現到這可以補綴史特林姆貝爾與馮特的理論之不足,並且它可以避免前述那些以 外界刺激所作解釋的荒謬與令人懷疑的程度。其實,睡中的心靈能夠對外界刺激予以正確的 感受,並投予主動的好惡,有時甚至會因此而驚醒。因此,這些正確的感受,只有能通過那 至高無上的睡眠願望的檢查制度,才能於夢中現形出來。夢中情境所用的邏輯可用以下一例 代表︰「那是夜鶯,而非雲雀」,因為果真那是雲雀,那麼這美妙的夜就要告終了。然而能 通過這種檢查制度的,心靈可能有不下一種的對外界刺激所作的闡釋,然後再選出其中與心 靈中願望衝動最相合的作為夢內容。因此,我們可以說夢中每一件內容均有肯定的存在,而 無一令人懷疑之處。對夢所作錯誤的解析其實並非一種幻覺,而是——如果你願意這樣稱呼 它的話——一種遁詞,就像夢的檢查制度所取用的轉移置換,我們日常的精神過程也免不了 這種歪曲事實的毛病。 只要是外界的神經刺激和肉體內部的刺激其強度足夠引起心靈的注意(如果它們只夠引 起夢,而不使人驚醒的程度),它們即可構成產生夢的出發點和夢資料的核心,而再由這兩 種心靈上的夢刺激所生的意念間,找出一種適當的願望達成。事實上,我們可以發現許多的 夢均可由其內容中找出肉體上的因素,甚至有些情形是,本來那願望並不存在,但卻因夢形 成的需要而喚醒了它的存在。其實,夢說穿了無非是代表願望的完成而已,它的工作即在於 由某種感覺而找出能借此達成的某種願望。甚至假如這些感覺資料是帶有痛苦不愉的成分在 內,它仍用以構成某種夢的形成。心靈能夠巧妙自如地將某些會引起不愉快,或根本不矛盾 衝突的資料,經由兩種心理步驟(見第四章 )以及存在於其間的檢查制度,而變為完全合理 的願望達成。 在我們的精神生活領域裡,我們都知道有許多是屬於心靈「原本步驟」(或謂「原本系 統」)的受潛抑的願望,而其所以不能達成則完全來自於「續發步驟」(或謂「續發系 統」)的壓力。這兩者之間我們並非以「時間性的存在」來劃分——即這些願望最初存在, 而後來即被摧毀消失掉。「潛抑作用」的原則,為我們對心理癥的研究所需具備的觀念,它 以為受潛抑的願望並非就此消失,它只是由於某種重壓而予以暫時性的抑制。在另外一個字 「壓抑作用」,由其字的ub—presb sion,意即「壓下去」,即可看出這類的意思 ﹝43﹞。而一旦這些受壓制的願望得以脫穎而出,於是,「續發系統」的壓制力便告消失 (這種壓制是可以意識到的),此時乃在心理源表現出「不愉快」來。總之,我們的結論 是︰如果一種在睡眠時來自肉體上的不愉快的感覺發生時,夢活動可以將之利用來達成某種 本來受壓制的願望。此時檢查制度仍具有或多或少地存在。 這種說法對某些「焦慮的夢」可以解釋得通,但另外某些夢卻不太適用這種願望理論, 而需要其他不同的闡釋。由於夢中的焦慮均免不了帶有心理癥的特點,所以來自性心理興奮 的夢,其焦慮均代表受潛抑的原欲,因此這種焦慮,就像整個的焦慮夢一樣,具有心理癥狀 的意義,而我們所面臨的難題就在於究竟夢中願望達成的趨勢究竟到哪種程度才受到限制。 然而,另外有些「焦慮夢」卻是來自肉體因素的焦慮(譬如某些肺臟或心臟有病的患者,往 往偶發呼吸困難的焦慮),那同樣地,它也可用來使某些強力壓制的願望在夢中予以實現, 而得以疏導出那份焦慮,要想在這兩種看來相矛盾的情形找出合理的說明,事實上也並不 難。當這兩種心理構成物,一種「情緒上的偏好」與一種「觀念內容」具有密切關係時,只 要其中之一確實存在,即可引發另一種之產生,甚至夢中亦復如此。那麼,我們可以看出, 來自肉體的焦慮引發了受壓制的「觀念內容」,而由此再加上性興奮,使得焦慮得以宣洩出 去。就某些情形而言,可說是「由肉體產生的情緒變化由精神予以闡釋」。而相反地另外一 種情形,卻是「來源均由精神因素引起,但所受壓抑的內容卻明顯地由肉體上將焦慮宣洩出 來」。然而在這方面的探討所面臨的困難與夢的瞭解無甚關係,而這些困難之所以產生,乃 由於我們的討論範圍已跨入了焦慮的演變與「潛抑」的問題。 無疑地,來自身體內部的主要夢刺激是包括了全身性的肉體知覺,它不僅能供給夢的內 容,並且能使「夢思」在所有資料中挑選最適合其特性的部分作為夢內容的代表,而將其餘 部分予以刪除。同時,這些由當天所遺留下來的全身性知覺以及所附的心理意象也都對夢有 很大的意義。而且,一旦這些知覺所帶來的是痛苦的反應,那它也可能遁入另一相反的形式 表現出來。 如果睡眠時來自肉體的刺激並非具有十分強烈的程度,那麼依我看來,它們對夢的形成 所生的影響,充其量也只不過像那些白天所遺留下來不太重要的印象。我的意思也就是說, 它們只能用來與某些「觀念內容」相結合以形成夢。它們就像是一些便宜的現成貨色,視需 要而定隨時可以取用,而並非十分重要的夢來源。我可作一種譬喻︰當一個鑑賞家拿一塊稀 世寶石,請藝匠瓖成藝術品時,那藝匠就必須視寶石的大小、色澤以及紋理來決定瓖刻成什 麼樣的作品。但一旦他所用的材料是俯拾皆是的大理石、砂石,那麼藝匠就可以完全依照他 本身的意念來決定其成品。就我看來,只有以這種譬喻才能說明何以那些幾乎每夜都發生的 較平凡的肉體刺激並未常常構成千篇一律的夢﹝44﹞。 也許,如想好好說明我上述的意思,最好還是再舉一個釋夢的例子。有一天,我曾對夢 中常有的一種「被禁制的感覺」﹝45﹞,發生興趣,而思索竟日,結果當天晚上我做了如下 一夢︰「我衣冠十分不整地,由樓下用一種近乎跳的方式,每次跨三階地上樓梯,我因為自 己的健步如飛而得意。突然我發現女傭人正從樓梯上向著我走下來,剎那間我感到十分尷尬 羞愧,而想馬上跑開,但我卻發現到一種『受禁制的感覺』,我竟在梯間上身不由主地動彈 不得。」 分析︰這夢中情境是來自每日生活的真實情況。在維也納我所住的房子,有二樓,樓下 是我的診所與書房,而樓上是我的起居室,兩者唯有一個樓梯上下相通,每天工作到深夜, 我才上樓休息。在做夢的當晚,我的確是衣冠不整地——已把領帶、紐扣全部解開——蹣跚 上樓,但在夢中卻更過分地變得近乎衣不蔽體的程度。通常,我上樓總是兩、三階一大步地 跑上去。還有,由夢裡也可看出願望的達成——由於我能如此步履輕快,表示我心臟功能還 十分不錯,同時,這種跑上樓的自在正與後半段的動彈不得的困境又正是一大對比,我在夢 中動作的完全自由輕快,使我不禁想起,我有如在夢中飛馳一般。 但夢中我上樓去的那房子並非我家,最初我並無法認出那地方,而後來有個女人告訴了 我這是什麼地方。這女人是我每天出診兩次去給她打針的一位老友人的女傭。而這夢中的地 點的確就是我每天都要走兩回的那老女人家的階梯。 這些「階梯」與這「女傭」怎會跑入我的夢中呢?為了自己衣冠不整而羞慚,無疑地是 帶有「性」的成份在內,但那女傭人比我年紀大,而且一點也不吸引人。這些疑問使我想起 以下的插曲︰當我每次早上去她家看病時,總是習慣地在上樓時要清清喉嚨,而把痰吐在階 梯上。由於這兩樓連一個痰盂也沒有,所以我私自以為樓梯如想保持乾淨,問題並不在我, 而是她應該買個痰盂供人使用。但那管家婆是一個吝嗇而具有潔癖的老女人,卻有另一種不 同的看法。她每天到那時候總是站在樓梯口,注意我是否又隨便吐痰,而一旦正好被她發 現,勢必又有一陣窩囊氣好受。甚至後來她看到我,也不再作禮貌上的招呼。就在做夢的當 天早上,我又由那女傭的惡言更加強了我對她的反感。當我看完病走出前門時,那女傭竟盯 著我說︰「大夫!你最好擦擦皮鞋再進來吧!我們的紅地毯又被你搞髒了。」而這些事件大 概可以解釋為什麼「階梯」與「女傭」會出現於我的夢中了。 至於「跳階上樓」與「吐痰於階梯上」是有密切關係的。咽喉炎與心臟的毛病可能是吸 煙的惡習所致的懲罰,再加上連我自己的女管家也嫌我不夠清潔,因此我在兩家均不得人 緣,而這在夢中更混合而成一件事。 其他有關此夢的解析須待我能指出「衣冠不整」的「典型的夢」的來源以後再作詳談。 同時由剛才所敘述的夢可以看出,夢中的「受禁制的感覺」往往是在夢境需要再接上另一事 件時發生的。至於在我睡覺當時的運動系統狀況並無法解釋這夢的內容,因為就在剛剛不久 前,我才發現我又習慣地跳著上樓,就像夢中情景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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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解析第五章 丁、典型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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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如果別人不供給我們一些他的夢中所隱含的意念想法的話,我們就無從對他 的夢作一合理的解釋,也因此而使得我們的釋夢方法大受限制﹝46﹞。但與這一種特具個人 色彩,鮮為外人所能瞭解的夢相對照的,另有一些例子,卻幾乎是每個人都有過的同樣內 容、同樣意義的夢。由於這種「典型的夢」,不論夢者是誰,它幾乎都來自同樣的來源,所 以這類夢的研究特別適合我們對夢的來源所作的探討,也因此我擬在這章專文討論它。 為何有這種困難,以及我們如何補救技巧上的困難,則留待下一章 再討論。讀者們將來 自會瞭解我為何在本章只能處理幾類「典型的夢」,而將其他的討論延至下一章 。
