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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修證心要

佛法修證心要

佛法修證心要

以禪為體  以密為用  以淨土為歸

元音老人著

  

徐序
自序

壹、學佛第一要知見正

貳、禪海微瀾

一、開示悟入佛知見
二、直指與參話頭
三、高峰˙主人公在什麼處?
四、物我不二
五、眼處聞聲始得知
六、大機大用
參、碧巖錄二則講座

序說
第一則 聖諦第一義
第二則 趙州至道無難
肆、淨土法門的真諦

一、談談往生西方的關鍵問題
二、消業往生與帶業往生
伍、元音老人開示錄

一、心中心法灌頂時之開示
二、法身、報身、化身的釋說
三、橋流水不流
四、融禪淨密於一體的心中心法
五、學佛無難,但觀自在
六、耳根圓通法門
陸、六字大明咒修持法(附錄)

  

◎徐序

佛法三藏十二部,汪洋浩瀚,博大精深,其所指歸不外息妄顯真,復本心性。正像【法華經】說:「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所謂大事因緣,就是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即人人本具的智慧覺性。【華嚴經】說:「不了於自心,雲何知正道。」【楞嚴經】說:「了然自知,獲本妙心,常住不滅。」【大日經】也說:「雲何菩提,謂如實知自心。」因知千經萬論莫不直指眾生自性。故明自本心,見自本性,實為佛法的精髓,成道的關鍵。正如五祖弘忍大師所說:「不識本心,學法無益。」六祖惠能大師也獨具慧根,高唱頓悟自性、見性成佛之說,所謂「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從而使後世學人能捨末究本,直契心源,使頓教法門,風行天下。影響所及,發展成為禪宗的「五家七宗」陶冶龍象,人才輩出。但近世以來,學佛者每視明心見性為畏途,不以悟證本體為要務,黏境著相,心外取法,因此起惑造業,輪轉不息,學佛多年,痛苦依然;甚至不明一切佛法,都是善巧方便,化度眾生,無有定法可說,往往固執法見,執指為月,諍論月生勞,是非紛然,深可惋惜!

元音老人(李鐘鼎老居士)今年九十一歲,深入禪海,徹悟心要,隱居滬濱數十年,離親斷愛,棄絕名利,融通淨密,隨機施教,默默耕耘,毀譽不動。老人舉於明心見性,徹悟本來,實為佛法的綱宗,因此大聲疾呼,奮起提倡,並因時制宜,大力弘揚直指法———「指人心,見性成佛」。又鑒於禪宗行人,因無明師鉗鎚逼拶,往往參究多年,了無消息,故常以與禪相近而修法簡捷的無相密乘心中心法,方便接引學人,便仗三密加持之力,速得定慧,豁開正眼,隨學善信洛繹不絕。老人是心中心法門的第三代傳人,早年曾著有【略論明心見性】一文,並對王驤陸導師的【悟心銘】進行詮釋,兩文對明心見性的內容、要領、涵義、悟前悟後用功方法,證體起用等問題,闡述精詳,妙義入神。此外,近年來曾為溫州同學開講宋朝圓悟克勤禪師的【碧巖集】公案,發揮拈花妙旨,啟發般若,剖析至理,指物傳心,言言見諦;還論述了淨土法門「消業往生與帶業往生」和有關「往生西方的關鍵問題」,說明禪淨不二、心淨土淨的玄義和懇切念佛,「一心不亂」的重要性。綜觀老人修證綱要,是以般若為宗,以總持為法,以淨土為歸。上述各文曾刊載於河北【禪】編輯部所編的禪學叢書、北京【法音】月刊和福建廣化寺佛經流通處的【廣化文選】中。可謂施甘露味,開方便門,直指心源,同歸淨土。現由台灣法雨出版社發心編集,以續佛慧命,並將簡便易學的【六字大明咒修法】附於書末,廣利有情,因緣不可思議!此書實是悟心的寶筏,修證的良導。謹綴此文,共添法喜。

徐恆志
一九九六年二月四日立春

  


◎自序

一九八0年春應諸同參之請在滬上講【楞嚴經】次,大家囑我將佛法的中心問題———關於明心見性的修證問題———簡單扼要地寫出來,供大家參研討論,以免聽過忘卻,同時筆者因眼見廣大佛子對「明心見性」有很大的誤解,心懷憂慮。時下一般修行人普遍認為明心見性是高不可攀的佛、菩薩的聖邊事,只有再來菩薩才能證得,非一般凡夫所能企及,所以他們問也不敢問,談也不敢談,修法只在外圍轉,不敢切入中心,雖經多年苦修,因不明心要,不識本真,習氣妄執依舊,不得解脫,冤冤枉枉地墮在生死岸頭流浪,辜負了己靈,從而使禪風不振,宗門衰微,更間接地促使整個聖教江河日下,降至於今日的奄奄一息。言之,寧不令人痛心!

我等眾生本具靈明覺性,妙明真心,與佛並無差別。釋迦文佛於臘月初八夜睹明星悟道時,曾明確地告訴我們:「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只以妄想、顛倒、執著,而不證得。」【華嚴經如來示現品第三十七】。可見凡夫與佛沒有根本上的差異,只因迷於聲、色,忘失本來面目,造業受報才沉淪於生死苦海的。茍能警悟,一切聲、色、貨、利,皆如空花水月,不可求、不可得,從而徹底放捨、無住,則當下即可返樸還真,歸家穩坐毫無難處。諺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我們肯放,成佛也是本分事,因我們本具這種資糧。

修行人不明真相,自設障礙,誤以為明心見性甚難,高不可攀而不敢問津,這都是自卑感作怪,以為自己是凡夫,與佛相差懸殊,見性一事,無法證得,不可妄求,而自遠於佛道,趨於凡流,寧不可惜!

另一方面有些狂人讀了兩本禪錄與幾本經論,在文字義理上有了些理解,下得幾句邪語,寫得幾首唱頌,就以為開悟了,但因未做實際鍛練功夫,偷心末死,妄習依舊,遇境黏著,狂妄傲慢,使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這又從反面增加了人們對「明心見性」的誤解,以為真正明心見性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復次,邇來宗門人才寥落,禪者只抱定一則「念佛是誰」死煞話頭在參究,既無明師隨宜指示,也無明眼道侶相機點撥,而且參時發不起疑情,只在念「念佛是誰!」以致數十年不得消息,這就更增加了人們對明心見性是難上難的誤解了。

還有一批執著神通的人,修持倒也認真,但當他們功夫得力,恰到好處時,忽然根塵脫落,前後際斷,因不見神通現前,又無人指點,不識這是什麼,錯過了明心見性的良機。自己不識而錯過倒也罷了,還要以此來否定他人,反說明心見性甚難,豈不可笑可悲!

作者有感於此,為了使大家搞清佛法之的旨和修行的訣竅,勿再卑視自己,只要精誠的如法修持,定可達到一生證成明心見性的目的,同時也擬敦促宗門碩德改變宗風,勿再抱定一則死話頭令學人參究,而須相機隨宜的靈活提示,俾學人能在句下薦得、言端省悟,以廣造人才,重振宗風,藉以紹隆聖教。

復次,又感於眾多參禪與念佛同仁,於參禪苦無入處和念佛不得力時,不知向密宗靠攏,假佛、菩薩慈悲佑護之力,掃清迷障,衝破難關,以資升進而達預期效果。即或智者有知於此,又因憚於有相密宗觀想、儀軌之煩瑣;加行、供養之迂緩而不思修習。卻不知密宗法門深廣,在九乘次第之上上乘內,有無相密心中心法,修法簡捷,收效神速,與禪最為切近,無上述有相密種種設施之煩,經灌頂後,即可直下修習。如果根性相當,得佛力的優厚加持,又能如法專精修行,便可迅速得定開慧,明悟心要。蓋此法之妙,全賴密咒與手印。密咒為佛於定中自心所化之符號,有如世間打電報之密碼,手印宛如電視機之天線,可藉以貫通佛、菩薩與學人之心靈,以心印心,打成一片,故加持力強,易於成就。有如此大利益,而學人鮮知,實不容緘默,以是不揣諓陋,略抒管見,述此陋文,以拋磚引玉,尚希海內賢達,不吝賜教,各抒高見,以匡不逮,亦幸甚矣。

【碧巖錄講座】係一九八七年應溫洲同仁之請,在溫洲演講的公案,現收錄的是經宋智明居士根據錄音磁帶整理錄出後發表在【禪刊】的二則公案,其餘的因時間關係,尚未理出來,一俟有暇,當會陸續發表。

【消業往生與帶業往生】、【談談往生西方的關鍵問題】二文則因感於目前有少數淨宗行人,往往不肯老實念佛,甚至把往生的責任推在阿彌陀佛身上,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有阿彌陀佛依靠,臨命終時,自有佛來接引,十念亦可帶業往生。」所以他們都懶懶散散的一面念幾句佛號,一面又談笑風生的說閒話,以為這樣就可得佛加被,接引往生了。那知到了臨命終時,因念佛不力,感力不強,不見佛來接引而誤解佛是虛願隨業牽流去了;且因誤解了故,又增加了一重謗佛之罪報,這太可怕、太可悲了。因此甘冒大不韙寫此二文,曾在【法音】等雜誌上發表,以期收得振聾發瞶之效,初不敢嘩眾以取寵也。尚希海內豪賢鑒諒,有以指正是幸。




佛法修證心要

壹、學佛第一要知見正

  

學佛第一要知見正,我們學佛為的什麼?先把目標訂正,然後再計劃怎樣下手,學些什麼,怎麼來修行,庶已能證得個預期的結果。古德說﹕「因地不正,果招迂曲」。就是學佛初步的因———「為什麼來學佛」先要搞清楚,不清楚,將來結果就不得圓滿。非但修行時要走彎路,還有誤入歧途的危險,所以知見正是學佛的第一要事。我們上次已經講了很多,怎樣修行能明心見性,見性之後怎樣保護,進一步怎麼放任,但是,大家對這點還是不甚理解,所以有人給不是修正法的人說些相似神奇的話,一拉就拉過去了。現在這個時代,魔法橫行,不知道有多少邪惡的人使用種種花樣來騙人,騙人鈔票,引人入邪路。所以知見第一要正,免得上當受騙,非常重要。今天我們還是重覆講知見正的重要。

就知見講來,有很多不同的知見,今天我們就借【禪】刊這篇文章———【禪和密的關係】來解說,禪宗怎麼樣,密宗怎麼樣,修的方法是否相同,證的結果是不是一樣,我們就結合這篇文章扼要地和大家講一講。在佛法五種知見之外有一種凡夫見,凡夫見就是著一切事物都是實有,一切東西都實實在在有,所以向外追取、求得、貪得無厭,因而造業受報,生死不了,這是凡夫知見,我們學佛就是要把這個知見去掉。

在佛法講,有五種知見﹕

第一種是人天乘﹕知道有因果,要做好事、不做壞事,幫助別人、犧牲自己,但是不知道怎麼學佛,不知道怎麼修法。這個就是人天乘,它能夠保持人身不失,還可以升天,在天道享福。

第二種是羅漢見﹕他們也知道因果,但是偏執空理,不知道妙有。假如一切都空無所有,還成什麼世界?還用修什麼佛法?佛教講的不是空無所有的空,而是無可取、不可得的空,是妙有真空,不是偏空。所謂空者,是指佛性無相可見,看不見、摸不著,所以是空,但是它不是空無所有,它有靈性在,一切作用都是它起的,我們能看見東西、聽見聲音、工作、走路等等,都是佛性所起的作用,一切色相都是佛性所顯現的幻相,我們的身體、眼睛、耳朵等失去佛性就不能起作用,同樣宇宙萬有離開佛性也無從顯現。譬如我們一口氣不來了,這個身體就像木頭一樣沒有知覺了,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聽,嘴巴不能講,手足不能動,大腦不能思維,世界也就無所建立了。所以現在能講、能看、能聞、能做都是本性的功能,所以它是妙有真空,不是偏空。二乘不知此理,只空人我,即只知這個身體不可得,所以能了分段生死,反過來執法相,認為法我是有的。法我就是認佛性的地水火風四大種性為我,認為有法可修,有菩提可證,有生死可了。所以二乘是偏空而不知妙有,執在法上,這就是偏空智。

第三種是外道見﹕是帶異計而修者,所謂異計,就是執斷執常。有的說,人死了之後一定是有的,有的是冥諦,像木頭一樣,不知道了,那不對;有的說沒有,死了就完了。所以就爭論,計常,就是常有﹕計斷,就是沒有,所以外道見就是心外取法帶異計而修。

第四種是菩薩知見﹕就是依深明因果和我法二空之理修行者,就是人我不可得,法我也不可得。如上所說,法我是我們佛性中最根本的元素,即地、水、火、風四大種性,種性就像稻種、麥種,種下去可以長出稻子、麥子來一樣,我們的世界和一切東西都是由佛性四大種性地、水、火、風生成的。假如執牢這個種性是真實的我,還是執著。法我不空,不能成道,須進一步我法二空,就是人們的身體及一切現象不可得,本性的地、水、火、風四大種性也不可得,如此才能了生死而成道。一著相即有一個東西梗在你心中了,就遮蔽了心光不能圓明朗照了。所以這個也要空掉,才能真正成佛,這就是菩薩知見。

第五種是佛知見﹕若能明白我們自己就是佛,一切眾生都是佛,不僅我一個人是佛,大家都是佛,以這種知見來修法,就是佛知見。我們學佛,修法第一要樹立這種佛知見,認清我們大家都和佛一樣具有無漏智性,本來清淨,原無煩惱,此心是佛。不是用個什麼法修成佛,只因為我們不明白,看外面東西以為是真的,就像凡夫知見一樣的,認為外面一切東西都是實實在在地有,貪得無厭地追求。如果我們明白大家都具有佛性,不迷於外相,一切放下,返本還原,就成佛了。佛不是修成的,是本來現成的,所以叫作本性天真佛,本來如此。只是我們迷於外相,走錯了路,貪取無厭,造業受報,才落到六道輪迴,生死不了。佛看我們可憐,一切眾生都有佛性卻不知道,在這裡渾渾噩噩造業受報,枉受生死輪迴之苦,所以出世現身說法,叫我們大家夢醒,不要執著,所以我們能放下就成佛。所以很快、很便當,不是沒有希望。大家不要疑惑﹕「唉呀,我沒有希望啊!我們的業障重啊!不能成佛啊!」那是錯誤的見解,所以說第一要知見正。

顯教裡面這麼講,密教裡也這麼講,它也說幾個知見。

第一個是凡夫知見﹕認為一切都有,執著不捨不放。

第二是外道見﹕計斷計常,就是執著。計常者,就是有東西可得,認為我有陽神,這個是永遠存在的。他不知道這個陽神也是我們第七識所生起的,還是假象,不是我們的天真佛性,所以這個陽神還是有壽限的。從前呂純陽祖師見黃龍禪師,他以為自己練成陽神永遠不死了,所以黃龍禪師說,你「縱饒百萬劫,依舊落空亡」。頂多你活得比常人時間長,但是百萬劫之後你還是歸於無有。因為有生必有滅,沒有滅那有生,這是辯證法,既然已經生出來了,將來必定要滅亡。而我們的佛性呢,是本來天真,不生不滅,不是什麼時候生出來的,所以說無始以來,本來就是如此。  

第三種是聲聞見﹕即羅漢見,就是說偏空之理,不知道佛性之妙有。

第四種是唯識見﹕唯識是什麼,就是我們中國的法相宗,就是玄奘法師到印度取經取來的【成唯識論】,是法相宗最要緊的一部經論。其中講三種性,一是遍計所執性,二是依他起性,三是圓成實性。什麼是依他起性呢?就是一切事物皆是依靠別的東西而生起的。譬如這個杯子,本來沒有,是瓷土放到窯裡面去燒,燒成杯子。桌子本來也沒有,是木片釘起來的。佛經裡叫做因緣所生,就是關係條件聚合起來而生的,所以叫做依他起性。從依他起性來看,一切東西都沒有自體,都是依靠別的東西合起來的。東西既然本來沒有,就不著相了,就進到圓成實性,就見到本性了。假使著相,不知依他起的假相,認為這一切都是實有,去追求,那就是遍計所執性。就是普遍執牢,認為實有,這就是妄想。所以第一種是妄見,第二種就是知道一切東西本來沒有實體,都是虛幻不實的,不執著。不執著就是放下,就證到本性圓成實性了。

第五種是中觀見﹕就是一切東西本來沒有,是真空妙有,緣起性空,一切事物都是關係條件結合起來而有,本體是無有的。

第六種是俱生知見﹕即一切眾生都有佛性,都是佛。不要藐視自己,認為我是薄地凡夫,不是佛,有卑劣之見。要大膽承當,我就是佛。因為承當得起,我是佛,所以我的行為就要符合佛的等級,真能一切放得下,妙用起得來,坦坦蕩蕩,瀟灑自在。所以我們承認是佛就要有妙行來相繼相應,把我們從前所有的執著惡習都消光,恢復我們的本性,這就是我們的大智慧。

最後一種就是圓滿知見﹕大圓滿知見就是所有一切妙有就是我的性所呈現,性就是相,相就是性,性相不二。即空即有,有就是空,空就是有,一切有都是我的妙牲顯現。所以不是在相之外去看性,也不是在性之外取相,相都是我們的妙性所顯現的。譬如造房子,造房前先要工程師打個圖樣,打圖樣的時候要通過大腦,要思維怎麼樣造法,算好要多少材料,這要經過大腦。大腦的功用怎麼起來的?就是靠我們的佛性起作用。一個人心臟不跳已經死了,而大腦沒壞,這大腦為什麼不能起作用呢?是因為佛性離開身體了,它就不起作用了。就像電燈,電網電線拉好之後,沒通電,電燈就不亮,通電之後電燈才亮起來。佛性等於是電,所有這一切作用都是佛性的作用,一切相都是佛性所創造、所顯現、所看見的。所以一切相就是我自己,我就是一切相,這就是大圓滿知見。即有即空,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你說有,一切相都不可得,都是鏡子裡的影子。因為我們的佛性就是大圓鏡智,朗照大千十方世界。因此,有佛性就有一切相,這些相就是我們心的妙用,性的顯現。佛性本身無相可見,但它能現一切,所以相就是我們的本性,這是大圓滿知見。

我們現在把知見立正,知道我們不是空無所有。禪宗說要知道妙有,是指我從而用功,把自己執著貪瞋癡的妄心、妄想、妄念消光,圓成佛道,才是真信佛。所以我們現在真信佛,是不可限量的大福德,這樣才能出六道輪迴。今天大家來學佛、來修道,這是大福德,所以要把大家指引到正路上去。就是認識到我們都是佛,眾生都是佛,只要我們放下,就能夠成佛,所以非常重要。

講到我們修法,我們現在傳的是心中心法,心中心法是密宗裡的上乘佛法。上次我們也講過,密部裡有九乘次第,有外三乘,內三乘,密三乘,這心中心法屬於密三乘中頂尖的法,即最後一個無比相應大圓滿法,就是與紅教的大圓滿相應的法。諸位可能有疑問,大圓滿是紅教中最高的佛法,而心中心不屬於紅教的大圓滿,怎麼會相應呢?現在來解釋一下。紅教大圓滿法分二部,一部是【徹卻】,漢文譯義就是「立斷」,妄念一起當下就把它斷掉,不隨之流浪,使真心現前;後一部是【脫嘎】,譯文為【頓超】,修之能超出三界,了斷生死輪迴。心中心法修的就是立斷、頓超,它是無相密,以一個咒、六個手印來修持,直下見性,不要修什麼相來過渡。有相法須修成相後,把相化空,才能見到本性。須走很多彎路,不能立斷、頓超。

我人本性是無相可見、摸不著、聞不到的,大家一下子無從下手,因而西藏密宗要走很多彎路,先要做磕大頭等四加行,再做前行觀想,把相觀起來,有個著手處,才能進一步修見性法。大圓滿【徹卻】先也要修氣脈明點,在氣上下手,觀脈管,三脈七輪,(中脈、左右二脈,頂輪、喉輪、心輪、臍輪、會陰輪)觀好後,再把這個相觀空。這叫大圓滿徹卻前行,就是修行前的方便。我們用六印一咒,不要觀什麼脈管,當下把我們的妄心聚在一個咒上,就是念的時候心念耳聞,用心唸咒,耳朵聽清楚自己唸咒的聲音,把意根妄想抓住,使妄念不行,當下即能深入禪定。這樣的修行,就是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法門。娑婆世界眾生六根當中,耳根最靈敏。譬如眼睛能看很多東西,很遠都能看見,但是一張紙一隔就看不見了;耳朵不然,隔著大山聲音還聽得到。又譬如睡著了,拿張紙給他看,他也不能醒,但一喊叫他就醒了。所以耳根最靈敏,用耳根來修法最好。【楞嚴經】說得很清楚,二十五個大師(都是大菩薩),說各自的用功方法,觀世音菩薩說從耳根入,最後佛叫文殊菩薩選擇,娑婆世界眾生用哪一根修法最得當、最快,文殊菩薩選擇觀世音菩薩耳根法門。因為耳根最利,所以我們現在就用耳根來聽自己唸咒的聲音,把意根抓住,第六意識就不動了。這樣修法比大圓滿更直接,更【立斷】。

大家注意﹕修法時一定要心念耳聞,要如法,絕對不能嘴唸咒,而心想別樣事情,有口無心,沒用處。念佛也是一樣,念【阿彌陀佛】,口念心散亂,思想亂七八糟,佛號念不上,將來西方極樂世界升不到,因為心太亂了。心不清靜,佛現身時就看不見了。永明壽大師說(永明壽大師既是禪宗大祖師,又是淨土宗大祖師,他是法眼宗的徒孫,最後皈心淨土,所以是淨土宗大祖師)﹕「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亦徒然」。為什麼這樣說呢?他說心如水也。心水清靜了,就像河裡的水清靜了,天上的月亮影子就顯現出來,阿彌陀佛等於是天上的月亮,我們的心等於是水,水不清靜天上的月亮顯現不出來,心不清靜阿彌陀佛在你心裡顯不出來,那就見不到阿彌陀佛來接引,就不能往生了。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都攝六根,淨念相繼」,要以一句彌陀聖號把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抓住,清清靜靜地念阿彌陀佛,念到一心不亂,才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我們知道六根當中意根是最難攝的,一靜下來這個妄想就來了。因為動慣了,不靜下來還不如道,有時候心亂了,還不知道,靜下來後就容易看見。這是什麼緣故?因為水清靜了,泥沙沉下來,就看見了,水不清靜,就看不見泥沙,所以坐下來就看見了。妄念顛倒,很難掌握住不起妄念,所以要用心念耳聞的辦法來抓攝六根把妄想打斷、身心脫落,未來的佛性就顯現了。所以,如法修持非常重要,不如法修持就不能見性。

大家修心中心法,修了很多時了,應該有所成就。為什麼呢?因為本來是佛,只要肯放下,就能恢復本來,就能見道。修了很多時,為什麼還不行呢?就是因為不如法。

第一種不如法的人就是坐坐停停,停停坐坐,今天坐坐,明天說身體不好、事情很忙,就把功夫耽擱下來了,這樣修就不行了。譬如燒飯,飯沒燒好就拿下來,冷一冷然後再燒,再拿下來,這飯就燒僵了。我們學法修行,猶如逆水行舟,若不用勁撐船,船就被水沖下來了,所以斷斷續續修行不好。

第二種是沒有心念耳聞,耳朵沒有在聽,而是一面唸咒,一面打妄想﹕「這個事怎麼辦?那個事怎麼解決?」這就是不如法,妄心就斬不斷,斬不斷怎麼打得開本來呢?怎麼見得到本性呢?

第三種重要原因是下座時不觀照,忘記掉了。在座上修法勤勤懇懇,下座後隨妄念轉,跟著境界跑,等於一曝十寒,功夫因之很難做上。尤其是現在這個動盪的時期,比如大家都做股票,心思都到股票上去了,「唉呀,我買的股票賺錢了吧,漲價了吧,跌價了吧,折本了吧。」顛顛倒倒地妄想,不觀照。用功須時時觀照,念頭一起就看見,不要跟著跑,要了了覺知這能說、能見、能聞的是我的本性,不為境轉才行。這些缺點不改進不能見道。

修法的目的在於打開本來,見到本性。我們修心密只要如法,決定能迅速做到。我們修法,唸咒念到不能念時,忽然之間能念之心和所念之咒一時脫落,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化空,虛空也粉碎。但非斷滅,有個了了靈知在,那就是本性顯現。本性顯現之後,還有多生累積習氣在,還沒除光。所以大圓滿還須修【脫嘎】,也就是保護本性,使妄習漸消,覺受增長,和我們說的悟後保任功夫一模一樣,要好好地保護本性。正行就不講有修了,修不修都是兩頭話,時時觀照除自己習氣即是。不過大圓滿要觀光而身化虹光,我們心密修法是宗禪法,不著身相。所以不注重化不化虹光。假如著在身化虹光上,反而被呵為「宇宙之間一遊魂」而不能圓證聖果。

我們本來是佛,所以見性不難。現在可以用禪宗公案直接和大家講什麼是性,指示大家當下見性。禪宗是直接指示大家見性,不用參什麼話頭的。比如你問師父「如何是佛?」師父指示你﹕「清談對面非佛而何!」或對你說﹕「你即是佛!」更或喚你一聲,你答應了,即對你說﹕「即此是!」等等。達摩大師從印度來就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沒有人用功處。後來因為人的根性鈍了,直接指示不敢或不肯承當,以為這沒什麼了不起,所以祖師們改為參話頭,這是宋朝以後的事。參話頭,起疑情,用疑情擋住妄念,把妄念隔斷,從而打開本來,這就多跨一道門,多走一段彎路了。有相密宗要到最後才直接指示什麼是本性,叫做開示見宗,見宗就是叫我們明白自己的本性,就是見性,即直接指示你見性。所以最高深的密宗就是禪,禪是無上密,是最高層的密法,禪和密沒有兩樣。把密宗和禪看成兩樣是錯誤的,禪就是密,密就是禪。心中心法一開始就說,以禪為體,以密為用,即借密咒和手印用一用,借佛的力量加持,以打開本來,親證本性。證到本性後,以淨土為歸,歸到一真法界常寂光淨土。西方極樂世界有四種土﹕凡聖同居土,方便有餘土,實報莊嚴土,常寂光淨土。常寂光淨土,就是盡虛空遍法界都是淨土,沒有什麼方所,沒有東南面北方的分別,都是淨土。因為我們的法身,就是一真法界,盡虛空遍法界,不分方所,沒有垢淨。有個清淨就不是,沒有污穢哪有清淨,所以它是一塵不染,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所以不到淨土不算究竟,要證到十方都是淨土。我們上次也直接指示大家,這個佛性不在別處,就是現在一念斷處的離念靈知。當妄念都放下,一點不起的時候,這時候也不是沒有知覺,還是了了分明。這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我們的佛性。所以見性不難,不要在那猜謎,「噢,悟道了,看見黃的紅的綠的東西了。」那與見性不相干的,那是見鬼。見性是見無所見,沒有一點東西的。譬如現在你們大家把念頭一斷,什麼也不想,一切的現象都在你們的視線之內,但是你們沒有著哪樣東西哪個人,雖然有許多人很多東西,但見無所見,不知道誰是張三,誰是李四,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這無念的靈知,能起見聞覺知的功能,即當人的本性。如果我看見張三、李四、茶杯、陽傘等等,那就糟糕了,那是著相了。經雲﹕「見見之時,見非是見」。假如你有所見,那就不是真見,所以「見不能及」,「見要離見」,要離開自己的見,才是真見。無所見,那就是你們的佛性。所以見相不著相,無所見,就是真見。所以明心見性不難。有人自誇﹕「我的佛法好。你們到我這兒來學法六個月,不要,六天,也不要,六個鐘頭,即教你們見性。」其實,見性一分鐘也不要,當下就能教大家明白見性了。但是大家往往在這個地方不敢承當。「這就是見性啊,恐怕不是吧?假如這就是我的本性,我怎麼不發神通呢?」大家都被神通擋住了,迷住了。他們其實不知道什麼是神通。我們說話,大家聽話,這不是神通是什麼?假如不是神通,這個身體聽不見,說不出。身體就像機器人,不通電這個機器人不能動。現在能說能聽,就是佛性的妙用。佛性無所不能,所以叫神,無所不具,所以叫通。佛性樣樣都能,樣樣都通,沒有阻隔。你一著相就不通了。執著看這個杯子,就不見其餘,那你就不通了。你不著,沒有擋路牌,一切事物俱在你視線之內,你就通無礙了。所以一切妙用都是神通。龐居士說,運水與搬柴就是神通妙用。大家時時在神通妙用中而不知道,執著人家不能而自己能,那才是神通,真冤屈死了。其實三明六通也不難,為什麼呢?因為道人都是見性在先,除盡舊習,得通在後。宗師稱為﹕「但得本,不愁末」。剛剛悟道,才明白道理,事相上還透不過去,這時自救不了,多生累積的習氣還在,把本性妙用給遮蓋住了,要把這個習氣除掉,才能發通,這就相當於大圓滿法裡說的正行。所以於見性之後須進一步用功,時時刻刻斷念、保護,一切相都不可得,不要有所住著,自有水到渠成圓證聖果之日。

不要以為這個初悟沒用處,將來發大神通成大道就靠這個初悟。因為不明白這個真性,就無從下手用功。要認識這個本性,保護這個本性,才好用功,所以叫做悟後真修。保護自己,就像小毛頭剛剛生下地來,一切作用不能起,要靠大人保護他。但小毛頭你不能說他不是人,是畜生。他是人,長大就行了。所以說悟道這一點最重要,大家不要輕視這一點。綿密保護,念頭一起就把它斬斷。有些人弄錯了,以為清清楚楚看見這個念頭就是了,這大錯特錯!清清楚楚住著這個念頭,是妄上加妄,不是本性,要念頭斷處了了分明的才是本性。看見念頭起這不相干,假如看見念頭起,著相,這是凡夫,把這個念頭看成是真的,這就走到錯誤道路上去了。看見念頭起,不跟著念頭跑,把這個念頭斬斷才對,千萬不要弄錯!做保護功夫,保護得愈綿密愈好。

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真性所顯現的影子,換句話說就是我們的化身,一切東西都是我們的真心變化做作,都是我們的化身。大家要成就法、報、化三身,法身就是現在我們一念斷處,了了分明的,就是法身;光明朗照一切東西,這就是我們的報身;一切東西都是我們佛性所顯現的影子,不執著,不追求,就是我們的化身。法、報、化三身都具足了,這不當下成佛了嗎?所以成佛沒有難處,不要說成佛很難。大家都是佛,當下都能成就,法報化三身當下都能圓滿。不要把成佛推到高不可攀很複雜、很艱難的道路上去。以卑劣的心理,認為我們都是凡夫,成聖作祖那都是佛菩薩的事,那就錯誤了。要自肯承當,我就是佛,一切眾生都是佛,沒有眾生不是佛。要時時無住,從而圓成我們的佛格。既然是佛了,就要有佛格,佛不住著一切東西,一切東西都無所愛。做一切事情儘管做,因為我們的佛性是能起一切妙用的,任何事都能做。但是都不執著,都無所得,成佛就成個一切無所得。不要亂去追求神通,以為有神通才是佛,錯誤!追求神通,非但不得神通,而且會著魔,成魔有份在。佛和魔就是一隻手,這裡了了分明,不著相,就是佛;那裡著相了,就是魔。沾沾自喜,「噢,我成佛了,我有神通了」,那你不是成佛,你成魔了。因為神通人人本具,不是你一個人有,都是一樣,哪有什麼稀奇誇張的?所以沒有什麼沾沾自喜的地方,一切都不可得,無所得,那才真正成佛。真成佛時,佛也不可得。趙州和尚說﹕「佛之一字,我不喜聞」即是此義。所以不可時時住著「我就是佛」這個念頭。【圓覺經】說得很清楚﹕「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妄想境就是山河大地,草木叢林,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的妄想所孕積成的,這就是我們不明白真性之用。而明白之後,這些境界都是我們的佛性所顯現的,都是我們的法身變化的。但是不可有這個『了知之心』,住著在成佛之念上,再也不起真妄虛實之念了。

所以開悟之後,妄想、妄念、妄心,都翻成我的佛性的妙用了。今天再給大家下個註解﹕妄心、妄想、妄念,著相就是妄,反過來不著相,所有一切思想都是我們佛性的妙用,所有一切思想都是成就一切事物的妙用,都是我們佛性的妙用。佛性要起妙用,不是坐著守住不動,那是黑山背後,坐在鬼窟裡面,不能成佛,坐幾千萬年也不能成佛。因為死在那裡不動,不知道怎麼叫佛。佛就是現在妙用無邊而不著相,能說、能講、能行、能做一切工作,無所住著,活潑潑的,靈妙真心,這是真佛。所以大家要注意,善於分別什麼是真佛,不要跟邪道走。現在邪魔歪道多得很,到處都是,都來欺騙人,叫人一時很難分辨,但是真的分辨也不難,可以聽其言,觀其行,看他言行是否一致。若說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根本就是魔說。還有人做壞事,按個好聽的名目,最後還說我是用來鍛煉你們的分別和執著心的,自己做壞事還鍛煉別人,這真是無恥的自欺欺人之談。所以我們要慎重看他的行為是否端正,不可單聽他的一派狂言而信以為真。

大家要明白,我們修法為的是恢復我們的真性,親見我們的本性,親見本性後要時時刻刻在事境上鍛煉,除去自己的妄習。千萬不可心外取法,在氣脈和光明上著眼,須知我們的本性是個大光明藏,不是僅僅看到一點紅光、白光、黑光算數的,它是朗照十方的大光明,是十方淨土一時顯現的大光明,不是現在你們能得到的。現在你們第一須開悟見性,就是明白我們一念斷處,了了分明的是佛性,不是念頭起處是佛性,更不是親見念頭起是佛性。是看到念頭起,不跟他跑,一念斷處了了分明的是佛性,這點不要弄錯。還有不著相的念頭是起妙用。著相的念頭是妄想造業,這裡須分別清楚,不可含糊。今天暢曉無誤的告訴你們怎麼樣是見性成佛,怎麼樣是妄想,怎麼樣是妙用,給你們指點清楚,不要走到歧途上去。你們有了驗證魔正的方法,就不致於走錯路頭,受別人欺騙,不然給你們說魔法也不知道。希望你們大家好好用功。淨土宗也很好,一心念佛,生淨土很好;當下見性成佛,發願往生淨土,能夠上品上生更好。所以要一門深入,不要這條路走走,那條路走走,結果是一無所成。大家要一門深入好好用功,修法的時候一定要心念耳聞,下座的時候一定要行住坐臥時時觀照,斷除自己的妄習。著相就錯誤,千萬不要著相。珍重!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講於杭州寶成寺)




佛法修證心要

貳、禪海微瀾

  

一、開示悟入佛知見

世尊悲愍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相而不自知,迷於聲色,沉淪六道,出苦無期,乃降生於世,現身說法,以覺醒眾生迷夢,證此寂滅一心,出離苦海,而登覺岸。

但因眾生煩惱垢重,不敢頓示此靈妙一心。始於阿含會上且說人天十善,免墮三途。及後說無常、空苦、無我、四諦及十二因緣之法,令眾生權出三界,勉離生死。次說般若,以顯真空幻有,而破四乘偏空之執。

四十年後,佛將涅槃,方於法華會上,純談實相,直示一心,以顯平等佛性,三乘同歸,五性齊入,凡有心者皆可成佛,至此方盡世尊本懷,度生原意。

蓋此心體,本自靈明,廓徹周遍,靈融湛寂,如如無拘,凡聖一際,生佛等同。然迷之則生死無端,悟之則輪迴頓息。要在忘言以神會,絕慮而心通。故參禪行人貴起疑情,藉以隔斷迷情妄念而打開本來,親證自性也。

但參禪下手時,須先端正修因———以何為修,以何為歸。方針既明,宗旨既定,而後可以空其所得。蓋禪之一詞,係禪那之簡稱,其意為靜慮或思惟修,因行人心情不同,要求各別,修證亦各異。據圭峰宗密禪師【禪原序】云:「禪門有淺有深、階級殊等,依其修因證果之不同,約可分為五類:

帶異計,欣上厭下而修者,是外道禪。
正信因果,亦以欣厭心而修者,是凡夫禪。
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禪。
悟我法俱空所顯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禪(上四類皆有四色四空之異)。
若頓悟自心本來清淨,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唸唸修習,自然漸得百千三昧,達摩門下輾轉相傳者,是此禪也。」
由此看來,禪宗所傳之禪既為第五種,那麼,禪宗行人在未參話頭前,應先開佛知見,明白自己本具如來智慧與佛無異,而後抱定一則話頭,孜孜兀兀地參究,更由明眼宗師的善巧提示,方能打開本來,悟入禪知見。

【法華經】所尊貴的就是毫無隱秘的直示我們:「一切眾生本具與佛同樣靈明、微妙、圓滿、廓徹的寂滅心體。」以之修行,無不成就。故而該經最關緊要的精髓,即在開示悟入佛知見。歷代宗師為敦促學人用功,誘導行人省悟,輔助後人升進計,對此用功關鍵,皆各有微妙而明徹的宣揚、評唱,這在禪錄中實不少見。

清末,南京赤山發祖係當代臨濟宗大德,道風遠播,龍象鹹歸,一時知名之士,如月霞、楚泉等均慕名聚集會下隨師參究。一日,師上堂示眾云:「選佛場開英才現,各自道出真見來。這裡是選佛場,鍛煉龍象的,不是叫你們來吃閒飯、睡覺、打盹的。今天我要考考你們,看那個是個中豪傑,宗門英才。法華寶經全經的要旨在開示悟入佛知見,其中奧意,歷代祖師皆各出手眼,有層層入勝的開示與宣揚,確是如華似錦,美不勝收。大家讀了,無不敬仰讚嘆,獲益非淺。但那是各位祖師的,不是你們自己的。食人家的唾餘,住在文字、語句上,於悟道無益。今天我要你們各自從自己胸襟中流露出的說來,看誰具有真知灼見。」

發祖道罷,從籤筒中抽出一枝標有名字的竹籤點名云:「楚泉,(揚州高旻寺來果和尚的法祖)你先來說。開,怎麼開?」泉無語。祖責云:「你在這裡多日做什麼的!這樣參禪,簡直是鬧兒戲,唐喪光陰,如何有出頭之日?跪下參!」

祖命維那焚香,打止靜板,囑大家一起參,並說要個別考問的。

一枝香一會兒點完了,維那打板開靜。祖追問楚泉云:「怎麼開?」泉仍不能答。祖嘆云:「如是參禪,何時能了!」繼令跪參。

二枝香過,泉仍無語。祖不罷休。責云:「今天開不出,就叫你跪死在這裡!」逼令繼續跪參。可憐楚泉心急如焚,跪在那裡腳膝又痛,黃豆般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滴。看看第三枝香燒完,維那舉板打開靜,篤篤一響,楚泉忽然猛省,高聲道云:「有了有了,開出來了。」祖問云:「怎麼開?」泉應磬云:「開出本有。」祖逐一繼問云:「示漸?」泉云:「示出本無。」「悟什麼?』「悟無有無。」「怎麼入?」「入出無礙。」祖聞後,讚云:「好!這卷子交得爽麗,不逼你們,不肯用功。終日悠悠散散的,如何能了!今日不枉你跪了三枝香。」

祖於高興之餘,繼點月霞(月霞係常州天寧寺冶開大禪德的法子)云:「月霞,你試道看,怎麼開示悟入?」月霞不假思索,應聲云:「我借楚兄的四句答話用一用。」祖云:「怎麼借用?」霞云:「開出本有是理法界,事出本無是事法界、悟無有無乃理事無礙法界,入出無礙,係事事無礙法界。」祖大聲讚云:「好!比楚泉尢較些子。這裡不枉是選佛場,今天一下子選出了兩尊佛。」

正道,「不是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前賢不畏艱辛地用功,所以才有成就,我們也不可辜負自己,慇勤參究,精進不懈,方可不讓古人專美於前。今試就「開示悟入」四字,換為首尾各賦一頌,以饗讀者,不知尚符佛祖之意,勉為交卷否?

