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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山西票號走向終結

山西票號走向終結

“‘阜康’倒了,胡雪岩完蛋了”的消息傳到晉中,山西票商大多額手加慶,欣喜異常。他們慶倖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被推動了,山西票號今後可以獨佔全國了。他們仿佛看到了燦爛的輝煌前景,正在向他們招手。

但他們沒料到,“阜康”票號的倒臺,也加速了山西票號垮臺的進程。阜康虧損了八千萬銀兩,立即在京城掀起了一股搶兌現銀的風潮,山西票號在這股強大的風潮之中飄搖不定。

二十年後,維繫晉幫及其榮譽的山西票商們終於退出了歷史舞臺。

物極必反



晉幫票號的衰落,是受歷史的影響。而這次帶有決定性的時刻,歷史不再青睞晉幫了。


早在嘉慶、道光、咸豐年間,晉幫已呈衰敗之相,造成晉幫衰敗的主要原因,是封建王朝的剝削和帝國主義的侵略。


乾隆年間,晉幫興盛達到了頂點,晉省也就成了清王朝載派勸捐助餉最重的省之一。乾隆時大小金川起義,因財政拮據,大肆向兩淮、浙江、長蘆、河東各鹽商勸捐助餉,山西河東鹽商捐銀“一百一十萬兩”。嘉慶年間,白蓮教起義,清政府又一次向晉省富商勒派,先派定 218萬兩,皇帝“因捐數過多,抵嘗收銀一百五十萬兩,其餘仍著伯麟(山西巡撫)按數發還”。實際上,發還之銀被府縣官員貪為己有。清朝廷將晉商視為政府財源,凡有財政不足的時候,皆是首先想到晉商,尤其是徽商財力下降之時更是如此。第一次鴉片戰爭因賠款所需,道光二十三年(1843),向山西紳商派捐“二百餘萬兩”。清王朝在真壓太平天國期間,推行捐借政策,咸豐三年(1853)正月底,全國紳商捐銀424萬兩,山西捐銀159.93萬餘兩,居各行省之首,佔37. 65%。這次捐輸延續到咸豐五年(1855)十一月,山西紳商共捐銀303萬兩,實際交銀287萬餘兩。下欠17萬餘兩,實在無力再交。當時有人說:“晉省前後捐輸,已至五六次捐數逾千萬。”經過多次捐輸,有些富戶家道中落,甚至“赤貧如洗”,再已榨不出錢來了。咸豐年捐輸未交的17萬餘兩銀子,再過11年,至同治五年(1866)正月,除又收銀 4.39萬餘兩外,剩下的12萬兩,“數年來,無論如何追比(逼),汔無分厘提到”。追逼的官府大員,滿以為這種追討未交夠的捐輸款,可以輕鬆辦成。孰不料,數年竟追不回12萬兩銀。


一些山西紳商之窮,到了如此地步。


太平軍興起之後,在湖北、安徽、江蘇等省與清軍反復交戰。這些爭奪戰使晉幫在那些地方的工商業遭到破壞,資本蕩然無存。


這對晉商來講,是雪上加霜的事。


外國資本主義的入侵,使本來已處於窘境的晉幫更加捉襟見肘:經濟上既不能與外商相抗衡,經營的商業場所與地方又被侵略戰爭所破壞,經濟財富被掠奪。


第一二次鴉片戰爭、中日甲午戰爭、庚子八國聯軍侵略戰爭和發生在中國東北的日俄戰爭,每次戰爭都使晉商在那裏的工商業遭到破壞。僅甲午、庚子和日俄戰爭,就使晉商在東北、華北等地區的商號和財產損失,多達數千萬,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山西巡撫寶芬在奏疏中說:“(晉商損失)多至數千萬,元氣至今未復。來年營口西商虧倒銀二百餘萬,今則贖回礦產又增二百餘萬”。


更慘的是在北京開當鋪的晉商,他們的損失更大。晉商經營的有 200 余座,每家資本七八萬兩,少則也有三四萬兩。但在庚子八國聯軍侵略戰爭中,9O%以上被搶劫一空,未被搶及被搶未盡的只余十座。俄國商人在第二次鴉片戰爭後,逼中國清政府給予他們前往張家口、天津、上海、漢口等地的通商權。原來獨佔中俄恰克圖貿易的晉商,只能灰溜溜地被排擠出去。


在封建政權和外國資本主義雙重壓榨下,晉商是急劇衰敗,而且是整個地區、整個家族地衰敗。


介休縣北辛武村冀氏17世冀國定,生四子,起名以公、以和、以中、以正,此時正是他家全盛的時期,在山西、北京、直隸、湖北等地開設各種店舖70多處,財富達 300多萬。道光時,冀國定去世,由其四子分主家事。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海疆捐輸”,兄弟四人捐款16萬兩,居介休縣之首。太平天國時期,他們在湖北的店舖商號遭兵燹者十余家,資本已去大半。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侵佔北京,海淀字號有四家被搶。加上清王朝的多次勒捐,至咸豐末,冀氏家族“較之以前,家資不及十分之二”。