一、尷尬——赤身裸體的夢 夢見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體或穿得很少,有時也可能並不引起夢者的尷尬羞慚。但我們 目前所認為較有探討價值的是那些使夢者因此而尷尬,而想逃避,但卻發覺無法改變這窘態 的夢。唯具有這些因素的赤身裸體的夢,才屬於本章所謂「典型的夢」,否則其內容的核心 可能又包含其他各種關係,或因人而異的特徵。這種夢的要點就是「夢者因夢而感痛苦羞 慚,並且急於以運動的方式遮掩其窘態,但卻無能為力。」 我相信大部分的讀者都曾經有過這一類的夢吧! 暴露的程度與樣子大多相當模糊,可能夢者會說︰「當時穿著內衣。」但其實這並非十 分清楚。大多數情形下,夢者對袒裼裸裎的敘述均以一種較模糊的方式表示,「我穿著內衣 或襯裙」,而通常,所敘述的這種衣服單薄的程度並不足以引起夢中那麼深的羞慚。一個軍 人,通常夢見自己不按軍規著裝,便代替了這種「裸體」的程度,「我走在街上,忘了佩 帶,軍官向著我走來……」。或是「我沒戴領章」,或是「我穿著一條老百姓的褲子」等等。 在夢中被人看見而不好意思的對象大多是一種陌生面孔,而無一定的特點,並且在「典 型的夢」裡,夢者多半不會因自己所羞慚尷尬的這件事而受外人的呵責。相反地,那些外人 都呈現漠不關心的樣子,或者,就像我所注意過的一個夢中,那人是一副僵硬不苟的表情, 而這更值得我們好好回味其中蘊味。 「夢者的尷尬」與「外人的漠不關心」正構成了夢中的矛盾。以夢者本身的感覺,其實 外人多少應該會驚訝地投以一眼,或譏笑他幾句,甚或駁斥他,關於這種矛盾的解釋,我認 為可能外人憎惡的表情,由於夢中「願望達成」的作祟而予以取代,但夢者本身的尷尬卻可 能因某些理由而保留下來。對於這類只部分內容被「願望達成」所改裝的夢,我們仍未能完 全瞭解。基於這種類似的題材,安徒生寫出了那有名的童話《皇帝的新衣》,而最近又由福 爾達以詩人的手筆寫出類似的護符。在安徒生童話裡,有兩個騙子為皇帝編織一種號稱只能 被天神和誠實的人所看到的新衣。於是皇帝就信以為真地穿上這件自己都看不見的衣服,而 由於這純屬虛構的衣服變成了人心的試金石,於是人們也都害怕得只好裝作並沒發現到皇上 的赤身露體。 然而,這就是我們夢中的真實寫照。我們可以如此地假設︰這看來無法理解的夢內容卻 可由這不著衣服的情境而導致記憶中的某種境遇,只不過是這境遇已失去了其原有的意義而 用作另一某他的用途。我們可以看出,這種由「續發精神系統」在意識狀態下如何將夢內容 予以「曲解」,並且由這因素決定了所產生的夢的最後形式。還有,就是在「強迫觀念」、 恐懼癥的形成過程,這種「曲解」(當然,這是指在同樣心理的人格而言)也扮了一大角 色。甚至,我們還可能指出這釋夢的材料取自何處。「夢」就有如那騙子,「夢者」本身就 是那國王,而有問題的「事實」就因道德的驅使(「希望被別人認為他是誠實的」)而被出 賣,這也就是夢中的「隱意」——被禁制的願望,受潛抑的犧牲品。由我對「心理療」病人 所作的夢分析,使我發現夢者童年時的記憶在夢中的確佔有一席之地,只有在童年時,我們 才會有那種穿戴很少地置身於親戚、陌生的保姆、傭人和客人之前,而絲毫不感羞慚的經 驗。在有些年長些的孩子們,我們發現,他們被脫下衣服時,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感到 興奮地大笑、跳來跳去、拍打自己的身體,而母親、或在場的其他人總要呵責幾句︰「嘿! 你還不害臊——不要再這樣了!」小孩總是有種展示他們自己於人前的願望,我們隨便走過 哪個村莊,總可以踫個二三歲的小孩子在你面前捲起他(她)的裙子或敞開的衣服,很可能 他們還是以此向你致敬呢!我有一位病人,這個仍清楚地記得他八歲時,脫衣上床後,吵著 要只套上襯衣就跑入他妹妹房間內跳舞,但卻被傭人所禁止了。心理癥病人童年時,曾在異 性小孩面前暴露自己肉體的記憶確實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患妄想病的病人,常在他脫衣 時,有種被人窺視的妄想,這也可以直接歸自於童年的這種經驗,其他性變態的病人中,也 有一部分由這種童年衝動的加強引起所謂的「暴露癥」。 童年期的這段天真無邪的日子,在日後回憶起來,總令人興起「當時有如身在天堂」之 感,而天堂其實就是每個人童年一大堆幻想的實現。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們在這天堂裡總是赤 身露體而不羞慚,而一旦達到了羞惡之心開始產生的時候,我們便被逐出這天堂的幻境,於 是才有性生活與文化的發展。此後唯有每天晚上藉著夢境我們才能重溫這天堂的日子,我們 曾推測最早的童年期(由不復記憶的日子開始至三歲為止)的印象,皆為各遂其欲的產物, 因此這印象的復現即為願望的達成。因此,赤身露體的夢即為「暴露夢」﹝47﹞。 「暴露夢」的核心人物,往往是「夢者目前的自己」,而非童年的影像。而且由於日後 種種穿衣的情境以及夢中「檢查制度」的作用,以致夢中往往並非全裸,而呈現「一種衣冠 不整的樣子」,然後再加上「一個使他引起羞慚的旁觀者」。在我所收集的這類夢中,從不 曾發現這夢中的旁觀者,正好是童年暴露時的真實旁觀者的復現。畢竟,夢境並不是單純的 一種追憶而已。很奇怪地,這些童年時「性」興趣的對象也並不復現於夢,「歇斯底里癥」 以及「強迫性心理癥」。而唯獨「妄想癥」仍保留這旁觀者的影像,並且雖看不見「他」, 但病人本身卻荒唐地深信「他」冥冥中仍暗伺於左右。 在夢中這類旁觀者多半為一些並不太注意夢者尷尬場面的「陌生人」所取代,這其實就 是對夢者所欲暴露於其關係深切者的一種「反願望(counter—wish)。「一些陌生人」有 時在夢中還另有其他涵義。就「反願望」而言,它總是代表一種秘密﹝48﹞。我們甚至可以 看出,在妄想癥所產生的「舊事復現」也合於這種「反面傾向」。而且夢中絕不會只是夢者 單純一人,他一定被人所窺伺,而這些人卻是「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影像模糊的人」。 並且,「潛抑作用」也在這種「暴露夢」裡插了一腳,由於那些為「審查制度」所不容 許的暴露鏡頭均無法清楚地呈現於夢中,所以,我們可以看出夢所引起的不愉快感覺完全是 由於「續發心理步驟」所產生的反應,而唯一避免這種不愉快的辦法,就是儘量不要使那情 景重演。 在以後的章節裡,我們將再討論「被禁制的感覺」。目前我們可以看出在夢中,它是代 表「一種意願的衝突」「一種否定」。根據我們潛意識的目標,暴露是一種「前進」,而根 據「審查制度」的要求而言,它卻是一種「結束」。 我們這種「典型的夢」與童話、其他小說以及詩歌的關係並非巧合或偶然的。有時詩人 以其深入的自省、分析也可以發現到,他的作品可以追溯到本身夢境,而詩歌只是由夢所蛻 變出來的產品。有位朋友曾介紹我看凱勒爾的作品《年輕的亨利》,其中有一段特別值得注 意︰「親愛的李,我想你永遠無法體會奧德賽斯﹝49﹞回到家園,赤著身子、滿身泥濘地現 身於瑙希伽及其玩伴之前時所感受的辛酸激動!你想知道那意思嗎?且讓我們仔細地玩味這 件事吧!如果你曾離鄉背井,遠離親友而迷途於異鄉;如果你曾歷盡滄桑;如果你曾飽經憂 患,陷於困境、被人遺棄,那麼可能有天晚上,你會夢見你回到家園了,你看到了那熟悉的 最可愛、最美麗的景色;一大堆你所思念的、感激的人們跑出來迎接你,而突然間你發覺自 己衣衫襤褸地、近乎赤裸地、並且全身泥濘,馬上你會被一種無可名狀的羞慚、恐懼所攫 襲;你想找個東西蓋住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而終於冷汗浹背地驚醒過來。一個飽經憂 患、顛沛於暴風雨中的人,只要是尚有人性的話,必會有這種夢的,而荷馬就由這人性最深 入的一面挖掘出這感人的題材。」 這所謂的人性中最深入的一面,這些引起讀者們共鳴的詩篇,豈不就是由那些發生於童 年時的精神生活的激動所演變成不復記憶的影像嗎?童年的願望,今日再也不被容許,於是 受到潛抑後,乃趁隙藉著這淪落天涯的斷腸人的希望,而表現於夢中,也因此使得這實現於 瑙希伽故事的夢,順理成章地變為一種「焦慮的夢」。 至於我自己夢見慌張上梯,而後變成動彈不得於階梯上,由於具有這些主要特徵,所以 也是一種「暴露夢」。這也可以再追溯至我童年期的某些經驗,而也唯有瞭解了這些,才能 使我們獲知女傭人對我的態度(譬如說,她責怪我弄髒了地毯)如何使她在我夢中扮演了那 種角色,如今我差不多已可對這夢作合理的解釋了。在精神分析裡,一個人必須學習如何利 用各種資料所具時間上的先後聯繫而得以解析,兩個乍看毫無關聯的意念一旦緊接著發生, 那麼它們就必須視為一件事來加以闡釋。就像說我們念英文字時,一旦a與b合寫在一起, 我們就得將ab合唸成一個音節,而釋夢的手法也不外乎如此。階梯的夢可由我有關階梯所 曾做過的一系列的夢中所熟悉的人物中找出某種解釋(當然,這一系列的夢必須是屬於類似 內容的),而另有一系列的夢則是有關一位保姆的記憶,這是一位我從吃奶時到兩歲半托養 於她家的婦人,對這人我的記憶已是十分模糊,最近由母親口中獲知,這婦人長得又老又 丑,但卻十分聰明伶俐,而由我所做過有關她的一些夢看來,她似乎待我並不太和善,並且 對我的不能養成清潔的習慣常常加以斥責。由於我那病人家裡的女傭人也在這方面對我加以 數說,於是,在我的夢中,便把她蛻變成這幾乎已不復記憶的老女人。當然,這有一個假 設,那就是雖然這位保姆待小孩子十分苛刻,但他對她仍是有興趣的。