(一)開出無形面, 示作十界身, 悟在迷未了, 入魔亦無礙!

(二)要盡心花開, 方明無情示, 本來不迷悟, 識智何出入!

  



二、直指與參話頭

達摩西來傳佛心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未閱有參話頭之說。蓋禪乃涅槃妙心,正法眼藏,係人人本具的天真佛性,不因修得,不用求成。只因迷於聲色,忘失本真,造業受報方才沉淪六道。茍能醒悟一切聲色貨利皆如空花水月,無可追求,毅然放捨,毫無黏著,則不須修法,當下即可回復本真而歸家穩坐。因之,從上諸祖皆直接指示學人,令於言下悟去,不用鈍置學人繞路參話,唐喪光陰。

如問:「如何是佛?」則答曰:「即心是佛。」或問:「清談對面,非佛而何?」或曰:「我與汝道,恐你不信。」俟學人誠惶誠恐地道:「和尚誠語,學人焉敢不信!」則答曰:「即汝便是。」更或召喚學人,俟伊應諾,則指示曰:「即此是,別無他物」,或反下一問:「是什麼?」使學人返省而悟。

宗門諸祖上自釋迦文佛拈花,迦葉微笑印心,開斯雄邁古今獨樹一幟的教外別傳宗派後,下至唐宋以前的列聖先賢所有開示學人的語句、偈頌,莫不赤裸裸地直示學人以真心,從不教人做參話頭功夫。如寶志公道:「斯道本來現成,不用求,不用學,無你用心處,只當下一息便是。」又於【十二時歌】中末二句道:「未了之人聽一言,只這如今誰動囗?」說得多少親切明白。

善慧大士曰:「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物主,不逐四時凋。」另又直指云:「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大士心王銘,更是千古箴銘,其中道:「決定是有,不見其形;身內居停,面門出入,應物隨形,非去來今。」說得多少坦率、真切、痛快,大士真可謂『老婆心切』矣!

南嶽慧思曰:『道源不遠,性海非遙;但向己求,莫從他覓,覓即不得,得亦不真。」又曰:「頓悟心源開寶藏,隱顯通靈現真相;縱令逼塞滿虛空,看時不見微塵相;可笑物兮無比況,口吐明珠光晃晃。」又曰:「天不能蓋地不載,無去無來無障礙,無長無短無青黃,不在中間及內外,超群出眾太虛玄,指物傳心人不會。」古人直指傳心,可謂老婆心切矣,而人不會,良可哀也。

布袋和尚云:「只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又曰:「『吾有一軀佛,世人皆不識;不塑亦不裝,不雕亦不刻;無一滴灰泥,無一點彩色,人畫畫不成,賊偷偷不得。體相本自然,清淨非拂拭,雖然是一軀,分身千百億。」此諺說得如此爽快明白,使人一見了然無疑,還用參什麼話頭呢?

祖師禪就這麼直截了當,使人於言下大悟去,不用迂迴曲折地繞路做功夫。但這直下開示人見性,無修無證亦無得的法門,不僅禪宗如此,即密宗的高深密法———阿底約嘎,也不例外。他們開示學人:「應知佛與傳承諸上師及我心無別」;「見、定、行一切行持皆攝於心」;「一切染淨諸法統統在現前離垢、空明、豁朗的內證智———本覺或本性中完全具矣」;「不須用界智為入門而勤修,只悟此當前種種顯現皆我真心所化之相,無取無求,即超越勤修與因果』。這種種開示與禪師的說法無二無別,也是教人當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但他們不能一下手就習此法,須從四加行修起,慢慢地進入生起次第,修有相密,再漸漸地過度到圓滿次第,將有相化空,才能緩緩地與此法相應,其間不知要耽擱多少歲月,那能和禪宗一樣底直接了當,痛快徑捷!所以在一切修行的法門中,以禪宗為最簡便、最迅速、最圓頓的法門。吾人得之,真不知從何世修來這麼大的福根!

但到唐宋以後,人心漸劣,根性漸薄,不珍視直指之正理至言而崇尚玄奇之悄語僻詞;以為純正之語無甚奇特,不予謹奉遵守,以之綿密保任,長養聖胎從而圓正菩提正果,反致因鄙視而流落六道無有出期。就如紈褲子弟以祖傳家業非由艱苦經營得來,不知珍惜,揮霍無度,最終淪為餓殍一樣。祖師們於哀愍之餘,乃隨機一變直指為參話頭,將一則無義味、無理路的說話置於學人心頭,如吞栗棘蓬相似,令其吐不出,嚥不下;欲進不得,欲罷不能地生起大疑情,經一番苦參精研,於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時,忽然碰著磕著,如於十字街頭睹見阿爹相似,親證本來,方知佛本現成,勤苦追求,皆是騎驢覓驢,白費辛苦,曷勝冤屈!然非經此一番艱辛參究,本真何由得見?祖師用心亦良苦矣!

參話頭固須起大疑情,方能隔斷妄想、妄念,打破無明,從而親見本真,否則,即不起作用,參到驢年,亦無由開悟。此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也。但伶俐漢,實不須費多少手腳,吃多少辛苦,用若干年來參究。只於祖師們一句無理路話頭劈面摔來而自己無理可申,無言可答,無心可心時,回光一瞥;這諸念皆空,有一明明不空者而知諸念之空,這是什麼?即可以大悟矣!

祖師們的無義味無理路話頭,不是硬要你答出個道理來,而是要你於無言可說,一念不生時反省這「不會」的是誰?如問師:「如何是佛?」答曰:「東山水上行。」或曰:「燈籠緣壁上天台。」使你摸不著頭腦,逼你言語通斷,心行路絕,你此時雖然無念可生,但非如木石無知,只於這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回光一瞥:「這是阿誰?」則參禪事畢矣!

不能於斯悟者,參話頭起疑情,經多年的苦心孤詣,確能大徹大悟。但這還要明眼師家適當的鉗槌鍛煉,相機隨宜的提示和關鍵時刻恰到好處的點撥方能圓成。如一個人閉門造車般的盲參瞎練,就很難開悟了,如更疑情提不起,而在念話頭,那就更無望了。

降及近代,參禪同仁大都起不起疑情。如參「念佛是誰?」他們不在「誰」上著力參究,而在口裡念「念佛是誰?」這就失卻「參」的作用了,以致雖經多年用功而不能開悟。今日禪宗之所以衰微若此者,不皆由人才寥落,缺少真悟之士傳承弘揚,淪為「法卷傳法」之故歟?

念「念佛是誰?」還不如念阿彌陀佛。因為念阿彌陀佛,有佛力加持,將來可藉以往生西方淨土;念「念佛是誰」,既不能起疑情而開悟,也不得佛力加持而生西,除種一點善因外,恐怕別無收穫了。

現代參禪同仁既不能起疑情,又因工作關係,無法花二、三十年的時間來辛勤參究,倒不如倣傚古法直接指示學人見性的方法,為來參者開發自性,讓他們悟後綿密保任,勤除習氣,以臻圓滿,而造就廣大人才,振興聖教,或較為得計。

講到直指學人見性,定會遭到諸方的反對和責難。他們因久習於參話頭見性,總以為不經自己刻苦參究而悟得的,不是見性。所謂「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書上看來的,或經他人指授的都無用,一定要自己真參實究打開來的,方是真悟,方才得力。話是不錯,確實須自己做功夫,做到妄念消融,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殞,方為親證。但是現階段的禪和子疑情起不起,話頭參來無用,打不開來,見不著本性,才不得已為相應時節因緣而改古法為今用啊!

講到佛性、真心,其實以直示而一念回光薦得者,與苦參數十年薦得者,乃至與修心中心密法,以佛力加持而薦得者,卒無二樣,不過其中力用略有不同而已。一念回光薦得者力最薄,遇事不得力,常為事境所牽,作不得主;苦參數十年薦得者力最勝,以多走冤枉路故,腳勁充厚,遇事能運用自如,無有走著。但力薄者只要不得少為足,時時提高警惕,在行住坐臥處,日常動用中,精勤鍛煉,將曠劫多生的執著妄習漸漸除盡,也能上上升進而臻於圓滿成就,此本是古德指授教化後人之軌範。

關於參話頭,古德也並非沒有微詞。如廣慧璉禪師上堂示眾云:「佛法本來無事,從上諸聖儘是捏怪,說些微妙的奇言奧語,惑亂人心;後來教參話頭,更是強生枝節,壓良為賤,埋沒兒孫。更有雲門、趙州、德山等輩死不惺惺,一生受屈。老僧這裡即不然,即或釋迦老子出來,也貶向他方世界,教他絕路去。何以故,免得喪我兒孫。老僧與麼道,你等諸人作麼生會?若於這裡會者,豈不慶快!教你脫卻衣衫,作個瀟灑地衲僧在;若不會,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

這則說話,說得多少透徹、剿絕,那裡有我們商量用心處?我們大家只要安份守己,隨緣就活,不妄自舉心動念,節外生枝地亂起知解———要脫離生死,修行悟道,要成佛具智慧辯才、神通,要建立佛國淨土———當下即是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不用費什麼手腳即便恢復天真佛性,歸家穩坐,樂享太平。

於此可見,明心見性不是非參話頭不可的。即在唐宋時,諸大祖師也多有精要的直示。茲略舉數例如下:

永明壽禪師云:「自古佛祖心心相授,並無一法與人。只教你執定金剛王寶劍,斬斷一切所知、所見、所聞、所覺、所悟,只剩這赤條條、光裸裸,一塵不染,一絲不掛的,便大事了畢。」並作偈云:「化人問幻士,空谷答泉聲;欲會吾宗旨,泥牛水上行。」

真淨文云:「佛法至妙無二,但如實知自心,則究竟本來成佛。」有頌云:「佛性天真事,誰雲別有師?穿衣吃飯處,聲歐掉臂時,惟吾自心用,何嘗動所思,眾生皆平等,日用自多疑。」又云:「不擬心思量,一一天真,一一明妙,所以迷自心而眾生,悟自心即成佛。」

佛果云:「但只退步,愈退愈明,會不會愈有力量;異念才起,擬心才生,即猛然割斷,令不相續,則智慧洞然,步步踏實地,自然得大解脫。」

雲門云:「你諸人無端走來這裡覓什麼?老僧只管吃飯屙屎,別解作什麼?」又云:「學者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樂解脫。心外妄有禪道,安立奇特,妄生取捨,縱修行落外道、二乘、禪寂、斷見境界。」

大慧杲云:「至理忘言,時人不悉,強習他法,以為功能,不知自性是個微妙大解脫門,具足一切妙用,從古至今,無少欠缺。猶如日輪,遠近斯照,雖及眾色,不與一切和合,靈燭妙明,非假鍛煉。為不了故,取於物象,但如捏目,妄起空華,往自疲勞,若能返照,無第二人,舉措施為,無非實相。人每言自根鈍,試返照,看能知鈍者,還鈍也無?」又示汪彥章云:「吾生退屈,謂根性陋劣,更求入頭處,正是含元殿裡問長安在甚處耳。正提撕時是阿誰?能知根性陋劣底又是阿誰?求人頭處底又是阿誰?妙喜不避口業,分明為居士道破,只是個汪彥章,更無二個;只有一個汪彥章,更那裡得個提撕底,知根性陋劣底,求入頭處底來?當知皆汪彥章影子,並不干他汪彥章事。若是真個汪彥章,根性必不陋劣,必不求入頭處,但信得自家主人不及,並不消得許多勞攘。喜者已是老婆心切,更須下個註腳;人位即是汪彥章,信位即是知根性陋劣求入頭處底。若於正提撕話頭時,返思能提撕底,還是汪彥章否?到這裡間不容髮,若佇思停機,則被影子惑矣!」

諸如此類的坦率真誠、悲心為人,使人當下見性的直指明示,翻閱禪錄,真是指不勝出。一方面固是諸大祖師老婆心切,亳無保留地欲人同出苦海,共證真常;另一方面也可於此看出悟心證道不是非參話頭不可。我們只須於師家明示下,豁然省悟,深信不疑這能起功用的就是我人自己的本來面目,沒有什麼玄妙奇特,只要於行住坐臥間綿密保任,與自己的著相妄習作鬥爭,漸漸底將它除淨,即能臻於玄奧。

如或疑此直指明示的方法,學人語來恐不得力,也可另換手法,就學人來問時,用一句無理路的答話摜過去,逼得他無言可答,無理可申時,指他回光一瞥而親證本來。如問:「如何是佛?」答曰:「面向西看東。」學人聞後因無理可循,必然一呆,不知所措,即追問:「這無言可對的是誰?」他必更不會。再追問:「這眼目空動,欲言不得,欲罷不能的還是你自家的本來面目否?」學人於此必然有省,如再不會,可更進一步指示:「欲親見佛性,會取這<不會的>,別無其他!」我想,經這一番詳示,再不會,恐怕就不是吾道中人了。

這直指見性成道法門是一超直入的雄偉心法,他是誕生王子,不假外在功勛,所以不用習禪定和一切有相修法,誕生王子必定接位稱王;一切有為禪定修法,功夫自好,只是立功受獎的外國大臣,永遠不得為王。所以六祖說:「只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我們能確認這無知的靈知就是我們的真心、佛性,毫不懷疑,真是了不起的大事因緣,沒有福德的人是擔當不起的!

但是話要說回來,確認這尊貴無比的佛性後,不能荒唐放逸,以為到家無事,須嚴加保護,妥善長養,使其內不隨妄念流浪,外不為物境牽流,日就月將,漸臻圓滿,才得真實受用。否則,狂妄無羈,任其走著,則不無是處,非但生死依舊,而且未得謂得,也將沉淪惡趣,可不慎哉!

講到保任,原非難事,只是平日動盪慣了,易被妄念和物境牽流而忘卻保任,往往隨妄念流浪了好多轉;跟物境遷流了許多時,才猛然省悟,所以功夫不能成片。這保任功夫的難,就難在時時不忘記。古德云:「不怕念起,只怕覺遲。」絕非虛語。我們尚能提高警惕,集中心力觀牢心念起處,不隨之流轉;任何事物當前皆不黏染,不消三、五年,即能打成一片。

復次,「保任」功夫是由淺入深的兩部功夫,不是一回事。以「保」者,保護也;「任」者,放任也,做功夫先從保護下手,如嬰兒降生後,須妥善保養,以免滅亡一樣,等有為的保護功夫做到圓滿,在日常動用中毫無走著時,才能進入「任」字功夫,任其自由行動,要坐便坐,要行便行,毫無拘束,方能進入無為正位,更向上,渾化其無為之跡,無所謂無為不無為,鎮日如癡如呆,饑來吃飯,睏來打眠,方得真實受用。但如因做「保」字功夫時,用功過切,看得過緊,時間長了,呆如木雞,死而不化,則又非是。故做功夫有三難:一是認識本來,立穩腳跟,無所狐疑難:二是認識本來後,綿密保任不忘難;三是不死保護,活潑放任難。過此三者,則天上天下唯爾獨尊矣!

或問:「大慧杲禪師斥諸方靜坐觀心為默照邪禪。今子教人於直指見性後,綿密觀照,保護真心,豈不落入默照邪禪之例?」答曰:「大慧斥諸方為默照邪禪者,以諸方不知有———不識本性———只在那裡空坐,徒勞無益,更有落入死水、無記之虞,所以斥為邪禪。今我們大家先識本性,而後加以綿密保護,不是空保:是有主、知妙有的保,猶如有了孩子後加以養育的保,不是沒有孩子的空保,這和大慧斥責的邪禪截然不同,不可混為一談。」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在修法的途程上如此重要,就更突出了直指的重要性和關鍵性。

直指見性既如此重要,諸大祖師能為學人開發自性,令其當下悟者,而免迂迴曲折地多走彎路,真是功德太大了。禪門五宗的諸大祖師能為學人暢曉無疑地直示真心的代不乏人,但其中說得最直接痛快,令人聞後即能悟道的莫過臨濟祖師。他非但把如何是當人的佛性,這性在什麼處?說得一清二楚,而且把悟後如何做保任功夫以及功夫向上升進的歷程也用「三玄三要」亳無保留地表洩出來。不似他宗把說到嘴邊的關鍵話又嚥了回去,使人反而生疑,摸不著頭腦,這大概就是今日他宗皆絕響,唯臨濟尚能延續的原因吧!

臨濟祖師開示學人說我與諸佛不別者,乃認得這說法之人,聽法之人,他是無依的人,他是諸佛之母,諸佛皆從此出。又云:「豎起眉毛,挺起脊樑,露出巍巍堂堂這說法之人、聽法之人,便是活佛活祖。」又云:「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出入人之面門。」又云:「欲識此無位真人麼?即今說法、聽法者是。」又云:「人要求真正見解,不要求殊勝,殊勝自至。何以謂之真正見解?你四大色身不解說法聽法,脾胃肝膽不解說法聽法,虛空、物境不解說法聽法,是什麼解說法聽法?是你目前歷歷的勿一個形看孤明,是這個解說法聽法,若如是見,便得與佛祖不別。」又云:「你欲識佛祖麼?只你能聽法的便是,如信不及而向外求,設求得者,皆是文字名相,終不得他活佛活祖之意。」又云:「約山僧見處與世尊不別,每日多般用處欠少什麼?六道神光未曾間息,若能如是見得即是一生無事人。」又云:「你欲得生死去住自由,即今識取聽法的人,無形無相,無住處,活潑潑地應萬般設施用處,只是無處所,覓著轉遠,求之轉乖,號為秘密。....」

臨濟祖師見得真,說得苦,將說法、聽法的人反覆叮嚀囑咐學人的話,多不勝舉,總是要人當下信得及,識得透,才能了畢大事。我們後輩學子果能於斯識得本性的端倪,毫不懷疑地於行住坐臥中加以綿密保任,消盡妄習,圓證菩提,方不辜負臨濟公赤誠為人的本懷。

至於「三玄三要」更是臨濟公心詣。因他用心細密,親歷過來,說得清楚透徹。他說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一玄門須具三要,這三玄三要,我們要細細參透,方知由初悟,漸臻圓滿的玄奧。但歷來諸方對這三玄三要究竟是那三玄那三要呢?各執一詞,爭論不息,相持不下。如古塔主、洪覺范、張無盡等,有的說是藉此為塗毒鼓聲,一死便休;有的說是截斷眾流,壁立萬仞,偷心全死而悟本來;有的說似清涼寂滅幢等,惟古塔主獨排眾議,謂臨濟公既說三玄,應還他三玄,怎可以一語而概之,乃採集言句表彰三玄。但於中又止漏幾要,不無支離破碎之感。在此眾論紛紜,莫衷一是之際,汾陽昭禪師乃以一偈而概之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月菊花新。』他是臨濟公第五代孫,他說難分,誰敢再分。以是三玄三要之詣,塵封高閣,決無有再提起者。迨至清初天童密雲悟禪師的法嗣三峰禪師出世,進問乃師本宗初祖三玄三要的的旨,悟師以汾陽昭偈答之,三峰不肯,請師清楚明晰地指出三玄是那三玄?而且一玄有三要,三玄就應有九要,九要又是那九要?不可籠統顢頇地說一句事難分而作罷。因此引起師弟不睦,更因此爭論。清雍正帝目為犯上,阻止三峰語錄流通,焚燬其書,致今日無從查閱此公如何申述三玄三要之玄旨,誠為莫大的憾事!於茲無可奈何之際,謹就諸先賢關於三玄三要之論述,擇其適合為近代人用功之軌範者略錄之於後:

臨濟公說「一句中具三玄」。在要弄清三玄之前,先要明白這一句是那一句,不明白這一句又何從透三玄呢?原來這一句就是上面說的「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即今說法、聽法者是。」這一句最關緊要,是三玄三要的總綱,明白這一句,識得本來面目,才可往下談玄要———用功的過程,否則,如紙上談兵,空說無益。

所謂說法聽法的無位真人,即本來本真不因造作,不用修成而無依倚的本色道人也。我們現在能說法聽法的不是四大色體,乃各人目前歷歷孤明而無形相的「靈明妙覺」。我們會得這個「妙覺」,只為初悟,習氣未除,自救不了,需要歷境練心,上上升進方能與佛祖把手共行,所以臨濟公把這段歷進的途程分為三玄三要。

從這句說法聽法的無位真人上,因各人的根基和所悟的深淺不同,分為三玄,是哪三玄呢?第一是體中玄,第二意中玄,第三是句中玄。蓋從悟得的妙體上發而為之的大意,由意產生妙用拈出而為言句。臨濟公於每一玄,各有一句說話,今為讀者易於明瞭契入起見,將三句提示,顛倒過來,由淺入深的從第三句中玄開始分段略說如後:

(1)句中玄:『看取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裡頭人。』

這句話就是說我們看木偶戲,木頭人會動,全靠人在裡面抽線,教我們由此明白我們之所以能言能行全是佛性的作用,離開佛性,這個色體就如木頭一樣,不能動彈,藉此提示而明悟本來。但這只是初悟,執著習氣猶在,故此時自救不了。但在悟後,只要不放逸,不得少為足,精勤綿密地做保任功夫,即能除盡習氣而了斷生死,故這裡就功夫上進的程序分為三要:

初要,初悟時脫離諸相,識得本真,是為句中玄初段。

中要,既識本真,習氣猶在,即當綿密保護,不可稍懈。

上要,以自己保自己,則有想像光影,思欲離之,但功力不夠,猶不能忘。此時任你保護嚴密,但有相而不能忘,所以臨濟公說自救不了。

(2)意中玄:『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

斯道妙理難解至於不可以言解,斯真妙矣。既妙至無可言解,則起念來問者,豈不錯乎?即善問如無著菩薩者,至此亦無能措詞。蓋無為法門,其初已悟截流之機--即識得本來--入於正位,則群流--妄想--皆斷。漚和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滅和而成塊也。任你百千萬億有言說的問答漚塊,怎能負擔得起截斷泉流的大機大用?意思是任你百千問答,終歸有解,豈能如無解之妙解,一齊放下,無問無答當下即截斷眾流,而端坐證無為。這裡就功夫進度也分三要:

初要,接句中玄上要,因保任功夫綿密,能離卻想像光影,然猶有離在意中。

中要,功夫更加綿密,忘卻「離」字,遂入無為正位。身心輕要,受用無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今也變返照而為寂照,端拱無為,一無事道人而已。

上要,此時無所謂功夫,無功之功,其功甚大,即無為亦渾化其跡,無所謂無為矣。此時不求神通變化,而神通自來!到此地位已明兩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故臨濟公云:此句存得可以為人天師。

(3)體中玄:『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

此三要不是上面說的初、中、上三要,而是身、口、意三要。上面說的三要乃返本還原,自家大事了畢者;此三要乃印開心地--朱點--發百千萬陀羅尼,建立化門,起度生之妙用者。為度生故,身則外現威儀;口則隨機對答;意則智悲雙運。以此為印,開發心地,廣大無邊,凡一切料簡、與奪、權實、照用、賓主,不必擬議而自然歷歷分明。(試問:東西兩堂二僧同時出來下喝一聲,還分得出誰是主誰是賓否?)這裡也分三要:

初要,功夫妙到極處,則妙不能久炫其妙而返淡,此淡乃功夫妙到盡極處,返而為淡,不是未曾歷過意中之玄要而妄言淡者。淡如水,水無味,同愚人一樣,無識無知,穿衣吃飯而已。

中要,我們本體本來如此,今復如此,並無增加。斯理實非妙字能盡,惟淡字好,但大家一入淡則覺孤寂而飛走去,惟智者能安而樂之。淡雖無味,然無味中有一至味在。原來不是色,不是空,不是一,不是萬,不是凡,不是聖,不是境,不是物,不是有為,不是無為,不是亦不是,於行住坐臥,動靜酬酢往來之中而歷歷孤明,如朗月當頭,推之不去,攬之不來,總無絲毫接續斷滅,影響之相。

上要,至此難於開口措詞,世尊見文殊、迦葉白椎竟便下座,古來諸禪德至此便拂衣歸方丈。惟曹山禪師有一句話可用來明此上要。僧問曹山:「朗月當頭時如何?」山曰:「猶是階下漢。」僧曰:「請師接上階。」山曰:「月落時相見。」諸位讀者,月落後莫非即漆黑一團,不見光明了麼?非也,這是功夫到究竟處,渾化相忘,毫無痕跡,猶如吾人在空氣中而忘其為空氣也。此時如有人進問一句:「月落後作麼生相見?」我即向他禮拜了退。

可見我們做功夫到究竟地,一點影響也沒有,假如還執著神通變化,則失之遠矣!所以臨濟公說,到此地位可以為佛祖之師。這臨濟公直指人見性成道的三玄三要心法,自從汾陽昭說「事難分」後,後人大都不敢再分三玄三要的內容究竟是什麼玄要?只顢頇籠統地說一聲:「泥彈子」或「喝」一聲而掩飾過去。講到喝,如真透過三玄三要達到究竟地,這喝非但當得起三玄三要的最高點———「三要印開朱點窄」,即三世諸佛也為之喝退;如只籠統顢頇地「喝」,則張三李四那個不會喝,這喝值得什麼狗屎橛!

棒喝在禪宗的作用頗為廣博而微妙,德山棒,臨濟喝是響徹古今的宗門風範,不知有多少豪邁英俊之士於斯豁開正眼而歸家穩坐,可見其作用之微妙,有非言語所能表達者。茲舉一則「喝」的公案供養大眾,以略窺其微妙:

宋徽宗時,當朝太尉請諸山長老來家開無遮大會,當時禪宗的大德圓悟勤也在座,徽宗皇帝也著便衣來會隨喜。會間有華嚴座主提問道:「在我們教下講來要成佛須經三大阿僧祗劫,而禪宗則說一棒一喝即能證道,這和佛所說大相逕庭,不能使人無疑,今宗下大德在此,如一喝能透得賢首五教,則能使大家信服,棒喝確有此功效,如透不過五教,則所謂棒喝能使人成道者,便同魔說。敬請宗下大德來開示愚蒙。」

時圓悟以目視淨因成禪師,成會意,乃對大眾曰:此問題很簡單,不值前輩長老解答,由我少長老來試答。要透五教,先將五教的教義立明,以免下喝時混淆不清:

小乘教:小乘著有,以有法可修,有生死可了,有涅槃可證為義。
大乘始教:乃真空絕相之理法界,以一法不立,一塵不染為尚。
大乘終教:以非空非有為義,空有雙非,乃空有皆不住之事法界。
大乘頓教:以即空即有為義,空不礙有,有不礙空,乃空有雙運之理事無礙法界。
大乘圓教:以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圓融無礙為旨,乃佛祖心髓之事事無礙法界。
成舉罷問座主:「五教之義旨是否如此?」主曰:「如是如是。」成乃大喝一聲,問眾曰:「還聽見否?」眾曰:「聽見了。」成曰:「那麼是『有』了,可透小乘教。」歷久聲消,成問眾曰:「還聽見否?」眾曰:「不聽見。」成曰:「那麼是『空』了,能透大乘始教。」成進云:「現在無聲,剛剛有聲,是非空;剛才雖有而現在則無,是非有,這非有非無能透大乘終教了。再則,現在說空,因剛剛有才說空,如剛剛無有,現在無從說空。那麼,說空之時有在空;例此,因空才說有,如無空說什麼有?故說有之時空在有,這是相對相成的,這就是即空即有,即有即空,透得過大乘終教了。再說大乘圓教非有而非空,非空而非有者,我一喝不作一喝用,做一切事毫無去留、黏染,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著衣未嘗掛著一根絲;不動身心而日應萬緣,端拱無為而妙用恆沙;說無之時,周遍沙界,說有之時,纖毫不立,諸子百家,百工技藝,莫不如此,此大乘圓教圓融無礙之旨也。」大眾聞後,莫不信服讚嘆,徽宗在座也點頭不止。

這則公案啟示我們,舉凡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莫不是真心的妙用,只要我們於識得他後,不忘保任,時時處處在事境上磨煉,將舊習除盡,即能起大機大用,圓證菩提,正不必參無義味的話頭。但如習氣深厚,執著堅固的人,雖能識得這說法、聽法的人,但因定力不夠,看不見妄念起處,無從著手保護;於物境當前時,更無力轉換,就可擇一與自己習性相應的法門如數息、念佛、參話頭或修心中心法等,加上打座,增加定力,庶幾可於行住坐臥處不忘保任,而於最後圓成徹證之功矣。

  



三、高峰˙主人公在什麼處?

高峰妙禪師初參斷橋倫和尚,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即日夜不懈,不眠不休。後參雪巖欽和尚,欽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來?」師未及答話,即被打出。如是不知經過幾多次,師非但毫無怨忿之意,卻更虔誠參叩。(這在今人不用說經過多次棒打,即稍為語重一點,即心懷不滿,把腳底板給你看了。於此可見古人用功多麼懇切誠篤!這樣精誠專一的用功,那得不開悟、證道!吾等後輩小子對之,能不慚惶愧憾而奮起精進乎?)

師於參話次,偶於夢中憶斷橋倫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疑情頓發,三晝夜目不交睫。(參禪貴起疑情,疑情一發,籠罩全身,凝作一團,好消息即將至矣!)

