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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克格勃將軍說諜事

克格勃將軍說諜事

克格勃,作為人類歷史上曾存在過的一個特殊組織機構,它絕不僅僅是“令人不寒而慄”或“神秘”、“恐怖”的代名詞,它的產生、發展和消失,都鮮明地烙印著特定時代的一切特徵。回顧克格勃內幕,還歷史的本來面目,有助於進一步深入瞭解俄羅斯歷史。

  1979年夏天,當時蘇美兩大陣營還處于冷戰狀態。多瑙河,這條流淌著歐洲文明的世界名川,走到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邊境,變成了隔絕自由世界和供產主義世界的鴻溝。

  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條巡邏船載著蘇聯代表團順流而下。代表團是以華沙條約盟主國的身份,視察供產主義世界的邊境──捷克斯洛伐克的多瑙河邊防的。

  視察大員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奧地利岸邊的景象所吸引──在綠草如茵的河畔,孩子們在放風箏,嬉笑追逐﹔妻子們在擺設野餐的盤碟,丈夫們正在升起燒烤的炊煙……一幅有聲音的田園風光圖,一首有色彩的太平交響曲。

  而在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側,河岸被鐵絲網所包圍,每隔不遠,就會從鐵絲網後面伸出一個冷冷的邊哨 望塔。駐守的哨兵,手持卡賓槍,虎視眈眈,嚴厲的面孔上,兩條眉毛擰得像鐵絲一樣緊。

  捷克的岸邊看不到平民身影,聽不到人聲喧鬧。鐵絲網顯然對於彼岸的奧地利人民沒有什麽作用,它卻有效地圍困了自己的人民。聲稱防衛西方世界滲透和侵略的軍事哨所,功能轉化為防止人民越境投奔西方的關卡。

  克格勃少將奧爾格﹒克魯金( Major General Oleg Kalugin)就在這條邊境巡邏船上,面對兩岸強烈對比的冷暖色調,他的心顫動了:“是他們,生活在和平自由之中!是我們的人,生活在我們建造的監獄之中!”

  與克魯金少將一同視察的還有克格勃的另一位高官,烏拉吉米爾﹒科瑞考夫(Vladimir Kryuchkov),克魯金深刻地記著他的表情,科瑞考夫凝視著奧地利岸邊良久,然後自言自語:“哦──是這樣的……”

  自由的誘惑是難以抵擋的,自由的和煦,也能把冰冷的克格勃將軍的心熏陶得酥軟。供產主義的凍土地在逐漸失去它的僵硬。

  十餘年後,克魯金將軍成為蘇聯“民主平臺”組織的活躍分子,積極鼓吹改革﹔科瑞考夫被戈巴喬夫任命為克格勃主席,試圖老瓶裝新酒,做一些改革──這是後話。

  國際諜務的明星

  奧爾格﹒克魯金1934年出生於列寧格勒。他的父親是“內務部人民委員會” (People’s Commissariat for Internal Affairs)的資深官員。這個“內務部人民委員會”的大名,不僅讓蘇維埃的敵人聞風喪膽,普通民眾見到它的黑色專車“Black Ravens”也心驚肉跳。它可以不經公開審訊把人拘捕或處決。它直接領導著克格勃這樣的國家安全和情報機構,還管理著像古拉格群島(Gulag) 這樣一類的集中營。在史達林時代,它是史達林的統治工具,直接受命於史達林實行政治迫害和製造冤獄。能在這個機構為官,就等於進入了蘇維埃權力核心之核心。

  青年的克魯金對於蘇維埃政權懷有堅定的信心和忠誠。加上優越的家庭背景,他順理成章地被克格勃視為有前途的間諜苗子。在列寧格勒大學期間,即被培養從事國外間諜工作。1958年,他以新聞從業人員的身份,接受富布賴特獎學金,到美國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進修。畢業後以莫斯科電台通信記者的公開身份在美國社會活動,實際是蘇聯在美國間諜活動的總管。

  克魯金領導的間諜活動靈活有效,他在美國招募到一些有價值的特務,包括著名的“沃克特務鏈”(Walker Spy Ring)。很快竊取到大量重要的軍事、科技、商業情報。

  這裏順便提一筆,USS Pueblo間諜船活動,包括船上裝備有先進的KW7無線電編碼設備的情報,就是Walker提供給克魯金的。這導致了1968年1月23日北朝鮮在公海劫持間諜船的 Pueblo 事件。(詳見我以前文章,舊事重提“普韋布洛”事件)克格勃“第一總局”對他的能力很贊賞,1974年,他晉升為少將,成為克格勃歷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官場失意的少將