二、親友之死的夢 另一系列稱為「典型的夢」,其內容均為至親的人之死,如父母,兄弟、姐妹或兒女的 死亡。在這兒,我們必須將這種夢分成兩類︰一種是夢者並不為所慟;而另一種卻使夢者為 此至親之死,而深深地感傷,甚至於睡中淌淚啜泣。 上述的第一種夢,其實不算是「典型的夢」。因為這種夢一旦分析下去,必可發現其實 內容是暗示著另一件表面上看不出來的某種願望。這就像我們所提過的那夢見姐姐的孩子僵 死於小棺木的例子(見第四章 )。這夢並不表示夢者希冀其小甥之死,就像我們由分析獲知 的,那是隱藏著想要再見到久別的戀人的願望——她自從很久以前另一外甥喪禮時見過這人 一次以後,就不曾再見過面。而這願望,才是夢的真正內容,因此這並不會使夢者因此而傷 感。我們可以看出這夢所含蘊的感情並不屬於這顯夢的內容,而應該歸於夢的隱意,只不過 是這「情緒的內容」並未受到「改裝」而直接呈現於「觀念的內容」。 但另外一種的夢,卻使夢者確實想像到親友的死亡,而引起悲痛的情緒。這顯示出,就 像內容所指的,夢者確有希冀那位親友死亡的願望,然而,由於這種說法勢必引起曾有過這 類夢的讀者們的杯葛,我將儘可能以最令人心服的理由來說明之。 我們曾經舉過一個夢例以證明夢中所達成的願望並不一定是目前的願望,它們可能是過 去的,已放棄的,或已受潛抑而深藏的願望,而我們也決不能因它曾復現於夢中,即認為這 願望仍舊繼續存在。然而,它們並非完全消逝,並非像我們一般人死了就完全歸於虛無一 般。它們倒有點像奧德賽中的那些魅影,一旦喝了人血又可還魂的。那夢見孩子死於盒子內 的例子(見第四章 )就包含了一個十五年前存在的願望,而當時夢者也坦承其存在,而且— —這也許是重要的夢理論的觀念——有關夢者最早的童年回憶即來自這願望的存在。當這夢 者仍是一個小孩時(但確實是在幾歲所發生的,她已不復記憶矣),她聽人家說,她母親在 懷她這一胎時,曾發生過嚴重的情緒上的憂鬱癥,而曾拚命地盼望這孩子會胎死腹中。等到 她長大了,自己有了身孕,她只不過是又依樣賣葫蘆地形成了如此的夢。任何人如果曾經夢 見他父母、兄弟或姐妹死亡而悲慟,我並不認為這就證明他們「現在」仍舊希冀家人的死 亡。而釋夢的理論,事實上也不需要有這種證明,它只是申言,這種夢者必定在其一生的某 一段時間甚或童年時,曾有過如此的希冀。但我想,這些說法,恐怕還難以平息各種反對的 批評,很可能,他們根本反對這種想法的存在,他們以為不管是現在已消失的或仍存在的, 這種荒謬的希望決不可能發生過,因此,我只好利用手頭上所收集的例證來勾畫出已潛藏下 來的童年期心理狀態﹝50﹞。 最先且讓我們考慮小孩子與其兄姐之間的關係,我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我們總以為兄 弟姐妹永遠是相親相愛的,因為,每個人事實上都曾有過對其兄姐的敵意,而且我們常能證 明出這種疏遠實來自童年期的心理,並且有些還持續迄今,甚至,那些對其弟妹照顧得無微 不至的好人,事實上,童年期的敵意卻依然在心中存在的。兄姐欺負弟妹,譏罵、搶他的玩 具,而年紀小的只有滿肚子怒氣,卻不敢作聲,對年紀大的既羨又懼,而後來他最早爭取自 由的衝動或第一次對不公平的抗議,即針對這壓迫他的兄姐而發。此時父母們卻往往抱怨 說,他(她)們的孩子一直不太和睦,而卻找不出什麼原因。其實,甚至是一個乖孩子我們 也無法要求他的性格會達到我們所要求成人所應有的性格,小孩子都是絕對的自我為中心 的,他急切地感到自己的需要,而拚命地想去滿足它,特別是一旦有了競爭者出現時(可能 是別的小孩,但殆半多是兄弟姐妹),他們更是全力以赴,還好我們並不因此而罵他們壞孩 子,我們只是說他頑皮,畢竟,這種年紀他們是無法就自己的判斷或法律的觀點來對自己的 錯誤行為負責的。但隨著年齡的增加,在所謂「童年期」階段,利他助人的衝動與道德的觀 念開始在小小心靈內逐步發展,套句梅涅特的話,一個「續發自我」漸漸出現,而壓抑了 「原本自我」。當然,道德觀念的發展並非所有方面都同時進行,而且,童年時的「非道德 時期」之長短也因人而異。我們一般對這種道德觀念發展的失敗慣於稱之為「退化」,但事 實上這只是一種發展的「遲滯」。雖然「原本自我」已因「續發自我」的出現而遁形,但在 歇斯底里癥發作時,我們仍可或多或少地看出這「原本自我」的痕跡,在「歇斯底里性格」 與「頑童」之間,我們的確可以找到明顯的相似處。相反地,強迫觀念心理癥,卻是由於原 本自我的呼之慾出,而引起「道德觀念的過分發展」。 許多人,他們目前與其兄弟們十分和好,並且為其死亡而悲慟逾常,但卻在夢中才發現 他們早年所具潛意識的敵意,仍未完全殞滅。這特別是由三四歲以前的小孩子對其弟妹的態 度,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事實。父母親往往告訴他,親生的弟弟或妹妹是由鸛鳥由天上送來 的,而小孩子在詳細地端詳這新來報到的小東西以後,往往表示了如下的意見與決定︰ 「我看,鸛鳥最好還是再把他帶回去吧!」﹝51﹞ 在此,我擬慎重其事地申言,我以為小孩子在新弟妹的降生後,均能衡量其帶來的壞 處。我有一個小病人,他現在已與比他小四歲的妹妹相處得很好,但當初他知道媽媽生了一 個新妹妹時,他的反應是︰「但,無論如何,我可不把我的紅帽子給她!」而如果說小孩必 須等到長得更大才會感到弟妹將使他少受不少寵愛的話,那他的敵意應該是那時才會產生 的。我曾經看過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女孩,竟想把小嬰孩在搖籃裡勒死,而她所持的理由是, 她認為這小傢伙繼續活著對她不利,小孩在這段期間多半均能強烈地,毫不掩飾地表現其嫉 妒心理。還有,萬一果真那新生的弟妹不久即告夭折,而使他再度挽回了以前全家對他的鐘 愛,那麼,下次,如果鸛鳥再送來一個弟妹時,這小孩是否會極自然地又希冀它的夭折,以 便能使他過得與以前第一個弟妹未出生前或他死後的那段集眾寵於一身的幸福日子呢?當 然,就正常狀態下而言,小孩對其弟妹的這種態度,只是一種年齡不同導出的結果,而經過 一段時間,小女孩們就會對新生無助的小弟妹產生母性的本能的。 一般而言,小孩子對其兄弟姐妹之仇視事實上比我們所看到的觀察報導更普遍﹝52﹞。 就我自己的兒女而言,由於他(她)們每一個歲數接得太近,使我無從作這種觀察,為 了補償這點,我仔細地觀察了我那小甥子,他那眾寵加身的「專利」在十五個月後由於另一 女性對手的降生而告終。雖然,最初他一直對這新妹妹表現得十分夠風度,撫愛她、吻她, 但還不到兩歲,開始牙牙學語時,他就馬上利用這新學的語言,表示了他的敵意,一旦別人 談及了他的妹妹,他便氣憤地哭叫︰「她太小了、太小了!」而再過幾個月,當這妹妹由於 發育良好已經長得夠大而罵不了「太小了」時,他又找出另一個「她並不值得如此受重視」 的理由︰「她一顆牙齒也沒有」﹝53﹞。還有,我們家人也都注意到我另一個姐姐的長女, 在她六歲時,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對每個姑姑、姨媽不停地說︰「露西現在還不會瞭解這 個吧?」露西是她的競爭者——比她小二歲半。 幾乎所有人,我都可以問出他們均曾夢見過兄弟或姐妹的死,而找出所隱含的強烈的敵 意,在女病人身上,除了一個例外以外,我全部得到過這種夢的經驗,而這例外,只經過簡 單的解析,又可用來證實這種說法的正確。有一次,當我正坐著為某個女病人解釋某件事情 時,由於我突然想到可能她的癥狀與這有點關係,所以我問她是否有過這種夢的經驗,想不 到她居然給予否定的答覆,但她說她只記得在四歲時她頭一次做過如下的夢(當時她是全家 最小的孩子),而以後這夢即反覆地出現過好幾次︰「一大堆的小孩子,包括所有她的堂 兄、堂姐們,正在草原上遊戲,突然間他(她)們全都長了翅膀,飛上天去,而永遠不再回 來。」她本身並不瞭解這夢有甚意義,但我們卻不難看出這夢是代表著所有兄姐的死亡,只 是所用的是以一種較不受「檢查制度」所影響的原始形式。同時我想大膽地再進一步分析︰ 由於她小時是與發伯的孩子們住在一起,那麼多孩子中曾有個孩子夭折,而以夢者當時還不 到四歲的年紀,總有可能會提出一種疑問︰「小孩子死了以後變成什麼?」而其所得的回答 大概不外是「他們會長出翅膀,變成小天使。」經過這種解釋以後,那些夢中的兄姐們長了 翅膀,像個小天使而——這是最重要的一點——飛走了。然而我們這小天使的編造者卻獨自 留下來了;所有都飛走了,只有她一人留下來。孩子們在草原上遊戲,飛走了,這幾乎是指 著「蝴蝶」——由這看來似乎小孩子的意念聯想也與古時候人們想像賽姬(Psyche ﹝54﹞),與有翼的蝴蝶之間的聯想一樣。 也許有些讀者現在已同意了小孩的確對其兄弟姐妹有敵意的存在,但他們卻仍懷疑,難 道小孩赤子之心竟會壞到想致其對手於死地嗎?