一日適逢達摩祖師忌辰,隨眾往詣三塔諷經,偶抬頭,睹壁間五祖演和尚(臨濟宗楊歧會一支白雲端和尚嗣,圓悟勤和尚之師)遺像讚云:「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原來是這漢。」驀然省悟,打破拖死屍話頭。

悟後,詣南明,再謁欽和尚。欽一見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到這裡來?」師便喝!(悟後氣概便不凡。)欽拈棒(再勘過),師把住云:「今日打我不得。」(的是可兒。)欽曰:「為什麼打不得?」(蒼天蒼天,放過一著。)師拂袖便出(賴有這一著)。

翌日,欽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天下慈父心。)師曰:「狗舐熱油鐺。」(也知你欲進不能,欲退不得。)欽曰:「那裡學這虛頭來?」(你問阿誰?由和尚鈍置來。)師云:「正要和尚疑著。」(得理不讓人。)欽休去。(奈何伊不得,只索飲氣吞聲。)自是機鋒不讓。(天上天下,唯吾獨尊。)

一日,欽作尋常問話云:「日間浩浩時還作得主麼?」(垂釣千尺意在金鱗;好肉上挖瘡作麼?)師曰:「作得主。」(將謂將謂,原來原來。果然失卻定盤星。)欽進問云:「睡夢中作得主麼?」(雪上加霜,再犯不容!)師答云:「作得主。」(猶自不惺惺,腳根下泥深多少!)欽更問云:「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人公正在什麼處?」(請問和尚。不妨更加一槌!豈在別處。)師無語。(古佛過去久矣,早納敗闕了也。)欽囑曰:「從今日始,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但只饑來吃飯,睏來眠,才眠覺來,卻抖擻精神,問我這一覺主人公在什麼處安身立命?」(莫瞞人家男女好,「活」馬權作「死」馬醫。)

師乃奮志參究。自誓:「拼一生做個粥飯僧,決要這著子明白。」(不愧鬚眉,好男兒豈甘與草木同腐!)一日午睡,同宿友僧莽撞,推師枕落地,碰通一聲,師乃大徹。(已遲八刻!這僧莫非大悲菩薩現身麼?)(註:括號內係本文作者的著語。)

我們讀了這則公案,除了由衷的崇敬讚仰高峰祖師精誠不懈的參究精神與深徹的悟境外,同時也獲得了下述的珍貴啟示:

第一:如果我們真要超輪迴,了生死,參禪必須放捨一切,死心塌地抱定一則無義味話頭,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孜孜兀兀地日夜參究,方能打開本來,親證實相。絕不是懂得一些文字義理,會打兩句機鋒,下得幾句轉語或舞文弄墨地寫得幾首偈頌,就作為開悟的;更不是在色身強健,生活優裕時,過得輕鬆愉快,安祥自在,即是開悟。

第二:參禪必須起疑情,以疑情生起,方能遮斷妄念,蘊集爆發力。一旦時節因緣到來,如火藥碰到火星,頓時爆炸,當下打開玄關、識鎖,親見本真。否則,妄念不斷,無力爆發,徒喪光明。故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非虛語也。

第三:說得口頭禪與舞文弄墨的禪客,雖然一時看起來也不無禪味,但這只是暫時的假相,他們心中並非清空廓徹,眼前總有個物在;即使勉強靜心打坐,心中也隱隱地有個物在,光明始終不得透脫,如何能消融身、心、世界,而親證本來!既未親證本來,又如何能息卻心猿意馬而得泰然大定?所以一旦逆境來臨,平時說的那種安祥愉悅的心情,便不知飛向何處去了。

這種人不要說於睡夢中作不得主,便是於白天尋常日用中也作不得主;不要說於較難覺察的順境中不能做到泰然不動,無有絲毫移易,即是較易知曉的逆境來時,也不能不隨境流轉而忿怒怨瞞。尤其當病魔來侵時,更是無法抵禦而痛苦呻吟,萬般無奈。

大慧杲禪師呵斥此等禪客如藥水汞,遇火即飛,不得真實受用,又如何能了生死、出輪迴?故告誡我等後輩參禪務必真參實究,不可在言句義理邊討消息也。

第四:高峰禪師的前兩答:「作得主。」確是好功夫。是我輩後學做功夫的典範與榜樣。我們學佛修道,就是為了在生死岸頭做得主,不為業障所牽累而沉淪苦海。要做到這一點,就須於生時首先在白天日常動用中作得主,不為順逆境緣所遷移;不為喜怒哀樂之妄情轉換,而後方能於睡夢中作得主,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說什麼了生死呢?因為生死的根源,就是妄念不息,隨境攀緣呀!

就現階段的用功人說來,白天能作主,不為境緣所牽已是不易,何況更須於睡夢中作得主呢?睡夢是半昏迷,死時四大分散是大昏迷。假如半昏迷作不得主,大昏迷如何能做主而了生死呢?所以修心了道,出生死輪迴,必先於睡夢中作得主。但是任你慷慨豪放,意氣風發之士,白天縱能於順逆境緣上既無牽掛也無瞋愛,但於睡夢中往往情不自禁地為夢魔所攝而隨之流轉。今高峰禪師能於睡夢中作得主,不為夢魔所牽,這是何等定功!不經出幾番大汗的苦苦參究,何能致此?修心人功夫做到這步田地,確是不易!我等如何能不欽仰讚嘆!

反觀現在做功夫的人,大都不肯腳踏實地的孜孜參究,而是避重就輕地在文字義理上作道理會,或是向他人口邊討消息。領會得一些相似的道理後,便舞文弄墨地寫文章,作偈頌,下轉語,以為徹悟證道了。其實這只是食他人的殘羹餿飯,非干己事,於生死岸頭絲毫做不得主。出言吐語,寫文作頌,要從自己胸襟中流露出來,方能蓋天蓋地。

有些人做功夫時,偶爾得了一點定境,例如:色身長大、飛空,呼吸中斷,進入胎息狀態,或是發了某種神通,便認為已經證道成聖了。其實這僅是禪定中顯現的一些幻境,離證道還遠在。在禪定中任何境界都不能著,一著便停滯不前,尤其是發了某些神通,更不能沾沾自喜,以為有得,一有得意,非但不能證道,入魔大有份在!【楞嚴經】說的五十種陰魔,就是說這種虛幻過程,是障道的陰魔,修道人千萬不能著,似免誤入歧途而墮魔外。

有些狂妄人引用【心經】與【金剛經】的話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境相,既皆虛幻不實,不可得,那麼,管它順、逆、美、惡,我只無心應之,不為所牽即得,何用參禪、念佛?假如有禪可參、有佛可念,豈不妄上加妄?這些話語,看來未嘗不是,但是一旦碰到逆境或遭一場意外事故,便雞飛蛋打一場空了。

也有些人誤以為一悟便了,初破本參,便以為到家,不再勤於觀照,歷境練心,以致習氣依舊,狂妄傲慢,不得真實受用。到頭來,落得個悟後迷,仍隨生死流浪,寧不冤苦?

更有些人誤聽人言,以神通來驗證開悟與否。當功夫得力,恰到好處,忽然身心世界化空、粉碎而靈明不昧,了了分明時,因不見神通玄妙,不知這是什麼而誤以為不是自己本命元辰,匆匆滑過,豈不可惜!自己既錯過了這千鈞一髮之機,貽誤了本身,又以此來否定他人,此誠自作孽不可活者也。古德嘗嘆息云:「只為親切甚,轉令薦得遲!」良可慨也。

今天我們把這則公案錄供大家參考,就是希望大家從中吸取教訓,知所改進,努力向上,真實證取,以免虛度光陰,錯過一生。

我們在學習、讚仰了公案中主人公的為道精誠和深厚的功力後,還要進一步將公案的精微處與為道的關鍵來和大家探討一下,俾大家深明宗下的宗旨,直下窮源,不為半途的功夫所誤,方不負古人的深心。

高峰祖師的前二答:「作得主」確是好功夫,非一般禪和子所能企及,但就宗下「頓悟」的立場細詳起來,不免遜色,茲將其幽微處略述如下:

禪宗是直下見性頓悟成佛的,不是次第漸修的法門。古德嘗云:「等妙二覺猶是它提草鞋漢。」等妙二覺也不屑一顧,遑論等妙二覺以下呢?所以宗下不許有個中間過程,不能夾雜一點功夫痕跡。

禪———正法眼藏,涅槃妙心———是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淨裸裸、赤灑灑的。既無相對的客觀物境,也無主觀能見能聞的人,更有誰來作誰的主呢?雪巖欽和尚在前二問:「誰與你拖死屍來!」與「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勘不破高峰後,故作尋常說話以釣高峰,看他是否已經剿絕至無功用地。哪知高峰腳根未穩,一釣即上鉤,答云:「作得主。」這不是有落處、有相對的主客了嗎?這和淨裸裸的禪就不相應了。這答話在宗下說來是「傷鋒犯手,不剿絕。」這樣就捆了自己的手腳。迨至第二次答作得主,更把自己渾身捆了個結實,動彈不得了。到第三次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就只好嚥氣吞聲,死於句下了。

等到後來時機成熟,枕子落地,徹底打脫,始如夢方醒,主人公原來不在別處。舉凡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不是主人公之顯現:鳥語花香,鶯歌燕舞,無不是主人公之妙用!有什麼主不主,更有什麼作不作?前所答者,豈不狼籍不堪?!

最後,就雪巖之問另作三答,以饗同參,並藉作與高峰禪師相見之禮:


問:白天作得主麼?
答:饑來吃飯睏來睡。

問:睡夢中作得主麼?
答:朝陽升起月含山。

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
答:太虛飲光消契闊;風搖淺碧柳絲輕。
  



四、物我不二

僧問大隨禪師(溈山靈佑禪師法嗣):「大千壞時,法身壞不壞?」隨曰:「法身也壞。」此語疑煞天下人。但投子青禪師聞之,便裝香作禮,稱大隨乃古佛出世。

法身真如妙體乃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變不易,亙古常青之妙體,如何隨大千世間壞時而毀滅?此語與佛所說大相逕庭,莫非錯下名言,淆惑世人,要落金剛地獄麼?但如真錯了,投子青是大禪德,為什麼要裝香作禮,讚他是古佛再世呢?

原來所謂世間者,不論什麼事物,都是我們廣大眾生的佛性--法身--所變化顯現,離開法身,什麼也沒有。【法華經】說:「是法住法位,世界相常住。」就是說世間的一切事物,無一不是依法身顯現而建立的。以「是法」就是不論什麼事物,而「法位」就是一真法界,也就是說世間相就是法身,法身就是世間相。

我們知道,理以事顯,事以理成,理和事是分不開的。理事既無可分,所以經云:「性相不二、心境一體。」心--法身既然常住不壞,那麼,世間相也就自然常住了。

從世間相的表面上看,似乎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不久長的,但事物的本體實無壞滅,不過在這邊壞了,到那邊又生了,搬了一個場而已。蘇東坡先生在赤壁賦中說:「不觀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率莫消長也。自其變者觀之,則天地曾不可一瞬;自其不變者觀之,則萬物與吾皆無盡也。」他假水和月說明萬物的假相在變化而實體未嘗變易。同時又進一步說明心情不豁達執假相的人,看世間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的,而開朗明智之士識得事物與眾生一致的真體,就知道天地間的一切一切皆是長住不變的了。

肇法師在【物不遷論】中也舉數例詳論了事物毫無變遷的真理,就不一一舉例,請諸仁自己去檢閱吧!

事物之所以不變遷,不消滅的,究其實際,就在顯現、建立這些事物的根本--法身--是法爾不生不滅,亙古常存的。

今僧問:「大千壞時法身也壞了嗎?」大千若真個壞了,法身豈不也壞了嗎?問話之僧因不明物我不二之理而有此問。大隨乃大手筆宗師,不和你說長道短,大談佛理,只順其語脈上下搭,叫你知痛覺癢,於心念不行處,驀然回首,敝見本性。乃隨聲答曰:「法身也壞。」這一答大有雷霆萬鈞之重,因盡人皆知法身是不生不滅,不變不易的,怎麼說法身也壞呢?難道是醉漢說胡話嗎?但大隨是當代大德呀,怎麼如是說呢?這一突如其來的雷震,就將學人平時義解、妄想全盤震落。在這急如閃電的一念不生的剎那,這僧如皮下有血,即將於斯得個消息去歸家穩坐。

禪師家答話有正說,有直指,有旁敲,有反激等等不同的手法。其目的不外使來問者於言下知機,語端省悟。故皆就來者之機,施以適宜的指示或惡辣的鉗錘,以剿絕學人黏縛而親證本來,此即宗下所謂大機大用也。

如嚴陽尊者參趙州問:「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曰:「放下著。」尊者曰:「即是一物不將來,放下個什麼?」州曰:「放不下,擔起去。」尊者言下大悟。

這「擔起去」一語常常使人發生爭論,有人說擔起去是反激法,你不知過錯,放不下就讓你挑著走,從而使你反省,沒東西不用挑,挑著走還是有東西逼你認識放不下的東西,放下而開悟;有的說擔起去是呵斥句,你問一物不將來時如何?你心中明明有一個「一物不將來」在,這等於心中還有個「空」在,有個空,還是有住,應該放下,空也不住才是。你強調「放下個什麼?」不認帳,就澆你一盆惡水,呵斥你,擔起去!這等於雲際參南泉,雖累經開示而不開悟,南泉呵斥曰:「去!你不會我話。」一樣,叫他言下知痛,回頭自薦也。更有人說:「這是直指法。」本性空靈,一絲不掛,一 塵不染,這一物不將來正是本性顯現時。這個心無可心,放無可放的正是當人安身立命處,故叫他擔起去,也就是囑咐他當仁不讓,當下承當也。所以嚴陽尊者當下大悟。這三種說法各說各有理,各不相讓,各有千秋,真是一點水墨三處成龍。但依拙見,反激也好,呵斥也好,直指也好,會得的自可橫弄豎拈皆成妙諦,但如認著個「一物不將來」,有個空境在,則失之遠矣。

大隨答此僧之問,欲其在已明白的常理上反省其未明之事理。因學佛者,人人都知道佛說法身常住不壞,今聞「法身也壞」之說與佛相違,何能接受?這就逼令其生疑。在他欲進不能,欲罷不得之際,驀然冷灰爆豆,猛省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全身,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大千原於法身共一體,從不相離,大千若壞,法身豈不也壞!但法身是亙古常存永不敗壞的,那麼,大千也不壞了,使此僧從反面證得真理。一言之下使人悟得法華真諦,大隨真是獅子兒,接人之手段微妙如此,真令人景仰讚嘆之至。

古德頌法華世間相常住云:

「世間相常住,黃雁啼綠樹;真個可憐生,動者便飛去!」

我們的法身就是這麼瑰麗瀟灑,是無物不具,無所不知的。但這無盡的、艷麗的風光,是無法將它描繪出來的。正如禪師家所說:「好個風流畫不成!」今這位大禪德僅淡淡地用了「黃雁啼綠樹」,就將這一派無盡風流的美麗春光,全盤勾勒出來,真不愧是畫龍點睛之筆。

我們用功修法識得這無限美好風光,初見本性後務須善於保任,時時處處觀照,外不為事境所牽,內不被見聞覺知所染,時時空淨無住,萬萬不可輕狂,以為到家了事。須知初見本性只如初生嬰兒,不能自立起用,須在境上磨練,勤除舊習,保養聖胎,迨其成長方能起用。否則,狂妄放縱,即將夭折於襁褓中。所以此頌於「黃雁啼綠樹」後接下來就說:「真個可憐生,動著便飛去。」你不妥善保護,狂妄亂動,雖然已初見本性也將落個悟後迷。

有人問,學佛者於修法外,是否還須習氣功以補助之?我曾賦一頌。其中也曾談到悟後保任的問題,今錄之如下:

心地法門誕生王,豈假氣功助鋒鋩!
心外取法求有得,徒自辛勞落空亡。
根塵脫處自性現,綿密保任莫輕忘;
立定腳跟毋偏頗,一無所求道真常。

大隨禪師答此僧問,是令其反躬自窮而悟「物我不二」之理,大師若不徹悟性相一體焉能順其言脈下搭,輕令此僧言下知歸。故投子青裝香作禮,而稱其為古佛再世也。

禪師家如功夫未到「物我不二」之地,出言吐語難免不鬧笑話。 茲舉一例:

昔禪者馮濟川見明月庵壁間畫一髑髏,乃於旁題一頌云:

「屍在這裡,其人何在?乃知一靈,不居皮袋。」

觀其頌彼只悟常理色身不是真我,性靈乃真我,性靈是常住不滅,可以離開肉體自由來去,不為肉體所拘的。所以說:「乃知一靈,不居皮袋。」尚未悟物我不二,性相一體之秘。大慧杲禪師來庵,見之不肯,另作一頌云:

「即此形骸,即是其人;,一靈皮袋,皮袋一靈。」

真悟道人,深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無自他之分,物我之隔,故宗下常言「拈一莖草作丈六金身」,即此意也。

同樣一個案例,在悟道人指授下,風光即迥不相同。昔裴休相國隨侍黃檗禪師次,見壁間達摩大師像,問禪師曰:「像在這裡,人今何在?」師召裴休曰:「裴休。」休應諾。師曰:「不在別處。」休當下有省。在明眼大師指授下悟來多少慶快!此參禪所以貴有明師指授也。

從此可知悟道就是悟「物我不二」,如果尚存向外馳求之意,希望有得之心,常在揣摩法身如何才是,擬度報身、化身如何獲得,那就還在弄影,未曾真悟本來,不名道人。不見臨濟祖師道:「你一念清淨心光,是你屋裡法身佛:一念無分別心光,是你屋裡報身佛;一念無差別心光,是你屋裡化身佛。在教家論此三身為極則,在山僧見處則不然,此三種是名言,亦是三種依明,都是光影。大德,你且認取弄影的「人」,是諸佛之本源。識得此人,一切處是你歸捨處。」可見三身人人本具,清淨無染就是法身;光明朗照就是報身;事物變現無著就是化身,不須擬摸求取,只於識得本有後,息妄除習,念念不忘此真人便是佛祖。

憨山大師云:「般若所以收功之速者,以人人本具此心光也。」圭峰大師云:「真理可以頓達,惟多生積習難以卒除,長鬚覺察,損之又損,方能圓證。」可見悟道不難,難在悟後不忘保任耳。今人聰明有餘,老實不足。嘗見已悟本有之人,以習氣重故,往往為境所奪,隨妄念流浪而不知止,以致功夫不能上進,落得個半青半黃或者悟後迷的下場,誠可哀也。其未悟者固無論矣,已悟之人不知唸唸歸真,嚴密保護,任其流浪沉淪,不亦冤乎?

吾人苟能於悟後念念不忘照顧此無位真人,如【彌陀經】所說專心致志念佛一樣,若一日,若二日乃至七日唸唸相續不忘地保護本真,則智慧日生,何況一年二年,必然打成一片。

綜上所述,我們只要不畏艱難,不怕路遙,端正觀念,精進修習,識得此離念的靈知便是我人的本來面目,然後嚴加保護,在事境上不懈地鍛煉,勤除妄習,則會萬物歸自己,親證物我不二的圓滿聖果,絕非難事。諺云:「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既然不論什麼難事,只要肯攀登的有心人皆能成辦,那麼,彼丈夫,我亦丈夫;彼能成,我亦能成,何畏患之有哉?請與諸仁共勉。

  



五、眼處聞聲始得知

洞山良價祖師於悟得無情說法後,作頌云:「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始得知。」這是他明悟了無說之說的微妙,豁開了正眼,流露出來的慶快心聲。原本斯道是無言可說、無話可表的無限風流奇特的韻事,一落言詮,便成窠臼,而非本來面目了。所以古德嘗說:「若問此事,父母所生口,終不向你道。」或云:「欲會斯道,須向『言語道斷,心行路絕』外薦。」或又云:「向上一著,千聖不傳。」等等。總之,斯道是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至理。

究實講來,非但出世悟道之大事無可言傳,即世俗之事往往到了微妙處亦莫可言宣,只可心領神會。「此時無聲勝有聲」即是描繪此種微妙境界。

說法、開示只好旁敲側擊,烘雲托月略示端倪,無法將真心全盤描繪出來給人看。因此物無可比擬,說似一物即不中,無法開口,不然,怎麼說「向上一著,千聖不傳」呢?難道學佛修道也保守秘密,像世人的祖傳祕方一樣,秘不傳人,任其淹滅嗎?假如真這樣,釋迦文佛也無須從兜率下生,現身說法了。但到這關鍵時刻,要接引人又無可言表。怎麼辦呢?祖師們有一著絕妙的活,拂袖歸方丈,微露一線風光,以讓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英俊漢子從這裡悟去。

這無聲之說確實勝似有聲,昔傅大士為梁武帝講【金剛經】,升座後,以戒尺揮案一下,便下座歸方丈。寶志公在側云:「大士講經竟。」請看,多少神俊俐落!這金剛般若豈是言語講得清的。又如須菩提洞中宴坐,釋提恆因雨花供養,須菩提問:「阿誰為我雨花?」帝釋云:「我敬尊者善說般若,故雨花為供。」須菩提云:「我未嘗說法。」帝釋云:「你無說,我無聞,斯真般若精髓。」可見無說無聞乃正說正聞也。

學者讀了「眼處聞聲始得知」這首頌,往往誤會以為要能眼處聞聲,鬚髮神通始得,就像現在做氣功的人,有特異功能,耳朵能看字,眼睛能聞聲一樣,六根能互用了,才能聽見無情說的法。殊不知無情說法是無說而說,不是有個微細的聲音,等你不用耳朵聽,用眼睛也能聞時,才能聽見的。

這無情說法是觸景生慧,心領神會,無聞而聞的一種心開意解的微妙神境,正不須等你發了神通才能聽見它的法音。 比如我們早上看見開得無比艷麗的鮮花,到晚上萎謝了,就明白人事的無常;看見月亮時圓時缺而月體實無盈虧,就反省人身與萬物,假相雖有生滅、消失,而本體實無來去、增損;又比如世俗間的「楚潤而雨,月暈而風」見微知著的經驗之談,又何嘗要發神通而後才能知道呢?

但從另一方面看來,我們能觸景生情,舉一反三未嘗不是神通妙用,因為我們一舉手、一投足,乃至穿衣吃飯,屙屎放尿,無一不是當人本性的神用,離開本性,這個世界就毫無生氣,什麼亦動不了。所以龐居士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這不是一切舉措與諸思想言論,俱是神通妙用的明確寫照嗎?

由此看來,所謂神通就是神用無阻,不住著在物境上,為事物遮隔阻斷,而隨緣應用無礙,是人人本具的功德,是極稀鬆平常的事,沒有什麼希奇神妙,不必大驚小怪,更不消執著追求。

當然,我們經過勤苦鍛煉,除盡物慾的蓋障,是可以發揮超長的神用的,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微細聲音。如達摩大師聞蟻行如雷鳴;道信禪師度牛頭融時,雖然睡得鼾聲如雷,卻聽見懶融禪師身上的二個白虱打架,一個跌在地上跌斷了腿呼痛,而不倒單未睡覺的懶融卻無聞。這種神通看來希奇,確實引人神往,但這是人人本具的功能,不是從外追求得來的。我們只要息妄歸真,於識得本性後加以綿密保任,不隨念走,不跟境流,漏盡煩惱,恢復本性光明,即能六通齊發,若未悟本真,向外求取,徒勞神思,決不可得。即或得之,著相住境,皆是蘊魔,非但不能成聖,著魔倒有份在。

仰山禪師云:「我今分明向汝說,切莫湊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聖末邊事,如今只要識心達性,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時日後自具足在。若未得本,總將情學他,向外馳求,亦不能得,得亦不真。」這話說得真是對,為道者金玉良言。

嘗見某些自以為得神通者,不經多時,所謂神通不知到哪裡去了,能看見的看不見了;能聽見或先知的也聽不見或不知道了。有的因用某種起用的密法求得來的神通,因心未空故,乍見某種恐怖形相嚇得魂不附體而發了精神病;有的因先知某種劫難將發生而身心不安,精神不寧生了大病,並於臨命終時什麼亦不知不曉,糊里糊塗地隨業流向惡道去了;更有的因鬼、神或精靈附體,發了些所謂的神通,給人家冶病、看風水、算命什麼的,不多時便精神錯亂嗚呼哀哉了。

我說這些話不是嚇唬大家,實因見得多了,不忍讓後進者步入歧途,修道不成,反貽禍患,所以大聲疾呼,希望大家真誠修道,勿求神通。要發神通,須於明心見性後更在日用中精勤磨煉,將妄習消盡,先證漏盡通,然後啟發五神通,那才是真正證得的本性本具的神通:那才是永遠不會消亡亙古常存不變的神通。這是【大日經】說的修行正路,學者千萬不要滑口讀過。

在修行途中除了上述的不能著神通以求外,還有許多常見的誤解,今擇其要略述於後:

(1)重奇特玄妙不重正知見。

時人學佛往往只循顛倒見,不重正知見,所以成就者少。大慧杲禪師云:「學人如問:『如何是佛?』答他:『即心即佛。』卻以為尋常,不予重視。及至問:『如何是佛?』云:『燈籠緣壁上天台』。便道是『奇特』。豈不是循顛倒?」於此可見古人已啟重奇特玄妙之端,難怪近時人更倍加趨重玄妙。你如叫他端坐參禪或念佛,他便以為枯躁無味,無甚玄妙而不修;如教他修個天眼通或他心通等法,則欣然從命,樂予接受。殊不知這只是引人入歧途而不能了生死的幻術依通,習之唐喪光陰,毫無實益,弄得不好還要造業受報。但時人趨之若騖,惟恐不得其傳。此所以步人歧途而不自知,視尋常正知見如糞土,塞自悟門而不得入佛知見之大病也。

(2)著死空,以為空而不動是道,不識這鎮日起作用的是真性。

不用功的人勿論,真肯用功者往往著空相,以為空而不動是道而不知斯道重在識得本來,不著相,不為境轉而能活潑潑地起用方得真實受用。

如:雲際參南泉問:「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裡親收得。如何是如來藏?」泉曰:「與汝往來者是。」(意即妄念來去不停之處也)際曰:「不往來者如何?」(意指空而不動也)泉曰:「亦是。」際進問曰:「如何是珠?」(此問是正著)泉召曰:「雲際。」際應諾(急須在此處著眼,這應諾的是誰?),而不識。(可惜許,這漢竟懵然錯過。)泉呵曰:「去!汝不會我語!」

由此可見,只空而不識本來者只是金而非寶珠。欲得真實受用,須於識得本來後綿密保任,除盡舊習,方能漸臻玄奧。常住空中只能練成土木金石般的死水一潭,是病非道。故真明心見性者絕不常住死空也。

(3)一念不生常默在定。

一般人總以為明心見性的人,是時時一念不生地住在默然空中的,否則,即不名開悟。其實發明心性即為大總持,能起一切妙用而無所不具。若一念不生的守住空境,不能活潑潑見之於用,即死在空相上,非但不能得真實受用,也無從徹見全身。

昔有一會和尚曾參南泉來,有僧問:「和尚見南泉後如何?」會默然。僧又進問云:「和尚未見南泉前怎麼生?」會曰:「不可更別有也。」觀此語會和尚尚著在默然空裡。所以玄沙和尚說他:「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是入未為真,百盡桿頭更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斯道須淨裸裸、赤灑灑:縱橫自在、與奪無拘;一絲不掛、一塵不染;定亦得、動亦得:行住坐臥無可無不可,方是真證悟。

(4)背誦佛經積累功德以求開悟。

有很多學佛者因見佛說誦經功德不可思議,乃著功德相以多誦為貴而不參究其中奧意。以為誦得愈多功德愈大,乃至能倒背順背,功德愈不可思議,這樣積累功德即可開悟。殊不知這樣誦而不知其意,只如鸚鵡學舌,何能打開心扉,親見佛性?

大愚芝和尚聞有僧日誦【金剛經】百部,乃令侍者請至問曰:「聞你日誦【金剛經】百部否?」僧云:「是。」芝曰:「汝可曾參經意?」僧云:「不曾。」芝曰:「汝但日通一部,參究佛意,若一句下悟去,如飲海水一滴,便知百川之味。」僧如教。一日誦至「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處,驀然有省。可見誦經須參究佛意方有入處,只貪功德,多多益善,只植善因,種福田而無真實成佛之功德也。

(5)貴機鋒敏捷不重真實行履。

時人都以為開悟人一定機鋒敏捷,若應機稍遲,定未悟道。其實這和開悟後未發神通須待除習一樣,不是衡量道人悟與未悟的一定標準。如寶峰元首座,有道之士也,答話機鋒遲鈍。洪覺范號為『元五斗』。蓋開口答話,須待炊得五斗米熟,方答得一轉語。

大慧杲云:「修道者不必有機鋒方為開悟。昔雲蓋智和尚道眼明白。因太守入山憩談空亭,問:『如何是空亭?』智云:『只是個談空亭。』太守不喜,另舉問本禪師。本云:『只將亭說法,何用口談空。』太守乃喜,迂本住雲蓋。若論道,以本較智,則大遠在,乃知真實事不可以機鋒取。」可見說得口滑者未必皆真悟道人也。

總之,吾人修道貴見地純正,死心塌地真實參究不可稍存僥倖之心,走捷徑而誤入旁門,搞神通而錯投魔道;更不可誤聽匪言惑亂本性,塞自悟門而唐喪光明,錯過一生。

關於無情說法,固須眼處聞聲始得知,即宗下大德無聲之直指,學人也未嘗不須眼處聞聲也。例如:天龍豎指,俱胝會得一指頭禪;龍潭吹燭,德山省悟;鳥巢吹毛,侍者得旨。這豈不與因無情無聲之說,而省悟無二無別麼?蓋所謂有情無情與有聲無聲者,乃吾人之妄情分別也。吾人因無明故,持取色身四大為我,遺棄其餘為器世間,判為無情。殊不知這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一非我,苟功夫得力,妄情消融,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殞,則真心無所不偏,那裡還有有情無情之分與有聲無聲之別?就世俗講,吾人一旦捨報,離開色體,這色殼豈不也和木石一樣變成無情了嗎?所以我們只要不妄執分別,有情無情就融為一體;有聲無聲化作一團,無彼此之分了。經云:「有情無情同圓種智。」即此之謂也。有情無情和有聲無聲既無分,也就不存在眼聞耳聞之別了。這一點會通了,眼處聞聲,毫無神奇可言,正不須發神通而後得知也。

說到神通,耳處聞聲也未嘗不是神通,因耳朵能聞聲全是真心的作用,離開真心什麼也聽不見。現代科學家也明白了一點不是耳朵所聞的道理。他們說,眼睛不能見,耳朵不能聞,我們之所以能見、能聞,全是大腦的作用,大腦一有病,眼就不能見,耳就不能聞了。他們把能見能聞的功能歸之於大腦已較常人進了一步,但還不完全正確。因為大腦神經只如電網,要起作用還需通電,電不通,電網雖密佈也不起作用,這電就是我們的真心呀!所以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莫不是真心的妙用。我們整天在妙用之中而不自知,反向別處另求妙用,豈不愚癡之甚?宗下大德嘗云:「坐在飯籮邊而餓殺人無數。」良可慨也。

再進一步說,假如在問法聞法的緊要關頭,心有所住,智有所隔,雖經明眼宗師親切指示,何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剎那而默契妙語,明見本性?故此耳聞雖非神通而又非不神通;非不神通而又不著神通,斯真正神通也。但因此種真正神通皆人人能辦到的,大家反倒以為稀鬆平常不以為奇了。至若非一般人所能者,以少見多怪故,視為神奇,執為神通。其實也是人人皆具的,只以妄情所隔,五欲所蓋,不能顯發而已。我們茍能如上所說,通身放下,在行住坐臥處時時迴光返照,一念熏修,則墮破生死情關,放大光明,現大神通非難事也。正是:

無情說法無可議,眼外聞聲亦非奇,
穿衣吃飯尋常事,皆我神用莫狐疑,
無說有聞皆不著,隨緣任運自得宜。

  



六、大機大用

學佛原為得真實受用,瀟酒自在,起大機大用,利益群倫。不是為了求神通玄妙,炫耀自己;更不是死坐在黑山背後,常住滅盡定中如木石一般不動的。

講到大機大用,人們往往要想到神通玄妙上去,而不知大機大用就在尋常,這非但現在的初心佛子不知,即昔鳥巢禪師的侍者亦不明此機用,而怨禪師不為開示法要,擬辭別他往,對禪師說:「往不蒙和尚慈悲開示法要,今擬告辭他往。」禪師曰:「我要喫茶,你拿茶來我飲;我要吃飯,你拿飯來我吃,這不是佛法麼?」侍者恍然有省———原來這飲茶、吃飯與拿茶、取飯的就是我人佛性的機用。可見,要會佛法的大機大用即在這極尋常的應酬、談笑中。我要茶,你拿茶來這是大機;你拿茶來,我接而飲之這是大用。同樣,你拿飯來我接而食之,與其它的一切日用都是大機大用。所謂真實佛法,即在尋常日用中。假使我要茶,你拿飯來,我要飯,你拿茶來,這就亂了套,非但不是大機大用的佛法,連世法亦不如了。

馬祖大師在禪林中,是最為人稱道大機大用的大宗師,試看他與百丈師弟間的機用接引便可略見一斑。一日,百丈隨侍馬祖遊山次,祖見一群大雁飛來,舉手指問百丈曰:「這是什麼?」丈舉首一看,答曰:「大雁。」(可惜許當面錯過),祖見其見指不見月,著在境上,待大雁飛過,更問曰:「大雁呢?」丈舉首不見大雁,乃曰:「飛過去了!」(猶自不惺惺。)祖見丈一味著境黏心,不會其機,錯認定盤星,不識其用,乃更施妙手,扭捏其鼻孔進問曰:「飛過去了沒有?」丈負痛出聲:「方悟祖之機用。」原來祖指東而問西,是教其識得這舉手指物的是誰,而就路還家,非祖連大雁亦不識也。更於負痛處逼問:「飛過去了沒有?」乃知這知痛知癢的本性不動不搖、不來不去,沒有過去未來的,因而於痛下有悟。

丈一日侍馬祖立次,祖目視床角上掛的拂子,丈問曰:「即此用離此用。」蓋丈於初悟後已會當即則即,當離則離,以此探問於祖。看他古人一動一靜,偶然觸目聞聲處,皆會之於道,所以進步神速。我們如果亦這樣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的孜孜兀兀的用功觀照,豈不亦進步迅速?只可惜時下的佛子懶散散的不痛切用功,鎮日忙在搞神通、弄玄妙上,不在心地上用功,因而唐喪了光陰,耽擱了前程。豈不可惜!祖見丈順其語脈有落處,不了結,乃針曰:「汝爾後怎樣開口說法接引後人?」丈乃取下床角拂子,舉示祖(不妨是天然妙手,不說而說妙示,但有落處了也。)祖見其仍隨語脈轉,著在即上,乃用百丈之槍刺他曰:「即此用離此用,」丈更將拂子掛床角上。這在一般人看來,這一著妙到顛毫,掛去拂子,一切無著,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當無語可說了。殊不知未脫馬祖語脈又著在離上了。祖乃震威大喝一聲,丈當下一驚,耳聾三日。

諸位讀者,百丈耳聾三日,是被馬祖真個震聾了三日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嗎?風聲鳥語即不聞,雞鳴犬吠亦不聽,逢人說語只見嘴動不聞其聲了嗎?不是的。他是於這一喝下,剿絕了即、離之見,淨裸裸、赤灑灑,內不為見聞覺知所牽,外不為一切色所染,又不落空,真實現成,可憐眾生,歷劫多生不曾見到的大寶藏一朝徹見,欲放不能,欲進不得,鎮日如癡如呆,落在裡面三日而後才放下。此回雖然徹悟,但還耳聾了三日,不無漸次之撼。汾州譯云:「悟即休,說什麼耳聾三日。」石門曰:「不經三日耳聾,怎麼能悟?」汾州聞云:「我與麼道,較他石門半月程。」信非虛語也。後黃檗來參馬祖,祖已遷化,丈乃將悟道因緣舉示黃檗,檗聞之即吐舌,並盛讚馬祖:「真乃大機大用:」丈聞後更徹,因深讚曰:「子誠有超師之智!」此百丈良心語也。

講到機用,舉凡一舉一動,莫不是大機大用,只隨順時節因緣,衷心毫無委曲,無所滯著即是。所謂縱橫自在、收放無拘。翠竹黃花皆是玄機,活殺與奪,莫非妙用。宗下大老證到最後,皆有此大機大用。如南泉斬貓,歸宗斬蛇,皆具活殺自在手段。但有人看到這些公案,往往通不過,心中不免起疑;斬貓殺蛇豈不犯了殺戒?大修行人怎會有此喪生害命的行徑?斷不是事實,恐怕只是寓言,用以表示殺卻心中之貪著、嗔恨、鬥毆等妄念而已。

大約是在一九五六年,有一位胡老大德在上海靜安寺為大家開講【指月錄】,講到這則南泉斬貓公案,就對大家說:「請不要做真實斬貓會,這只是寓言。如龐公云:護生須用殺,殺盡始安君。乃殺盡自己心中之貪、瞋、執著妄習也。」這話亦對,但要看用功人功夫到什麼程度,若果功深,到了活殺同時,殺就是活,活就是殺,非但活殺無所區分,而且毫無區分之跡,就不妨是事實了。當時座下有一位老參,不肯其說,起立云:「這只是你老的證境,可不是王老師的本懷,王老師無此殺活之見,雖斬猶活,不妨實有其事。」胡老不肯,倆下發生爭執,正於此相持不下時,不知哪位老參作貓叫一聲,眾聞暮然驚悟,爭執乃息。

關於這則斬貓公案,南泉之意原非要斬貓,只要兩序有人出來道得一句印心語以發明心地即得。奈無人會此意,道不得救貓之句,南泉一語既出,即隨手揮刀殺之。其時兩序或者並非無人,但要進一步看南泉作略,究竟如何?不肯出來道一句以救貓,亦未可知。待後來趙州回,南泉告以往事,趙州脫鞋頂頭而出,南泉讚曰:「子若在,即救取貓兒。」

茲試將此密音略示於後:解此者,鹹謂趙州識得殺貓者是誰,而示以脫鞋頂頭上者,亦誰也。其實古人作略,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有出處,非只說明頂鞋者是誰也。識得項鞋者只是悟,要起大機大用才是末後。鞋是穿在腳上的,今以頂頭豈非倒行逆施?兩序為貓而起爭吵,固倒行矣。王老師為此而殺貓,知者固不論,不知者豈不要謗法而壞正車輪亦逆施也。今頂鞋而出,非但將兩序僧眾打入其中,即王老師亦一網打盡。王老師固非弱者,趙州雖出,亦不放過他,說一句大似讚嘆語道:「子若在即救貓兒。」此語好似讚嘆,其實用意不善,如綿裡藏針捏不得,一捏即刺手。如溈山師徒遊山次,溈山坐石上,有一飛鳥銜一紅果供於石前,仰山云:「吾師威德,飛禽亦知供養。」溈山云:「子亦不得無份。」其中底蘊,諸仁者還識麼?