  克魯金被提升為少將之後,被調回莫斯科克格勃第一總局主管蘇聯對外間諜工作。這似乎為他的前途敞開了大門,實際效果則相反,他的回國封死了他繼續晉升的路。

  在美國十七年期間,他在美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竊取了大量情報﹔然而美國人也在他全然無所覺察的情況下,潛移默化了他。

  首先,他發覺他不能忍受同事與上司的工作作風。克魯金認為他們不講規章,不守法令,濫用職權,專橫粗暴。在用人制度上,任人唯親,優待特權﹔他對克格勃管理階層腐敗現象,十分厭惡。

  1980年,多次與上司沖突之後,克魯金被降職調到列寧格勒的克格勃分部工作,擔任副手。在這裏,克魯金發覺更嚴重的官員貪汙腐敗、受賄舞弊現象,他提出了更尖銳的批評,也受到了更大的排擠。他成了體制內的反對派。

  他在1987年給戈巴喬夫寫了一封信,指出現存克格勃對於蘇聯的國家安全已經沒有什麽大作用,它只是維護蘇聯特權階層挾持政權的工具,與戈巴喬夫提倡的新思維,建立公平透明的社會不相容。此時,戈巴喬夫正啟用烏拉吉米爾?科瑞考夫(Vladimir Kryuchkov)掌控克格勃來穩定自己的權力。而科瑞考夫所向往的改革,是以堅持供產檔統治和大蘇聯統一為前提的……隨著克魯金批評克格勃的聲調提高,克魯金與科瑞考夫──曾在同一條船上感慨過的前同僚──成為政敵。
1990年2月,克魯金被客客氣氣地強迫退休。勸休後的克魯金索性加入了一個鼓吹民主改革的組織──“民主平臺”(Democratic Platform)。公開揭露克格勃內幕的黑暗,呼籲對克格勃進行改造。戈巴喬夫不再容忍克魯金的激烈行動,頒令褫奪克魯金的軍銜,取消退休少將的待遇。這讓克魯金成為蘇聯聞名的有爭議人物,有人說他是供產檔和國家的叛徒,有的贊譽他是民主英雄……1991年8月,科瑞考夫等“八人集團”成立“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企圖恢復供產檔的領導,反戈一擊戈巴喬夫。“八月政變”最後失敗,科瑞考夫被捕,戈巴喬夫又下令恢復克魯金的少將軍銜,這一不尋常的反復,反映了當時蘇聯政治局勢的跌宕起伏。

  葉裏辛任總統之初,曾有邀請克魯金出任克格勃主席的意向,克魯金回答,他寧可競選俄國國會代表。克魯金成功了,1992年,克魯金成為俄羅斯南部選區(Krasnod)的國會代表。這是克魯金官場失意的後半生,唯一一次得意之舉。

  轟動世界的回憶錄

  1995年,克魯金應邀到美國天主教大學講學。在美國,克魯金出版了一本轟動世界的回憶錄:《第一總局──我對抗西方的32年間諜生涯》(The First Chief Directorate: My 32 Years in Intelligence and Espionage Against the West)。

  克魯金在書中坦白直率地披露了冷戰期間蘇聯在國外的間諜活動,給人以心理上的沖擊。一些讀者咋舌,另外一些人躁動不安。克魯金並登臺講演,讓聽眾當場遭到電擊般的震撼──

  ▲1964年,甘乃迪總統遇刺身亡之後,一種傳說散佈開來,中央情報局參與了刺殺陰謀──這是克格勃設計的謠言,旨在破壞美國情報機構的信譽。

  ▲一度流傳在拉丁美洲當地的聳人聽聞的事──失蹤兒童被美國人偷去藏在秘密地方,摘取他們的器官,用來治療美國兒童的疾病──這是為挑撥美國與南美洲和非洲國家關系,由克格勃心理專家編造的故事。

  ▲美國軍事研究機構發明瞭AIDS病毒作為生化武器,用來對付東方和敵對國家。──是為詆毀美軍、塑造美帝的恐怖形象而作。

  除了謠言不中聽之外,一些真實的史料同樣不中聽,例如:

  指導曼哈頓工程的奧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確實把製造原子彈的秘密自願地泄露給了蘇聯大科學家費米(Enrico Fermi)、波爾(Niels Bohr)也都有泄密給蘇聯的紀錄。

  這些人是科學巨匠,大眾尊崇的偶像。

  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1978年,克魯金傳達命令,指使蘇聯特務把一種暗殺武器轉交保加利亞保密局。這種武器外形是一把彈簧傘,它可以高速發射一種針頭大微珠,直徑只有1.52毫米。微珠為鉑銥合金製造,中間空腔裝有毒性緩慢,然而至今無藥可救的蓖麻蛋白(Ricin)。