然而,持有這種看法的人,卻忘了一件事 實——小孩子對「死亡」的觀念與我們成人的觀念並不完全相同。他們腦海里根本沒想過衰 老病死的恐怖,墳場冷清的可怕,以及無極世界的陰森。所有成人對死的不能忍受,神話中 所提出可怕的「後日」,在小孩心中絲毫不存在。死的恐怖對他們是陌生的,因此他們常會 以這種聽來可怕的話,向他的玩伴恐嚇︰「如果你再這樣做,你就會像弗蘭西斯一樣死 掉。」而這種話每每使做母親的聽了大感震驚,而不能原諒。甚至當一個八歲的孩子,在與 母親參觀了自然歷史博物館以後,也還會對他母親說︰「媽,我實在太愛你了,如果你死 了,我一定把你作成標本,擺在房間內,這樣我就仍可以天天見到你!」小孩子對死的觀念 就是如此地與我們不一樣﹝55﹞。 對小孩子而言,他們並未意唸到死前痛苦的景象,因此「死」與「離開了」對他們只是 同樣的「不再打擾其他還活著的人們」。他們分不清這個人不在,是由於「距離」,或「關 系疏遠」,或是「死亡」﹝56﹞。如果,在小孩最早的年歲時,一個保姆被開除了,而過不 了多久母親死了,那麼我們由分析往往可以發現,這兩個經驗在其記憶中即形成一個串聯, 其他尚有一個需要瞭解的事實是小孩往往並不會強烈地思念某位離開的人,而這常常使一些 不瞭解的母親大感傷心(譬如,當這些母親經過幾個禮拜遠行回來後,聽傭人們說︰「小孩 在你不在時,從不吵著找你」)。但其實,如果她果真一去不回地進入幽冥之境,那麼她才 會瞭解小孩只是最初看來似乎忘了她,但漸漸地他們便會開始記起死去的亡母而哀悼的。 因此,小孩子們只是由希冀消除另一小孩的存在,而將這願望冠以死亡的形式表現出 來,並且由死亡願望的夢所引發的心理反應證明出,不管其內容有多大相同,夢中所代表的 小孩的願望與成人的願望是相同的。 然而,如果我們對小孩夢見其兄弟之死解釋為童稚的自我中心使他視兄弟為對手所致, 那麼,對於父母之死的夢又如何用這種說法來解釋呢?父母愛我、育我,而竟以這種極自我 中心的理由來作如此的願望嗎? 對這難題的解決,我們可以由某些線索著眼——大部分的「父母之死的夢」都是夢見與 夢者同性的雙親之一的死亡,因此男人夢見父親之死,女人夢見母親之死,當然,我並非認 為這永遠是如此地發生,但大部分情形均為如此,以致我們需要以具有一般意義的因素加以 解釋﹝58﹞。一般而言,童年時「性」的選擇愛好引起了男兒視父親、女兒視母親有如情 敵,而惟有除去他(她)、他(她)們才能遂其所欲。 在各位斥責這種說法為荒謬絕倫以前,我希望讀者們再客觀地想想父母與子女間事實上 的關係如何,我們首先必須將我們傳統行為標準或孝道所要求於我們的父子關係與日常真正 所觀察到的事實分別清楚,那就可以發現父母與子女間確實隱含著不少的敵意,只是很多情 況下,這些產生的願望並無法通過「檢查制度」而已。且讓我們先考慮父親與男兒之間的關 系,我以為由於奉行了「十誡」的禁令而多少使得我們對這方面事實的感受鈍化了,或者我 們不敢承認大部分的人性均忽略了「第五誡」的事實,在人類社會的最低以及最高階層裡, 對父母的孝道往往較其他方面興趣來得遜色,由古代流傳下來的神話、民間小說等均使我們 不難發現許多發人深省的有關父親霸道專權、擅用其權的軼聞。克洛諾司吞噬其子,就像野 豬吞噬小豬一樣;宙斯(希臘神話之主神)將其父親「閹割」而取代其位﹝59﹞;在古代家 庭裡,父親越是殘暴,他的兒子必越與其發生敵對現象,並且更巴不得其父早日歸天,以便 接掌其特權。甚至在我們中產階級的家庭裡,父親也由於不讓兒子作自由選擇或反對他的志 願而醞釀了父子之間的敵意。醫生往往可以看到一件可怕的事實︰父親死亡的哀慟有時並不 足以掩飾兒子因此而獲得自由之身的滿足之感。一般而言,現代社會的父親仍都對其由來已 久的「父性權威」至死也不放手,以致詩人易卜生,曾在他的戲劇裡,將這父子之間源遠流 長的衝突搬上舞台。至於母親與女兒之間的衝突多半開始於女兒長大到想爭取性自由而受到 母親干涉的時候,而母親這一方面也多少由於眼見含苞待放的女兒已長得亭亭玉立,而難免 有青春不再的傷痛。 所有這些均在一般人身上發生過,但對一些視孝道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人,其父母 之死的夢,卻仍無法解釋得通。然而,我們仍可就以上所討論的再繼續探究這些童年早期的 死亡願望之來源。 就心理癥的分析看來,更證實了我們以上的說法。因為分析的結果顯示出小孩最原始的 「性願望」是發生在很早的年歲,女兒的最早感情對象是父親,而男兒的對象是母親,因此 對男兒而言,父親變成可惡的對手,同樣地,女兒對母親也是如此。這種情形就有如上述對 兄弟之間「對手」之敵視一般,因此在孩童心理,這種感情很快地形成「死亡願望」,一般 而言,在雙親方面,也很早就產生同樣的「性」選擇,很自然地,父親溺愛女兒,而母親袒 護男兒(但就「性」的因素並無法歪曲其判斷的範圍內,他們仍是主張嚴厲訓練子女的), 小孩子們也注意到這種偏袒,而也能對欺負他的一方加以反對。小孩子認為成人「愛」他的 話,並不只是能滿足他某種特殊需要而已,他必須包括縱容他在各方面的意願。一言以蔽 之,小孩作如此的選擇,一方面是由於其自身的「性本能」,同時也由來自雙親的刺激加強 此種傾向。 雖然大部分這種孩提時期的傾向均被忽略掉,但在最早的童年仍有一些看得到的事實足 資探討。一個我所認識的八歲女童,當她媽媽離開餐桌時,她就利用這機會,儼然以母親的 當然代理人自居︰「現在我是媽媽,卡爾,你要再多吃些蔬菜嗎?聽我的話,再多吃一 些。」……等等。一個還不到四歲的乖巧伶俐的小女孩,更由以下她所講的話清晰地道出這 種兒童心理,她坦白地說︰「現在媽媽可以走了,然後爸一定與我結婚,而我將成了他太 太。」但,這決不意味著這小孩子並不愛她的媽媽。還有,如果在父親遠行時,男兒獲準睡 在母親身側,而一旦父親回來後,他又被叫回去與他不喜歡的保姆睡覺時,他一定會有一種 願望「父親永遠不在家多好!」這樣他就可永遠佔有親愛的、美麗的媽媽,而父親的死很明 顯地就是這願望的達成。因為小孩子由「經驗」(譬如已故的祖父永遠不再回來的例子)獲 知人死了就再也不回來的。 雖然由小孩子身上我們可以很快地找出與我們的解釋相合之處,但在成人心理癥的精神 分析,卻無法達成如此完全的效果。因此心理癥病人的夢必須加上適當的前提「夢是願望的 達成」,才更能完滿瞭解。有一天我發現一位婦人十分憂鬱、啜泣著,她告訴我︰「我再也 不願見我的親戚們,他們會使我害怕。」接著,幾乎主動地,她告訴我一個她四歲時所做的 夢,這夢迄今她仍印象猶新,但,當然,她是無從領會其意義的。」一種狐狸,或山貓在屋 頂上走來走去;接著,有些東西掉下來,又像是我自己掉下來,以後便是母親被抬出房子 外——死了」。而使得夢者因此大哭。我告訴她這夢是指著一種希望見到母親死亡的童年願 望,而由於這個夢,使她認為她沒有臉見其親戚,於是她又給了我一些釋夢的資料︰當她還 是小孩子時,街上的小男孩有一次叫她一個很難聽的綽號「山貓眼仔」,還有當她三歲時, 有一次從屋頂上掉了一塊磚瓦敲破了母親的頭,使她因此大量出血。 我曾經有一個機會對一個年輕女病人的各種不同精神狀態作過透徹的研究,在她最初發 作時的狂暴惶惑狀態下,她對其母親的態度表現出一種從所未有的轉變,只要母親走近她, 她便對母親拳腳交加,辱罵厲斥,而同時卻在對另一位長她很多歲的姐姐極其柔順,後來她 變得較沉靜清醒,其實可以說是較無表情的狀態,並且常常睡不好覺,也就是這時她開始接 受我的治療以及夢的分析。這時的夢泰半經過或多或少的掩飾,影射著她母親的死亡,有時 是夢見她參加一個老婦人的喪禮,有時是夢見她與姐姐坐在桌旁,身著喪服……均毫無疑問 地可看出夢的意義。在漸漸康復後,她開始有了歇斯底里恐懼癥,而最大的畏懼便是擔心她 媽媽會發生意外,不管她當時身在何處,只要一有了這種念頭,她就得趕回家看看母親是否 仍活著。現在透過這個例子,再加上我其他方面的經驗,可以發現相當有價值的收穫。由此 可以看出,心靈對同一個使它興奮的意念可以產生好幾種不同的反應,就像對同一作品可以 有好幾種文字的譯文一樣。在狂暴惶惑的狀態時,我認為是當時「續發心理步驟」已完全為 平時受抑壓的「原本心理步驟」所揚棄,以致對母親的潛意識的恨意佔了上風,得以露骨地 表現出來。後來,當病人變得較沉靜清醒時,表示心靈的騷動已平息下來,而「檢查制度」 得以抬頭,所以這時對母親的敵意只有在夢境才能出現,而在夢中表現了母親死亡的願望。 最後,當她更向正常之路邁進時,她產生了對母親的過分的關切——一種「歇斯底里的逆反 應」和「自衛現象」。而由這些觀察所得,我們對一般歇斯底里癥的少女何以常對其母親有 過分的依賴,也可以有清楚的解釋。 在另一個例子裡,我有機會對一個患有嚴重「強迫心理癥」的青年人的潛意識精神生活 作一深邃的研究,當時他嚴重到不敢走到街上去,因為他深恐自己會在街上看到人就想殺。 他整天只是處心積慮地在想辦法,為市鎮上發生的任何可能牽涉到他的謀殺案,找出自己確 實不在場的證據。當然,毋庸贅述地,此人的道德觀念是與他所受的教育一般具有相當高的 水準。由分析(並借此以治療其病的)顯示出,在這要命的「強迫觀念」底下,卻隱藏著他 對其過分嚴厲的父親有種謀殺的衝動,而這衝動確曾在他七歲那年,連自己都驚駭地表現出 來。當然,這衝動是早在七歲以前就已醞釀著。