講到這裡,偶憶一則現代公案。抗戰時期,虛雲禪師隱居重慶,成都信眾擬親懿範,請南懷瑾的師父袁煥仙去請,袁至重慶與虛老相見,寒暄後乃致問云:「成都禪者有三種不同的看法:(1)悟後須真修,(2)一悟即休,不須再修,(3)修即不修,不修即修。請問和尚這三種看法,哪一種最為正確?」此問看來平常,其實是宗下主驗賓之問,端將手銬腳鐐甩在你面前,看你是否上當,自己去套。虛雲是當代作家,不上其當,答云:「天下烏鴉一般黑。」以後二人即罔顧左右而言他,不再交鋒了。

此事由袁老將始末情形致信與成都的賈題韜居士,當時大愚阿闍黎亦隱居成都,看了此信說:「袁老問得好,虛老亦答得妙,但下刃不緊,可惜許。」賈問云:「怎麼下刃不緊?」愚公云:「放過袁了也。」賈進問云:「怎麼答才不放過?」愚公云:「回答他『你是哪一種?』」即用其人之槍還剌其人也。由此可見宗師的問答真非尋常,其中大有文章非同兒戲。又如真淨文與佛印等禪師一次茶會,佛印到遲,真淨禪師問:「為何來遲?」印云:「為著草鞋在真淨肚裡過。」真淨禪師云:「被我吞了。」印云:「可你吐不出。」真淨禪師云:「吐不出,把你屙出。」宗師交鋒,不同凡響,全視機用功夫深淺而定進退也。

要啟發大機大用,先識得本來面目,否則談不上大機大用。要識得本來面目,並非難事,因本性不在別處,充滿目前,惜人皆不識而錯過,都因這「性」字,皆想到高深玄妙處去,哪知道目前能見能聞,能言能行的「這個」即本來人,若離此別尋,則愈尋愈遠。愈覓愈不見矣。當二人相對、四目相視,直指這能視的是誰?便可一超直入,毫無難處。真淨禪師有頌云:「人人有個天真佛,妙用縱橫總不知,今日分明齊指出,斬蛇舉拂更由誰?」這指示,多麼直接了當、坦率痛快,禪師家老婆心切毫無遮攔地將真心舉似學人,叫大家不用費什麼疑情,毫不吃力地當下悟去,從而開啟機用,多麼慶快!密宗亦不兩樣,密宗最高深的「阿底約嘎」心髓所說的法要完全和禪宗一致,亦是直下開示見宗,使學人當下識取靈妙真心,會取法、報、化三身的妙用。大圓滿擊椎三要說:「清淨無念了了分明是法身,光明朗照是報身,觀一切法相如幻如化,隨緣應用,毫無住著是化身。」這和臨濟祖師所說:「一念清淨心光是法身,一念無分別心光是報身,一念無差別心光是化身。本性圓具三身,不須身外求取。」如出一轍,所以有一位大寶法王說:「最上乘的密法即是禪,禪是最高深的密法。」確是真實不虛之說。可惜現在的佛子多不理解此理,妄自分別,修禪者視密為外道,修密者執神通而非禪,搞得冰炭不同爐,此皆不通各宗各派真髓之過也。

我們要啟大機大用,只要於識得本來後,綿密保護,在事境上精勤鍛煉之用,除去所有黏著、疑滯、貪瞋等妄習,運用純熟,自然融入大機大用之境。千萬勿被這「大」字嚇倒,想到高深玄妙中去,一切機用,盡在目前,只於臨機無滯、無疑即得,一落疑滯即飛去矣。

如百丈野狐公案,當僧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答他不落因果,原無甚過錯,乃自生疑而落狐狸身。可憐眾生,五百年後猶自不惺惺,幸得百丈慈悲為他釋疑道:「不昧因果。」方才將這一疑團放下,釋然而化。不落不昧,相差一字,意境大有「死」、「活」,天淵之別,但在達人份上確無絲毫分別。以佛性天真,一絲不掛,一塵不染,一法不立,因因果果向甚處去著,死即無有,活從何來?其間還容是、非、正、誤否?這野狐能從不昧處悟去固幸甚,如能從不落處悟去,則海闊天空更勝一籌。臨化去,還要百丈做亡僧禮火化,更是黏著,而百丈亦俯從其請,亦不免混身落草,落在因果中矣。

我們做功夫於識得本來後,只時時注意保護本真而不忘,保到純熟處,亦不死保不放而任其自然,極微細的妄念亦看得分明,不隨之流轉,最後即渾化相忘而起神通妙用,觀察群機,如觀掌紋,施以相應之妙用如探囊取物,正不必別求遠取,著力於斯而惶惶不可終日也。但此種功夫亦因人而異,有的現身即現前,有的須待脫卻這肉殼後方能現前,大家只要安心用功,去其妄習,不企求神通玄妙,將來一定能啟發神通,得大機大用,不然者將成道無望矣。






佛法修證心要

參、碧巖錄二則講座

  

此講錄稿是元音老人於一九八八年在溫州對心中心法弟子們講的開示。借【碧巖錄】的公案來發揮玄微,剖析至理,以啟發學人的般若,以資向上精進,圓證菩提。議論精僻,引證豐富,融禪密於一爐,會事理而不二。誠從上佛祖的心髓,歷代座主之秘要,有助後學的修證。茲不揣諓陋將其整理抄錄出來,供有志探玄者借鑒參學。
  



◎序說

今天我開姶講【碧巖錄】的公案,這是禪宗的語錄,或許有人要問﹕我們修的是心中心密法,不是禪宗,為什麼要講宗門公案?因為心中心密法是與禪宗同一鼻孔出氣的,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禪宗之禪,不是禪定的禪,禪定要分為四禪八定,是漸次法。而禪宗是達摩袒師所傳,叫祖師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圓頓法門,不是一步步走的漸次法。我們所修的心中心密法,也同樣是直接打開本來,徹見本性的。不是轉彎抹角地從觀想或觀相成就,再破相見性的有相密。所以它是「以禪為體,以密為用」的,是以密法來證禪宗。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禪宗只接上根人,中下恨人就難以接受。最初的禪宗根本沒有什麼參話頭,都是當下直指見性成佛的。不用參一則固定的話頭。譬如「念佛是誰?」、「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來面目?」、「這個拖死屍的是誰?」、「如是諸佛生處,東山水上行?」等等的話頭。只就來問者語脈上下搭,指他個入處,令他當下自薦就是了。比如學人來參祖師,學人問﹕「如何是佛?」祖師直指道﹕「即心是佛!」「清談對面,非佛而誰?」或者說﹕「我對你說恐你不信!」學人說﹕「師父說真話,學人焉敢不信!」師父說﹕「即汝便是!」問的學人一聽就開悟承當了。更有的師父就問如何是佛時,喝他一聲名字,須他答應後便直示道﹕「即此便是,餘無他物!」問者即於言下悟去。請看這是多麼便捷痛快!早期的禪宗都是這樣子直指見性成佛的。

又比如六祖得衣缽之後,他恐怕五祖座下神秀這一派的人要嫉妒,要強奪衣缽,所以他便逃離黃梅,但是還是有很多人要追趕搶奪。有一個叫惠明的,未出家前是個將軍,有武功,跑得比別人快,他第一個追上六祖。這時六祖想﹕『我這衣缽是表法信的———就是表示得了心法的物證,哪可用武力搶呢?』於是六祖把衣缽擺在大石上,自己隱在草莽中,看你怎麼處理。惠明追到,見衣缽放在石上,心想﹕「這下衣缽隨手可得,祖師的寶座歸我們了。」哪知用手一拿,卻拿不動。為什麼拿不動呢?關於這點眾說紛紜。有人說,衣缽是傳法的信物,惠明沒有得法,護法神不許,所以拿不動。又有人說,不是這樣,惠明也知道衣缽是傳法的,不用武力搶,自己還沒有得法,縱然用武力搶來了,不過虛有其表,而且是惡行,內心有愧,就再也拿不動了。說法雖有不同,但歸根結底「法信」是不可用武力搶奪的。所以惠明悔悟說﹕「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於是六祖大師出來對惠明說,你為法來,我為你說法﹕「你不思善惡」———就是你好的也不想,壞的也不想。我們人的思想都不過在善、惡、美、醜這二方面轉。離開這二方面妄念就不行了。所以六祖說﹕你好的既不想,壞的也不要想,就是叫他不要動念頭。這樣,惠明良久———心念一動也不動了———正在這個關鍵時刻,六祖指示他道﹕「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換句話說就是在這一念不生時,那了了分明的靈知是什麼?不是你又是什麼?這一點,大家當下可試驗。一念不生時,就是前念已斷,後念未起時。是不是像木頭石頭一樣沒知覺?顯然不是。一念不生時,心是了了分明的。比如大家在這房間裡面,一念不生,心無所住。樣樣東西都在各人視線之內,清清楚楚如鏡照物,了無分別。假如心有所住呢?這是什麼?是傘啊!更進而想是尼龍傘還是自動傘?心念一起,有所住著,只見此物,別的東西就不見了。心當無所住,空空蕩蕩,一切都看見,而一切又似乎沒看見的時候,這像鏡子一樣朗照無住的是誰?用功人就在這關鍵時刻,迴光一鑑,猛著精彩,就豁開正眼了。所以六祖指示惠明﹕你在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時那朗照無住的是誰?這就等於告訴他,那了無分別的神光就是你本來面目哪!因為此時除此之外,無有別物。所以惠明當下悟去。禪宗就這樣直接了當。在各大宗派中,禪宗獨稱宗下,以其快捷簡便非餘宗所能企及。

但是後來人因各人的知見不同,對六祖大師的指示﹕「那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的「那個」二字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出不同的見解。有的說「哪個」是問話,是問惠明,當一念不生時,哪一個是你本來面目,相當英文的『What』;有的說「那個」是直指,是直接指示惠明,那個一念不生時的神光,就是你本來面目,相當英文的「that」。在禪宗裡有很多人為這兩個字打「筆墨官司」,各說各有理,互不相讓,其實不用打官司。如果在六祖直接指示下,你就豁開正眼明白這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的就是我本來面目。因為這時除了我本性外別無他物!自肯承當,不再生疑,就是直指了。反過來,你不知道,糊里糊塗的問「咳」這一念不生的是哪一個啊?更或在這裡猜疑這個本來面目總該有一個面目啊!這一念不生時,雖了了分明,但是沒東西呀,這如何是呢?總得有玄妙奇特才對呀,不是說法性身是功德無量,妙用無邊,神通廣大麼?我現在怎麼一點神通也沒有啊?這恐怕不是?那麼「哪一個是我本來面目呢?」這麼一來就變成問話了。

其實,我們的佛性,是神妙無比、具足萬能、功德無量的。但是你現在剛剛見到本性的時候,不過是等於剛剛離開娘胎落地的嬰兒。這時他能起作用嗎?能吃飯穿衣嗎?能做事嗎?顯然一樣都不能!所以剛見性的人只不過是素法身沒有玄妙奇特,要等待小毛頭長大———就是要經過一段韜光養晦保護長養的時間,把舊時習氣都消光,長成大人之後,才能起妙用,才能顯發神通。所以修道要知先後,不是一悟便休的。最初要認識它,繼而保任它,而後方能漸漸完滿成就。

我們現在講這本【碧巖錄】,目的就是要修心中心法的人先行打開本來,於見到自性後,要進一步保護它,使其長養壯大,不能夠得少為足。不要認為﹕我已經打開了,見道了就好了。那還差得很遠,只不過才到法身邊,自救不了,還要由見道位,經修道位,到證道位歷過這三個階段。比如曹洞宗,它講五位君臣,也講這三個階段。臨濟宗講三玄三要,也是講這三個階段;乃至偽仰宗,講九十六個圓相,也不離這三個階段。因為沒有天生釋迦———試看釋迦佛的歷史,他也是多生歷劫修行成道而不是一悟便休的。所以我們見道之後,於肯定不疑之外,還要綿密保護,使它長養壯大,不能一悟便休。所以講【碧巖錄】借鑒古人用功的方法和經歷,敦促大家進一步用功。

為什麼叫【碧巖錄】呢?宋代有一位圓悟勤禪師,是禪宗的大手筆宗師,住在宜州(今湖南)的賈山上,山上有一塊方丈大小的石頭,叫碧岩石,他的丈室就以碧巖為名。夏季給學生講禪宗公案,策勵學人用功精進,學生記錄下來,結集成書就叫【碧巖錄】。

圓悟勤禪師是根據什麼講的呢?根據雪竇祖師的一百則公案【頌古】。【頌古】是頌古人悟道的因緣,證悟的境界和問答言句中的幽微奧義,並於公案中結角淆訛處,在骨節眼上點示學人;更或別出手眼,從另一角度頌自己的心得,補前人的不足。公案乃從上佛祖之垂示,宗門正令,以判迷悟邪正者。有如公府之案牘律令(即今法院據以判案之法律),拿來以判是非曲直,至尊至嚴而不可犯。本來至理絕言,惟對迷者,事不獲已,才假言說以顯道。復次,諸祖問答機緣,也只為判斷迷悟生死。後人乃將這些垂示機緣喚作公案,用以對照自己的工夫。像照鏡子一樣,看看自己的修證功夫是不是相當?是不是和古人一致?功夫如有出入,即從中吸取養分以修證;未臻究竟者經印證後藉以開發般若,上上升進。雪竇禪師把從上諸祖悟道因緣的一百則公案拿來歌頌一番,像我們作詩歌一樣,把這些公案裡面的結角淆訛與玄奧之處宣示出來。俾後人容易從中吸取養分豁開正眼,親證本來。但是頌出來後,意義仍很深奧,很幽隱,一般人還不容易懂。所以圓悟勤禪師再來烘雲托月,旁敲側擊地評唱一下。他分三個層次來闡述,前面是垂示,就是在每一個公案之前他要講一些與這公案有關的要緊話;其次把公案舉出來,加以評論分析一下,把深奧之處分疏宣唱出來;最後再就雪竇禪師的頌古進行評唱一番。讓後人明白無誤地深切瞭解其中奧義,藉以不懈用功,深入堂奧,所以古來稱為宗門第一書。

今天我給大家講這本【碧巖錄】,幫助大家用功,藉禪宗的開示,助心密同仁直證心源。心中心密是無相密,是直下見性的,它不和黃教、紅教的有相密相同。和禪宗倒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人皆稱為密。有相密先要住相修習,等相修成功後,再把相化空,才能見性,比我們多跨了一道門檻,所以無相密不和有相密共。我們心密的修法雖和禪有些不同,但它講的佛法大意與所證境界完全和禪宗一模一樣。修到最後,咒也不要念,觀也不要觀,什麼也不要做,就是這麼寬寬坦坦現現成成,一種平懷恬然自盡,寒來穿衣饑來吃飯而已。這功夫很平常而又很深,有人要問穿衣吃飯就是,誰不會穿衣?誰不會吃飯?那麼人人是佛嗎?我不禁向他笑道﹕不僅人人都是佛,只可惜大家不知道,不認識,只在聲、色裡打滾。穿衣時不好好穿衣,在那裡挑、揀,什麼式樣好,什麼料子好,什麼是新潮,什麼是過時;吃飯呢?也不好好吃飯,也在這裡挑精揀肥,什麼菜好吃,什麼菜不好吃。吃葷的還嫌死的不鮮,活的才鮮,就是這麼造業受報。將一尊大好的天真佛,埋葬在六道輪迴裡上,豈不可惜!假如我們心空無住有粥吃粥,有飯吃飯,任運隨緣,無拘無束,既不住空,也不著有,那就證入無為大道了。所以龐居士的女兒龐靈照說﹕「饑來吃飯,睏來眠」,這是真正到家人語。在這之前,她媽媽和她爸爸各頌了一首偈子。龐居士先頌說﹕「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意思說,學佛修道很難很難,就像將麻油往樹上攤,攤得上去嗎?才攤上去油就流下來了。為什麼難呢?因為修道人歷劫多生著相慣了,碰到什麼東西,他的心就黏上去了,碰到好的境界他就哈哈大笑,碰到逆的境界,他就很憂煩苦惱。其實境界都是假的,都是莫須有,都是空的。世人都不知道,認為是真實的,追求著不放,猶如穿著棉絮在荊棘林中走路一樣,東一碰扎上去了,西一碰也扎上去了,所以說學道是「難、難、難」。難得很啊!其實難嗎?不難,為什麼?因為我們本來是佛,不是把凡夫變成佛。你只要不迷於假的外境,心常凜覺,意常無守,你就成佛了!所以六祖說﹕「前念迷是凡夫,後念覺就是佛。」很快,很快!所以龐婆說﹕「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意思說學佛修道沒有難處,容易得很。「百草」表示一切事物,在一切的「頭上」,意思即離開一切事物。即物而離物時還有什麼東西呢?心空無住是西來大意啊!也就是【金剛經】所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你們不要著在相上,離開相見,事事物物就是大道,有什麼難的?所以我們學佛成道不難,不要怕,因為我們本來是佛!只要你放下,不著相,這了了分明的一念清淨靈光不是佛是什麼?所以這佛性不在別處,就在諸位面前放光啊!但是,龐居士與龐婆兩個人一個說難,一個說易,還有所住,未曾究竟。因為我們的真智是一法不立,一絲不掛的。說難不對,說易也不對。所以他們的女兒龐靈照說﹕「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睏來眠!」就是掃去這難易之跡,歸於無住。你肚子餓了吃飯,睏來睡覺就是了。放任自在,安然受用,才是天真佛啊!有的人說成道了,就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了,如果你還吃飯睡覺,大概你還沒成道。其實錯誤了,只要我們吃飯時不作吃飯想———終日吃飯沒有咬著一粒米;睡覺時不作睡覺想,儘管睡得呼呼響,還是了了分明,不是幻夢顛倒就是了。這事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道無道,自己知道」,而不是常坐不睡才成道。六祖說的很好﹕「生來坐不臥,死時臥不坐。」你生的時候坐著不睡,你死的時候就倒在那裡不能坐了,「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過」。一具臭皮囊有什麼功,有什麼過呢?假如立功過的話,功過在心而不在身。泯絕功過,處處自在才是佛,處處拘謹了,著相了,那你自討苦吃,不是佛!所以成佛要成活佛,要能起妙用,得真實受用,不是坐在那裡動也不能動,坐在黑山背後可以成道的。

我今天講這些公案就是幫助大家,用古人的用功過程和悟道因緣來對照一下反證自己的功力,從中找出差距,吸取經驗教訓,用以提高自己。由法身邊而向上,而圓證菩提,所以對我們幫助很大。現在我來講第一則公案,題目叫「聖諦第一義」。
  



第一則 聖諦第一義

佛教中有「真諦」、「俗諦」的義理,「諦」就是真理的意思。聖諦明空,俗諦明有,真俗不二是聖諦第一義,這是教家窮玄極妙處。教家在精研教理時,把教分為五類。一是小乘,二是大乘。大乘又分始、終、頓、圓四教,合共五教。小乘為有義,有法可修,有道可成,有涅槃可證;大乘始教,從有脫空,為大乘漸次教之開始,明一切皆空,但未顯一切眾生悉具佛性之義;大乘終教為漸次教之終了,說真如緣起之理,唱一切皆成佛者,明非空非有之義;大乘頓教,以頓徹理性,當下明心為教,乃即空即有義;大乘圓教俱賅一切,圓融具德,乃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義。即「說有之時,纖毫不立,說空時,周遍法界」也。教家持論教義,先講真諦、俗諦,就是先明空、有之義。最後才講第一義諦,那是最高的———空亦不可得,有亦不可得,非空非有,即空即有的上乘義理。因此是教家最高原則。這是公案中梁武帝問達摩大師的問話,集結者就拿它作為本公案的題目。

達摩祖師到中國來,第一個就是去看梁武帝。梁武帝是我們中國信佛的第一個皇帝,他是蕭何的第二十三世孫(蕭何是漢高祖劉邦的丞相),名字叫蕭衍,他度很多人出家為僧,建塔、造寺、塑像裝金。自己還披袈裟上座講【放光般若經】,人稱佛心天子,所以達摩第一個去看他。但梁武帝不是上上根器的人,而禪宗只接上上根人,中下根人就難以接受,因為它全憑自己極強的智慧打開本性,根器較差就難於語下開悟。

帝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摩曰﹕「廓然無聖!」

梁武帝一見達摩,就把教下最玄妙的極則問題提出來問﹕聖諦第一義是怎麼一回事?考考達摩,看看這位聖僧答得對不對。那知這天下衲僧跳不出凡、聖、真、俗的圈績,到大宗師手裡,輕輕一捏,便粉碎無餘。達摩應聲答道﹕「廓然無聖!」我們如在這句話下薦得,便歸家穩坐,饑來吃皈,倦來打眠,自在受用,不用在這裡分是分非,說長道短了。其或未然,請聽葛籐。「廓然」,乃像虛空一樣遼闊,廣大無邊,清虛靈明,不動不搖也。這是暗示我們的心性猶如虛空一樣,遼闊虛明,清空廓徹。「無聖」,這裡面既像虛空一樣的靈明廓徹,一樣也沒有,當然沒有聖,也沒有凡了。但須注意,雖然一切沒有,這知道沒有的是誰?達摩大師把這無法形容,比擬的妙明真心巧妙地和盤托出給武帝看,可惜俏眉眼做把瞎子看。武帝只知持論教義,說凡道聖而不明心性。不知道這說無的是誰,道有的又是誰,而當面錯過。禪師家猶如善舞太阿劍的能手,輕輕一揮,就把你心中的凡聖真俗等等葛籐,齊根斬斷,直下指點你見性。一切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迷於聲色而不識,果能一切放下,不隨聲色物相遷流,這妙明真心猶如遼闊的太虛空一樣,那裡有聖有凡?就在這一切無有,根塵脫落時,迴光一瞥,猛著精彩,即見本來!諸位,參禪已打開本來的人知道,當修法修到相當時刻,「啪」的一磬爆炸,打開本來時,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殞無餘,那裡有聖人———佛、菩薩?又那裡有凡夫———張三李四?雖然一切沒有,但非同木石,而是了了分明。這知道沒有的是誰?就是達摩祖師當時指點梁武帝見道的「廓然無聖」的妙明真心啊!假如我們著相,心中存有聖凡見,就不能見道,要離相離見才能入道。但禪師不能像我們這樣滔滔不斷地打葛籐,他只在節骨眼上點示你一句,你如能當下醒悟承當就是了。如點你還是不知道,那非但辜負了師家,也辜負了自己。殊不知,我們的本性廓然無物,一樣東西都沒有的。雖然無有一物,但了了分明,非同木石,這就是妙明真心。我們修法,千萬別著相,不要以為有什麼可得。你假如要什麼東西———要神奇、玄妙、神通等等———那就大錯特錯了!尤其初見性的人是素法身,素者是無花色之謂,是沒有什麼玄妙奇特的。千萬不要以為沒有神通發現而不認法身,錯過見性的良機。正當打開時,是無所見,無所聞,無所住,一物都沒有的歷歷孤明!這是最要緊的千鈞一髮時機!學者如不瞥地,錯過這般光景,那就白費功夫了!所以我們說,儘管你前後際斷———就是前念已斷,後念未起的真空剎那———也不一定見性,為什麼?當這時如果你不認識,錯過了這段光景,豈不前功盡棄?如果在這時候一把抑住它....噯!你們要問抓什麼東西?用手拿住它嗎?不是的,這裡沒有手,也沒有東西,抓個什麼?這個抓,是當這瞥然即逝的千鈞一髮時機,靈光一瞥而神會醒悟的意思。這在宗下,叫「因」的一聲,轉過身來,睹體承當,就是認識本性開悟了,千萬別以為有一個東西,被擒住了,抓住了,那就錯會了。

所以,達摩祖師說﹕「廓然無聖」,是要梁武帝跳出有、無、凡、聖的窠臼而當下見性。而梁武帝呢?是著相的人呀,你說廓然無聖,連聖也沒有豈不落空?可人家說你是聖人呀!你怎麼說聖人也沒有呢?

於是帝繼問曰﹕「對朕者誰?」摩曰﹕「不識。」

梁武帝在有「聖」上著眼,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廓然」二字,所以接下就問﹕「對朕者誰?」以為這下子抓住了要害,你說「無聖」,那麼,站在對面的是誰?人家說你是聖人,若無聖,你又是誰呢?看你怎麼祗對!

這句話有兩重意義,一者站在我對面的是誰,二者和我對話的是誰?梁武帝的本意只是第一重,站在我對面的是誰?但在宗下就不這樣,而是取第二重,問這能對話的是誰?就像我們現在參禪問念佛是誰?拖死屍的是誰?講話是誰?聽話又是誰?這個「誰」就有份量,像是問話,但是直接指示你見性,這句話不這麼好答,不是見性人,就不免眼目定動,手足無措,不知落處。但是達摩祖師是大宗師,他明知你是第一重問義,死馬權作活馬醫,強作第二重問義答道﹕「不識」。達摩祖師這句答話真疑殺天下人,你是悟道宗師,怎麼說不識?是真不認識?還是假不認識?不是!不是!在認識不認識上著眼都不是。有一位禪師說得好﹕缺齒胡僧拿泥彈子到震旦斗寶被梁武帝「是誰」,這驪珠寶光一照,逼得他退避三舍,慌說﹕「不識」。這不識二字,如棉裡針,一捏就刺手。從表面看,似乎是不認識,但實際是直示真心酬對他是誰的「誰」字。所能問和能答的東西,有相可見嗎?有能所相對嗎?無相無能所,有誰認識誰呢?當我們打開本來之際,身心世界都沒有,只是一片虛明,沒有色相沒有相對的二者,有誰認識誰?譬如我們二人相對有認識不認識之別,現在只是一個絕對真心,沒有識別的對象,所以說﹕「不識」。這個「不識」有如千鈞之重,如會得,則當下悟去,如輕率地只當認識不認識會,則磋過了也。或者有人說,「認識對呀,認識就是認識佛性呀!」不對!正當打開時是不能起念的!那時能所雙亡,什麼都沒有,如起一認識之念,則被它影子所惑,失去開悟的良機。況且本性既無相,也無聲,又認個什麼?再進一步說,徹悟的人,空卻一切,心無所住,見猶不見,如有所重,著在性上,即成巢臼,宗下謂之聖墮,便不為見性的人了。比如靈雲禪師見桃花開悟後,洪覺范頌雲﹕「靈雲一見不再見!」為什麼不再見呢!原來靈雲祖師參禪,參了三十年不開悟。有一年春天,桃花開得正好的時候,他打開山門,驀見千萬叢桃花開得如火如荼,宛如一片香火海,當下身心脫落,塵識皆消,豁開本來面目。說偈雲﹕「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請看,古人用功,多麼懇切,三十年如一日,孜孜參究,一旦時節因緣到來,一觸即發,打開玄關識鎖,親證本來。現在的人如也能與麼孜孜不倦的精神修習,何患不即生成就!後來玄沙評論雲﹕「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末徹在。」為什麼說他未徹呢?因為還有一個「見」———不疑———在!尾巴未淨,所以不徹,這是教導參學人,於參悟時,只時到神知,而不可住在「性」上。後來洪覺范為之挽救雲,「靈雲一見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花」。就是說,一見之後,不再著在「見」上了,儘管有紅的白的桃花現前,也不再著桃花之見了,也就是說不再著在性上而泯去開悟之跡了。見性的人就是如此胸懷坦蕩,無所住著。所以達摩祖師說「不識」,就告訴他真心無物,何有相對?這裡沒有誰認識誰的。

帝不契,達摩遂渡江至魏。

梁武帝雖信佛,但般若根器很差,不知達摩在點示他,還以為達摩祖師真正不認識,沒有什麼本事。所以「帝不契」,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就不睬達摩回後宮去了。達摩祖師呢,你不睬我,我也無法度你。因為禪宗是接上上根器人的,要悟當下悟,不是拖泥帶水的說教。在兩三句問答之中,語不投契,只有另找門路,所以﹕「達摩遂渡江至魏」了。不是有達摩「一葦渡江」的故事麼?達摩踏著一根蘆葦就渡江到魏國去了。

帝后舉問志公,志公曰﹕「陛下還識此人否?」帝曰﹕「不識。」

這梁武帝回到後宮去問寶志公。因為梁武帝面前有兩位大師,一個是傅大士,一個是寶志公禪師。這兩位大師都是從兜率天宮下降來度梁武帝的。梁武帝就把這段公案(與達摩祖師的對話),告訴寶志公。志公就問梁武帝,你還識得達摩嗎?帝曰﹕「不識」。這裡梁武帝也同樣說不認識。和達摩祖師的「不識」,是同是別?諸仁還知麼?這裡面大有文章在!達摩祖師所說的「不識」,不是認識不認識,而是把真心活潑潑地全盤托出給你看,指點你當下見性;而梁武帝說的「不識」呢?只是我們世俗所說的不認識而已。但是在宗下如問你二個不識是同是別?你像上文這麼回答,就要吃棒。要怎麼答呢?父母所生口,終不向你道!

