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之趣談
中國的傳統文化極其重「坐」。因為人生在世,能否有位而「坐」,不僅是智慧和價值的體現,更是高下尊卑的展示。
欲「坐」必謀其位。臀地而坐,是無成就之「坐」,難稱其「坐」,也貶了「坐」的品位和檔次,是對「坐」的不恭和褻瀆。和尚心靜如井曰坐禪,高僧死亡叫坐化,醫生看病稱坐堂,皇帝登基是坐江山……中國幾千年的文化裡,「坐」中一直是貴賤畢現尊卑鮮明的。
「坐」源於古。再遠不說就說春秋,那時人們都「席」地而「坐」,臀與地之間只墊以草蓆或是蒲草即可,從一定程度上說,「坐」在那時尚難有高低之分。這大抵是物質文明極不發達的緣故。但「坐」是不斷進步的。由席而凳,由椅而沙發,乃至更高級的臀下之物,這期間不知上演了多少的悲劇和喜劇。范進中舉而瘋,孔乙己站而飲酒,皆因無「坐」之故。「坐」之至高無上者乃皇帝屁股下那黃金造的寶座。皇權在上,臣子肅立,萬人叩首,三呼萬歲……「坐」是權威,站是臣服。「坐」中有威及四海之氣勢,站中是俯首聽命之卑賤。如果哪天皇帝老兒高興了,冷不丁賜你一「坐」,那你當感激涕零也榮耀萬分了。即使今日,一朝高官之位在臀,不也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群而溜之的景觀嗎?為這一「坐」,有人興高采烈,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命喪黃泉。是「坐」古奇觀啊。
人生在世,大抵都想有個位子可坐,這無可非議,但得之卻有高下美醜之分。頭懸樑錐刺股,憑的是真才實學獲得一席之位;血灑疆場屢立戰功,憑的是捨生忘死去贏得萬人之尊;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傾其心智才走向陞遷之榮。如此而「坐」,當備受尊崇,但卻被一些鑽營者所鄙視。他們從古到今都在創作著精彩的《官場現形記》。不是有某要員將局長、主任等職明碼標價以售嗎?這當是現代「官場現形記」的典範了。而那些購得「坐」者,終於臀下有著,而「坐」收漁利,亦成江洋大盜了。可見「坐」是十萬分實惠的。
坐是人之需,但檔次不同,故稱謂也十分講究。幹部上班叫坐班,工人上班叫勞動,「坐」在不同職業間是涇渭難融的。老百姓赴宴叫吃桌,官員赴宴叫坐桌,即使陪客也叫坐陪,這一「吃」一「坐」藏了多少機巧和褒貶。因為「坐」與位相連,位與「坐」相襯,無位之「坐」難為「坐」,有位之位也是「坐」。君不見那些身居高位的貪官污吏在東窗事發之前,哪個不是即使站著走著也是前呼後擁?皆因臀下之位也。因而,「坐」有有形之「坐」,亦有無形之「坐」。那無形之「坐」往往比有形之「坐」更具魔力。蓋因「坐」之本質不同也。
「坐」是一種行為。無位之人也常會利用「坐」之功力。某領導在安排下崗職工時用人唯親,被擠了指標的工人天天到他家裡靜「坐」。他們三五人,如同上班一樣,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那領導終於投降了。可見此「坐」也有克敵之力,只是浸透了心哀悲淚滿懷憂憤。
「坐」之內涵在不斷演化。有人承蒙父母的權力而坐享其成,有人不思勞作而坐吃山空,有人甘願平庸而坐井觀天,有人結幫拉派而坐地分贓,有人奸險邪惡而嗜於坐山觀虎之鬥。就連歌廳的小姐也知「坐」的妙用了,她們本已辱了小姐的稱謂,偏又拿出「坐」來裝潢自己,因而,她們不說是三陪,而言是「坐」台,就像縣太爺升堂,要觀四面之景色八方之風情了。她們本已是毫不知恥之敗類,卻偏又有「位」之徒蚊蠅般趨之。
悲乎,「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