當這年輕人三十一歲那年,他父親因一種痛 苦的疾病而去世,於是這種強迫觀念便開始在心中作祟,而將對象轉變為陌生人,形成了這 一種恐懼癥。任何一個曾希冀謀殺親父的人子,怎有可能對其他毫無血親的陌生人,反而不 存殺害之心呢?於是他只好把自己深鎖在房間裡。 以我迄今相當廣泛的經驗看來,在所有後來變為心理癥的病人,父母多半在其孩提時代 的心理佔有很主要的角色。對雙親中之一產生深愛而對另一方深恨形成了開始於童年的永久 性的心理衝動,同時也很重要地形成了日後心理癥的來源。但,我不相信心理癥的病人與一 般正常人在這方面能找出極明確的分野——這也就是說,我不相信這些病人本身能製造出一 些絕對新奇不同於人的特點。較有可能的說法(這可由正常兒童的平日觀察得到佐證)應該 是︰日後變成心理癥的孩童在對父母的喜愛或敵視方面,將某些正常兒童心理較不顯著、較 不強烈的因素明顯地表現出來。由古代傳下來的一些軼聞野史也可多少看出這種道理,而唯 有藉著上述的孩提心理的假設,才能真正瞭解這些故事的深邃而普遍的意義。 我將提出的是有關俄狄浦斯王的逸聞,也就是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 是底比斯國王拉伊俄斯與王后伊俄卡斯達所生的兒子,由於神諭在他未出生即已預言他長大 後會殺父,所以一生下來,即被拋棄於野外,但他卻被鄰國國王所收養,而成了該國王子, 直到他後來因自己出身不明而去求神諭時,因為神諭告訴他,他命中注定殺父娶母而警告他 遠離家鄉,他才決定離開這國度,但就在這離家的路上,他踫到了拉伊俄斯王,而由於一個 突然的爭吵,他將這身份未曉的父王打死了。他到了底比斯,在這兒他答出了擋路的斯芬克 斯(希臘神話之人面獅身怪物)之謎,而被感激的國民擁戴為王,而同時娶了伊俄卡斯達為 妻。在位期間中國泰民安,他並與他所不認識的生母生下了一男二女,直到最後底比斯發生 了一場大瘟疫,而使得國民再度去求神諭,這時所得的回答是只要能將謀殺先王拉伊俄斯的 兇手逐出國度即可停止這場浩劫,但兇手在何處呢?這好久以前的罪犯又從何找起呢?而這 部悲劇主要就這樣一步一步地,乍爾山窮水盡,乍爾柳暗花明地(就像精神分析的工作一 樣)慢慢引出最後的殘酷真相——俄狄浦斯王就是殺死拉伊俄斯的兇手,並且更糟的是他本 身竟是死者與其妻所生的兒子。為這本身糊裡糊塗所幹出來的滔天大禍而震駭的俄狄浦斯終 於步入最悲慘的結局——自己弄瞎了眼,而離開其家鄉之國,完全符合了神諭的預言。 俄狄浦斯王是一部命運的悲劇,以天神意志的無遠弗屆與人力對厄運當前只不過有如蜉 蝣撼柱的強烈對照構成其悲劇性。而觀眾由此所深受感動的庶幾是這人力的渺小,神力的可 怕吧!近代作家也就因而紛紛地以他們自己構思的故事來表達這類似的衝突,以達到同樣的 悲劇效果。然而觀眾們卻似乎對這些作品中無法扭轉命運而犧牲的可憐角色,並不投以類似 程度的感動。就這方面而言,近代的悲劇是失敗了。 因此如果說俄狄浦斯王這部戲劇能使現代的觀眾或讀者產生與當時希臘人同樣的感動, 那麼唯一可能的解釋是,這希臘悲劇的效果並不在於命運與人類意志的衝突,而特別在於這 衝突的情節中所顯示出的某種特質。在俄狄浦斯王裡頭,命運的震撼力必定是由於我們內在 也有某種呼聲的存在,而引起的共鳴,也因此而使我們批評女祖先等近代的命運悲劇作品為 缺乏真實感。的確,在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裡,是可以找到我們的心聲的,他的命運之所以會 感動我們,是因為我們自己的命運也是同樣的可憐,因為在我們尚未出生以前,神諭也就已 將最毒的咒語加於我們一生了。很可能地,我們早就注定第一個性衝動的對象是自己的母 親,而第一個仇恨暴力的對象卻是自己的父親,同時我們的夢也使我們相信這種說話的。俄 狄浦斯王殺父娶母就是一種願望的達成——我們童年時期的願望的達成。但我們較他更幸運 的是,我們並未變成心理癥,而能成功地將對母親的性衝動逐次收回,並且漸漸忘掉對父親 的嫉妒心。我們就這樣子,由兒童時期願望達成的對象身上收回了這些原始願望,而盡其所 能地予以潛抑。一旦文學家由於人性的探究而發掘出俄狄浦斯的罪惡時,他使我們看到了內 在的自我,而發覺儘管受到壓抑,這些願望仍舊存在於心底。且看這對照鮮明的道白︰ 「……看吧!這就是俄狄浦斯,他解開了宇宙的大謎,而帶來權勢,他的財產為所有國民所 稱羨,但,看吧!他卻沉淪於如此可怕的厄運裡!」而這段戒訓卻深深地感動了我們,因為 自從孩提時代,我們的傲氣便一直自許為如何聰明、如何有辦法,就像俄狄浦斯一般,我們 卻看不到人類所與生俱來的慾望,以及自然所加賜於我們的負擔,而一旦這些現實應驗時, 我們又多半不願正視這童年的景象﹝60﹞。 在索福克勒斯這部悲劇思,的確可以找到這有關俄狄浦斯的故事是來自一些很早以前的 夢資料,而其內容多半是由於孩童第一個性衝動引起孩童與雙親的關係受到痛苦的考驗所 致。伊俄卡斯達曾對當時尚未知曉其身份,時而為神諭而擔心的俄狄浦斯安慰說,她以為有 些人所常夢見的事,並不見得一定有甚意義,譬如說︰「有很多人常夢見他在夢中娶了自己 的母親為妻,但對這種夢能一笑置之的,卻都能過得很好的。」夢見與自己的母親性交的古 今均不乏其例,但人們卻因此而大感憤怒、驚訝而不能釋然,由此,我們不難找出要瞭解這 種悲劇以及父親之死的夢,究竟關鍵在哪裡。俄狄浦斯的故事,其實就是由這兩種「典型的 夢」所產生的幻想的反應,而也就像那種夢對成人一樣,這種內容必須加上改裝的感情,所 以故事的內容又摻入恐怖與自我懲罰的結局,於是最後形成的情景是經過一種已無法辨認的 另外加工潤色,而用來符合神學的意旨﹝61﹞。當然,在這作品中,也與其他作品一般,對 神力的萬能與人類的責任心無法達成一種協調。 另外一個偉大的文學悲劇,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也與俄狄浦斯王一樣來自於同一根源。 但由於這兩個時代的差距——這段期間文明的進步,人類感情生活的潛抑,以致對此相同的 材料作如此不同的處理。在俄狄浦斯王裡頭,兒童的願望幻想均被顯現出來並且可由夢境窺 出底細;而在哈姆雷特裡,這些均被潛抑著,而我們唯有像發現心理癥病人的有關事實一 樣,透過這種過程中所受到的抑制效應才能看出它的存在。在更近代的戲劇裡,英雄人物的 性格多半摻入猶豫不決的色彩,已成了悲劇的決定性效果的不可或缺的因素。這劇本主要也 就在於刻畫哈姆雷特要完成這件加之於他身上的報復使命時,所呈現的猶豫痛苦,原劇並未 提到這猶豫的原因或動機,而各種不同的解釋也均無法令人滿意。按照目前仍流行的看法, 這是哥德首先提出的,哈姆雷特是代表人類中一種特別的類型——他們的生命熱力多半為過 分的智力活動所癱瘓。「用腦過度,體力日衰」。而另外一種觀點以為莎翁在此陳示給我們 的是,一種近乎所謂「神經衰弱」的病態,優柔寡斷的性格。然而,就整個劇本的情節看 來,哈姆雷特絕非用來表現一種如此無能的性格。由兩個不同的場合,我們可以看到哈姆雷 特的表現︰一次是在盛怒下,他刺死了躲在掛毯後的竊聽者;另一次是他故意地,甚至富有 技巧地,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兩位謀害他的朝臣。那麼,為什麼他卻對父王的鬼魂所吩咐的工 作卻猶豫不前呢?唯一的解釋便是這件工作具有某種特殊的性質。哈姆雷特能夠作所有事, 但卻對一位殺掉他父親,並且篡其王位、奪其母后的人無能為力——那是因為這人所做出的 正是他自己已經潛抑良久的童年慾望之實現。於是對仇人的恨意被良心的自譴不安所取代, 因為良心告訴他,自己其實比這殺父娶母的兇手並好不了多少。在這兒,我是把故事中的英 雄潛意識所含的意念提升到意識界來說明︰如果任何人認為哈姆雷特是一個歇斯底里癥的病 人,那麼我又得承認這是由我的解釋所導出的不可避免的結果。在他與奧菲莉亞的對話所表 現的性變態也與這種推論的結果相符合——在此後幾年內,這種性變態一直不斷地盤踞於莎 翁心中,直到最後他才寫出了雅典的提蒙。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哈姆雷特的遭遇其實是影 射莎翁自己的心理,而且由布蘭德(GeorgeBrandes)對莎翁的研究報告指出,這劇本是在 莎翁的父親死後不久所寫出的(一六○一)。這可以說,當他仍然在哀挽父親的感情得以復 甦。還有,我們也知道,莎翁那早夭的兒子,就是取名叫作哈姆涅特(發音近似哈姆雷 特)。就像哈姆雷特處理人子與父親的關係,他另一同時期的作品馬克貝茲是以「無子」為 題材。就像所有心理癥的癥狀以及夢的內容,均能經得起「過分的解釋」,有時甚至是需要 經過一段「過分的解釋」才能看出真相,同樣地,我們對任何真正的文學作品,也必須由文 學家心靈中不只一種的動機、衝動去瞭解它,並且需要承認,它可能有兩種以上的不同解 釋。在此我只擬就這位富有創意的文學家心靈衝動中最深的一層來加以討論﹝62﹞。 關於這種親友之死的「典型的夢」,我在此擬以一般夢的理論再多說幾句話,這些夢顯 示給我們一些極不尋常的狀態,它將一些潛抑的願望所構成的夢意,逃過「檢查制度」,而 絲毫不變地以原來面目顯示出來,而這惟有某種特別狀況下才有可能發生。