志公曰﹕「這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

志公說,這個達摩是觀音大士,前來傳佛心印的。佛的心印就是我們的自性,以心印心,叫你當下見性。不需要像我們現在要修什麼法,要打多少坐。他只說一句話,在節骨眼上一點,叫你當下豁開正眼明見本性,叫單刀直入,很快很快。但是現在這個末法時代,修道人根機鈍了,像一把刀不快了。不要說一點,千點萬點也點不開。

豁開正眼就是打開般若,這是任何一宗都切切需要的,沒有智慧絕不能成道。或許有人說修淨土宗不要吧!不然!假如不要,為什麼淨土功課每一次最後要唸一聲「摩訶般若波羅密」呢?假如沒有智慧,怎麼能看破世上的一切色相而放下這世界往生西方呢?好多修淨土宗的人到最後生不到西方,就是因為無有智慧看不破這個生於斯,食於斯,所有親朋好友都在這裡的娑婆世界,放不下,捨不得離開,而不能去。假如明白所有妻財子祿,都是夢幻泡影捨得放下,那就千修千人去,萬修萬人去了。 志公說觀音大士傳佛心印,觀音大士太慈悲了,處處聞聲救苦,加被一切眾生離苦得樂。因菩薩與此世界眾生緣深,所以釋迦佛臨圓寂時,托付觀音菩薩照顏娑婆世界的眾生使大家免遭苦難。【法華經˙普門品】就是宣說菩薩的偉大、願深、慈祥、德隆與功力深厚的。大家稱念「觀世音菩薩」,「觀世音菩薩」....非但不論什麼樣的障難災殃都能化為烏有,連一些不順遂的事也都能消除。我們要努力修行,不要辜負佛菩薩的恩典。修成之後,還要代佛菩薩來宣場、說法,接引後進,使佛法振興起來,使大家都能出離苦海。

帝悔,遂遣使去請。

梁武帝聽志公禪師說,這是觀世音菩薩,來傳佛心印的,而自己不認識,怠慢了他,讓他走了。所以梁武帝深悔自己無狀,輕慢了達摩,使他悄然離去,所以要差他的使臣去把達摩祖師請回來。

志公曰﹕「莫道陛下,發使去請,闔國人去,他也不回!」

寶志公說,不用說你陛下遣一個使臣去請達摩祖師回來,就是你把全國人發動去請達摩,達摩祖師也不回來。這為什麼呢?因為達摩祖師是來傳佛心印,度有緣眾生的,不是來受你供養的,你根基不相當,就無福接受禪門的法寶。宗下所謂﹕「不是知音,徒勞側耳。」他更不需要名譽,只要得一個半個開悟之士能接法,紹隆佛種就是了。所以達摩袒師是「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他是再也不肯回來的。達摩祖師渡江至魏後,居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得神光大師,徹悟心源而傳法。其餘在他名下的人也很多,但是他們只得禪宗的皮、肉、骨,而不能得髓,所以達摩祖師只傳神光一個人做第二代祖師。達摩以為梁武帝是中國信佛的皇帝,大概有相當的根基,哪曉得這皇帝不行,只在名相上著眼,不是上上根人,不能傳付,所以不辭而別。那麼,學禪這麼難,值茲末法時代,豈不要斷絕佛種嗎?不!末法時也有正法根器人,廣大佛子中,上上根人,大有人在。只要有心人提倡弘揚,禪門是會興隆的。因為有佛、菩薩的偉大慈悲力量加被,只要深信不怠,天天朝於茲,夕於茲,流連於茲,顛沛於茲,不斷地前進自有水到渠成之日。假如疑疑惑惑的在這裡猜疑,我能行嗎?佛菩薩會加被我嗎?恐怕業障重不成功吧?....那就壞了!因為疑惑力量就不足了,修起來就打格頓,不能奮勇地一往直前奮鬥到底完成艱巨偉大的任務了。我們信心足,不怕路遠險阻,把全身力量撲上去,奮力前進,就一定能排除艱難證成大道!上面說過,我們於悟道後,不是一悟就休,還要好好地保護它,長養它,把習氣消除光盡,猶如嬰兒成長為大人了,那時候才能隨心所欲放手空行。於初悟時不保是不行的,怎麼保呢?一面上座養定,一面在日常事務中磨煉培養,既不住空,也不住有;一切隨緣,任何工作都能做。雖做而不著做,毫無愛惡之心。宗下所謂﹕「於心無事,於事無心!」終日忙碌,而心中無事;心中無事,而不妨終日忙碌是也。假如做事時,被事做了去那就不行,要趕快垃回來,放下來,勤於覺照,精於鍛煉,假如自覺力量不夠,那就要多打坐。為什麼呢?因為打坐能培養定力,使你在境界之中有主宰,有力量。你不打坐,定力不夠,在境界中鍛煉的時候,一渾就渾掉了被境界拖著走上落於悟後迷,就不行了,這是最重要的關鍵。

復次,剛剛打開本來時,是沒有什麼奇特的,修行人往往不識,以為沒有什麼神奇,不是自性,而忽略錯過,哪知這靈妙真心是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絕相妙體。初見性時,習染尚在,只是素法身,一無所有。須待修者於識得後,勤於磨煉,將無始曠劫的妄習消盡,方能顯發神用。故修行人須弄清修行的次第,千萬不要因暫時未發神通,不敢承當而錯過開悟的良機,更不要因自己不識而以訛傳訛貽害他人。其實開悟見性並非難事,因為這妙明真心不在別處,鎮日在各人自己面門放光,無有絲毫離異,只是人們迷相著境忽略不識罷了。

傅大士傳心頌雲﹕「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你看說得多少明白清楚,從這裡悟去,多少慶快。再向別處去尋,找到彌勒佛降生,也無有是處。

或有人說,保寧勇禪師昔曾說過﹕「從此偈瞥地者固多,但錯會者也不少?」還有玄沙禪師也曾評論此偈說﹕「大小傅大士,只識個昭昭靈靈。」恐怕此偈有毛病,不確切吧?我不禁笑答道﹕「此偈說得如此親切明白,雖下根人亦能向之悟得。既能從此會得,為什麼有錯誤呢?又錯在哪裡呢?」保寧勇未曾指出,使後來人疑竇不少,我今不妨補救出來,為諸君袪疑。蓋錯者不在此偈,而在會的人魯莽,以為即此能言會道,舉手投足的,便是自己天真佛。猶如有人錯解了【圓覺經】那段精闢經文﹕「知幻即離,不假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一樣,以為覓了便成佛。不須再用功精修,勤除妄習,保護本真,以達不動究竟之地。那知這才是始覺,不是本覺,尚須依於本覺,勤苦修習,如子依母,子母相合,融為一體,始成大覺。豈可得少為足,自以為是,不改舊習任性非為,著境住相,將一尊大好的天真佛,仍舊墮落在六道輪迴裡,豈不大錯,豈不冤屈?而玄沙禪師說的「昭昭靈靈」呢?這妙明真心原本「昭昭靈靈」,不是起心動念有意的去「昭昭靈靈」。假使有一點著意就不對了,比如明境高懸,自然朗照,不是用力不用力,有意不有意而照。只要你自然而然,不費絲毫力,現現成成,任運而用,既不住執它,也不認著它便是。不是硬要把這昭昭靈靈打殺、磨滅才是。而且這昭昭靈靈任你怎樣用力打,用力磨,也打殺不得,磨滅不得,而且愈打、愈磨,愈昭昭靈靈;更不是離此昭昭靈靈別求一個道理才是。

有人雖修行多年而不悟者,都是為自己所瞞,以為發神通才是,而不知所謂神通者,就是日常動用。若不是神通怎會說話、工作?怎會穿衣吃飯?又怎會喜笑怒罵?在在處處都是它的神用而不自知,偏偏要個奇特自遭敗屈,豈不冤苦?有些人自己不識,甘願在苦海中頭出頭沒也只罷了,還要貽害別人,說未發神通,未為開悟。開悟的人是六通俱全的,他哪裡知道悟道在先,發通在後的序次。【大日經】雲﹕「菩薩住此(即見道位)勤苦修習,不久即五通齊發。」悟道後還需經過一番打磨,將歷劫多生的妄習消盡,方能顯發神通。

所以我們修行人,不要自暴自棄,於初打開時,識得它,當仁不讓,敢於承當。不為神通奇特所淆惑,然後勤於保養,盡除妄習,不久將來,自然神通大發,修行人因各各根基不同嘛,但現在這種人不多見。像現在有些特異功能的人,也沒有經過修行,就有了神通,這是報得的神通。這是暫時性的,過後就慢慢的消失了。我們佛教所說的神通有好幾種﹕有報得的、修得的、證得的與依得的種種不同。修得的,是用一種法專修一種通,密宗修神通的法就很多;依得的是依靠外來的助力,如神、鬼、妖等而得的通。但這些都不究竟,一口氣不來就沒有了,沒用處,還是生死輪迴不出苦海。只有證得的通才是真正的通,那是我們見性之人經過事上的磨煉,消盡了習氣,恢復了本性的功能,煥發出來的無窮無盡的神通,它是永遠不會磨滅的,而且儘管妙用無邊而不著神用,鎮日如癡如呆相似,誠所謂大智若愚者也。

後來雪竇禪師就此公案頌雲﹕「聖諦廓然,何當辨的?對朕者誰?還雲不識!因茲暗渡江,豈冤生荊棘?闔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休相憶,匝地清風有何極?」師顧視左右雲﹕「這裡還有祖師麼?」自雲﹕「有!喚來與老僧洗腳。」

圓悟勤禪師雲﹕「大凡頌古,只是繞路說禪,拈古大綱,據款結案。」

雪竇頌此公案,劈頭便道聖諦廓然,何當辨的,這就說明廖廓如萬里無雲晴空一般底一真法界———聖諦,是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絕對真心,如何容你計較思量,分是分非,辨得辨失!到這裡,直饒鐵眼銅睛也摸索不著,豈可以情識卜度辨得?雲門雲﹕「參禪到緊要處,如擊石火、閃電火,不落心機意識、情塵意想。計較生時,鴿子早過新羅(今名朝鮮)了也。」所以雪竇說天下的衲僧何當辨的!

「對朕者誰,還雲不識。」這是雪竇重重為人處,上面說聖諦廓然,一法不立,是無相對的絕對妙體,既是絕對的妙體,有誰識誰呢?雪竇重在這裡恐人磋過廓然,提醒眾人道﹕「還雲不識」。著個「還雲」二字,就是警告大眾廓然中連聖也沒有,還有識與不識嗎?白雲端禪師曾有頌雲﹕「尋常一箭落一雕,更加一箭已相饒。」這是古人老婆心切處,重重為人,不惜渾身落草,到這裡整個公案已頌畢。

但雪竇為慈悲故,再將這公案的事跡頌出﹕「因茲暗渡江,豈免生荊棘?」達摩本為人解黏去縛,劃除荊棘而來,因何卻道生荊棘?蓋非但修道人紛紛討論這則公案的是非得失,即至而今,廣大的參玄人也無不為之辨得辨失,所以圓悟勤說﹕「即今諸人腳下已草深數丈。」

「千古萬古空相憶。」是的,自此公案延衍至今,道中人無不為梁武帝惋惜,又無不思念達摩。武帝於達摩圓寂後,自撰碑文雲﹕「嗟夫,見之不見,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怨之恨之!」圓悟勤著語雲﹕「太煞不丈夫,諸 還知麼?」又道﹕「達摩在什麼處?諸人還見麼?一落思量,早磋過了也。」

雪竇恐心著情見,所以撥轉話頭,出自己見解昭示後人道﹕「休相憶,匝地清風有何極?」識得自己腳跟下的立處,即時時與達摩和雪竇把手同行,何用尋思憶念?因此妙明真心不在別處,即在各人自己面門放光,尋常之極,猶如鋪天蓋地的清風,人人都受其吹拂,人人都受其熏育,人人都以之成就各種事業,有什麼高不可攀登峰造極之處呢?

最後雪竇恐人迷戀祖師,依倚祖師,不自省,不自主,著在這裡,便如靈龜曳尾自掃行跡一般,更出方便為人,顧視左右問道﹕「這裡還有祖師麼?」自應雲﹕「有!」更自雲﹕「喚來與老僧洗腳!」雪竇禪師為什麼這樣毀損祖師威光呢?因妙明真心是無師智,無依倚,無所知,無名貌,你喚作什麼?一有所立,一有所著,早磋過了也。

復次,天上天下無一物不是它的顯現,無一法不是依它而立,你喚它作祖師?著在這裡得麼?如僧問黃檗,大唐國裡還有禪師麼?黃檗雲﹕「不道無禪,只是無師。」即此意也。

我們修行人應從此公案中吸取教訓,初須知有,更須綿密保護,此是初善;次須放任,不守住它,此是中善;末後連不守之心也無,此是後善。望諸仁珍重!
  



第二則 趙州至道無難

在上一講中,我已把第一則公案———聖諦第一義,作了發揮性的講述。講是遘過了,但禪不在語言文字裡,諸位還須透過義理名相,直會自心始得。那麼,如何是禪宗的根本宗旨?祖師又是如何方便接人的?我人應怎樣體取?如果諸位仍末理會得,且聽我再扯第二則葛籐———趙州至道無難。

趙州是唐末禪門的著名大德,是一位大手筆宗師。他不與人談玄說妙,言機論境,也不行棒行喝,只以本分事用平常言語接人,如「庭前怕樹子」,「狗子無佛性」,「喫茶去」等話,以接來者,形成了獨特的「趙州門風」。此等言句,看似平常,無甚奇特,但內蘊深長,猶如棉裡針,著不得,捏不得,一著一捏即傷身剌手。此老能如是平易自如地橫拈豎弄、逆行順行得大自在,蓋他計較已盡,爐火純目,才能由濃而轉為平淡。

我們學禪修道,先須有悟由,而悟由的關鍵在於善知識的開發。趙州和尚也不例外。他在師事南泉禪師時,一日問南泉﹕「如何是道?」南泉指示說﹕「平常心是道。」這平常心三字就是指平常日用事,即是大道之所在。其或不然,一息不來時,軀殼尚在,怎麼不會言笑運動?龐居士悟道偈雲﹕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可見舉凡嘻笑怒罵,謦欬掉臂,無一非真心妙用,只是世人迷於色相而不自知罷了。次就字面說來,平者不曲,常者不斷,禪者之心如能做到時時平直無曲,處處相應不斷,那當體呈現的光明與自在的妙用,也就是道了。這樣也將就說得過去,但非宗門的正說。

但此道又在何處?是否可以通過某種方法去證取?因此趙州又問﹕「還可趣向否?」南泉答道﹕「擬向即乖!」意思說,如意有擬議,心有趣向,即與道相背,怎能悟道?蓋大道無形,大音稀聲,無可擬向攫取,息念即昭昭在前,生心即為影遮,故無可趣向也。可惜許多學佛修法人,都落在擬議趣向上。看經聽法時,認為有實法可得;修法用功時,又以為有聖境可取。紛紛為趣向忙碌,徒自辛勞,寧不冤苦?!其實,道本現成,不屬修證,而且人人不二,就看你迷不迷於色相,因此古德講﹕「道在悟而不在修。」

那麼,不用思想去擬議,怎麼知道是道呢?故趙州又問﹕道?「不擬爭知是道?」

南泉答道﹕「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耶?」

大道虛廓,宛如虛空,一法不立,一絲不掛,了了分明,妙用無邊。有知則頭上按頭,面目全非;無知則如木石,不起妙用。就宗說來,不屬知,乃官不容針,不屬不知,係私通車馬。既然知與不知俱無立腳處,還說什麼道不道,佛不佛,與是非得失呢?

趙州在南泉指示下,悟明禪理。我們學佛修法的人,也應如此。以理明心,以心顯理,時時處處以平常心而應緣,那麼道即在其中矣。

在未講公案前,我們先講圓悟勤祖師的垂示﹕

「乾坤窄,日月星辰一時黑。」

乾坤就是天與地,天地是一念心的顯現。乾坤窄,就是指我們的心量狹窄。我們學佛的人心量要大,才能於事無住,安然入道。假如心量狹窄,就常與事物黏纏不清,放不下,空不掉,與道就不相應了。為人的心量如何,對修道的成敗大有講究。有很多沒有修法的人,他們也不知道信佛,平時就是心情豪放,慷慨樂施,不造諸惡,到了臨命終時,同樣也能預知時至,清清楚楚地安排後事,瀟瀟灑灑地走了。反過來,有些信佛修法的人,要死時,非但不能預知時至,反而痛哭流涕,悲傷得捨不得走。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前者心量廣大,慷慨豪放,提得起,放得下,雖不信佛,但與道契合,如止水生光,心明慧生,故能預知時至;而後者心量狹窄,處處計較,事事擺在心上放不下,雖然信佛、念佛、持齋打坐,但心不明,慧不生,如何能預知時至?心量狹窄的人,臨死預知時至,也不能遑論了道成佛!所以說﹕「乾坤窄,日月星辰一時黑」,一切都完了。圓悟勤接著說﹕

『直饒棒如雨點,喝似雷奔,也未當得向上宗乘中事。』

心量狹窄的人,縱然遇到明師,就是棒如雨點,喝似雷奔般的與他徹困,也當不得向上宗乘事———不會開悟的。

這為什麼?德山棒、臨濟喝是宗下出名的接人手法,能使學人棒頭明心,喝下得旨,既有如此妙用,為什麼又當不得向上宗乘之事呢?蓋學人心量狹窄,就事事擺在心裡,牢不可拔,任你怎樣棒喝與其撤困也無濟於事。譬如我們說業障本來空,你們在禪堂裡似乎承當認可「業障本如空花水月,非為實有」心裡輕鬆了。但是出了禪堂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心裡沉重地說﹕「我的業障重啊!」這就是住在相上的心太厲害,執著心太重了,還是為這莫須有的業所障礙。殊不知所謂業障者,就是心動住相,造業受報。而一切事相都是真心所顯現的妙用,皆是影子,根本沒有。【金剛經】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哪裡有真實的事物?物境既不可得,你還愚癡地執著它幹什麼?心空境亡,業障就無立腳之處了。宗門雲﹕「了則業障本來空。」相反,你執為實有,黏著不放,就變成「不了應須還宿債」而業障重重了。

比如人患病時把心執在病上,就會覺得這裡痛,那裡癢,難過得要死。假如你放下來,不把病放在心上,所謂痛癢,不過如此,在日常生活中不過多背下一個包袱。這樣心裡就安穩得多,病也容易好。有二位生癌症的病人,一個心情開朗豁達,不把病放在心上,照樣快快活活地生活、工作,病倒慢慢地好轉了。而另一個呢,日夜愁苦煩惱,不多久即往生了。由此可見一切黏染執著皆是自討苦吃,自尋煩惱。就道說來,身本無有,病從何來?連包袱也不背。所謂﹕生病不作病想,吃飯不作吃飯想,穿衣不作穿衣想。什麼都不可得,不去管它,那還有什麼業障不業障。所以,我們要時時心空無住,才能真正證得無為大道。

我們修法從有為到無為要歷過六地、七地、八地,到第八地才真入無為位。到第七地時,雖證無為,還有個無為在,非真無為。要到第八地,無為影相消亡,才真正不動,所以八地又稱不動地。

我們學佛的人,一切不執著,心空無住,心量不求廣闊而自廣闊,不求開悟見性而自開悟見性。這樣才能當得起向上宗乘的大事。否則呢,總是記言記語,求玄求妙,把事情擺在心裡,放不開,那怎麼打得開這玄關識鎖,見到本性呢?所以圓悟勤祖師說,你心量一狹窄,雖有祖師在你面前棒喝交馳也無用。因為你執著太深,糾纏過甚,祖師也無能為力了。

我們修任何宗法,淨土也罷,禪宗也罷,密宗也罷,都要一切放下。不放下,法修不成。或許有人要說,淨土宗有阿彌陀佛接引往生,用不著放。是嗎?如果念佛的人愛根不斷,放不下這娑婆世界的妻財子祿、功名富貴,也能往生嗎?恐怕佛力再大,也不能接引往生吧!何以故呢?因為你這隻臭糞船的纜繩緊繫在岸邊的樁上———戀著娑婆———雖有機動力———佛力———叫他如何開得動呢?由此可見,放下一切,一心用功,才能有所成就,不是什麼投機、取巧,可以得逞的。

圓悟勤接下又垂示說﹕

「設使三世諸佛,只可自知,歷代祖師,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詮註不及,明眼納僧,自救不了。到這裡作麼生請益?」

「設使三世諸佛,只可自知。」

斯道,即如三世諸佛,也只能自知,無法開口。就像啞子做夢,無法向人說。我們的本來面目沒有一樣東西可以比仿,沒有一樣物件相似,所以也就無法向人講,只可自知。宗門雲﹕「妙高峰頂,不容商量!」故三世諸佛,有口難開。

你們今後不必問人家打開本來是什麼境界。阿彌陀佛!這無知之靈知,無法描繪,怎麼向你道?縱或遇到明眼人,也不過旁敲側擊,烘雲托月,以心印心。你心未明,說也不會。宗下所謂﹕「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假如說你見到什麼,那你見鬼,不是見道。【金剛經】說得很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見佛見光都不是,凡所有見,皆非真見。【楞嚴經】說得更清楚﹕「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有所見的都不是。所以你們今後不要向別人打聽,還是自己用功,打開本來,自證自知,才不為別人所瞞。打開之後,向過來人印證倒是可以的。在此之前打聽別人最壞﹕一、看人家有什麼境界,從而衡量人家是不是開悟,妄下定論。二、妄長知見,以為開悟是某種境界,自己也想於此得個消息。此見一起,非但不得消息,反而定也不能入,因為要得消息的這一念,即是妄心,妄心紛起,還能入定嗎?三、人家有境界了,我怎麼沒有?衷心憂急,坐不安席,或自甘卑劣,不思上進,憂傷悲嘆,用功無力;更或嫉妒人家,中傷別人,那就更不好了。

一真法界是什麼形象,確實不好說。故三世諸佛到這裡無開口處,只好自己知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歷代祖師,全提不起。」

過去各代大祖師,對於這件事,都無法全體描繪出來,拿給你看。因為它言語不能到,思想不能及,無開口處。一有言說,便有落處,而非真空無住的一真法界了。如趙州大師說﹕「佛之一字,吾不喜聞!」連佛也不立,可謂乾淨剿絕了。但後人指出﹕「尚有不喜在!」可見這真空絕相的妙有,宛如虛空,是任何人無法措手的,又怎麼能拈提呢?任憑你橫說豎說,妙語如珠,也只是半提,而不能全張。但如遇穎悟之士,言下得旨,亦能由半提而張為全提;反是,即全提亦淪為半提矣。如五祖演大師語一士子雲﹕有一首小艷詩頗相近﹕「頻呼小玉原無事,只欲檀郎認得聲!」士瞠目不會,圓悟勤在旁聞之,步出方丈,適聞金雞喔喔啼午,豁然大悟雲﹕「這不是聲麼!」可見半提全提都由當人自己轉換,祖師是不能代勞的。

『一大藏教詮註不及。』

三藏十二部經文,也無法把它解釋出來。這就等於善於畫圖的人,也沒法把一種峻拔飄韻的意境畫出來一樣。宗下有句術語說﹕「好個風流畫不成。」這段無盡風流的大好風光,叫人從何下筆,怎麼描繪呢?只好隱隱約約烘雲托月地說個梗概,由你自悟。譬如說﹕「綠蔭深處晨曦」,用以比仿秘在形山的天真,這個蘊藏在綠蔭深處的曦微晨光———真心,你縱使請善於畫山水的妙手王維來畫,他也無從握筆臨池。又比如宗下的名句「棋逢絕處著方妙,梅到寒時香愈清!」這種清越峻拔的意境,除了你自己心領神會之外,又怎麼描繪?故一大藏教到這裡也無法把它註釋出來。世尊末後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以傳此不傳之秘,爭奈人天罔措,無有入處。幸賴金色公破顏微笑,以心印心,所謂教外別傳的這盞光耀大千,騰輝千古的心燈始得代代延綿不絕地衍傳至今。此無說之說,無註解之解乃廣博無比,深妙無邊之說之註解也。

「明眼衲僧,自救不了。到這裡作麼生請益?」

般若如大火聚,櫻之則燎,縱是明眼道人也不能依倚,無法搏取,是為自救不了。這樣一來,大道似乎可望而不可即,無從下手了。但道貴迴光轉機,不可往死胡同裡鑽。唐詩雲﹕「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在哪裡呢?就在放捨生命,「回首一笑百媚生」處。古德雲﹕「不可得中這麼得,無可取處如是取。」只要不怕犧牲,不畏生命喪失,勇往直前,自能取得驪龍頷下之珠。雖然如是,爭奈斯道莫可言宣,無能傳授,後生小子,又怎能向之請教獲益呢?上面說過,這涅槃妙心雖無法描繪,但可開一線,略露風光,方便權說,俾穎悟者有個入處。故大心菩薩不惜混身落草,指東話西,教益眾生,而不事自救,這是自救不了的又一面。但一有落處,自命不凡,高人一等,能教化眾生,便真的生死不了了。

尤有進者,假如我們真正理悟了本來面目,而不綿密保任,更就法身,努力向上精勤鍛煉,將舊習除盡,圓證本來,道眼雖不無明亮,也不能自救。因此時見惑雖了,思惑未盡,見可欲境,尚不能無動於衷,故於生死岸頭,仍不得自由。

龍牙禪師雲﹕『學道先須有悟由,競渡還如賽龍舟;雖是舊閣閒田地,一度嬴來方始休!』就是教導我們於悟道後還須如龍舟競渡一樣,奮力前進勤除習氣,完全恢復本性光明,方始完成渡過生死苦海的大業。

印光大師曾再三說﹕「修淨土好,淨土穩當,禪宗雖好,但危險。」就是怕我們悟了一些道理,自以為是,不精進除習。結果對境生心,生死還是不了。關於了不了這一著是假不來的,假如你說假話騙人,沒用處,不過騙了你自己,騙不了人。所以我們應勤苦修持,勤除習氣,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得少為足,假如你做不到這一點,還不如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為好,這是站在淨土宗的立場來講的。如依禪宗來說,我們果真打開本來見性了,種子就種下去了。那怕這一生未了,來生一出頭來即一聞千悟,當下打徹。我們初心修道應發大誓願﹕「為使眾生出苦海故不畏艱辛,不怕路遠,一定要成佛,廣度眾生!」深深種下這棵菩提心種,就永遠不會消失,生生世世能起大作用,此所謂願力不可思議也。故見性後雖習氣最深厚的人,也不過七生天上,七返人間,生死就完了。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宿願,應隨順各人的根性來修法,而不能一刀切。因此,如果你不怕生死,可以在業海裡滾,出生入死,自利利他。假如懼怕,就求生極樂世界。佛就不同根性的眾生說不同的法,沒有定法,各隨志願修與自己相應的法而不用勉強。

圓悟勤禪師最後垂示道﹕

「道個佛字,拖泥帶水;道個禪字,滿面慚惶。」

說一個佛字,已經污染了,因為它是一法不立,一絲不掛的,那有佛、菩薩的名字。所以在禪堂內道個佛子要挑三擔水打掃禪堂,說一個禪字也就為禪所縛,本來面目清虛廓徹、無得無失,那有這些閒名。你如有所得,有個禪在,那你該滿臉慚惶才是。為什麼?因為你還沒有真正空淨,還有一物當前,不能與道相應。真正到家的人整日如癡如呆,沒有佛,沒有禪,連個沒有也沒有,只是饑來吃飯睏來眠。如果還有一個佛、禪在,就必須把它打掃乾淨,方為絕學無為閒道人。佛既不可得,禪也無有,還有什麼過去、現在、未來與東方、南方、西方、北方?真正徹悟空淨了,時間與空間皆是虛語。我們前次談到一個公案,一個說行道中有佛最親切,一個說無佛最親切。其實,有佛無佛都不對,還著在佛之有無間,不無落處。如果你有個念頭﹕我修禪,證道,打開本來見到自性了,那你該多麼羞慚、無地自容啊!

「久參上士,不待言之;後學初機,直須究取。」

久參上士是指修禪已經很久,本性打開來,保任到家的人。他們大事已畢,哪要我們多嘴饒舌?然而剛剛進門的後學初機,未曾見道,就須要真參實究,努力用功精勤取證了。參究什麼呢?請看下面的公案。

趙州示眾雲﹕「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才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裡,是汝還護惜也無?」時有僧問﹕「既不在明白裡,護惜個什麼」州云:「我亦不知。」僧云:「和尚既不知,為什麼卻道不在明白裡?」州雲﹕「問事即得,禮拜了退。」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

一日趙州上堂開示大眾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這二句是三祖僧璨大師的【信心銘】中開頭語。信心銘雲﹕「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這就毫無遮掩明白地告訴我們,要證悟至高無上的大道,沒有什麼難處,只要我們在日常動用中不去分別挑選,不要愛僧取捨,直心而應,無所住著,大道就在目前了。趙州和尚尋常用這二句開示大眾,指示大家直下見道。由此看來,學道很便當,沒有難處。只要我們勇於犧牲世間的虛名假利,放捨貪戀幻境的舊習,當下脫體現成,因為我們本來是佛,只為迷於色相,戀著塵境,掩蓋了本性的光明與神用,而淪為凡夫,所以不須用力尋取,更不要向外追求。

一切眾生,本來是佛,苦不自知,向前趣境,造業受報,枉受六道輪迴生死之苦,寧不冤屈?假如我們在日用中,不去揀擇分別,也不愛憎取捨,一切貪戀執著的心都放下,隨緣穿衣,任運吃飯,心裡空蕩蕩的,淨裸裸的,一法也不立,那你就是一尊活佛。所以說,修道沒有難處。

修道既如是容易,為什麼人家又說難呢?蓋難在不肯放也!大家假如肯放,個個都是現現成成的佛,不用向外求取。一般俗人,自不待論,而廣大學佛學禪的人,又迷於神通妙用而不自知。其實,我們知道冷,知道暖,知道餓,知道飽,知道長,知道短,就是現成的神通妙用,不須另外別求。假如這不是真心的神用,上面說過,你一息不來,還能運用自如嗎?蓋所謂神者,妙用無邊,通者,無有阻礙。我們的靈妙真心無所不能,無可阻隔,故謂之神通。而現在有所局限者,因舊習末盡,如烏雲遮日,光芒不能大放。一俟習染銷除,烏雲散盡,光芒自然大放,神用自然全張。故我們用功的訣竅,就在一切放下,無所住著。因此僧璨大師開頭就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假如我們時時刻刻把這二句話八個字蘊育在胸中,處處提高警惕,不事分別取捨,成道就無難了。反之,如果畏難不前,或別求玄妙,就難上加難了。龐居士講﹕「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蓋形容不知訣竅修道之難和不肯死心塌地勇猛精進也。龐婆接雲﹕「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一切事事物物都是真心妙用,現現成成,俯拾即是,容易得很,有什麼難處?

修道就是鬧革命,是革自己的命,不是革他人的命,要把自己執著性慾的命革掉。王陽明先生說﹕「格物致知」就是格除物慾之私而致良知———顯發真心。學道人之所以不肯革自己的命,袒護執著心,關鍵在於放不下。你執住不放,保得住嗎?人總是要死的,現在不放,最後還是要放下。與其最後捨不得放而不得不放,做個守財鬼,倒不如聰明些當下一切放下,做個超生死的道人了。更有愚癡透頂的人,把生前的愛物存放在棺材裡,這有何用,能帶走嗎?徒然引起宵小覬覦財物,掘墳盜墓的盜竊醜行而已。這些愚癡的舉動,說來真令人可悲可笑。我們現在應有智慧,及早一切放下,樂得逍遙自在,何必自尋煩惱,黏著不下,而落個六道輪迴,生死不了的冤鬼呢?

「才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

趙州和尚接下來說﹕「才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我們說話,不是說長道短,便是分是分非。有些老太太一邊念佛,一邊說媳婦怎麼壞,女兒怎麼好。此固不足論,就是我們修心地法門的人,也同樣在辯論,這個法好,那個法不好;某某人開悟了,某某人還未開悟。這不也是無事生非在揀擇嗎?其實法法平等,無有高下,都是好的。而所謂不好的,是修法如吃藥,病不同,應吃不同的藥,不能千篇一律,只修一種法。一切眾生本具佛性,只要好好修法,皆能開悟,不可揀擇或住在什麼境界上,如見光、見佛,或似有一物在前,推也推不開,離也離不去等等。這些境界,任怎麼好法,都是假相,總是陰境,不可著取。真境界是無境界的境界,落個無境界,還是揀擇住著。真正證道的人是無境界可得,無話可說的。

古德雲﹕「舉心便錯,動念即乖!」又雲﹕「凡有言說,俱無實意。」現在所說的都是事不獲已落二落三之言,所以趙州和尚說﹕「才有語言,是揀擇」也。

那麼,明白又有什麼不好,也要否定呢?世人所謂的明白,不過是世智辯聰,耍耍小聰明而已。這些都是後天的,隨境界轉的意識分別,而非先天的般若大智。搞小聰明,就世法說來,也非好事。鄭板橋先生不是有句名言「難得糊塗」嗎?就是教人不要逞聰明,爭強好勝,須耐氣讓人,以免惹是招非。對修行人說來搞小聰明,更是大忌。因為一搞小聰明,便不能死心塌地的老實修行,而想搞花招,找竅門,虛應故事了,甚至於未得謂得,不是為是,從而葬送了自己悟道的光明前程。修行人用功多年而不能證道的,毛病即在於此。

復次,世智愈聰,知道得愈多,愈壞。因為知見一多,意識分別就更甚,法見也隨之更濃而不易除。即使將來能除人我執,因所知障之故,法我執也除不了。故淨土宗也說,惟大智大愚的人,念佛可以成功,原因即在於此。

「老僧不在明白裡。」

昔孔子問道於老子,老子說﹕「掊擊爾智!」不也是教孔子放捨世智辯聰,才可以入道嗎?所以要入道,一定要否定「明白」,心中放教空蕩蕩底,般若大智才能生起。修心到家的人,不與世爭,鎮日如癡如呆,那會說長道短,故大師說﹕「老僧不在明白裡。」

大師這句話,是老婆心切,不惜拖泥帶水痛切為人處。所語「明白」也不立,看似剿絕乾淨,無有絲毫黏染。但一有言說,便有落處。說個不在「明白」裡,正有「明白」在。假如真的沒有「明白」,說什麼在與不在?

心經第一句﹕觀自在菩薩。(一般說,這是觀世音菩薩的別稱。但心經是教導學人用心地法門功夫的,不是專指那一位菩薩,而是泛指用觀心法門證道的大菩薩)「觀」就是觀照,「自」是自性,不是色身,「在」是要住本位。這是說起初用功要時時處處觀照自己的本性,要住本位而不移;功夫漸熟,觀不要了,「自」在本位不動搖;更進一步,「自」也不要了,自他合為一體,「自」自然化去;最後,功夫轉深化一0,無在無不在,「在」也無處立腳了。今大師說,不在明白裡,正是有在處,漏逗不少,圓悟著語雲﹕「賊身已露!」良有以也。

「是汝還護惜也無?」

因此語有空處,已啟問難之機,後面這句﹕「是汝還護惜也無?」就更全身萎地了。六祖雲﹕「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既無有一物,護惜個什麼?今教人護惜,豈不著在物上,不更遭人檢點嗎?故圓悟著語雲﹕「敗也,正好與一拶!」老和尚豈不自知?難道是失於檢點,自討苦吃嗎?非也,大宗師縱橫自在,收放自如,不怕虎口裡橫身,送給你咬,自有臨危解脫之方,絕處逢生之機。不然,說什麼神通廣大,妙用無邊呢?請看下文,自見分曉。

時有僧出,問雲﹕「既不在明白裡,護惜個什麼?」州雲﹕「我亦不知。」

果然,問罪之師來了。捏住你胳膊,看你往哪裡走?用功人既然到了淨裸裸,赤灑灑,一無所「知」的地步,還保個什麼?又惜個什麼呢?這對一般人說來,是無法迴避,無言可對的。但到大宗師手裡,自有轉身吐氣之能,化險為夷之功。大師既不行棒,也不行喝,衹輕輕答道﹕「我亦不知。」妙哉!看似已到絕處,卻又退步闊宏。圓悟著語雲﹕「倒退三千!」是褒,是貶,諸仁還知麼?

你們聽了,休錯認老和尚這下完了,被這僧問倒了,連圓悟也說倒退三千,大概是甘敗下風,不得不自供﹕「我也不知」了。那你們就被趙州和圓悟瞞了。他說的不知,是說這裡無能知、所知;一絲不掛,一法不立,沒有東西,叫我向你道個什麼?復次,自性當體是靈知,若再加「知」,便是頭上按頭,面目全非了,故知也要剷除。

關於「知」之一字,神會大師曾說﹕「『知』之一字,眾妙之門。」教大家識取這能生起知饑、知寒的「靈知」。就是我人的佛性,只要綿密保護它,不黏物、情,知而無知,無知而知,就證道了。後來祖師們見廣大禪和子著在此「知」上,墮在窠臼裡,為救眾人出離纏縛故,改為「知」之一字,眾禍之門。由此可見是禍是福,是智是愚,不在言說、文字,而在當人會與不會,薦與不薦了。

僧雲﹕「和尚既不知,為什麼卻道不在明白裡?」

這僧也是作家,知道趙州命意之所在,但你這麼一說,又露出更嚴重的敗闕來,得理不讓人,那容趙州迴避,逼問雲﹕「和尚既不知,為什麼卻道不在明白裡?」這一拶非同小可,沒有相當的功底也問不出,直教人難以置答,圓悟著語雲﹕「逐教上樹去!」可見其轉身迴避之難。

是呀!你既然到了無能知與無所知的地步,為什麼說不在明白裡?說個不在明白裡,不正是有所知嗎?你有所知說無所知,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一問假使問著你們,真要啞口無言了。但是,請注意!所謂無知不是真個糊里糊塗,什麼都不知道,是非長短都不識,那還是佛、菩薩嗎?不見六祖謂永嘉雲﹕「汝甚得無生之意。」永嘉雲﹕「無生豈有意耶?」祖曰﹕「無意誰當分別?」永嘉雲﹕「分別亦非意。」可見無知是知而不知,不知而無所不知。無知者是無所住,不著相,任何事情毫無黏染,過去就算了;無所不知者,樣樣事情都知道,山是山,水是水;長是長,短是短,雖亦分別而不著意,猶如虛空包容萬象,無有掛礙,而不是死的無知無物。昔六祖說的「本來無一物」,祖師們恐人誤會,著在頑空裡,蕅益雲﹕「無一物中無盡藏,有花有月有樓台。」本性是神用無邊,靈妙無方的,不是冥頑不靈的。假如是死空,無相用,無知覺,佛教有什麼價值,還能延綿至今嗎?