晉商與徽商一樣,都是靠封建政權來獲得商業上的特許權,從中牟取高額利潤,他們的命運是與封建社會休戚與共的。封建社會的衰敗,使得賴以生存的晉商衰敗成為定局,但直到清末以前它的聲譽依然很高,這主要是憑藉山西票號的興盛來維持的。

歷史拋棄了山西票號



山西票號支撐了晉幫,但並不能挽救晉幫衰落的歷史命運。幾十年後,山西票號終於也衰落了,茍延殘喘的晉幫被歷史劃上了一個句號。

山西票號衰落的原因有兩個。


一個原因是票號經營遇上危機。這種危機是與經濟危機和政治動亂相聯繫的。


19世紀70年代,由於外商壓價,絲茶發生危機,華商虧損倒閉,在蘇州、漢口的票號倒帳數十萬,倒帳,意味虧損或虧空,一旦發生擠兌,就必然會因放款收不回來而倒閉。胡雪岩經營的“阜康”票號就是因為經營絲業受洋商欺騙而產生虧損,最後倒閉的。全國性的信用危機波及整個金融業。20世紀初,以經營豆油生產和出口為主的營口“東盛和”五聯號商行倒閉,虧歉外商銀行、戶部銀行、票號爐房 500多萬兩,其中票號200萬兩。外商銀行、戶部銀行是抵押放款,又各有特權,它們借出的款幾乎全部收回;票號是信用放款,雖同是債權團組成人員,然而收回連一半都不到。“東盛和”之後,又發生上海的橡皮風潮。在這次風潮中,“源豐潤”、“義善源”票號相繼倒閉,虧歉公私款項數百萬,又一次引起票號業的信用危機。清末前,票號倒帳損失之所以嚴重,就其經營方式說,致命的弱點,是它只做信用放款,而不做抵押放款。大量放款沒有任何物資作保證,在經濟危機和政治動亂中,收不回貸款的風險是極大的。


許多商號商行因為經營不善出現倒閉,往往連帶將放款給它們的票號也一併拖垮。每次經濟危機一來,就有許多票號因擠兌而又無款支付而倒閉。


另一個原因是:清政府成立戶部銀行,票號遇到了強大的競爭對手。


清末前,雖有中國通商銀行、浙江興業、四明等十幾家商業銀行的成立,對山西票號都構成了競爭威脅,但構成票號競爭主要對手的,則是官商合辦的戶部銀行、交通銀行和一些省辦的銀錢行號。因為戶部銀行(後改大清銀行)具有代理國庫、收存官款的職能和雄厚的資本,所以能夠左右市場。過去由票號收存和承匯的官款業務,幾乎全部被戶部銀行包攬而去;由於戶部銀行在金融業中具有壟斷和控制的作用,它對票號的經營有強大的影響。在市場競爭中戶部銀行要提高存款利率或降低放款利率,票號亦不能不跟隨進行,這種做法直接威脅著票號的生存。儘管如此,在清末以前,票號依然擁有相當大的勢力。隨著時間的推移,票號經營方式的落後性越來越突出,票號是經營存款、放款和匯兌的銀行業。作為銀行業,除自有資本外,它發展的規模,決定於存款開展狀況。存款多,放款就多;放款多,收入利息多,除支付存款利息外,利潤就多。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存款戶擠兌,因放款收不回來無法支付存款,那麼貸款愈多就倒閉得愈快。加之金融利潤又大多歸於戶部銀行,票號所賺利潤日益減少。“船漏偏遇頂頭風”。山西票號終於在辛亥革命的戰亂中遭到致命的打擊。


辛亥革命中,許多商業都市,如漢口、成都、西安、太原、北京、天津等,都發生過戰爭。工商業和銀錢行號都不可避免地遭受到損失。北京是票號吸收款最多的城市,佔其全部存款的3O%。因而,山西票號擱淺倒閉,就從北京分號開始。戰爭和革命所帶來的經濟危機和政治風波,使許多票號開始倒閉。在倒閉聲中,山西22家票號除大德通、大德恒、三晉源、大盛川等四家票號,因資本實力雄厚,拿出大量現款,應付辛亥壬子擠兌風潮,信用未失,繼續營業外,日升昌等十多家票號,因無力應付擠兌風潮而相繼倒閉。大德通、大德恒、三晉源、大盛川四家票號又延續了二三十年,最終還是逃不掉倒閉的命運。


從“富甲天下”到破家,晉幫在歷史舞臺上終於演完了這場人生悲喜劇。



摘自《中國商脈》,西南財經大學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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