以了兩種因素有 助於這種夢意的產生︰第一,我們心中必定潛藏有某種願望,而我們自己深信,這些願望甚 至在做夢也不會被發現,於是「夢的檢查制度」便對這怪念頭毫無戒備,就像所羅門法典, 當年就沒預料到有必要設有一條有關殺父之罪的刑罰一樣。第二,在這特殊情形下,這種潛 抑的、意想不到的願望往往以某種對親人生命關懷的形式,對當天晝間所遺留下來的感受發 生讓步的現象。但焦慮必定利用這相對應的願望而如影隨形地進入夢境。所以,在夢中這份 願望往往都能被白天所引起的對某人的關懷所掩飾。然而如果有人以為夢無非是夜以繼日的 心靈活動,而將這種親友之死的夢另闢於一般夢的解說之外的話,那麼這些解釋也就更加簡 化,而一些尚留下來的難題就更不需要再加探究了。 試圖再探索這種夢與「焦慮夢」之間的關係,是相當有意義的。在親人之死的夢裡,潛 抑的願望多能避過「檢查制度」而不受其改裝,但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帶來夢中所感受的痛苦 情感。同樣地,「焦慮夢」也唯有「檢查制度」全部或部分受到壓制時才會發生,而另一方 面,一旦由肉體來源引起了真實的焦慮感覺,則強大的「檢查制度」便將抬頭。因此,很清 楚地,我們可以看出心靈之如此運用其檢查制度以「改裝」夢內容的用意——唯有這樣做, 「才可以避免焦慮或任何形式的痛苦後果」。 在前面,我已提過兒童心理的自我主義,現在我要再強調這點,並且由於夢也保留了這 份特徵,所以我們不難由此看出其間的聯繫。所有夢均為絕對的自我中心,每個夢均可找到 所愛的自我,甚至可能是以經過改裝後的面目出現的。而夢中所達成的願望都不外乎這個自 我的願望。表面看來「利他」的夢內容,其實都不過是「利己」的。以下我將舉出幾個看來 悖逆這種說法的例子加以分析之︰

第一個夢
「一個還不到四歲的男童告訴我以下的夢︰『他夢見一個很大的繪著花卉的盤子裡,放 著一大塊烤肉,而突然間那些肉並不經過切碎,而一下子就被吃光了,但他卻看不出是誰吃 掉的﹝63﹞。』」 這小傢伙夢中的饕餮之客究竟是誰呢?當天的經驗必可供給我們一點線索吧!這小孩子 幾天以來,一直按醫生的指示只吃牛奶,做夢當天,由於他太頑皮了,而被眾人罰他不能吃 晚餐。因為他早就已被限制少吃食物,所以他也不在意地接受這份懲罰,他知道自己今晚再 吃不了東西,因此他就儘量避免去想肚子餓的事情,然而,在夢中雖經過了改裝,但毫無疑 問地,他自己就是夢中那個對豐盛菜餚有所期待的人(甚至是一大塊未切開的肉),但由於 他知道自己是不準吃這些東西的,於是他也不敢像通常餓了的孩子所做的夢一般﹝64﹞,坐 在餐桌旁大吃一餐,因此夢中這吃掉烤肉的人就一直不敢露面。

第二個夢
「有天晚上我夢見在一個書攤上看到了一本我對這方面有興趣的收集本(藝術作品、歷 史、成名藝術家等的專文收集)。這本新集的書名是『著名的演說家』(或『著名的演 說』),而第一人物的名字是雷歇爾博士。」 分析時,我發覺,這個德國反對黨的雷歇爾,一個出名的長篇大論的演說家,居然會在 我夢中縈繞我心而甚感不解。原來事實是這樣的︰幾天前我開始對幾位新病人作心理治療, 而者了。

第三個夢
在另一個場合,我夢見「一位我所認識的大學教授對我說︰『我的兒子患了近視』,而 接著是一些彼此簡單的對話,而第三部分接著便出現了我與我的長子。」就這夢的隱意看 來,父、子和某講師只不過是用來影射我與我的長子。以後我會就其中另一特點,再詳細討 論這個夢。

第四個夢
由以下這個夢,可以看出真正的自我中心的感情,如何隱藏於體貼關懷別人之後︰ 「我的朋友奧圖看來像生病似的,臉色褐紅,眼球突出。」 奧圖是我的家庭醫生,我對他深深感激,因為幾年來都是他在照顧我家小孩的健康,他 不僅在他們生病時給予及時的治療,並且每次登門總是找盡藉口地帶些禮物給他們。而在做 夢當天他曾來我家拜訪,當時我太太注意到他看來十分疲累倦困。當晚我就夢見他如此狀 態,簡直就是一個巴瑟洛氏病﹝65﹞的病人。如果你忽略了我所提過的釋夢法則,那麼你們 一定解釋這夢是代表著我十分關切友人的健康,以致將這份關切之情帶入夢中。然而這種不僅與我那「夢是願望的達成」的說法相違背,並且更不容於我這「夢只能以自我和衝動來作 解釋」的說法。然而,那你們如果那樣解釋我的夢的話,那麼我又為什麼要擔心奧圖會患上 巴瑟洛氏病呢?另一方面,我自己的分析是利用了一件我六年前發生的事情加以解釋。當時 我們一些人,包括R教授在內,正坐在一輛車內,在黑夜中趕路,以便到還有幾小時路程的 某村莊歇夜。由於司機精神不好,竟把我們整個車翻下河岸,還好,大家均無受傷,但這下 子卻只得在鄰近的小客棧過夜。當時我們的不幸事情曾引起了村人的同情,曾有一位男士, 一看便知身患巴瑟洛氏病的(皮膚褐紅,眼球突出,但喉部並無腫脹),前來招呼我們,並 且問我們需要些什麼。R教授以其一向坦率態度回答︰「不要什麼,借我一套『睡衣』就 好!」但這位慷慨的仁兄回答道︰「抱歉之至,這我可沒有。」而就此離開。 繼續分析下去,我才想起巴瑟洛並不只是發現那病的醫生的名字,並且也是一位出名的 教師的名字(現在我已十分清醒,倒覺得這種事實是否可靠還成問題。)。我的朋友奧圖, 我曾托他,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時,孩子的健康問題,尤其是青春期這段年紀(因此我提到 「睡衣」),一律交付他全權負責,由於夢中我看到奧圖身罹上述的那位慷慨賜助的村民的 癥狀,我才恍然大悟夢中意義無非是︰「如果我有不幸,奧圖會對我孩子們就像那村民對我 們一般地關懷、貼切。」這夢所含的自我意味,如今大概已經清楚地看得出吧﹝66﹞! 但這夢的願望達成又在哪裡呢?並不是我在對至友奧圖報復(他似乎經常在我夢中吃 癟),而是以下的情形︰就像我將夢中的奧圖比作那村民,我自己也就成了另一個人——r 教授,因為我有所求於奧圖,就像R當時有求於那位村民一樣,而這就是關鍵所在。因為R 教授在學術圈內獨持己見,有如我一樣,以致他到晚年才獲得了他早就應當有資格的教授頭 餃。於是再度地,我又發現了「我希望作一個教授」!那句「他到晚年才……」是一個願望 的達成,因為這意味著我還能活得很久,足夠使我在兒女青春期仍能親自照顧他們。 至於其他使夢者感到輕鬆愜意或陷入驚駭慌亂的「典型的夢」,我本身是沒有這類經驗 的,但就我所作的精神分析我倒可以說一些心得。由所得的一些資料看來,這些夢也是一種 童年影像的復現——那是說,夢可能包括一些童年時代最喜歡的某些包含急速運動在內的游 戲。幾乎所有作舅舅、叔叔的不是對著小孩伸開雙臂地逗得他滿堂飛跑,便是放他在自己膝 下搖,然後再突然一伸腿,搞得小孩哇哇大叫,不然便是把小孩高高舉起,再突然收手,出 奇不意地嚇他幾下。而在這種時刻,小孩總是高興得大叫,並且不滿足地還要再來一次(特 別是如果這種遊戲含有一點恐怖或暈眩的情形在內時)。日後他們在夢中又重複這種感覺,但卻把扶持他們的手省略掉,所有小孩子都喜歡被蕩來蕩去或玩蹺蹺板一類的遊戲,而一旦 他們看了馬戲團的運動表演以後,他們這些遊戲的追憶便更加清楚了﹝67﹞。在某些男孩, 歇斯底里癥發作時,只不過是某種動作的不斷熟練的重複,這些動作本身雖然並不帶任何刺 激,但往往卻給當事者帶來性感覺的興奮﹝68﹞。簡單地說︰小孩時期興奮的遊戲都在飛 上、掉下、搖晃的夢中得以復現,惟有肉慾的感覺現在變成了焦慮。然而,就像一般母親所 熟知的小孩興奮的遊戲往往最後以爭吵、哭鬧而結束。
因此,我有足夠的理由反對那種以睡眠狀態下,皮肉的感覺、肺臟的脹縮動作等來解釋 這種飛上、掉下的夢,我發覺這些感覺都可以由夢所帶來的記憶予以復現,因此,它們毋寧 說就是夢內容本身,而非僅僅為夢的來源。 然而,我並無法對這些「典型的夢」全部予以合理的解釋。更精確地說,是因為我所具 有的資料使我走入這進退維谷的困境,我所持的一般意見是這樣的︰當任何心理動機需要它 們時,這些「典型的夢」所具有的皮肉或運動的感覺便復甦了,而用不上它們時,它們就被 忽略掉。至於這與孩提經驗的關係,則可由我對心理癥的分析得到佐證。但我卻無法說,這 些感覺的記憶(雖然看來都是「典型的夢」,但卻各有因人而異的記憶)究竟對夢者一生的 遭遇另有哪些其他意義。但我衷心地希望能夠有機會仔細地再分析幾個好例子以補充這些不 足之處。也許有些人懷疑,為什麼這種飛上、掉下、拔牙的夢不計其數,而我卻仍抱怨資料 之缺乏,其實自從我開始注意「釋夢」的工作以來,我自己竟從未有過這一類的夢,而且雖 然我處理過許多心理癥的夢,但並不是所有夢均能解釋,還有許多夢都無法發掘其中最深層 所隱藏的意向。某些形成心理癥的因素,在心理癥癥狀將消失時,會變得更加厲害,而使得 最後的問題仍舊無法解釋得通。