這僧不是不明斯理,一來要和趙州大師覿面相見,二來要將功夫微細、幽隱處顯豁出來,留傳後世,以作典範,故在關節上捏住趙州空處,逼他道出末後句來。

州雲﹕「問事即得,禮拜了退!」

趙州大師不慌不忙泰然地答道﹕「問事即得,禮拜了退!」大師自有臨危不懼,倒轉乾坤的手段,在看似無法閃躲,要被頂死的剎那,卻能巧避鋒鋩,安然無恙地輕易走過。這是什麼功夫?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能有這樣輕靈飄逸的手腳嗎?真了不起!圓悟到這裡也不得不讚賞道﹕「這老賊,賴有這一著!」這是哪一著?諸仁還知嗎?咄!磋過也不知!

到這裡是﹕「雲散水流去,人寂天地空!」消息已盡,大事已畢,不消再問了。故大師雲﹕「禮謝之後,回去休息吧!」這無言說的言說就是末後句啊!而不會者,鹹謂趙州不答話,寧不冤屈!

昔五祖演會下有僧請益五祖﹕「如何是末後句?」祖雲﹕「你師兄會末後句,問他去。」僧問師兄,適逢遊山回,僧為打水洗腳次,進問雲﹕「如何是末後句?」師兄以腳挑水灑其面斥雲﹕「什麼末後句!」僧哭訴祖,祖雲﹕「我向你道,他會末後句!」僧於言下大悟。請看!這末後句多麼幽默,又多麼巧妙!這僧悟來多麼輕快!禪宗就是這樣俊捷,誠非他宗可比,諸仁還會麼?

本公案問話之僧也不是等閒之輩,大有經天緯地之才,敢捋虎鬚,與大宗師法戰一場,精彩紛呈,甚為了當,我等於中獲益非淺。看公案猶如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功夫到了什麼地步,和古人是否有出入,如有偏差,好及時糾正;如功夫未到,看不懂,也無關緊要,只要照公案的指示擺正路線,對準方向,將來功夫一到,自然契合,而不致誤入歧途。

由於這則公案的一場精彩法戰,我們收到的效益,歸納起來,有如下列:

悟道沒有什麼難處,只要確認一切物境,宛如空花水月,不可得,無可取,心中放教空蕩蕩地,無絲毫黏染住著,切莫愛憎取捨。

做工夫要能收能放,日常動用更要靈活運用,不可呆板﹕時時反省,處處反照。

見道後要綿密保任,不可荒廢,但做保任工夫,也不可有所住,不能為保任而保,要靈活,似保非保,保任圓熟,保既無有任也不見。如靈訓參歸宗,悟道後,問歸宗,如何保任?宗雲﹕「一翳在目,空花亂墜。」就是說,有個保任在,猶如翳在目,就非是了。

雖然無知,不是落於無記,死在那裡不動。如圓頭問梁山﹕「家賊難防時如何?」山雲﹕「識得不為冤!」頭進問雲﹕「識得後如何?」山雲﹕「貶向無生國裡。」頭更進問雲﹕「莫非這就是安身立命處麼?」山雲﹕「死水不藏龍!」死在那裡不動就完蛋了。
公案講完,請看下面雪竇禪師的頌﹕

「至道無難,言端語端。一有多種,二無兩般;天際日上月下,檻前山深水寒。髑髏識盡喜何立?枯木龍吟銷末乾。難!難!揀擇明白君自看。」

「至道無難,言端語端。」

雪竇禪師開頭把至道無難提示出來,隨後便道言端語端,就是教我們不要把大道看遠了;把悟道看難了,它不在別處,就在目前———言之端,語之端———就是在語言未形之前,也就是一念未生之前;你如在此時迴光一瞥,「這是什麼?」當下猛省,就悟道了,沒有什麼難處。

這「言端語端」一句似乎另有一重意義,就是說「至道無難」這句話是千真萬確端正無誤的。但我們為了適合禪機,還是採用前一種說法較為適當。

從前有一位師父參「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參了多年,未能開悟。後來碰到一位大德,請他慈悲,指示個方便。大德問﹕「你參什麼話頭?」他答道﹕「我參如何是我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大德道﹕「你參得太遠了,應向近處看。」他問﹕「怎麼向近處看?」大德道﹕「不要看父母未生前,須看一念未生以前是什麼?」禪者言下大悟。

大家坐在這裡,請看這一念未生前是什麼?他在各人面門放光,朗照一切而毫無黏著;無知無見而又非同木石,這是什麼?就在這裡猛著情彩,就是悟道。所以說﹕「至道無難,言端語端」啊!

「一有多種,二無兩般。」

為什麼說一卻有多種,而二無兩般呢?蓋一者是唯一真心;二者乃千變萬化的色相也。千差萬別之境相皆一念真心之所現,故二無兩般;唯一真心,妙用無邊,能生萬法,故一有多種。語雲﹕「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即斯義也。真證道者心境俱忘,打成一片,頭頭是道,物物全真,斯真入不二法門者也。

「天際日上月下,檻前山深水寒。」

既然「一有多種,二無兩般,」打成一片,就天下太平,無有事了。修道人,計較淨盡,無不返樸歸真,純任自然。所以道﹕「天際日上月下,檻前山深水寒。」天上的太陽升起,月亮便西沉了;門外的山愈高深,水便格外寒冷,這種毫無造作,純係自然的景象,正是修道人心空無住,隨緣起居的無作妙用。圓悟道﹕「修道人怎麼始得平穩去?風來樹動,浪來船高;春生冬去,秋收冬藏,一種平懷,泯然自盡。」不也就是純任自然,無所造作嗎?修道人到這裡隨你喚天作地,喚地作天,也言端語端,無所不見是了。

「髑髏識盡喜何立?枯木龍吟銷未乾。」

這兩句是借古人問道公案的語句,交織起來頌本公案「知而無知,無知而無所不知」的。昔有僧問香嚴禪師﹕「如何是道?」嚴雲﹕「枯木裡龍吟。」僧進問雲﹕「如何是道中人?」嚴雲﹕「髑髏裡眼睛。」僧不悟,舉問石霜﹕「如何是枯木裡龍吟?」霜雲﹕「猶帶喜在。」僧雲﹕「如何是髑髏裡眼睛?」霜雲﹕「猶帶識在。」僧仍不悟,又舉問曹山﹕「如何是枯木裡龍吟?」山雲﹕「血脈不斷。」僧雲﹕「如何是髑髏裡眼睛?」山雲﹕「乾不盡。」僧雲﹕「什麼人得聞?」山雲﹕「盡大地未有一人不聞。」僧雲﹕「未審龍吟是何章句?」山云:「不知是何章句,聞者皆喪。」復有頌雲﹕「枯木龍吟真見道,髑髏識盡眼初明;喜識盡時消息盡,當人那辯濁中清?」

這則公案所說的枯木龍吟與髑髏眼睛,係表真空妙有的大道無言,而無所不言;無識而無所不識,與石霜、曹山二位禪師的開示交加起來,便般若味重重,風光無盡了。茲將其含義略分析如下﹕

無說是正說,無聞是正聞;無知是真知,無見乃正見。

一說龍吟、髑眼,便有無言之言,與無識之識在,猶如眼裡著沙,非為淨目。

儘管大道虛曠,無聲無息,無言無識,但非如木石無知,而係妙用無邊。

初悟道人不無喜悅,故初地菩薩名歡喜地。此時習染未盡,妄識猶存。

悟道後如墮在聖境上,著在窠臼裡,也是不剿絕。

妙高峰頂固官不容針,不許商量;但第二峰頭,為接引初機,不妨私通車馬,略露風光。
有許多意義在,故石霜與曹山說猶帶喜在與血脈不斷和乾不盡也。

雪竇有大才,把這問道的語句,一串穿來,用頌本公案,確是神偷妙手。髑髏(骷髏頭)分別妄識不盡,有什麼喜與悲?枯木龍吟———無情說法———是熾然說,無間說,銷不乾的。這就與本公案雖不在明白裡,而不是無說、無知的旨意巧妙地結合起來了。

關於無情說法,昔洞山祖師參溈山和尚問曰﹕「頃聞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話,某未究其微。」溈曰:「闍黎還記得麼?」師曰﹕「記得。」溈曰﹕「試舉一遍看。」師舉畢。溈曰﹕「我這裡也有,衹是罕迂其人。」師曰﹕「我未明,乞師指示。」溈豎起拂子曰﹕「會麼?」(豎拂的是誰?不正是無聲之說———無情之說法嗎?)師曰﹕「不會。」(可惜許,磋過了也。)師後參雲巖問﹕「無情說法,什麼人得聞?」巖曰﹕「無情得聞。」(妙哉!妄盡情消是什麼人?)師曰﹕「和尚得聞否?」巖曰﹕「我若聞,汝即不聞我說法。」此語較幽默,似須稍註釋一下﹕


我若聞,非但有能聞與所聞在,更有法在;能所相對,法見未除,即非道人,何能據師位說法?

我若聞即同無情,無情以不說為正說,非有言說也。

我若聞即齊諸聖,而聖者之報化非真,亦非說法者,我今為子說法,凡故不居,聖亦不可得。
洞山師曰﹕「我為甚為聞?」巖亦豎起拂子問曰﹕「還聞否?」師曰﹕「不聞。」(猶自不惺惺)巖曰﹕「我說法,汝尚不聞,何況無情說法乎?」師曰﹕「無情說法,該何典教?」巖曰﹕「豈不見【彌陀經】雲﹕『水鳥樹林悉是念佛念法。』」師於此有省。(已遲八刻)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

這無情無說之正說,非耳聽可得,故曹山雲﹕「不知是何章句,而聞者皆喪(喪生失命)也。」在座諸仁還識得在目前的紛擾塵境中存在著絕言說,斷聽聞的玄虛大道——濁中清——嗎?

無情說法也無甚難會。參究玄機到精微處,非言語所能表,只有心領神會,世間的事到微妙處,不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與「此時無言勝有言」嗎?這就是「眼處聞聲方得知」的註腳啊!

「難難!揀擇、明白君自看!」

百丈禪師嘗曰﹕「一切語言,山河大地,一一轉歸自己始得。」雪竇將公案頌完,最後也轉歸自己為人道﹕

「難難!揀擇、明白君自看!」龐婆雲﹕「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本頌開頭也說﹕「至道無難,言端語端。」歷代祖師直指見性的語句更不勝枚舉,悟道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又說難呢?蓋悟道不是徒托空言,須要與事相應其間,不無難處,茲略舉十端如下﹕


疑情難起,妄念難息。參禪不起疑情,即無開悟之日,應抱定一則透不過的話頭,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落,極力追究。直至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方能相應;持咒念佛,須心念耳聞,極力追頂,才能化妄念於無形。

大道即在目前,學人就是不識。古德雲﹕「衹為親切甚,轉令薦得遲!」非虛語也。

聰慧者,流於文字、口頭,不務實修;老實者又多死於句下,此宗風所以不振也。

真偽難辨。玄沙雲﹕「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在識神裡用事而謂悟道,今人尤甚。

死水不藏龍。學者往往因樂於安住定境,落入無記,坐在鬼窟裡而不知。

住著定境自以為得。學者於定中偶得一聖境,自以為得,守住不放而死於境下。如守住「樂」者,即不能出欲界﹕守「明」者,不出色界;守「空」者,不出空界等。

功夫與悟道混為一談,眾多學者不識功夫與悟道的區別,誤將發了某種神通或氣脈通暢了,以為悟道,反是,即非悟道。不知神通再大,功夫再好,不識真心,終有落處,生死不了,絕非悟道。

驕躁難戒。學者於悟道前,多急於求成,失之在躁;悟道後,又因欣喜而失之在驕。躁則易折,驕則易狂,俱為學者之大忌,故亟宜戒除。但學人往往不自覺或護短而不顧之,故多流於始勤終惰,或狂妄不羈,此豈非今日修道者多而證道者少癥結之一歟?

保任精進,消除舊習難,要將多生歷劫著相的舊習一下消光,確非易事。俗語雲﹕「江山好改,習氣難移。」如不時時覺照,護惜本真,勤於改造,實難有淨盡之日。但學者往往得少為足,以為一悟便是,不事改造,非但無以進證後得智,且有墮入「悟後迷」之危險,可不慎哉!

圓證無住難。眾多學人往往以為悟得此能言會道,謦咳掉臂的是自己天真佛,便已到家,如再用功,就是執法了。殊不知此只是始覺,不是本覺,尚須以之依於本覺,精勤修習,始成大覺。更有學人著於性體,住在證境上,不自覺的墮於聖域而不離窠臼,此皆不能圓證菩提之大咎也。
以上這些都是在修行過程中差之亳厘,失之千里的大難處,還有其他較為次要枝節的,就不一一再舉了。以有這許多難處,所以雪竇說,揀擇明白君自看。叮囑大家自行反省,看自己立在什麼處﹕是在分別揀擇某法、某人、某事,還是坐在明白裡逞識神;是著在某種陰境上自以為得意;還是弄精魂搞神通玄奇;是驕傲自滿,落於瘋狂,還是墮在空、樂、明裡作活計?....好彩須自看,不得顢頇籠統。請大家自己檢點,有偏差,迅速改正以免入寶山空手回而虛度一生,則幸甚矣!





佛法修證心要

肆、淨土法門的真諦

  

一、談談往生西方的關鍵問題

近來在淨土同仁間,醞釀著一場「往生西方,是否需一心不亂」的爭論。試把他們爭論的焦點歸納起來,有以下三種不同的意見:

〈1〉但具信願,散心念佛,亦能往生。

〈2〉散心念佛,只能培植善根,要得確保生西,除信願之外,尚須妥切行持,一心不亂。

〈3〉只要依靠彌陀願力,帶業亦能往生,何須一心不亂。

這三種互異的意見,第三種說得最容易,簡直不用修。單靠彌陀願力就能往生。第二種較難,需一心不亂,始能往生。第一種較易,只要有信願,散心念佛亦能生西。各說各有理,相持不下,竟使後進者莫衷一是,無所適從,不知究竟應如何修習,方合道妙。

是的,「如何才真能往生淨土?」是淨土宗的一個重大而關鍵的問題,不把它搞清楚、弄正確,對淨土宗的修士來說,確實有害。因淨土法門是號稱異方便,橫超三界,往生淨土,超生脫死,圓證菩提的。如對修法尚未搞清楚,如何能不走錯誤道路而迷大方向?更何能穩穩當當,順順利利地達到往生西方的目的?但如果是嘴裡說說往生西方,而實際卻做不到,則宗旨全失,便毫無意義了!

然則,如何才能確實往生淨土,是否必須一心不亂呢?這確是一個值得探究的重大問題。所以不容緘默,聽任自然,傷害後進,因而不揣鄙陋,亦來參加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的討論。今略抒管見,尚希海內豪賢有以指正。

茲為易於得出明確的答案,將上述三種意見,分作三個問題來一一詳加討論,以資弄清如何才能往生淨土,與要不要一心不亂的問題。

(一)『但具信願,散心念佛,亦能往生的探討。』

首先,我覺得這種見解的提法,含義似乎不清。所謂「散心」不知果何所指?是指初心學人,一時心不能淨,不要妄冀速效,須假持名之功掃蕩妄念,而漸臻一心呢?(如蓮池大師,印光大師等所說,多生妄動積習,非暫時念佛所能掃淨。猶如久病之人,非一、二劑藥能以治療。故念佛須具一片長遠之心,密密穩穩,不懈念去,久久功深,定能見效,而臻一心之境。)還是說我們現在發心念佛,求生西方,亦不妨與無明業習,牽合糾纏,將娑婆境緣,黏著於心,似膠如漆,等到老死,自然會往生西方的呢?

假使他們的用意屬於前者,這是鼓勵後學,莫畏艱難,不要怕散心作祟,只要樹雄心,立壯志,努力上進,定獲一心,決定往生。那麼我們應舉雙手讚成!反是,如果用意屬於後者,我們就覺得非常遺憾!因這是毒害後進的砒鴆,萬萬要不得!因為我們要生淨土,這心裡總是戀著娑婆的妻財子祿,古人謂之抱樁搖櫓,行動尚且不能,又如何能與彌陀感應道交,打成一片,往生西方淨土呢?

玉琳國師云:「大凡修持,須量己量法,直心直行,誠若能厭惡三界,堅志往生,則專依【阿彌陀經】,靠定聖號,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所謂執持名號,一心不亂,決定往生。此先自利而後利人之所為也。若於現前富貴功名,未能忘情,男女飲食之欲,未知深厭,則與往生法門未易深信。即信矣,身修淨土,而心戀娑婆,果何益乎?」憨山祖師云:「口念彌陀心散亂,喉嚨喊破亦徒然。」這不是明明說散心念佛,徒勞無功嗎?難道這些人祖師,教理不及你們透徹,說的話不真實嗎?或者有人說這是禪宗祖師的話,與淨土宗稍有不同。那麼不妨再舉蓮池大師的普勸念佛之三的一段文章來作佐證。大師說:或問,今見世人,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何也?(足見生西者不是多數。)此有三故:一者,口雖念佛,心中不善,以此不得往生。奉勸世人,既是念佛,便須依佛所說,要積德修福,要孝順父母,要忠事君王,要弟兄相愛,夫妻相敬,要至誠信實,要柔和忍耐,要公平正直,要陰騭方便,要慈悲一切。不殺害生命,不凌辱下人,不欺壓小民,但有不好心起,著力念佛,定要念退這不好心,如是才是念佛的人,定得往生成佛。二者,口雖念佛,心中胡思亂想,以此不得往生。(注意!注意!)奉勸世人,念佛之時,按定心猿意馬,字字分明,心心管照。如親在西方,面對彌陀,不敢散亂,如此才是念佛的人,才能往生西方。(下略)」

這段文字,如此明確。我想大家看了,再不會猶疑莫決,更不至再有爭論,說散心念佛亦能生西的了。

還有【淨土十要】中的徹悟禪師語錄,有「真為生死,發菩提心,以深信願,持佛名號,以攝心專注,為下手方便,以一心不亂為歸宿,以往生瑞相為驗證」的淨土修持旨要,這不亦是淨宗祖師不提倡散心念佛嗎?

但是,散心念佛不能往生,其故何在?我們要進一步把它搞清楚。否則,人云亦云,囫圇吞棗莫明其所以然,終成迷障。用起功來,亦必疲軟無力,不能克敵致果,安望生西成道!人刁不厭其詳,再行研討如下:

如眾所周知,一切眾生,皆本具如來智慧德相。本來是佛,本不生滅。只因無始無明妄動,認假作真,起惑造業,隨業受報,才從無生死中枉受生死輪迴之苦。今欲往生西方,了脫生死,不將這當下起惑造業的一念妄心,用念佛的功夫將它念退,而把妄心轉換成佛心———即全佛是心,全心是佛———一任妄心顛倒攀緣,執著妄動,如何不為業境所牽纏而沉淪於六道?又如何能於臨命終時,打退這業識幻影而往生西方?經云:「欲淨其土,先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故欲生西方淨土,必須先放下一切,一心念佛,淨其心地而後可。經云:「一切唯心造。」心若散亂穢染,與淨域絕不相應,到頭來只能生在穢土,此無可奈何之事也。

或曰:「往生西方,全憑他力———阿彌陀佛的慈悲接引力———不是修其它法門,靠自力成道。」答曰:「他力不離自力,離開自力,絕無他力!」此理在世間法上,如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乃至無情草木叢林之間,自己無生存能力,完全靠他人他物得生存者絕無是處,此種例證多不勝舉。出世間法更不例外,如阿難與佛同時發心,因修持不力,於佛圓寂後方始證道,離成佛還不知多遠!羅喉羅因父是佛,自不修持,為佛所呵等,在在說明自不努力,完全依靠他力,任何事都不能成辦的。至於說阿彌陀佛的宏願接引,乃感應道交,於行人心淨,淨業成熟時,現於其前。不是跑到行人面前來拉到西方去!這點請諸位淨業行人千萬別錯會!只看經文上都是「佛與聖眾『現』在其前」,而非佛『來』其前,即是明證。來與現一字之差,含義大相逕庭,豈可混為一談!關於此點,永明禪師與印光大師皆有確切說明:「念佛一心不亂,感應道交,彼佛現前猶如水淨月現。如水混濁,月雖在天而影不彰。念佛人心猶水也,佛猶月也,心水混濁,佛月不能現前。」可見他力之外,還須自力,沒有自力,他力也無著處!所以淨土法門,是自他二力合修的,單靠他力,沒有自力,結果莫不慘遭敗績!不然者,為什麼印光大師教我們念佛要「以深信願,持佛名號」要「如救頭燃」呢?

現時有些淨土行人因不明此理,用功不力,臨命終時,不見佛現,慌了手腳,以為佛法不靈而誤解佛是虛願,殊不知自己心水不淨,佛親現其前,亦不自見。猶如生盲,以未見日,而詬日不臨其前,不也冤乎!這都是因地不正,貪圖便宜,上了一班盲師的當,以為散心念佛,只要依靠彌陀願力,即可往生,哪知結果非但不能往生,還落個謗佛毀法大罪,來生還得受重苦報,豈不是太冤枉了嗎?

或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為什麼蕅益大師在【持名念佛歷九品四土說】的一文中說:「欲決定得生極樂世界,又莫如以信為先導,願為後鞭。信得真,願得切,雖散心念佛,亦必得生!信不真,願不猛,雖一心不亂,亦不得生。」呢?為什麼又在後面說:『深信切願念佛,而念佛時心多散亂者,即是下品下生....』呢?這不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散心念佛亦能往生西方嗎?

我們現在只要求能下品下生,甚或生在邊地疑城,於願已足,因為得生淨土,即獲不退,正不必要求中上品生,徒招艱幸!所以現在只須散心念佛,悠悠散散,逍遙放蕩,樂得快活,臨終又能下品往生極樂,最後同樣成佛,又何樂而不為呢?為什麼定要消盡妄情,滅卻貪染,孜孜兀兀執持一句佛號,枯寂無味,而自討苦吃呢?

答曰:蕅益大師的話,大須仔細,請勿滑口讀過,不注意全文,而只在「散心念佛」四字上著眼,以為大師提倡散心念佛,有懶可偷,有便宜可得,正中下懷,而樂得在娑婆鬼混一下,等臨命終還有西方可生,大樂可享,多少舒服。哪知如意算盤打錯,等到臨命終時,只見生前黑業牽纏,哪見佛來授手!雖悔恨交加,已是噬臍莫及了!

現在把這段文字和大家詳細分析研究一下:

第一,深信切願念佛,雖散心亦必往生,而信願不真切,雖一心不亂,亦不得往生者,為料簡一般以持彌陀聖號為入定的助力,而不思往生極樂者|即無信願者說。因明朝末年,很多禪宗學者,常借持名以入定,故蕅益大師有「任你念佛功深到風吹不入、雨打不濕地步,但無信願,決不能往生」之說。

第二,在散心念佛上冠以「信得真,願得切」六字,才能往生,而非單說散心念佛,即能往生。這裡面大有文章,請勿輕易滑過。請問,如何方為信得真?又如何方為願得切?為了增強說服力故,請看諸位大祖師對於「信真、願切」的解釋與描繪吧!

(1)關於信的解說:第一要信得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們是未成之佛,彌陀是已成之佛,覺性無二。次要信得我們是理性佛,名字佛,彌陀是究竟佛。性雖無二,位乃天淵,若不專念彼佛,求生彼國,必至隨業流轉,受無量苦。次要信得我們雖業障深重,久居苦域,是彌陀心內之眾生;彌陀雖萬德莊嚴,在十萬億佛剎之外,是我們心內之佛。既然心性無二,自然感應道交,我們之苦切必能感,佛之慈悲必能應,如磁石吸鐵,無可疑者。所謂「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注意『心』字),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楞嚴經】又曰:「須歷始終而不改,遇利害而不變,方為真信。」真信有三:一信彌陀攝受念佛眾生,往生西方,絕對不虛。二信執持彌陀名號,由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請注意),即得往生,我當依教奉行。三信大勢至菩薩及蓮宗諸祖所傳念佛法門,絕無虛假之語。我當依之勇猛精進,修成三昧。又吾人念佛之心,由慧入定,照而常寂,是信本有之佛;因定發慧,寂而常照,是信本有之法;定慧雙融,寂照不二,是信本有之僧。又云:信者,非單信西方之莊嚴佛土,即算發信心也,必同時深信自性即是彌陀,本可一樣成佛。人皆可以為堯舜,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只是迷悟之別。西方依正莊嚴之佛土是事淨土,我之自性清淨是理淨土,心遍一切處,皆是西方,十方與西方不異。非徒信娑婆苦而西方樂,與夫極樂確有也。

(2)釋願:第一要於一切時中(注意,要於一切時中,不是不如意事時如此,歡樂之時又如彼。)厭惡娑婆生死煩惱之苦,欣慕極樂菩提之樂,力求往生。次要發願遵照佛祖所傳淨土法門,勇猛精修,淨除習染,使身心清泰,現生極樂。次要立志成無上覺,圓滿菩提,供養諸佛。次要發廣大心普度眾生,眾生界不空,誓不成佛。次要隨有所作,若善若惡,善則迴向求生,惡則懺願求生,更無二志。又云:念佛之心,欲得一心不亂(但不可作意求,求則反遠矣)是謂淨願;不生西方誓不休息,是謂常願;成無上覺,廣度泉生,是謂大願。....如是發心,方名真信切願。

諸位大仁,請問我們果具如上信願,娑婆世界的飲食男女,妻財子祿,以及名譽地位等等,還會擺在心上盤算不休而放不下嗎?這一切空花水月般的境緣,既放得下,又有什麼妄想縈懷,惑亂我們呢?既無妄想惑亂,則念佛時,就會如上文蓮池大師所說,如親對彌陀,恭敬至誠懇切之不暇,還會有什麼妄念在亂動呢?這不是不期一心而得一心了嗎?所以蕅益大師說:「信得真,願得切,雖散心念佛,亦必往生也。」 諸位要注意這「雖」字,就是說:果真信願切,如救頭燃時,不怕你不一心,當此時也,要你顛倒妄想亦不可得,所以下個「雖」字。同時,這亦是針對下文無信願念佛者的功夫雖好,不能往生的相對說法。所以說了句「有信願的人,雖散心念佛亦能生西」,諸位千萬莫錯會,以為我們只要懶懶散散地、馬馬虎虎地口裡唸唸西方彌陀,心裡想想娑婆財色,就可以輕而易舉、隨心所欲地往生西方去了。

復次,所謂有「深信切願念佛,心多散亂者,即是下品下生」者,乃行人習障深重,今雖具深心切願,而妄想習氣一時不能淨除。即貪戀世間的粗妄想雖已斷除,而微細的習氣妄想,仍時來侵犯。古德所謂:「風停浪猶湧,理現念猶侵。」此種妄念雖屬微細,但由於佛外有念,不得不謂之「散心」。雖屬散心,以微細故,念來即覺,而不顛倒攀緣,故只要將佛念一提,妄念即當下鎖殞,復歸清淨。此種隨來隨照,隨照隨消的功夫,圭峰禪師謂之「妄念若起,都不隨之,縱有中陰,業不能繫。」因業不能繫故,所以能發願往生。反之,若是貪戀娑婆,妄念顛倒,攀緣不息的人亦想援例往生,那真是白日做夢了。

但是,話須說回來,倘使生性豪放,於世緣不甚戀著或平時雖不信佛,亦不謗佛,未能一心念佛的人,如到臨命終時聽善知識開示,頓時悔悟,徹底放下,一心稱名,求生西方,也能十念甚或一念而往生。但此等頓根人,千萬人中難得一二,以臨終一念,端賴平時鍛煉。如平時不善用功,而能於臨終一念轉機作主者真比航空獎券中頭彩還難,誠不可以為訓也。

對於散心念佛能否往生西方的問題,已講了許多,現為易於明瞭起見,簡作小結如下:

(1)若貪戀娑婆之心未泯,愛根未斷,情見未除,僅以顛倒妄想的攀緣之心來念佛,雖具些微信願,但以不深切故,只種善根遠因,不能往生,有待來生努力,方能如願。

(2)臨終一念幡然改途,雖亦有往生之望,但以太險,機會極微,千萬人中,難得一人,故亦不敢引以為訓。(要知道臨終十念往生的人,著重在於生前未聞佛法,直至死相現前,聽善知識開示,徹底悔悟,通身放下,故能十念相應。此等利根人若早聞佛法十年,則早十年成就,早聞二十年,則早二十年成就。若我等早聞佛法,卻生偷心,不能放下世情,妄冀十念往生,即此已是二心,何能相應?)

(二)「要不要一心不亂呢?」

第一個問題搞清楚後,第二個問題也就不難迎刃而解了。因為一心不亂是散心的相對詞,散心既然要不得,那麼一定要一心不亂也就不言而喻了。但真理愈辯愈明,而且事關重大,我們還是不厭其詳地來討論一下吧!

所謂「一心不亂」不是哪一位祖師創造成規定的,乃是釋迦文佛金口親宣,皇皇載於小本【彌陀經】上的明文,佛說要一心不亂,哪位祖師敢說不要!更何況我們這輩下愚,膽敢說個不要嗎?佛是正遍知,我們要修行成道,不聽佛語,更聽何言?但為什麼要一心不亂,其理何在?我們在討論第一個問題時已略有說明,現在讓我們再來詳細討論一下。

釋迦文佛說欲生淨土,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而最能體現這三者多少的莫過於念佛功行的深淺,故念佛須一心不亂,方能具足善根、福德、因緣而生淨土。據說小本【彌陀經】是羅什大師意譯的,他根據梵文原意,參合了中國話文的表達法,用了「一心不亂」四個字。而玄奘法師根據法相「唯心所現,唯識所變」的原理,說念佛要「繫念不亂」,轉變妄識,淨業成熟,方能生西(大意如此,經文已難具記)。兩師譯本,文字雖略有不同,而含義一致,都是教念佛行人一切放下,虔心念佛,斬斷愛根,心佛道交打成一片,方能往生西方。,

關於一心不亂的見解,諸大祖師有各種不同說法,把他們歸納起來,不外以下幾方:

(1)一心不亂,就是無心可亂,到了心意識完全消殞,真妄不立,能所雙亡的境界。換句話說,就是到了宗下「(口@力)地一聲,桶底脫落」的開悟時節。此時心即是土,土即是心;心外無土,土外無心;心、佛、眾生完全打成一片了。

(2)一心不亂,有深有淺,有理一心與之別。事一心者:密密持名,使心中佛號歷歷分明,穿衣吃飯,行住坐臥,一句供名,綿密不斷,如呼吸相似,既不散亂,亦不沉沒,如是持名,謂之事一心(即攝心歸一)

若理一心,直能體究萬法皆如,無有二相。所謂生佛不二,自他不二,因果不二,依正不二,淨穢不二,苦樂不二,欣厭不二,取捨不二,菩提煩惱不二,生死涅槃不二。是諸二法,皆同一相,一道清平,不用勉強差排,但自如實體究,體究至極,與自本心,忽然契合,方知著衣吃飯,總是三昧,嘻笑怒罵,無非佛事,一心亂心,總成戲論,二六時中,毫髮許異相不可得。西方即在當下,十方不異西方,無生即生,生即無生,是名理一心。

(3)無論理一心或事一心,皆是博地凡夫邊事,凡有心者,皆可修學,不可高推聖境,甘處下劣,認為這不是自己份內事!須知一切唯心造,欲生淨土,必先淨心,心若不淨,淨土難生。心若清淨,自得一心不亂,決定往生淨土!由此看來「一心不亂」原是為了心明水淨,俾佛現前,接引往生的,並不是好高騖遠,其中尤以事一心,是念佛人必須具備的功行,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事,不用怕它,只要我們懂得訣竅,精勤做去,決定可以成功。就是諸仁認為至高無上的理一心,見性境界,也不是絕對做不到的,因一切眾生本具這不生不滅、清淨無染的佛性,既非從外求來,亦非因修而得。舉凡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男女老少,飲食起居,乃至一切聲,一切色,一切心,一切法,無一不是性的顯現,無一不是性的作用。只要我們識得它,認清了性就是相體,相就是性用,於見色聞聲時,不為聲色所轉,即能透過色相見性。換句話說,只要我們在日常動用中,隨緣應用,不為事物的假相所迷惑,黏著於心,動搖於中,所謂寂寂惺惺,惺惺寂寂,轉一切物,不為物轉,使一切時,不為時轉,即是見性。這樣看來,理一心的高超境界,是我們的本能,決不是不能做到的。我們如能證到理一心,心中清淨無染,自與西方淨土相應,而且佛佛本同一體,故能與彌陀打成一片,因之,就能上品往生淨土了。

或曰:「說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答曰:「只要我們認清宗旨後,下定決心,與妄習作鬥爭,靠定一句佛號作武器,妄習才動,方黏物境,即便高舉洪名,把它打退。如斯舉之又舉,打之又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還怕不能成辦嗎?況且就根器好的人來說,不須頻頻提撕,才聞舉著,即便歸家穩坐了。」

或曰:「那是禪宗境界,與淨土行人無關。」曰:「不要低看淨土,淨土本來就是禪,禪就是淨土,淨土是至圓至廣、至高至上的,不是個低下法門。」所謂禪是淨土之禪,淨土是禪之淨土,禪淨是不分家的。可惜晚近的淨土行人自甘劣小,認為得生邊地於願已足,不精修持名念佛,只敷敷衍衍地上上早晚殿就算完事,將個大好淨土法門,弄得不像樣子。他們不知近代淨宗大德印光大師亦曾幾次閉關專修念佛,證得念佛三昧,其描繪該三昧的文章,完全與禪宗一致,並有「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的法語。請想,這法門是不是高,要不要一心念佛精修不懈?

為了免卻紛爭起見,暫且避開這些高深的理論不談,留待以後在專論淨土時,再和大家研究,現在且來談談事一心。我們在討論第一個問題時已經說過:往生西方要心水明淨,佛與聖眾才能現前,心水不淨,佛雖在前,猶如生盲,不能見日。所以要生西方,心非清淨不可。又說,真信切願,就自然放得下娑婆———這穢醜苦惱的世界———斬得斷愛根情見,在猛利的執持名號下,自能不期然而然的到達一心不亂的境界。又說,縱或根器稍差、妄習較重的同仁,雖然在粗妄已斷,細妄仍未侵犯的情況下,只要高提佛念,照破妄念,不隨伊流浪去,往生西方還是有望。

以上這些話,就是事一心不亂的定義和要不要它的註腳,因為我們對娑婆世界的事事物物,斬得斷,放得下,不為一切情愛黏縛紛擾,在內心深處才能綿綿密密,蘊育著一句聖號不散而不沉,微細妄習來侵擾時,也不至為它所動搖,因而才能聖號歷歷分明,相續不斷,同時因為用功得力之故,心更澄淨,更能放下世緣,念佛愈加虔誠,定力亦愈益深邃,如是相因相成地一心專念,才能心澄水明,聖境現前而往生西方啊!