  保加利亞密謀殺害不同政見者馬科夫由來已久。馬科夫(Georgi I. Markov)是一位小說家、劇作家。1971年旅居英國倫敦後,在歐洲自由電台批評保加利亞供產主義政權,很有影響,保加利亞當局決定讓他閉上嘴巴。

  1978年9月7日,也是保共黨魁日夫科夫(Todor Zhivkov)的生日,馬科夫在泰晤士河滑鐵盧橋邊的汽車站等待巴士,一個行人用雨傘碰了他一下,道過歉後匆匆離開。幾小時後,馬科夫開始發燒,醫生也莫名其妙。三天後馬科夫死亡,大腿上只留下一個小紅包。蘇格蘭場警察感到疑惑,下令解剖屍體,才發現那個精密製造的微珠──這就是轟動一時的雨傘殺人事件。

  克魯金口無遮攔地揭露前蘇聯克格勃的秘密,引起了俄羅斯政權的恐慌,克魯金的坦白,導致喬治?多菲莫夫(George Trofimoff)在佛羅裏達判刑。喬治是一位陸軍上校,由前蘇聯克格勃特務轉型做俄羅斯間諜。

  2002年,莫斯科高等法院缺席審判克魯金叛國罪成立,判處15年徒刑,並再次褫奪他的少將軍銜,取消一切待遇。

  對此,克魯金隔著大西洋評論:

  他的回憶錄是1995年發表,談的是前朝蘇聯往事,揭的是蘇聯隱私,蘇聯已經不復存在,怎麽就傷害了俄羅斯的國家利益?

  俄羅斯國會已經通過廢除缺席審判的法律,普京政府趕在新法令執行之前匆忙對他缺席審判,用行將廢除的老法律(尚有不到一個月的有效期限)將他入罪,是政治報復。

  對於俄羅斯總統普京,克魯金評價很差,認為他的這位前下屬,正在俄羅斯恢復克格勃制度。

  間諜大師低估間諜作用

  克魯金認為,美國在間諜領域利用高科技技朮、衛星偵察設施要遠超過蘇聯,但是在調動特工人員,利用鼴鼠方面,蘇聯又技高一籌。做為一個間諜組織的領導者,克魯金以此自豪。但是克格勃高度發達的間諜活動,在和平時期,對於蘇聯的強大究竟有多大幫助,又令人質疑。他說:“在1960-1970年代,我們在與美國的國防有關的公司IBM, Westinghouse, Honeywell, DuPont等安插了不少的間諜,竊取了大量科技情報。這些都是最新技朮,非常前沿的成果。但是蘇聯政府會耗費五年時間把這些新技朮付諸實踐,到時候,西方又向前推進了,我們依然落後……一個低效缺乏活力的制度,把一切都耽誤了。”

現在,冷戰結束,間諜活動大為減弱。然而,一個公開競爭、互利合作的國際環境,給各國帶來的巨大利益,遠不是冷戰期間靠間諜暗號接頭、鼴鼠暗道偷運來的小便宜可以比擬的。

  克魯金的話沖淡了傳奇間諜的神秘作用。冷靜想一下,克魯金的話很有道理。歷史上,難以舉出一個以間諜特務興國的例子。因為國家興旺的源泉,來自于公民自發的勤奮和創造力,當國民都懈怠厭倦,只憑幾個間諜偷盜幾個科技秘方,就指望發達富強,就像指望用幾桶水,澆綠一片沙漠。

  克格勃最終也沒有保証蘇聯政治上的穩定。一個濫用特務警察的國家,就像一個濫用釘子的木匠,當木板本身要腐爛的時候,多釘釘子也難以制止整體結構的解體。歷史具有諷刺的畫面莫過於此:前蘇聯大框架轟然倒塌,噗噗啦啦掉下一堆的鏽釘子。

  後話

  

  2003年8月4日,克魯金成為美國公民,他用一種放鬆的口吻說:“現在,我受到美國憲法的保護了。”克魯金歸化入美籍的舉動,似乎証明瞭對他的指控:克魯金是俄羅斯的叛徒。

  把抨擊克魯金的機會留給老牌的供產分子和新生的大俄羅斯主義者們吧!我要對克魯金表示一下感謝,謝謝他尊重普通民眾的知情權,大膽、坦率地把冷戰期間超級大國的幕後陰謀暴露出來。即使自己參與的罪惡也直言不諱,縱然被同胞指責為叛徒也依舊大嗓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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