三、考試的夢 每一個在學校通過期末大考而順利升級的人,總是抱怨他們常做一種惡夢,夢見自己考 場失敗,或者甚至他必須重修某一科目,而對已得到大學學位的人,這種「典型的夢」又為 另一形式的夢所取代,他往往夢見自己未能獲得博士學位,而另一方面,他在夢中卻仍清楚 地記得自己早開業多年,早已步入大學教席之列,或早已是律師界的資深人物,焉有未能得 到學位之理,因此使夢者倍感不解,這就有如我們小孩子時,為自己的劣行而遭受處罰一 樣,這是由我們學生時代的這種苦難日子要命的考試所帶來的記憶的復現,同樣地,心理癥 的「考試焦慮」也因這種幼稚的恐懼而加深。然而,一旦學生時代過去以後,再不是父母或 教師來懲罰我們,以後的日子,乃為毫無通融的因果律所支配,但每當我們自覺某件事做錯 了,或疏忽了,或未盡本分時(一言以蔽之,即「當我們自覺有責任在身之感時」),我們 便再夢見這些令自己曾經緊張的入學考試或博士學位的考試…… 對「考試的夢」所作更一層研究,我擬舉出一位同事在一次科學性的討論會所發表的有 關這方面的心得。照他的經驗看來,他認為這種夢只發生在順利通過考試的人,而對那些考 場的失敗者,這種夢是不會發生的。由種種事實的證明,使我深信「考試的焦慮夢」只發生 於夢者隔天即將從事某種可能有風險,而必須負責任的「大事」。而夢中所追憶的必是一些 過去夢者會花費甚大心血,而後由其結果看出,這只是杞人之憂的經驗。這樣的夢能使夢者 充分意識到夢內容在醒覺狀態下受了多大的誤解,而夢中的抗議︰「但,我早就已是一個博 士了。」……等等均為事實對夢的一種安慰。因此,其用意不難用以下的話一語道破︰「不 要為明天擔心吧!想想當年你要參加大考前的緊張吧!你還不是空自緊張一番,而事實上卻 毫無問題地拿到你的博士學位嗎?」……等等。然而,夢中的焦慮卻是來自於做夢當天所遺 留下來的某些經驗的。 就我自己以及他人有關這方面的夢,解析起來雖非百分之百,但大多有利於這種說法。 譬如說,我曾未能通過法醫學的考試,但我卻從不曾夢及此事,相反地,對於植物學、動物 學、化學,我雖曾大傷腦筋,但卻由於老師的寬厚而從未發生問題,而在夢中,我卻常重溫 這些科目考試的風險。我也常夢見又參加歷史考試,而這是我當年一直考得很不錯的科目, 但是我必須承認一件事實——這大多是由於當時的歷史老師(在另外的一個夢裡,他成了一 個獨眼的善人),從不曾漏看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在交回的考捲上,往往在較沒有把握的題 目上用指甲劃叉,以暗示他對這問題不要太苛求。我有一位病人,他曾在大考時缺席,而後 補考通過,但卻在公務員國家考試失敗了,以致迄今未能為政府錄用,他告訴我,他常夢見 前一種考試,但後一種考試卻從不曾出現於夢中。 史特喀爾,是第一位解析「考試夢」的人,他指出這種夢,一概是影射著性經驗與性成 熟,而以我的經驗而言,這種說法是屢試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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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羅勃特以為夢是用來使人擺脫白天留下來的無用的記憶,但由於我們童年的芝麻小事屢見於夢中,所以這種說法再也站不住腳。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夢往往未能適切地執行其工作。
﹝2﹞艾裡斯曾對「夢的解析」這書作了一個善意的批評,在他那本《夢的世界》中,提到「由這點再往下的推論,那我們之中就很少人願意苟同了」。但其實艾裡斯先生並不曾作過任何夢的分析,因此他無法意會出只用夢的顯意來作夢的解釋是多麼不合理的事。
﹝3﹞參照下一章 「夢的工作」︰在我以前,大概就只有德爾伯夫曾提起過夢中言談方式的內容,而以「陳辭」比喻之。
﹝4﹞這似乎是在FliegendeBlaEtte或類似的滑稽書頁內所常看到的一些漫畫的回想。
﹝5﹞為了某些好奇的人們,我要坦白說出,由這夢曾引起隱含的某種偶發的綺想,而使我這方面產生一種性挑逗的行為,而那婦人方面發生了拒斥的現象。如果這種解釋被讀者認為荒謬絕倫的話,我想提醒讀者們,曾有無數的歇斯底里癥的婦女,均曾對醫生們發出類似的非非之想,而且這種想法,往往甚至是毫無隱飾地表現出來或變成妄想,而不只是經過改裝的夢而已。以上的所舉的那夢是她第一次接受精神分析治療時所供出來的夢,後來,我才知道就是由這夢,可以探查出她所經常地重複提及的早期某種心靈傷害,實為她所患心理癥之病源,而以後,我也經常地注意到,許多患心理癥的婦人,也都在其夢中不斷復現早期性方面傷害的印象。
﹝6﹞解析以後,我們就可看作,其實剛好是相反的意義。
﹝7﹞譯註︰pullover,本意為套頭的毛衣,但此處中文不宜以此譯之。
﹝8﹞譯註︰譯者係譯自Brill及Strachey之英譯本,惜乎無德文原版可稽考。而這兩種英譯本均以為該夢,只能以德文才能作合理達意的解釋。
﹝9﹞artichohe朝鮮薊,塊睫可食之一種向日葵。
﹝10﹞我早就發覺,只要我下得了決心,我就去得了羅馬,但卻因為遲疑延宕,而終不能成行,以致內心更心儀羅馬不已。(由弗氏與弗利斯之通信,亦可發覺弗氏對羅馬之行所寄予之熱盼,而他一直到一九○一年夏天才得遂所願。)
﹝11﹞譯註︰德文意︰糖先生。
﹝12﹞椐我所知,語出利希特爾(1763—1825)。
﹝13﹞本書第一版時,我曾將此名字誤寫成「Hasdrubal」,一個驚人的錯誤,這點我曾在我那本「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解釋到這錯誤的發生。
﹝14﹞這位將軍的猶太後裔,惜乎不可考。
﹝15﹞譯註︰英文譯句意為「找出錯誤」來。
﹝16﹞一種近日已不習用的風俗,以前在德國森林一帶,情人們求婚示愛時,男人須架上梯子爬過愛人的窗口,進入她閨房內做愛簡直就是試婚的程度,而女孩子只要不是有過太多的這種求婚者,那她也決不會因為曾接受「越窗偷情」而為人所不恥。
﹝17﹞由這些兒時情景而對這不可避免的命運所生的驚奇與失望,在這夢的更早些時候,就已出現過這種情緒的反應,而當時就使我回憶起這件兒時的經驗。
﹝18﹞我並非完全 隨意地取出這個字,而是因為我曾在那位老師面前因不懂這個字,而感到一種羞辱。
﹝19﹞就如中文之「寶寶」,為德國人哄弄嬰兒時所稱之名。
﹝20﹞德文Freud意為「快樂」。
﹝21﹞此段前句來自赫爾德向哥德借書時,在便條上所題的一首打油詩,而後句則由弗洛伊德以自由聯想的方式,由哥德作品《道利斯的伊菲珍妮》摘錄出來,原文本來是伊菲珍妮在獲悉特洛城包圍戰中,有那麼多英雄喪失時,哀慟大呼「你們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後也必歸於塵埃」。
﹝22﹞譯註︰莫扎特所作之歌劇,劇本為法人包瑪歇所作,該劇描述阿瑪維巴伯爵在其家僕費加洛的婚禮前,想盡辦法想染指他那位新娘——伯爵夫人的侍女甦珊娜的笑鬧諷刺劇。
﹝23﹞在寫這份夢的內容時,我竟重複地寫了這一句話,顯然這是一種無心的誤失,但我仍保留下來,因為經過解析,也許會找出另有一種意義吧!
﹝24﹞這純粹是一種錯誤,而非筆誤,因為後來我才知道華休的伊瑪爾村,並非當年費休夫所住的伊瑪爾村,只不過是地名雷同而已。
﹝25﹞一八○九——一八九二,英國詩人。
﹝26﹞譯註︰莎士比亞有一劇本以此為名。
﹝27﹞有兩句童謠可暗示此種聯想,一為德文︰「薔薇、鬱金香、康乃馨,所有花兒終 歸凋謝」(Rosen,Tulpen,Nelken,alleBlumenwelken),另一為西班牙文的︰「小伊莎 貝拉!不要因為你的花兒凋謝而哭呀!」(Isabelita,nollores,gue semarchitanlasflores)又這段西班牙文曾現在費加洛那劇本內。
﹝28﹞其實不是在《陽春》裡,而是來自左拉的另一部小說《土地》裡——這錯誤是我在解析過程中才發現到的。在這兒我想請諸位注意一下Huflattich(款冬)與flatus這字發音之相近。
﹝29﹞一位迂闊的傳記作家,維特爾斯,曾指責我在上述的那句話中漏掉了耶和華之名。事實上在英國的獎牌上是含有這聖者之名,但卻是用希伯萊文寫的,而且是寫在那獎牌上所繪的雲影背景中,所以要把它看成圖的一部分或文句的一部分,其實均無關宏旨。
﹝30﹞德文Frauenzimmer一詞為對「女性」帶輕蔑之稱謂,而Frauen本字即女性,Zimmer為「房間」。
﹝31﹞譯註︰此原為希臘傳說,Abydos的青年黎安德每夜遊渡Hellepont海峽到Sestos往晤其愛人希洛,在一風雨之夜,希洛之導引燈火被吹熄以致黎安德溺斃,其後希洛尋獲其屍,乃投海殉情而死。
﹝32﹞譯註︰為樂天派之酒徒,粗率而好譏諷。