真想生西方的人,我想恐怕沒有一個敢說,也沒有一個肯說這樣的一心不亂是不需要的吧!翻遍了列祖語錄,也沒有一個人說不要一心不亂。相反的,他們都頌揚一心不亂,鼓勵學人證到一心不亂,告誡後進不可漠視一心不亂。(蓮池大師【竹窗隨筆】中有專文)。以下再列舉數例:

截流大師在【起精進七期示眾】裡說:「未到一心不亂田地,正所謂少善根福德因緣,安望往生彼國!」

印光大師在與陳錫周居士書中說:「散心念佛,難得往生,『一心念佛』,決定往生。」又在書一十三中說:「念佛一法乃至簡至易,至廣至大之法。必須懇切志誠之極,方能感應道交,即生親獲實益。若懶惰懈怠,毫無敬畏,若只種遠因,而褻慢之罪,有不堪設想者,縱令得生人天,斷難高預海會....。」懶惰懈怠是散心還是一心?這就等於說,散心念佛是不能生西的了。

蓮池大師答孫廣諒居士書中說:「用功莫若一心念佛,念極而悟,悟而無論。縱不大悟,而離此娑婆生彼淨土,即是出世。消滅雜念,純一正念,即是真諦。今亦不管出不出,真不真,但功夫做到『一心』,自然了當矣。」又答蘇州袁心遠居士書中說:「今唯當專誠念佛,久久念至『一心不亂』,必得開悟。就令不開悟,而一生念力,臨終自知,死去必生淨土。」

這些例子,多不勝舉。可見一心不亂,對於往生西方的重要,實無可非議。恐怕只有那些心裡亦有些想往生西方淨土,但同時又戀著娑婆,放不下嬌妻愛子,捨不得榮華富貴的庸俗念佛人,和一些怕吃苦的懶漢,才自出心裁而自圓其說地編造出一套背經離教的謬論,來愚弄婦孺,說什麼「不須要一心不亂,散心念佛亦能往生西方的。」哪知你圖一時說得口快,害了自家不要緊,害了別人,你就下地獄如箭射在!或曰:「要一心不亂,才能往生,則生西的人太少了。」答曰:「按上述事一心的標準來說,要求並不高,不是做不到的,只要行者肯犧牲眼下的享受,放卻身邊的黏纏,再加用點苦功,密密持名於心,人人皆可以證成,往生西方,有何難處?」至於單就生西的人數多寡來說,自古以來,生西的人數似不頂多,原因就在這些錯誤謬論———一心不亂太難,不需要,散心念佛就能生西了———在害人。使行者貪念世福,不肯用功,以致生西者少。請看上面所舉蓮池大師普勸念佛之三,開始就不勝嘆息地說:「今見世人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何也?」接下來又深為惋惜地歸咎其原因說:「口雖念佛,心裡胡思亂想,以是不得生西!」這是多深的遺憾!多硬的鐵證啊!

諸位同仁,須知求生西方是一件了生脫死的大事,不是逞人我,爭是非,鬧意氣的。需要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我這樣散心念佛在日常動用中,尤其在得失、順逆、悲喜關頭,做得主嗎?那時能不為境界所牽移而佛念當前嗎?更進一步問問,夜眠睡夢中,做得了主嗎?在歡笑驚怖時,能不為夢境所動而佛念現前嗎?假如這些都做不得主,那麼,等臘月三十日到來,妻子繞榻,疾病昏迷,風刀解體,痛苦迫切,再加上生前經過的事件,與死後未了的牽纏,一一都湧上心來,又怎能做得主而念佛求生西方呢?須知白天能做得主了,於夢中則一半主也做不得;夢中能做得主了,死時一半主也做不得!因為夢中是半昏迷而死時是大昏迷呀!假如因為用功不力而臨終不能往生,那麼「不須一心不亂,散心念佛即能往生」之談,豈不成為空頭支票而自貽伊戚嗎?這不是我故作驚人之筆來嚇唬你們,也不是我好高騖遠來苛求你們,要你們這樣那樣,不然就不能生西。實在因為要真能往生西方,決不是專門依賴彌陀願力接引,而自己不加努力,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往生去的啊!眼見時下一般修淨土者,都貪著便宜,不肯用功,結果,不是懷念世緣,便是留戀家財;不是落得個病苦難當,便是昏迷不醒,所謂往生西方者,不知到什麼地方流浪生死去了。所以才甘冒不韙,敢向諸仁進貢逆耳之言,這實在為良心所驅使,不得不大膽呈辭,力挽時弊啊!

(三)「單靠彌陀願力帶業往生的探討。」

關於帶業往生一語,佛經內並無明文,這是祖師們融攝經論的含義發揮出來的。它的實際用意是:博地凡夫,業障積習深重,非一生一世修行所能除盡。即使已大徹大悟,最後一分無明仍未破滅,因為到了等覺菩薩位,還有一分無明未盡,誰又能一生修證到等覺位呢?這未盡的無明就是惑業。所謂「帶業往生」,即是帶這「業」往生。念佛行人,即使證到理一心,似也不能超過等覺,所以還不免有無明在,故欲往生,還須「帶業往生」。決不是說念佛修行人,修行時也可以造點壞事,將來可以帶業往生的。

或曰:「印光大師說:『五逆十惡人,平時不知修行,但也未曾謗佛,臨終得善知識為之開導,發願念佛,求生西方,也帶業往生。』這不是明明告訴我們現在幹點壞事,將來也可以帶業往生嗎?」答曰:「請注意,此等大惡人,臨終得遇善知識,又能正念分明,放捨身心,不顧病苦,一心念佛,求生西方,是何等力量!又是何等善根、褔德、因緣啊!是不是一般常人所能企及?」我親見很多念佛多年的人,臨終為病苦所惱,不能念佛,甚至不願聆聞佛聲;或想念親人,不願憶佛念佛;或昏迷不醒,不能念佛聞佛,而此等大惡人反而臨終承教,徹底放下,正念分明,一心念佛,打退陰境,往生西方,是何等力量所使然?豈佛親於彼而疏於此,厚於前而薄於後?這其間實大有因緣在!蓋有一般修行人前生不明心要,只務得定,竭力克制妄心,不許伊動,如搬石壓草,石去而草復生,不成究竟,故當命終後轉身再來時,習氣妄動,尤甚於前,故成惡逆,殆一聞開示,觸動前因,故又能立刻放下,專心一意念佛,求生淨土,非偶然也。或逆行菩薩,示跡現生,為度生故,污其外形,以掩行藏,非一般常人所可投機取巧,依模學樣,援例往生的。

或曰:「禪宗大德直證佛地,所謂等妙二覺,猶是他提草鞋漢,總該沒有最後一分無明瞭。那麼,此等人生西,不須帶業往生了嗎?」曰:「禪宗所證是理即佛,所證理性與佛無二無別,但就事說來,尚未證到果佛地位,因此並不能與釋迦、彌陀人等量齊觀。」不見帝問玄沙:「宗下見性成佛,是否已到果佛地位?」沙曰:「只是因地佛,並非果地佛。」所以開悟見性,一般只登初地,相當於見道位,尚待向上修證,分破無明,圓證法身。所以說宗下見性後,即直登無修、無得、無證位,實大錯誤,因尚有一個如喪考妣在也,如何不須帶業往生?

復次,所謂無修、無得、無證位者,是理邊事,同時也是到家人語,因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何待修證?但當無明業習未了,貪著猶在,尚於惡道中頭出頭沒的時候,又非不眾生!既有業習,就有幻受,既有幻受,也就不無幻修、幻得、幻證了。所以這句無修、無得、無證的話,也是真實到家人語。因在凡不減,在聖不增,在染無失,在淨無得故也。今若尚在路途上,就說無修、無得、無證,豈不言之過早!

或曰:「末等於初,生死就是涅槃。路途就是家捨,雖然了生死,就在六道中。」答曰:「一切不二是真理,但須證到這種地步始得。假如現在還有苦樂在,怖畏在,還有氣惱,患得患失在等等,那麼,路途不是家捨,生死也不等於涅槃,因為諸蘊未破,幻受猶在,在人道中,還有苦樂之見,何況餘道!試看調達在地獄,如享三禪之樂,相去奚啻天壤!」所以修心人大須仔細,切莫空說大話,莽莽蕩蕩招殃禍!

復次,真正證到無修、無得、無證的人,也不說個無修、無得、無證;一說無修、無得、無證,豈不正坐在有修、有得、有證裡嗎?

但是禪宗行人,開悟大有深淺,不可一概而論,有的直下到底,積習無明,一時齊破,即【楞嚴經】所謂「理屬頓悟,乘悟並銷」也,這種人即無修、無得、無證者。但此種大根人,究屬少數,不可多得。有的雖已見性,積習尚存,須用綿密保任功夫,漸除習氣,分破無明,而圓證法身。此種保任功夫,即無修之修,因為他們既不用什麼法門來修習,也不冀有所得與所成,平時只用個凜覺功夫,隨有念起,一覺即空,空亦不住,任運騰騰,自在受用。到後亦無覺不覺,空不空,自在不自在,鎮日如癡如呆,無得無失,才是到家了手時節。此等功夫,即【楞嚴經】所謂「事則漸修,因次第盡」者是。現在修行人中,大都屬於這種「頓悟漸修」者多。

好了,這裡不是談禪,離題太遠,留待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把話題拉轉來,談談帶業往生吧!說到「帶業往生」,遺憾的是,時下各宗同仁往往把這句話的含義擴大而搞錯了。有些人以為這是佛、菩薩的慈悲寬大,只要每日供佛、念佛或參禪、持咒,雖然犯點罪,做點壞事,無關緊要,佛、菩薩照樣會原諒寬恕他們的。淨宗有阿彌陀佛接引他們生西:他宗則有相關的佛、菩薩佑護他們超脫輪迴。以是,他們竟無顧忌的一面修行、念佛,一面又幹些壞事,把整個佛教塗污得不像樣子,以致世俗譭謗說:「要看黑心人,吃素道裡尋!」、「口念彌陀、釋迦,心裡貪盜欺詐!」聽之能不令人痛心!

試問懷這種心念的淨土行人,心裡淨不淨,能不能與淨土相應?又能不能與彌陀感應道交、打成一片呢?但是有些瞎漢,還要嘴硬,說不要緊,有阿彌陀佛做怙依,雖然作了些壞事,但到臨終,佛還是會憐憫我們,寬恕我們,來接引我們生西的!哈哈!假使這樣阿彌陀佛還來接引你們生西的話,倒變成鼓勵你們在世間作惡了,有這種道理嗎?假使真有其事,那佛還講什麼因果報應?又為什麼要勸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呢?或曰:「五逆十惡人,不是重罪犯嗎?他們怎能臨終十念生西呢?」曰:「請勿錯會,他們不是於信佛後又做五逆十惡的事,以前不明因果,無心誤犯故能一信佛後,翻然悔悟,徹底懺悔,消除心業,往生西方。相反,已信佛的人再犯罪,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外加用功不力,念佛疲軟,業不能懺,如何能往生呢?」

我想當這些人在假充嘴硬說不要緊時,心裡亦未嘗不寒慄,因為人人都有天良,做了壞事,必受良心譴責,而深自痛苦驚怖,這些人,縱然一時為利慾薰蔽而隱昧良心不知羞怖,但到了臨終最後一剎那,所作惡事就隱藏不住,一一顯現眼前,深受良心責備而痛苦萬分。那種天良苛責的痛苦,勝過一切嚴刑酷罰。所謂泰山壓頂,大火焚身,風刀解體,苦不堪言!以至痛苦嚎叫,息促神迷,茫茫蕩蕩地跟著業境流浪惡道去了!到那時還能嘴硬說我有彌陀接引嗎?

諸位道友,「帶業往生」這句話,千萬不要搞錯,不要認為一面念佛,一面做點壞事不要緊,這是絕對要不得的。因為六道輪迴,全憑善惡業所支配,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現在要進一步求生淨土,了脫生死,心地不善良,人道的資格還不夠,如何能生西天呢?所以蕅益大師描述的「真信」說:「真信除信自、信他外,還要信因果與理事!」這就教我們因心要清淨,要善良,才能得萬德莊嚴的福果———淨土!

另外,如上文所引,蓮池大師在三種不能往生淨土的人裡,把心地不善良的人,列為第一種。可見心地善良,是第一先決條件了。我們如有過錯,請迅速從今日起在佛前痛切地懺悔,永不再犯,還要勵行眾善,以救前愆,生西始可有望,如專門依靠佛力接引,幹壞事而想帶業往生,那真是西行卻向東了。

再者,關於他力接引的問題,在第一節裡已略有說明,現在因談到本題,須再詳細討論一下:

首先,我們從生西的三資糧來看,信願行三,如鼎三足,既然不可缺一,那麼信願之外,行亦就非常重要了,行既然非常重要,足見生西也非專賴他力,單獨依靠彌陀的願力的,假如可以單靠彌陀,那麼要「行」做什麼?既要「行」,那就他力之外,尤需自力了。

或許有些貪便宜、怕用功的人要說,蕅益大師說:「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由此看來,行———持名———只不過是品位高下之依據,而生西方,全憑信願,就是專賴佛力,我們現在只要能生西,品位高下在所不顧,甚至生於邊地,也於願已足,因為「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我們能生到西方就行了。

殊不知大師此語,乃對偶句,不可分割開來、斷章取義,他上面說個信願,接下來就說個行,意思就是以信願來導行,由行而圓成信願,也就是說,要生西方,須以信願為先導,無信願不能往生,同時這亦是對只有行而無信願之人說的。(我們在第一節裡說過,明朝很多禪宗行人,假借念佛為入定的方便,是只有行而無信願的。)但生西方,有九品高下之不同,而這高下不同的往生品位,就全須由持名的功夫深淺來決定了。這豈不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往生西方,品位高的,固然要較深的念佛功夫,才能往生,而不是單獨依靠佛的力量,由佛來決定的!這樣理解,方符蕅益大師的真意,也才和其他佛祖的教示合得攏來。

假如不須行,單靠信願就能往生,那為什麼佛在【十六觀經】裡教我們要修種種觀行呢?蕅師乃一代教祖,豈能這背佛意,別出心裁地以無稽之談來迷誤後人?又豈可說蕅師之主見高過於佛呢?

再看印光大師【與陳錫周居士書】中說:「以信願為先導,念佛為行證。信願行三,乃念佛法門宗要。有行無信願,不能往生,有信願無行,亦不能往生。信願行三,具足無缺,決定往生。」可見信願行為生西三要,如鼎三足,缺一不可。蕅師與印師,皆蓮宗法祖,由上而下,血脈相承,絕不會前者誤引後者,也不至後者反對前者。由此可見,那些說只要有信願而不須行的,乃是一般瞎漢偷懶之遁詞也。

而且,就一般常理來說,既有信願,為何不行?不行,又怎能表示有信願在?更何能圓滿成就信願?是以信願是行之先導,而行則是信願之歸寄!無信願不足以啟行,無行也不足以圓滿信願!彼此相因相成,三者不可缺一,可見信願行之行,是多麼重要呵!

既然行和信願一樣重要,那麼行就須像個樣子才對!決不可馬馬虎虎地口中唸唸佛號,心裡念著娑婆,敷衍了事算數。因為那樣行,等於不行,口中念佛而心不轉,妄念既不能斷,妄心亦不能轉,妄習更不能除,行來行去,還在老地方,未曾前進一步,徒然自欺欺人而已!有何益處?我們要行,就要遵照佛祖遺訓,如救頭燃,至誠懇切地把一句佛號蘊育在心中,念念不忘!要如推重車上山般,極力追頂,一步不可放緩,六字洪名,一字接一字,一句接一句,字字句句,歷歷分明在心裡過,要戰戰兢兢地把一句萬德洪名,當作金剛王寶劍來與我們的妄念、愛根、情見作鬥爭,更要二六時中,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我們果能如是著力用功,既勿求旦夕速效,亦勿妄冀心外有佛來迎,動諸魔事,則一定能從初心念佛,散亂紛擾的情況下,漸漸上路,消除妄念,而臻一心不亂。由此看來,所謂一心不亂者,有什麼高不可攀而害怕萬分?有什麼目的不能到達而紛爭一場呢?

心有所畏,一定行之不力,行如不力,任何事都不能成功,所以信心堅固為第一要著。事在人為,只要先把道理弄清楚,竅門找到,然後一往直前,決不退縮,辦任何事情都無不成之理!

再說他力修行,絕不是一點力氣都不要化,完完全全依靠在別人身上可以成功的。古人有蚊蠅附驥尾之喻,但也要蚊蠅先飛到馬尾上,還要用力抓住才行,絕不是一點力氣也不用的。是以完全依賴佛力能生西方,絕無是處;只有自他合力,方能成辦。再就自他,蓋從本說來,心佛眾生,本繫一體,如一室千燈,光光無別,因無明故,妄認前影。遂執為我,因我而有他,是非遂生,今若一句佛號得力,當下一念妄心消處,自既不立,他從何來?故自他本繫一體,說什麼自力他力!說有自力他力者,正是不識自他也,嗟乎!

復次,就一般通途所說的「他力」來說,有佛出世,教你們念佛法門,不是他力嗎?用功時有一句萬德洪名,與你作為依持,同時因持名故,彌陀因心之莊嚴與果地之智光加被與你,不是他力嗎?臨命終時,因感應道交故,佛現心中(這就是接引)又有西方極樂世界作為依止,不更是他力嗎?有這樣多他力為增上緣,已佔盡了便宜,還覺不夠,更想一點力也不花,由佛把你拉上天,有這種道理嗎?假如有的,則我們也不是今天才信佛、念佛,應該早就往生西方成佛了,為何還流浪到今天,在這裡受苦呢?或曰:「信佛雖不止一世,可能宿世修習他宗未曾念佛,故未往生,因淨土是萬修萬人去的呀!」若果如是,為什麼自古以來就有「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之嘆呢?又難道彌陀能拉我們去,釋迦不能拉我們去嗎?十方諸佛都願度盡眾生的,如果能拉的話,一佛出世,就該把眾生度盡了!可見得仗佛力來拉你,沒有這回事。古德有:「把臂牽他行不得,直須自肯始相應。」須知佛力無邊,眾生業力也是無邊的呀!印光大師是最讚嘆仗佛慈力接引生西的,但也說念佛要懇切至誠,方能高預海會,這「懇切至誠」,難道不須要下一番苦功夫嗎?更進一步說,有自力的人,不求他力,而他力自來。相反,竭力希求他力,毫無自力的人,絕對得不著他力,縱有他力,亦無能為力,因為用功人真能至誠懇切,精進不懈,無形中感諸佛菩薩加被攝護,及至功夫得力,妄念打脫,與佛心心相印,自他一體,生佛不二,更得十方諸佛護念,垂手摩頂授記。而懶散不肯用功,或用功不力的人,因自己心裡穢垢,與清淨佛光不相連接,所見所接,均係黑業一團,故佛雖現前,垂手接引,猶如生盲不能見日。所以我們在第一節裡說:「自力就是他力,他力就是自力,有自力方有他力,無自力即無他力。」請同道深思。

其實淨土就是禪宗,禪宗即是淨土,二宗並無兩樣,不要妄分自力他力。但禪宗須是大根上智人方能參透玄機,識得即相即性,即心即佛,時時處處不為物轉,而自在轉物。而淨土則不一定要研討這些玄理,只要把一句彌陀聖號,安頓在行人心上,密密提持,毋令間斷,自然於不知不覺中將散亂妄心,漸漸轉換成清淨佛心,從而證成佛道。猶如人身上毛髮指爪,人眼雖不見其長,卻自然地密密滋長,念佛的妙處,就是在行人的生死根株上(妄念上)作切近的轉換,使人念佛、念法、念僧,自然不去念貪、念瞋、念癡,潛移默化地扭轉人的妄心,無形中把行人從生死中拉出來。它不用研討玄理,而自然暗合道妙,只要一心持名念佛,自然成無上道,所以淨土念佛是三根普攝的廣大法門,這真是釋迦老子從大悲心中流露出來的善巧方便之智用!

當你由於拳拳服膺,密密提持而親見彌陀真性時,方知自力他力由來不二,眾生佛陀,本自一體,回顧昔日之紛爭辯論,猶如夢中說夢,寧不愧汗!

拉拉扯扯地說來很長,還要提醒大家一聲,修淨土不只是念佛名字一法,舉凡觀心、持咒、誦經、行善等等,皆如念佛一樣,可以迴向西方求生淨土。一心不亂,是淨土法門的關鍵問題,我們只要放下一切,抓緊佛號,密密綿綿念去,自能安安穩穩地到達目的地。

討論至此將告結束,忽有一位慈心菩薩出來說:「你這廝嚕嚕嗦嗦妄開大口,不怕冒瀆諸方引起群忿嗎?」曰:「不見祖師道:佛法無人情,依法不依人!」又不見黃面瞿曇云:「說法四十九年,未曾說著一字!」則小子雖以虛空為紙,大海為硯池,須彌為墨,寫滿宇宙,又何曾寫著一字,更何以冒瀆諸方!正是:

寫滿宇宙利生倩,筆劃未開寫未形。
有法可說事邊倒,無法可說萬里雲。
可憐一般探玄客,夢中佛事論不停。
一心不亂非難事,唸唸彌陀字字明。

哈哈!你道說了也未?珍重!珍重!




二、消業往生與帶業往生

近來差不多在全國各地,圍繞著有關於淨土宗的異方便———帶業往生,展開了熱烈的爭論。一方說,要真能往生,須將妄業消去;另一方則說,不需要,可以帶業往生。雙方各說各有理,互不相融。持「消業往生」論的人說:「帶業往生」是害人的謬論。它非但毀滅了淨宗行人臨終往生的願望;也傷害了整個淨土宗的嚴淨、肅穆的形象。因為「業」本身就是污染、是障礙。與淨土既不相應,而且是障道之因,何能帶著它往生西方佛土?所以佛、菩薩從未在各種經論上說過「帶業往生」的這一非常錯誤的說話。

主張「帶業往生」論的人則說:「帶業往生」一詞雖不是佛、菩薩直接說的,但在經論中,不無這種含意。比如【那先比丘經】云:「如持大石置於船上,藉船力故,石不沒沈。若無其船,小石亦沒。」石喻世人所造的「業」,船喻佛力。這不是很明顯的說藉佛力故,可以帶業往生嗎?所以我們淨宗行人,只要信堅願切,一心念佛,不用消什麼業,臨終決定往生。那種消業往生的論調是魔說,不可信賴,要將它徹底打倒、消滅。這兩種論點各執一詞,相持不下。搞得佛教界內沸沸騰騰莫衷一是,使後學者無所遵循,不知如何修持,方合道妙。因之要請諸方大德,各抒己見,熱烈討論一下,得出個正確結論,掃清疑雲,以正視聽,而免後學步入歧途。

要批判這一問題的孰是孰非,先要將這二種論點的由來搞搞清楚,然後經過比較討論,就不難看出它們的矛盾所在,從而評判歸納出正確的結論。按這兩種論點之所以各執己見?互相水火者,不外以下數因:

(甲)、持消業往生論者

(一)、見近時的淨宗行人不肯老實念佛,只悠悠泛泛的隨眾做做早晚課,像小學生交課卷似的,做完了課誦,就算念佛事畢了。不再用功念佛,來改造自己執著、貪戀的妄習;轉換自己的妄想、妄念,以消滅自己的心垢,將來往生淨土的責任,單單推卸在阿彌陀佛身上。如若臨終不見佛、菩薩來接引,生不到西方,誤認為那是佛、菩薩的責任。因此蓮池大師曾有「念佛者多,生西者少」的感嘆。這都是念佛行人,心不專切,只圖便當,而貽誤了自己。所以要大敲警鐘,提倡「消業往生」來警醒昏夢迷茫的念佛群眾。

(二)、現時很多念佛的人,誤解了「帶業往生」的含義。以為我們只要有信有願而且早晚也做課誦,縱或做了些不甚好的事也無妨礙,橫豎可以帶業往生嘛!

作者在沈家門見有很多人在曬魚蝦,問他們說:「你們舟山一帶不是大多數人都信佛嗎?」他們說:「是呀!我們都是佛教徒。」我不禁疑惑地問道:「那麼,你們為什麼還要殺生呢?」他們說:「我們是帶業往生呀!」

他們把「帶業往生」一詞作如是見解,豈不毀壞了淨宗的聖潔形象?

(三)、為了澄清淨宗近來的腐朽污染的不良之風,以振興佛教,所以要高唱「帶業往生」,以振聾發瞶而期淨宗行持,真正能往生西方,而不是空喊口號,以免淨宗的旨被淹滅而漸趨消亡。

(乙)、主張帶業往生論者

(一)、怕人有畏難情緒,不敢信入修持,而毀傷了淨宗,送了眾生的慧命。

(二)、誤解了「消業往生」的難度,不知怎樣才算消業,才得往生。一般以為要將無明除盡,業盡情空,方始為消業。這豈不太難,能有多少人做得到?所以要堅決反對。

(三)、未真正丁解「帶業往生」內含的精義。只知帶業便當,而不知所帶的是何業,更不瞭解心心念佛時,正是在最切近處消除自己的心業,為將來往生的正因。

從上述二種觀點看來,不論是消業往生論者還是帶業往生論者,都是從善良的心意出發;都是為了保護淨宗行人確實能往生西方,以免貽誤失敗。既然大目的完全一樣,並無水火不能相融之處,就不難從中合其同,融其異而求得一致的結論了。

欲得到一致的結論,應先從「業」字上來探討論證,因這二個論點的中心問題都是「業」。那麼「業」究竟是什麼呢?【起信論】說:「無明為因生三細。」這三細相的第一相就是「業相」。什麼是「業相」呢?原來我人從無始以來真如不守自性,迷於無明,不覺而心動,這就是「業」。所以「業」是「動作」義,在經中稱為「惑業」。所謂相者,因心動迷本圓明,將本有無相之真如,變起虛空四大之妄相,即法相宗所說的相分:將本有之智光變為能見之妄見,是為見分。一切眾生世界有相之萬法,皆依此見、相二分之所建立。此見、相二分亦即【起信論】三細相的第二「能見相」和第三「境界相」。

從是可知,業就是造作。而眾生迷悟有別,造的業就不同,所感的果報也各別。凡夫所造的為有漏業,感三界六道分段生死之報;二乘所造的為無漏業,感方便有餘土之果報;菩薩所作的為非有漏非無漏業,感實報莊嚴土之果報。

凡夫癡迷過甚,執幻境為實有,迷假相而為真。為滿足一己的私慾,不惜廣造惡業,故生死不了,輪迴不息。今欲往生淨土,橫超三界,若不將這生死根本———迷相而妄動的業———消去,如何得遂初心,真正達到往生淨土的願望。

或曰:「往生淨土,是憑阿彌陀佛偉大宏深的慈悲願力接引,何須消業才得往生?」答曰:「惑業不淨,勢必迷戀著娑婆世界上的一切假相,佛雖來接引,但因心迷染業而不見佛,錯失往生的良機。」永明壽禪師云:「佛如天上之月,影現千江萬水,但污水不見。念佛人心不明淨,猶如污水不能現月而不見佛。」臨終不見佛,如何能往生?有好多念佛人,或因貪念著金、銀、財寶而落為守財鬼;或因迷戀妻、子、兒、女而墮為看家鬼;或貪戀色身及迷於墳墓陪葬的美好莊嚴而淪為守屍鬼等等。古德說:「抱樁搖櫓,無有是處!」這就是說,如我們欲生西方,但又迷戀著娑婆世界不放,就如抱著岸上的木樁去搖櫓,再用多大的力,船也不能前進,西方如何得生?

這樣說來,生西豈不很難嗎?不!一點也不難!不見佛說:「念一句彌陀聖號,能消八十億劫生死重罪!」我們現在天天念佛,時時念佛,不是只念一句佛,還怕什麼業不能消,罪不能除呢?所以消業往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我們看破這娑婆世界的一切聲、色、貨、利、妻、財、子、祿,皆如夢、幻、泡、影,不可得而不去追求、貪戀它。反過來,全心全意地用「心念耳聞」的念佛法來勤勤懇懇地著力念佛,再大的業也不難消亡於無所有之鄉了。

或問:「為什麼這樣容易呢?」因為業從心生,非從別來。如今我們心心不異,唸唸在佛。佛就是心,心就是佛,全心是佛,全佛是心,還有業的立腳處嗎?再說,當我們臨終往生的剎那,只見阿彌陀佛與諸聖眾前來接引,其他一無所見,還有什麼業不業?這不就是以我們平時念佛的功夫將業消去了嗎?不也就是佛、菩薩的慈悲攝受力使我們把業消除了嗎?這樣一說:「消業往生論似乎站住腳了,那麼,帶業往生論豈不謬誤了嗎?」曰:「不,帶業往生也無錯誤,因我們之所以能夠往生,全靠念佛功夫純熟,不再繫戀娑婆所致。這在術語中稱作「淨業成熟」。這「淨業」,雖非染業,不也是業嗎?帶它往生,難道不是「帶業往生」嗎?

下品往生人,心未空淨,還著相,還有處所,有生在,所以只能往生凡聖同居土,這「凡」字正指帶業之眾生也。若是上品,生即無生,無生即生;一方即是十方,十方即是一方;淨穢不別,東西不分;心空意淨,而不見空淨,絕學無為而莫知無為,也就無所謂帶業不帶業了,不帶業不就是業消除了嗎?

或許有人說,淨業成熟稱為帶業往生似乎有些勉強。那麼,讓我們再來進一步討論一般人所謂的帶業往生的染業。我等眾生從無始曠劫以來,迷而不覺,執相習深,積垢厚重。今雖經勤苦用功念佛,有所覺悟,曉了世、出世法皆不可得。業障、罪衍更如空花水月,根本無有。理雖深悟,但舊習卒難頓除,還,須久久掃蕩打磨,方始漸臻上乘,絕非一下子即能將無明習障徹底消盡的。

在禪宗,開悟的人謂登初地,為見道位;在相宗為通達位,後面還有從二地至十地之修道位,與十地以上至佛果的究竟位。這須行者努力用功將無明習障一分分的除去,方能一位位地升將上去。誰能一生成辦,消盡無明,頓證佛果呢?

經中說:「等覺菩薩尚有最後一分無明未盡。」這未盡的一分無明,不就是業嗎?等覺菩薩尚有業在,又誰能一生證到等覺菩薩呢?帶著未盡的餘業往生不正是帶業往生嗎?

所以說,帶業往生並沒有錯,只不過不要把它的含意搞錯了,誤認為念佛也可以做點壞事,橫豎可以帶業往生就是了。

綜上所述,我們念佛,正是在做消業的工夫;往生淨土,原是消了惑業而去的。而這業又是假佛慈力消除的,沒有什麼難處。正不必對「消業往生」這一論點恐懼而懷疑,更不用因疑懼而群情沸騰地急起反對。同時持消業往生論者,也用不著因佛經中無有「帶業往生」這一論據的金口親宣,而反對帶業往生,斥它是魔說,搞得大家不安,無所適從。

大家知道,時代不同,用以表達思想的語法和方式也不同,所用的詞彙當然也隨之有異。佛圓寂已二千多年,當時雖無「帶業往生」這一詞句,只要經文中含有這種意向就行了。因為帶業和消業從上面的論證看來表面似乎有異,而實質完全一樣,消業之中有帶業,帶業之中有消業,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沒有什麼矛盾,何必因一些小節而爭論不休呢?

另外,在這次爭論中,也有人主張帶業往生,只帶宿業,不帶現業的。當然這一論點是從善意出發,恐人誤解於念佛修行後,仍做壞事,失去往生的機緣。但從立論的實質來看,意似欠妥。因為所謂宿業和現業,不外過去所造的,和現在正造的業;或歷劫多生所造的業,和現世這一生所造的業二種意義。這從凡夫的妄念所顯示的三際———過、現、未———看來,似乎義正順,但從真如實際來看,這過、現、未,根本不存在。【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就是說這三際心皆係妄念幻現,而實不可得。因所謂三際者,是以「現在」為立腳點來分過去和未來的。但「現在」無立腳處,才說現在,已成過去。試看鐘錶上的秒針,剎那不停地轉動,何曾有「現在」在?現在既無立足處,又那裡有過去和末來呢?所以【華嚴經】說:「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當下這一念心空,所謂過去和末來皆如空花幻滅,何處去覓三際?三際不可得,故不應說只帶宿業,不帶現業。

復次,上面說過,業是動作義。不僅是做了壞事才是業,作好事,也是業。我人一生中不知作了多少業,而且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偶而做了些壞事,恐怕在所難免;有時存心做好事,反而害了人,變為壞事;或許做了壞事,自己一時還不如道。如說帶業往生,只帶宿業,不帶現業。那麼,這些人不論做好事的還是做壞事的豈不是都不能往生了嗎?

假如正是這樣,為什麼【觀無量壽佛經】又說:「縱是五逆十惡人,臨終遇善知識,為之開示,一心悔過,十念亦得往生」呢?

佛無虛語,經無妄言,這類五逆十惡人,臨終十念亦得往生,這不是證明帶著立論者所說的「現業」也能往生嗎?由此可知帶業往生是不分宿業和現業的。

再說「業」原是我們無明妄動所致,今一旦醒悟,以真智慧光一照,不論現業宿業都一時消殞。所謂心空業亡,故五逆十惡人臨終十念可以往生。這猶如一間暗室,不論你關閉了多少年還是現在才封閉的,一旦門啟窗開或電燈打亮,黑暗馬上消滅,那裡有現、宿之分?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要問,既然現宿業一下子能消去,為何上文又說帶有餘業往生呢?這一問問得好!業都消光了,還有什麼餘業可帶呢?須知房間的黑暗,雖一下被驅除去了,但因封閉年久,霉臭之氣一時尚不能盡除,須待久久通風和慢慢的掃刷、揩抹,才能漸漸復舊觀。這一時未除盡的霉臭之氣,猶如我們未盡的餘業,所以要帶之往生啊!

最後,我們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了,還希望過去誤把早晚課誦認作念佛事畢的人,改正錯誤,除早晚課外,還要像參禪一樣的端坐念佛。古德教我們每天要念十萬佛號,就是希望我們心不放逸地將妄心轉換為佛心,作為將來真正往生之資糧。我們果能照辦,並且眾善奉行,諸惡不作,那決定是萬修萬人去,還有什麼疑慮恐懼呢?祝大家安祥自在,上品往生安養!