﹝33﹞另一種解釋︰他是單眼,就像那萬神之父的歐丁——歐丁的「安慰」。而在童年景象中我曾「安慰」父親︰我會給你買個新的床。﹝34﹞這兒仍有一些值得解析的︰手拿著玻璃做的尿壺,使我聯想到一個笑話︰一個眼科醫生為一個不識字的農夫配眼鏡,讓他試這個、試那個鏡片,總無法使他能夠讀出字來。——(「農夫的捕器」——前一個夢所述及的「少女的捕器」)——左拉的《大地》一 書中那農夫如何對待他那白痴父親——在先父去世的前幾天,他一直大小便失禁,而像小孩子一般地撒在床上,因此,悲劇式地補償,使我在夢中成了他的看護,「在這兒,『心裡想 到』與『真正經驗到』,就像是同一回事,」,這句使我想起巴尼查所作的一部富有革命意 味的戲劇,他在這書裡,把天父比喻成一個癱瘓的老頭子,而受制於一位大天使,一種類似甘尼密﹝35﹞的人物,這位天使對天父有一種使命︰要使天父的意願,永遠與事實如一,結果害得他反而因此永遠不敢咒詛、立誓,因為他一咒詛,天使就會馬上使它變成事實。—— 計劃、思考其實是在反對我的父親,就像夢中的「大叛逆」,「蔑視權威」均可溯自於對家父的不滿,君王往往稱為一國之父,可見父親是最早最老的權威,而對一個小孩子而言,他是唯一的權威,而由此在人類的文明進展中演變而成社會的各種獨裁(至目前,母權仍未能找出有類似父權之地位)。——在夢中我所想到的那句話「心裡在想」與「真正經驗到」,是同一回事,正可解釋歇斯底里癥的癥狀,而這也與男用尿壺又有聯帶關係——對一個維也納人,我實在用不著解釋Gschnas的原則——這就是利用一些無用的、瑣碎的廢物作出罕見名貴的東西——譬如說,我們那些藝術家們在歡宴上常作的把戲,以一些餐具,幾束稻草,和長竿子拼湊成一組甲冑。而我發現歇斯底里癥病人也有這種類似的行為,他們除了感受到真正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刺激以外,他們常會由一些無關痛癢的真實經驗裡,不自覺地受到對他們最恐怖、最荒唐的事件。而他們的癥狀並不附著於那真實事件的記憶,卻癥結於這些本身的幻想上。這種解釋使我克服了很多難題,並予我以甚大之愉悅。並且我可以用這來解釋夢中的「男用尿壺」,因為最近一次的Gschnas晚上所展出的柳克里西亞﹝36﹞,服毒所用的高腳杯,其製造的原料據說竟是用通常醫院所用的「男用玻璃尿器」。
﹝35﹞譯註︰天神宙斯帶去為眾神司酒的美少年。
﹝36﹞譯註︰羅馬之烈婦,於公元前五一○年為TarquiniusSertus所污而服毒自殺。
﹝37﹞夢的分層意義是夢析中最微妙,而且最成果輝煌的一大發現。如果忘了這個分層探討的可能性,那麼就對夢的本質無從把握住。然而迄今這方面所作的研究,除了巒克曾由排尿刺激作出一相當有條理的分層符號以外,並未有更完備的研究報告。
﹝38﹞譯註︰由於第一章 一般譯本均認為太過冗長,故本書只譯Brill之節錄。
﹝39﹞我希望每個人均能詳讀那本伏爾特所作的各種夢實驗(他收集成二冊出版),他由此而證明以實驗中的狀況能解釋每個夢內容的實在很少,而且斷言以這方法來探究夢的問題並沒有多少發展的餘地。
﹝40﹞見利普士所著《精神生活的基本事實》。
﹝41﹞一種歐洲國家的幣值。
﹝42﹞就我所知的這夢的兩種來源並不完全與其內容相符。
﹝43﹞譯註︰RepressionSuppression分別譯為「潛抑作用」、「壓抑作用」系按徐靜醫師所著心理自衛機轉一書之譯名,前者意指「不知不覺地抑制至潛意識中」,而後者指「有意識地抑制自己認為不該有的衝動與慾望。」
﹝44﹞巒克,曾研究過很多由器官的刺激(如排尿、遺精的夢)引起到令人由睡中驚醒的夢,他發現這是由睡眠與器官兩方面需求的衝突而引起,並論及後者來對夢內容的影響。
﹝45﹞這種常見的夢境,可使夢者感到動彈不得,或無法作什麼動作,這與「焦慮」有密切關係。
﹝46﹞這種認為沒有夢者的聯想資料到手,就無法釋夢的說法,其實也需有所保留。有一種情形,我們是可以不同這些聯想而能釋夢的︰那就是,當夢者在夢中利用了「象徵成分」。但這時,我們所用的方法,嚴格地說,應該叫做「釋夢的輔助方法」。由這些「典型的夢」,我們希望可以看出究竟我們釋夢的方法能有多大用處,並且萬一這方法有所不適,也可就此加以補救。通常這類夢的解析,我們不是無從獲得那些用以瞭解普通夢的聯想資料,便是所到手的資料混亂而不合用。
﹝47﹞費蘭齊曾報導許多女人赤裸的夢,而很清楚地推溯出這來自童年期的暴露快感,但這些報導卻與我們所談的「典型的夢」略有出入。
﹝48﹞很明顯地,夢見所有家人在場也具有同樣意義。
﹝49﹞譯註︰伊達迦國王,曾參加特洛城包圍戰,回程中發生許多冒險事蹟為荷馬史詩奧德塞之主角。
﹝50﹞參看拙著一個五歲男童恐懼癥的分析以及兒童性理論。
﹝51﹞在前一個註解,所提到的那畏懼癥病童,漢斯,在三歲半時,他對那新生的小妹狂熱地表示「然而我並不希望有個妹妹」,而十八個月後,他因心理癥就醫時,坦承當時他 希望媽有天會在浴缸失手,而使小妹溺斃。然而,漢斯卻是一個天性善良,很有感情的小孩,而且不久他就非常喜歡妹妹,並且刻意照顧她。
﹝52﹞自從這段文字寫出來以後,在精神分析的文獻中,我收集了一大堆有關小孩對其兄弟姐妹或雙親的敵視態度的報導。有一位作者,史畢特勒以其最真實、最生動的敘述寫下他自己童年時最早感受到的一種典型的稚氣態度︰「……還有,現在又來了新來的第二個阿道夫,一個自稱是我弟弟的小怪物,但我就看不出他有甚用處,或者他們為什麼故意騙我說他很像我,我本身已經自足了,多一位弟弟又於我有甚好處?他不僅無用,他甚至是個麻煩呢!當我纏著祖母抱我,他竟也要插一腿,當我坐在嬰兒車內亂轉時,他竟在我對面,而佔了我一半地方,以致我們不得不常常互相踢到彼此的腳。」
﹝53﹞——我以前所提過的那三歲半的小漢斯,也曾對他妹妹用同樣這種批評。而且他以為是因為沒有牙齒才不會講話。
﹝54﹞譯註︰此為希臘神話中丘比特所深愛的美女,被視為靈魂之化身,在藝術界常被畫為蝴蝶或有翼的人。
﹝55﹞我很驚奇地獲知,有一個聰明的十歲男童,在他父親暴斃不久後,他說︰「我知道父親已經死了,但我就搞不懂,他為什麼總不回來吃晚飯。」其他有關這方面資料,可參照FrauDrvonHngHellmuth所編的孩童心理。
﹝56﹞一個受過精神分析訓練的父親曾作如下的一個報導︰他那四歲聰慧的小女兒,在這種狀況下瞭解了「離開」與「死亡」的分別︰小孩在餐桌上出亂子,而注意到那寄宿在她家的女侍者不耐煩地瞪著她。於是她告訴爸爸「約瑟芬應該讓她死掉!」她爸爸和氣地問︰「為什麼一定要她死呢?使她離開我們不就夠了嗎?」小孩回答道︰「不!這樣她還會再回來的!」就小孩時期明顯的「自我戀」看來,任何拂逆其意的小事均為大逆不道,而就像德 拉寇法典﹝57﹞一樣,小孩們也認為所有的各種犯罪均惟有一種懲罰——「死」。
﹝57﹞譯註︰雅典立法者德拉寇所擬之嚴峻法典。
﹝58﹞這種情況往往以懲罰的形式加以「改裝」——即利用道德反應,恐嚇其可能喪失父母。
﹝59﹞至少有些神話是如此記載的,但按一般說法,「閹割」只有克洛諾司用來對付其父烏拉諾司而已。
﹝60﹞精神分析的研究從沒引起過如此痛苦的矛盾——由「童年時所含亂倫的衝動深藏於潛意識裡」的說法,而招來如此憤怒的反對以及如此有趣的變化。最近甚至有人,不顧所有過去的經驗,而擬只用象徵符號來代表亂倫的意義。費蘭齊根據叔本華的信中一段文字,曾試圖對俄狄浦斯的神話作一別出心裁的解釋。但在這本書中,首次提到的俄狄浦斯情意綜是對這方面作更深入的研究所得,並借此對人類社會的瞭解及宗教道德的進化獲得意想不到 的意義。詳見《圖騰與禁忌》一書。
﹝61﹞請比較前述的暴露癥的夢資料。
﹝62﹞有關哈姆雷特分析研究的繼續發展以鐘士博士最為出色,他曾對這觀念的各種批評加以精闢的辯駁(哈姆雷特及俄狄浦斯情意綜的問題)。哈姆雷特的資料與神話的英雄之誕生的關係也由蘭克加以闡釋。至於有關馬克白的分析,可參考我的其他著作精神分析工作中的幾種特殊型態以「俄狄浦斯情意綜」來解釋哈姆雷特之秘密︰動機的探討。
﹝63﹞甚至夢中一些「巨大的」、「大量的」、「非凡的」、「誇張的」東西都是兒童的一大特色。小孩子一心只盼望長大,而想吃東西也與成人一樣多。小孩是很難使他滿足的,他無法瞭解「足夠」這個字的意思,對他所喜愛的他永遠貪求不厭,惟有經過訓練,他才能漸漸學會謙虛、中庸。而我們都知道,心理癥病人也多半同樣地傾向於過分,而失之中庸。
﹝64﹞參照第三章 所述小女安娜的夢。
﹝65﹞譯註︰即甲狀腺功能亢進癥。
﹝66﹞鐘士博士在美國科學學會作有關夢的自我中心的演講時,座中有位婦女曾反對他這種「非科學的推論」,她認為演講者只能說這是這國人的夢有這種特色,但決無權推廣為美國人也不外如此。就她自己而言,她敢肯定地說,她所有夢均以「利他」為目標,然而,為了不傷這位婦女的國家優越感,我必須再多作一些說明,以免人們誤解了我這「夢均為自我中心」的論調。由於所有發生於「前意識」的念頭,均可在夢中(顯意或隱意)出現,所以利他助人的感情當然也有可能於夢中流露出來。同樣的,對某人的懷念喜愛,如果的確存在於潛意識裡,那麼在夢中發生是大有可能的。因此我所提的那種說法的真正意思是說︰在夢中潛意識刺激裡頭,我們往往可以發現一些醒覺狀態下已經壓制下去的自私的傾向。
﹝67﹞精神分析的研究使我們得到如此的結論︰由小孩小運動表演的偏好以及歇斯底里發作時這些動作的重複出現,我們知道,除了感官上的愉快以外,必定仍有另一個因素存在(往往是潛意識地)︰那就是在人類及動物所看到的性交的記憶影像。
﹝68﹞一位天性並不神經兮兮的年青同事,在這方面提供了我一件他的經驗︰「當我蕩鞦韆蕩到最高高度時,我的生殖器往往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對我而言雖然並不是一種快感,但我仍認為是一種肉慾的感覺。」我常聽到病人告訴我他們第一次感到性器勃起並常有肉慾的感覺是在他們兒時爬行的時候。由精神分析可以確定地證明孩童期間的混戰、扭打往往使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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