佛法修證心要

伍、元音老人開示錄

  

一、心中心法灌頂時之開示

(一)心地法門:

修心中心法,上座時用金剛持的方法,嘴唇微動持咒不出聲。出聲唸咒傷氣,默念傷血。我們修法首先要注意身體,不能把身體弄壞,所以打坐、修行要把身體保護好。但是坐到種子翻騰、心裡煩亂,坐也坐不住的時候;或是坐到昏然入睡,亂夢當前時,就要出聲唸咒,把那些混亂的妄念和睡魔除掉才能入定。沒有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還是用金剛持的方法持咒。

持咒的快慢是每分鐘十至十二次。念的時候,要心念耳聞,就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心裡過,不是有口無心的去念,要用耳朵聆聽這從心裡發出來的咒音,聽得清清爽爽,這樣才能將妄念攝住不動而漸漸入定。

我們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其中的意根好比猴子一樣亂動慣了,你要它安靜不動不起妄念很難,但不把它攝住不動就不能入定、開慧成道,因之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念佛須「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就是念佛時要至誠懇切地以「阿彌陀佛」這句聖號把眼耳鼻舌身意都抓住,叫它不要動,才能安然入定。這六根當中,以意、耳二根為難攝。眼睛閉上不看東西就能攝住眼根;嘴持咒就能攝住舌根(舌頭);鼻子不聞異味就能攝住鼻根;身體不接觸外境就能攝住身根。但是人的耳朵最靈敏,很遠很遠的聲音都能聽見,隔著一座大山的聲音也聽得見,外面噪音會吵得你心煩。至於意根,更難攝住,不要它動,意念會不由自主地從心裡跳出來。為什麼呢?這是多生歷劫的習氣它動慣了,不動不行。這在佛經中叫做「作意」。也是法相宗所說的五個遍行心所,意、觸、受、想、思的第一個心所,它存在於八識當中,時時刻刻在蠢動,像流水一樣不停地流,所以叫流住生滅,微細得很,只是我們平時看不見。

有人說:「我們不修法不打坐沒有念頭,一修法打坐倒有念頭了,是不是修法修壞了,有念頭了?」

不是。這是因為平時心亂,看不見念頭在亂動,等到你心裡稍微靜下來後,就看見念頭在動了。這怎麼辦呢?怎麼將妄念息下來呢?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耳根來攝意根。用耳根靜聽念佛的聲音把妄念攝住,因為心無二用,一心聽念佛,專注在佛號上,妄念就自然不動了。所以念佛要專注在「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或「阿彌陀佛」四字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聽得清清楚楚,才能把妄念攝住不動。同樣,持咒也需要一字一字從心裡過,耳朵聽得清清楚楚,才能如法。所以打坐的要旨就是「心念耳聞」,攝住妄念不動而入定。不然你坐在這裡,嘴裡唸咒或佛號,腦子裡面卻七想八想,那就不能入定。一定要心念耳聞,死心塌地的打坐。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在「心空」。修行為的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一切都要放下,才能入道。在家人比出家人多一重障礙,有家庭,煩惱多,驢事未去,馬事又來,事情多得不得了。所以,我們時時要警惕,看破這些事相,都是假的,不可得,心裡不戀著它,粗妄才可不起。接下來精勤用功打坐持咒,細妄又不免來侵襲,這是多生歷劫的患習,動慣了,一下子停不下來,但不要怕它。念頭跳出來你能看見,不理睬它,妄念自然化去。念頭來了你看不見,那你就跟著念頭跑了,這就不能入定了。打坐的時候最要緊的就是一切放下,心裡要清清楚楚,念頭一來就看到它,不睬它,也不要討厭它、壓制它,討厭的本身就是一種妄心。壓制也不行,壓是壓不死的,比如搬石頭壓草,石頭拿掉之後,草又生起來了,這是不行的。縱或壓死了,倒變成土木金石,不能起用了。所以要用活潑潑的轉化法,不能用壓製法。念頭來了,只不睬它,把咒提起來,妄念自然轉化掉。

如此精進修法打坐,修到了一心不亂的時候,咒也就自然化脫提不起來了。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我們持咒的心還是妄心,有能有所,即有能念之心與所念之咒。(念佛也是如此,有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能所相對,即是妄心。相對的都是虛假的,不是真實的;真實之心是絕對待而無相的,凡是有相的東西都是虛幻的。假如我們真的持到一心不亂的時候,一切相對虛幻的東西就都脫落化為烏有了。這時身、心和世界就統統空掉了,虛空也粉碎了,而真實不虛的天真本性才會全體顯露出來。

經過灌頂修心中心法,有一個拉肚子的過程,這不要怕,這是法力。這個法有極大的加持力量,叫你把污穢、垢染、習障都從大便排掉,換一換肚皮,這是好事,所以不要怕。修法,看禪宗的東西,有點理解了,那是理上的悟道,文字理解沒有多大用處。因為沒有親證,定力不夠,道理雖然明白了些,但是事情來了就擋不住了。所以解悟不能了生死,一定要證悟,親自見到本性才有力量。見到當然不是眼睛見到,而是心地法眼親證本性,本性是沒有相的,眼睛只能見有相的東西,那時候你人也沒有了,還有什麼眼睛?還有什麼看見?法身雖無相可見,但不是斷滅空,它是真實的大功能、大能量,世界上舉凡一切事相、境界都是它顯現、變幻的,比如電,眼不能見,但離開它,世界就不能運轉,又如「海水中鹽味」,海水人能看見,海水裡的鹽味就看不見,但它確實有呀!

我們用功到緣心,世界都化空,便時到神知,心領神會,而見道了,所以叫做心地法眼可以見道。見道了是不是就成功了呢?很多人以為這樣子就成功了,不是的,沒有成功,還差得遠哩!剛打開寶藏見到一點影子,僅是法身邊事,不相干,生死猶不能了,還須努力向前,除盡惡習才是了手時。基於此點,淨土宗人常常說禪宗不好,縱然明心見性,生死也不能了;還不如淨土宗念佛穩妥,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丁生死的好。

剛剛明心見性的時候只是初悟,破本參,才跨過第一道門坎,妄習猶在,生死不能了。須勤於保護,歷境練心,把多生歷劫執著的妄習消滅光,真正做到與【金剛經】所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相應,處順境而不喜,遇逆境而不惱,絲毫無動於衷,才能了思惑而了分段生死。【金剛經】說:「過去、現在、未來心皆不可得。」心既不可得,還動什麼?真見性的人只有這個覺性,其它一切都不可得,還須更向上,覺性與不可得也不住才為真了,若見境生心,隨念而轉,就不是見性開悟的人。羅漢之所以有四果之分,也是在是否生心動念上劃分的。初果羅漢在山林裡,清淨無染,但是,到城市裡就不免眼花繚亂思念紛起了,這就是思惑未了之故。思惑者,對境生心,迷於事相之思想也,就是對幻境惑當真實產生佔有之妄想也。

在打坐的過程當中,有很多現象出現,如美好的佛、菩薩光明等善像,或醜惡的魔相,都不要理睬它,有相的東西都是假的,一著相,就容易著魔。還有當你從有相過渡到無相去的時候要起一些變化:如身體沒有了,或手腳和頭沒有了等等,也都不可管他。更或氣要斷了、頭要爆炸了,也毋須驚怖,這是心身將脫落的前奏;一害怕、一驚覺,即前功盡棄而出定了。等到火候到時一下子大爆炸,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起消殞,虛空也粉碎,本性即現前。不過你不能著相求這個爆炸,一有即被妄念所遮,非但不能爆炸,連空也入不了,密宗就有這個好處,常常得佛菩薩的加被,以外界的爆炸聲引起內心的爆炸,但是千萬不能要求。想像它什麼時間來,更不能將心等它或迎它來。打坐定境中的一切形象都不能理睬,須置之不理。【金剛經】的警句須牢牢記住:「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色相都是假的,不睬它就沒事。一理睬執著它,就有著魔之虞。

二果羅漢,前念才動,後念就覺,雖然能不住相而於覺後歸家穩坐,但是念有起滅,還是有生有滅。所以還要有三番生天落地的生死,然後才能了分段生死。因之,打開本來之人並不是大事完結,還要好好地勤除習氣,進入三果羅漢遇事不動心的階段更向上,進入無為之境,達到阿毗跋致(不退轉)的地步,方為初步了手。有思想、有妄情、有造作都是有為。修行從初地二地、三地....到七地都是有的,入八地才是無的。七地雖然已證到無為了,但是還有個無為在,還有個無為的影子,還是不乾淨。到八地,無為的影子才取消。所以,我們每個人要衡量一下自己,看看是否對境,心一點都不動,平時如還有妄心起伏,那就不行;在境界當中,若著境更不行。一切時、一切處心空如洗,能夠隨緣起用,不執著,真空妙有、妙有真空的運用那才是真開悟。

除了打坐之外,最重要的是平時用功。時時看著自己,念頭一起就看見,不跟著跑。念頭起了看不見,跑了一大段才覺得,才知道,那就不行。禪宗說: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念頭起了不怕,只怕你不知道,跟著念頭跑,就是生死;跟著念頭跑了一大段才知道,就是已死去多時了,也就證明你將來生死不能了。我們假若能作到前念起,後念覺,不跟念頭跑,就能受生自在了。受生自在不是已了生死,還有生死在,不過在生死當頭能夠自己作主,要到哪裡就到哪裡,不受業障牽連,隨業受報了。

(二)功夫程度:

做功夫的第一步:念起不隨。能作到念起不隨就能於生死當中做得主,不為業牽,得大自在。

第二步:親證無為。一切事情儘管來,我心不動。這是真正隨順,而不是壓住它不動,壓住它不動是不行的。要儘管應酬各種事情,隨順一切事緣,沒有什麼好的,沒有什麼壞的差別感,好的不喜,壞的不厭,這樣我們的心才能平靜,而達到平等無為之境。作到這個地步就能變化自在了,分段生死也就了了。第一步是在生死當中得自在,第二步是變化自在,能變粗為細,變短為長,到達第八地菩薩的位次,能顯現三種意生身。

第三步:微細流注消滅。微細流注就是上面講的作意。作意在八識心田里流動,你平時看也看不見,深入金剛普陀大定,才能見到而消滅它。到這一步,微細流注都消滅光後,能顯現百千萬億化身,度百千萬億眾生。這時候才真到家,不是一開悟就好了,差得遠,所以,還要好好的用功。

沒有菩提心是不能成道的。什麼叫菩提心呢?簡單講解就是「上求下化」: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我們修法是為了下化眾生,而不是為了自了。

今天大家能得這個法真是無上的福報。因為修禪需要幾十年盡心參究才能打開本來。現在一天到晚的參禪,時間不允許。依靠心中心法,假佛力加持就方便快速多了,參禪自力修行等於用兩隻腳走路,修心中心法得佛力加持等於乘車子、乘飛機。所以二者有時速上的不同,你們得到這個法須珍惜、慎重、愛護,更要連續不斷地精勤修行,不能今天修修,明天停停,那決定不能成就,心中心法更妙在融萬法於一爐。釋迦佛講修心中心結第四印能生西方淨土,更能十方淨土隨願往生,這就是淨土宗;打開本來見到本性,這就是禪宗;證到最後,心通十方世界,十方世界在我心中圓,諸佛在我心中,我在諸佛心中,光光互攝重重無盡彼此交參無礙,這就是華嚴宗。所以,我們說心密一宗包括諸宗無餘,實非過語。此法得之不易,務請大家好好用功,堅持打坐、觀照,切勿等閒視之,更重要的還是在下座用功,不是坐兩個小時算數,可以放野馬,亂來了。還須於行、坐、住、臥處時時不忘觀照,才能與大道相應。

(三)修行的六個要點:

第一:一切放下,死心塌地。戀著世間事物放不下,有什麼用呢?這世界上的事事物物都是因緣合成,無有實體,猶如過眼雲煙,虛而不實,求不得,拿不走。即連各位自己的身體也是假有,留不住,不可得,身外的東西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認事物為真、抓牢不放,是不值達本一笑的愚癡之事,學佛修道是大智大慧的大丈夫的事業,不是小根小慧的人所能勝任的。要成道第一,要看破一切。死心塌地的打坐,才能入定開悟,假如在座上想這樣、想那樣,妄念紛飛地亂想那就完了,一定要一切放下,像大死人一樣才行。

第二:打坐持咒,心念耳聞。這是修心密的要訣,對入定開悟,關係非常重大,所以再三提示大家,要毫無折扣地照之實行。人的妄念動慣了,不專心致志的傾聽持咒的心聲,把意根攝住,妄念息下不來,妄念不息何能入定、開悟?所以必須心念耳聞,一個字一個字從心裡念出來,耳朵聽得清清楚楚,才能攝住意根不起妄念,而漸漸入定。

第三:念起即覺,不壓不隨。念頭來時,要能看見,如果看不見就跟著它跑了,一跟念跑,就妄念紛飛不能入定了,所以要念起即覺,既不隨之流浪,也不壓制不起,只不理睬它,提起正念,一心持咒,妄念自然化去而安然入定。

第四:按時上座,不急不緩。每天按時上座,養成習慣就容易入定,最好早上打坐,凌晨更好。坐時不要急入於入定,心情平和地以一種平常心安然入座,不急不緩地從容持咒,既不要求入定開悟,更不妄求神通。以要求入定、開悟、發神通等的一念即是妄心,此心一起,即障自悟門,非但不得開悟,而且不能入定。

第五:下座觀照,綿綿密密。把打坐中的靜定功夫推廣到日常動用中去,在行、住、坐、臥當中冷冷自用;綿綿密密地觀照一切無住,既不讓境界拉著跑,也不隨妄念流浪。

第六:心量廣大,容納一切。修道人心量不能小,要寬宏大量地容納一切,縱然別人對我不好,我對他還要更好,沒有絲毫愛、惡、喜、厭的觀念。隨緣隨份地做一切善事,時時處處瀟灑自在,沒有患得患失之心,亦無毀譽成敗之念,這就是最大的神通。

記住這六點,照之修行,絕定能打開本來,親證佛性;做好這六點,絲毫不懈,保證能圓證菩提,得大成就!

  

二、法身、報身、化身的釋說

何謂法身、報身、化身?臨濟祖師說:「一念清淨心光即法身佛,一念無分別心光即報身佛,一念無差別心光即化身佛。法報化三身本性全具,不用向外別求。」所謂一念清淨心光,就是當我們不生一念時什麼念頭都沒有而了了分明非同木石的靈知。要有一個念頭存在,就不清淨。同樣,有一個念佛,有一個唸咒的心,都非清淨。須當能念之心與所念之咒一時脫落;能所雙亡時,方是一念清淨心光,這就是法身。我們修法老是說明心見性,就是見這個本性。

一念無分別心光,就是報身佛;一念無差別心光,那就是化身佛。這分別心光和差別心光,分別在哪裡呢?分別、差別不是同樣的意義嗎?怎麼無分別心光就是報身佛,無差別心光就是化身佛呢?因為報身佛是光明身,一片光明,沒有其它色相,更何有差別的相,所以說一念無分別心光是報身佛。

要證果地報身佛,須悲智雙運、廣度眾生、積累功德才行。我們證到本性以後,大悲之心就油然而生了。我們覺悟了,曉得世界上的種種現象都是虛假不實的、幻化的,如水中月影一樣不可得,而不去造業,超脫了苦輪。可是眾生不知道呵!業識茫茫地不斷造業受報,出苦無由。大悲心不禁油然而生,發起大願,廣度眾生!這個大悲是從大智生出來的,沒有智慧生不出大悲心;沒有大智也不能度眾生,因為要度眾生,須識眾生的根基,方能對機說法,所以度生要智悲雙運,不是懂得些理論即可成事的。功德圓滿了,感得的報身是果德大光明的報身。

如善財童子見到彌勒佛,(就是我們要去兜率天,彌勒菩薩那裡呵!)彌勒佛對善財童子講:「你根本智得到了。(根本智就是證到的本性)但是,差別智沒有。」差別智是後得智,即在度生的過程中,將塵沙惑與微細無明消盡所得到的大智慧。能隨眾生不同的根基、習氣,教以相應的佛法,度他出苦海。這個差別智你沒有,還要在世界上磨練,廣度眾生,方能圓滿差別智。度生功德圓滿,你就感得和我一樣的報身了。我彌勒佛之所以得這個紫金身,就是廣度眾生功德圓滿,生出來的呀!

任何人證到的報身都是光明身,所以它是無分別的。化身則不然,化身是有相的,有相則有差別。如男女老少、草木魚蟲、日月天地呀,都有差別!既有差別,為什麼說一念無差別心光即化身佛呢?因為相雖有差別,而生起諸相的本體———法身是無差別的。一切眾生都是佛,因為都有佛性;一切世界景象都是我們的佛性所成、所顯現的。無論什麼好的境界或壞的境界,既然都是佛性所成、所顯現的,那就平等無二了。故無論是我們五濁惡世,還是西方淨土,都是平等無別的。世間諸有俱由我們一念無差別心光所化,所以一切事物就是化身佛。差別者在相上是有不同的,但生起諸相的性體是平等的,故一念無差別心光是化身佛也。把這道理搞通了,就不致懷疑同一意義的無分別心光和無差別心光怎麼又報身又化身了。

我們認識了一念清淨心光,毫不猜疑,就當下見性了。用不著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就在你自己面門上放光芒嘛!一念清淨心光,就是根塵脫落,就是當我們修法時忽然能念之心與所持之咒一齊脫落,身心世界統統消融,但這是歇滅,不是斷滅,而是了了分明的靈知顯現。這靈知就是我們的本性,也就是法身、報身、化身。

至於要真正證到千百億化身,能分身十方世界,廣度千百億眾生,像封神榜那樣的變現,那就非證成圓覺大智不可。就是說最最微細的妄念,也除罄盡了才行。我們的妄心,妄念分粗的妄、細的妄、微的妄、極微細的妄。極微細的叫微細流注,就像微細的水流,你看它不動,實際在運動!它在下面動得太快太厲害,看起來反而不動了。把這個都截斷了,不動了,那就能證到百千萬億個化身,度千百億眾生,起大妙用了。

我們做功夫,就是要先斷人我見,次斷法我見。人我見,就是有人和我的區別,法我見,還有個法在。法我是什麼呢?像羅漢,他們知道肉身、色身是不可得的,世界是虛幻的,要離苦得樂應離開這個世界。但他們於中又生了一個法我,他們認為有法可修,有生死可了,有涅槃可證。同時又以佛性的四大種性———地、水、火、風為我。我們的佛性本有七大種性,就是地、水、火、風、空、根、識,七大種性中以地、水、火、風最為主要。世界是地、水、火、風組成的,我們的身體也是地、水、火、風組成的。他們修道發悟不執著肉身,改執佛性中元素———地、水、火、風為我,以為這是真的,而肉身子是假的。殊不知佛性中的地、水、火、風四大種性只是佛性的部分元素而非全體,如我人之有眼、耳、鼻、舌,非整個人體。今誤認為我有個物在,故為法執,而不得究竟。所謂種性者,乃「種子」能生義。譬如稻種種下去能生出稻子來,麥種能生出麥子一樣。我們這個肉體既是四大種性生起的,世間的一切一切都離不開四大種性。羅漢和辟支佛經過佛法的洗練,知道了由四大生起的色相都是假的,不可執取,但又誤認四大種性為實我,殊不知一有住執,即非真實,何況四大種性乃佛性部份元素,並非全體,所以他們未真見性,被佛呵為焦芽敗種。

我們用功既不能執四大為我,也不能住在佛性上。一有所住,便落巢臼,所以真成佛者,連個佛影也無。假如你說「我成佛了」,那你未成佛,是成魔了。因為你還有個立腳點,胸中還有一個物,未曾空盡。我們的法身和虛空一樣,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既無時間相,亦無空間相。所以我們做功夫,須剿絕一切,絕對不能有絲毫住著。但要真做到人我消滅,須證到七地菩薩才行。

「不動地前才捨藏」(「不動地」就是第八地)「金剛道後異熟空」。「金剛道」是第十地菩薩,到十地菩薩之後,法我才能取消。不然,還住在法我上。所以,常說「百尺桿頭住的人,雖然得入未為真。」就是坐在桿頭上還有個立腳點啊!所以要「百尺桿頭更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十方世界都是你的身,立腳點也拿掉,法我就取消了。到這地步後,你就是圓覺大智了,可化百千萬億化身。我們做功夫,就是這麼做的。

你們總問:「我們到家還差多遠哪?」往前看,路途遙遠得很。你就想:「哎喲,不得了,還相差很遠很遠哪!」就難免失去信心了。向後看,比比過去,看到自己進步了,心就安穩多了。所以,佛很慈悲,他說:「你們眾生的氣魂不夠,膽量小,現一個化城讓你們住住,休息休息,沒到佛這個地步,先到西方極樂世界去安安身,歇歇腳,或到兜率天也好。」大心菩薩說:「我都不去!地獄不空,我誓不取佛位,我要度盡地獄眾生。」地獄並不可怕,你們證到時就不怕了。上面說一念無差別心光,地獄、天空一般同,有什麼美好、醜惡、享樂、受苦的差別呢?!

(沈師父插話說:師父說法,你們以為只有我們人在聽?天神也在聽的。)

那時我們師父在北京說法,有兩個不是人的徒弟,一個是狐狸,一個是蟒蛇。狐狸先來的,後又介紹蟒蛇來,來時是現人相的。他們說:「我們都做好事,給人採藥、治病,從不作惡,想學佛法,修成正果。」他們對師兄弟們講:「你們得了人身,不好好用功,太可惜了。我們為了得到人身,就要修很長時問,才能現人身,才能修佛法。」一天師父講法,讓他們坐到前面來,前面還有兩個位子。他們說:「不好來啊,前面有天狐啊!(天上的狐狸)」他是地狐。後來我們師父回南方來,他們送行,送到黃河邊說:「我們不能過黃河,只能送到這裡為止,不能再送了,請師珍重!」這事你們聽來似很玄虛,猶如聽天方夜談,但確係事實。因為一切眾生都有佛性,他們也能成道。你們不能因未看見,就懷疑沒有。

比如我們的法身,一些不修法的人因未看見,總說沒有,但他是實有,大家經過如法勤修,親自證得,就深信不疑,法身———佛性———確是真空妙有,具足萬能的大寶藏,而且一切眾生具有,真實存在,而非虛無飄渺的了。

講到真空妙有,非但佛性如此,一切事物無不如此。例如一隻杯子,它的體性是空的,因杯子無本性(不是本自有的),如玻璃杯,是用玻璃製成的,而玻璃也無本體,是礦藏開發出來的,礦藏是經過多少世紀地質變遷與氣溫壓力等變化而成的,所以都無本體,猶如佛性無相可見,故名真空;但一切事物,本體雖無,而假相不無,能盡其用,如佛性妙用無邊,故名妙有。上面說過,一切事物皆佛性所化所成,佛性是真空妙有,一切事物當然也是真空妙有了。

或有人問:「為什麼地、水、火、風四大構成的人有情感,而四大合成的事物無有感情呢?」答曰:「如果一口氣不來,這肉體還有情感嗎?可見情感不在肉體上,而在靈性上。」人們之所以有人體,物體之別者,因凡夫的心量不廣,只搏取少分四大,鑽在肉殼子裡以為我,而不能廣遍一切物,故造成有情無情之別。其實,當一個人斷氣時,這肉體豈不也和木頭、石塊一樣,那裡有什麼知覺、情感!豈不也是無情之物?我們做功夫,做到身心、世界化空,證到盡虛空、遍法界廣大無邊的真性時,即能遍一切物,而無有情、無情之別了。如「生公說法,頑石點首」,即是明證。所以說日月星辰、早木叢林、森羅萬象無一不是我們的化身。勸大家趕快做工夫,勿要放逸貪玩,黏著聲色貨利而置此大寶藏予不顧,辜負了自己,白白到世界上來走一遭,如入寶山空手而回,未免太可惜、太不值得、太冤枉了,望大家珍重!

  

三、橋流水不流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人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傅大士這首偈看來有些玄虛,叫人莫名其妙,「人從橋上過」這句話好懂,「橋流水不流」就不免費解了。行人從橋上走過去了,怎麼會橋流水不流呢?既是空手,怎麼說拿著鋤頭呢?步行人為何說騎著水牛呢?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原來我們的肉身殼子只是一間房子,裡面有一位真人住著。眾生錯誤就錯在認色身肉體為我;因而貪圖享受,追逐外境,造業受報,生死不了。誰知道個肉殼不是我,裡面住著的主人公才是真我;而冤冤枉枉地為他造業受苦豈不愚癡之甚!

傅大士這首偈就是提醒我們明見主人公不要錯認軀殼。「空手把鋤頭」就是拿東西的那隻手,就是主人公用以工作的鋤頭。我上次講臨濟大師說:「看取棚頭弄傀儡,抽牽全靠裡頭人!」也是說,我們的肉體猶如木偶,他不假主人公在裡面抽線,也不會動,不會講話,不能工作。現在的一切施為活動、思想創造都是主人公的作用。

這首偈就是頌主人公的。「空手把鋤頭」肉體的雙手就是主人公用以工作的工具———鋤頭:「步行騎水牛」就是主人公假以走路的雙腳;「人從橋上過」,主人公借肉體住於世間一段時光就要圓寂而他去,就等於在橋上過去了。根據這個人生無常的道理,古人說:「夫天地者,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這個社會、這個世界就是個旅館,暫時住一住就要走的。大家何必在這裡爭王稱霸,鬥爭不息,殺戮不休呢?「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人從橋上過,我們這肉身殼子是不長久的,是變遷的。人由少而壯,由壯而老,這「橋」不就是在流轉嗎?在變化嗎?「水不流」,水是代表我們的佛性,它是不流動的。它是亙古常存,不來不去,不動不搖的。這個頌主人公的偈子好啊,就是要我們明心見性。

但是,打開來見到本來,不過才到法身邊。如同回家只走到房子外邊,非但沒有入室,還未登堂,差得遠呢!要做工夫,時時不能懈怠啊!假如你們今天做做,明天停停,這怎麼行呢?要知打坐———打是打死妄念,坐是坐見本性。假如什麼時候都能坐見本性,這是真打坐,不是坐在那裡任妄念翻騰,裝模作樣為打坐。所以我們修法,要在心地上做功夫,時刻不能放鬆,心經第一句觀自在菩薩,不是統稱某某菩薩,而是教我們做功夫。觀自在,是故我們觀照我自己的本性,在本位上不要有走著。假如你上座也坐不安穩,下座後也不攝心觀照,任妄念遊走就是流浪!那就錯過一生了。

見到法身邊不算數,這時自救不了,需繼續用功,進入法身正位,更要法身向上,才能圓證佛果。法身向上是什麼?一個和尚問長沙景岑禪師:「師父,請你開示,何為法身向上?」他說:「一根針,三尺線。」(這就是一切平常隨緣應用,不著玄妙)。和尚不懂,請師父再開示。他又說:「益州布,揚州絹。」益州的布和揚州的絹都是很出名的,這就是叫我們在悟道後於日常工作中順逆自在。不是順了就高興,哈哈笑;逆了就煩惱,就發火。須做到順也好,逆也好,順逆自在,安閒自得,瀟灑無物,一種平懷恬然自靜,才是一個絕學無為的閒道人。到這地步就坐也不要坐了,安然無事了。孔老夫子說:「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就是儘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都不會越出規矩範圍。因為他心空了,不再去著相啊,不會再做不道德之事了。有人問我:「假如我坐得心空了,我可以去殺人放火嗎?」這種問題真幼稚得好笑,你殺人放火還心空嗎?你為什麼要殺人放火,還不是為了著相要越貨,要劫財嗎?這正是著有,還說什麼心空呢?你真心空就會悲智雙運,可憐眾生不瞭解實相,而著妄情,天天造業受報,妄受生死輪迴之苦,就會想方設法救度他們,哪會再做喪天害理之事呢?

法身向上是透過理邊,在事上圓融無礙,不是一天到晚不做事,死在那裡不動的,死坐在那裡決不能成道。因為要除盡多生歷劫積累的執著妄習,一定要在境上練,在境上多碰釘子,多經敲打,才能把習氣消光。不在境上練,死定在那裡,妄習種子伏藏在裡邊,一經翻動習氣更大,壓也壓不住。所以要除盡妄習,非在事境上鍛煉,將其連根拔除不可,不是修個滅盡定,將妄種壓伏在那裡算數的。

我們的無明分四等:粗妄、細妄、微細妄、極微細妄。這四等妄,尤其後面的二種,一定要在境上練,在隨眾生滾中鍛煉出來,才能將其消掉。眾生的習慣、習氣各各不同,你要度他就須捨己從人。要隨順人,自己先須將習氣消盡,才能跟別人跑。所以菩薩有四攝,這隨順他人就是同事攝,你和他一起幹,才能把他拉過來。每個眾生的脾氣都不同,你都能適應,都能對機,你的主觀微細習氣才能消盡,你的心量才廣闊。這無明很細微,像沙泥一樣多,教中叫塵沙惑,這種妄念一定要在度生中才能了。所以你度眾生,千萬不要居功自傲,還要感謝眾生,因為你成道,是眾生幫你成道的,沒有眾生,你的習氣改不了,福德也無由積累啊!初做工夫要有為,有執著,但循序漸進地做去,工夫做熟了,從保而任,從任而化那就進入無為了,無為也不住,更進而渾化相忘,才能圓證菩提。工夫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沒有天生釋迦,諸佛也是修出來的,鍛煉出來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佛性,和諸佛一樣。只要用功修,勤除妄習,皆能成就。有人問:「假如我們現在把無明修掉成佛了,將來會不會再有無明加進來,佛又變成眾生呢?」答曰:「不會。」因為,從無始以來我們有這個佛性時就同時有無明,從來未曾覺悟過,等於在礦之金,和砂混在一起的,經過修煉,去盡無明,猶如出礦之純金除清雜質不再入礦一樣。修成功後,不會再起無明瞭。

「人身難得今已得。」雖然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口,但得人身的只不過是一指甲土。這一指甲土和大地的土相比較,不得人身的就太多太多了。像細菌啊、魚蟲啊、蚊蠅等,不曉得有多少,它們可憐不得人身啊!我們現在既得人身,就要珍視這身,不要辜負它、糟蹋它、浪費它,要把它放在正重的位置上做些有益眾生的事,才不枉到這世界上來做人一場。「佛法難聞今已聞。」佛法能有多少人聽到?就更少了,有人聽到的「佛法」只是燒香拜佛,求佛菩薩保佑長壽、享福、兒女孝順,或是找個好對像、做生意發財....各有所求的佛法,這不是真正的佛法。佛法是教育我們怎樣做人,怎樣去除迷情,認識人身、宇宙之由來,怎樣了脫生死,怎樣教化眾生共同超脫六道輪迴之苦,共享本性天真之樂的。但是,我們的佛菩薩是大悲心切的,要廣度眾生。先滿足眾生的慾望把眾生引進門,你要牛給你牛,要發財、做官,就給你發財、做官,你要什麼就給你什麼,觀世音菩薩和藥師佛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在你得到這些時,你內心就種進了一顆種子,這都是佛和菩薩所賜予的。佛種子種進了,將來決定成佛,這叫「先使欲勾牽」。等你研究了經論,把道理弄清楚了,才知一切都是虛假不實的,猶如水中月影不可得的,那就一切放下,大開佛智慧了。再經努力用功,除盡妄習證成大道,即可利他度化眾生了,這就是「後令入佛智」。佛為度化眾生,想盡方法,真是太慈悲了。

像我們心中心法,也是為了開智慧成佛。六個印有不同的作用,第二印可以消業障,治毛病,也可以開天眼。開天眼就能看見佛、菩薩、地獄、鬼道與十方世界。但是你不要怕,一切相都是你自己,怕的話,就不要用。從前有個人想開天眼,第二印結了一年,一下子他看到了伏魔金剛神,那樣子很可怕,他一下子嚇壞了,嚇得真魂不附體,發神經病而後死了。所以心不空,不要開天眼,以免闖禍喪生。上海有個人修其它密法的,打坐中見到佛、菩薩,心生歡喜,忽然想起有些魔也化成佛、菩薩的樣子來迷人,就去問他的師父:「如何辨別佛和魔?」他的師父對他說:「要試真假,只要念『嗡阿吽』來考驗他,真的佛就不會逃走,假的就站不穩了。」他聽了師父的話,當再度見到佛現前時,遂念「嗡阿吽」考驗他,見佛沒動,他開心了,以為這是真佛。每天打坐,每天見到佛、菩薩,開心得很,那知你住相,魔即趁虛而入。一天上座,突然出現很可怖的形象,伸出尖利的鋼爪來抓他,他一下子嚇壞了,神經出了毛病,就此瘋狂,不省人事,這是他的師父害了他。應該於見到任何相時也不能管,只給他個不理、不睬,好的既不喜,壞的也不怕,什麼事也沒有。我們有一個師兄弟,打坐時看見一隻扇子大的大毛手,悶在他臉上,他心慌死了,趕緊持咒,這個咒、那個咒,所會的咒都念光了,大毛手也沒有去掉,他轉念一想,算了,去不掉嘛!反正肉身是假的,法身是不壞的,隨他去好了。這麼心空不動,大毛手就沒有了。所以見境心不能動,既不要怕,也不要喜,打坐當中各種境界都會有,千萬不要動,不要怕。再講個例子,有個北京人家裡有十幾間房子,有一間房子專門擺箱子的。有一天,他在自己房裡打坐,出定時突然發現自己到了擺箱子的房間裡去了。因外面鎖著,他出不來,在裡面叫,家人來開門,問他怎麼到這裡,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呢?這是他從前動過心,想這個放衣服的房間清靜好坐的,打坐時入定了,心印和慧心所相合,一下子就過去了。因為他入定時心空了,人身相沒有了。所以能穿牆入壁,我們能得神通就是這個道理。心真空了,神通自然發現。像鳩摩羅什小的時候,隨他媽媽到廟裡燒香,他把大香爐一下子舉了起來。但他想:「怎麼我這個小小年紀能舉起這麼重的東西?」心動了,再舉,舉不起來了。心一生,就有礙,舉不起來了。同樣,李廣打獵,看到草叢中有一塊大石頭,以為是老虎,「啪」一箭射進去。走近一看,哎呀!不是虎,是大石頭!大石頭怎麼箭會射進的?再射,射不進去了。我們的心力就有這麼大!像前面說的:生公說法,頑石點首,就因為他心量廣大。凡夫的心太狹小了,只能遍自己肉體而不能動其他。所以我們要法身向上,要鍛煉,印開狹窄的「朱點」,才能起大用。坐在黑山背後,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也不會成功的。

釋迦佛說:『末法時代,佛法在居士手中,不在和尚、尼姑手中。』戒、定、慧,大小乘有區別。比如講酒戒,酒能亂性,小乘自己不能暍,可以賣給人家喝。大乘自己可以喝,不可以賣給別人喝。為什麼?因為自己喝有把握,不會酗酒。小乘是我不喝,不會闖禍就行了,人家闖禍不干我的事。僧有二種:一種是小乘羅漢僧,學小乘戒、定、慧三學,剃頭,穿僧伽衣。第二是大乘菩薩僧,學大乘戒、定、慧三學,不剃頭,不穿僧伽衣,穿俗人的衣服,這是大乘菩薩僧。我們能依佛的教導持戒修行,沒有家室,能證見本性,能為人說法,這就是僧,就是出家。我們要好好做功夫,不要把自己看小:「哎呀,我就是凡夫。」不!我們都是佛,都是菩薩。菩薩和佛就只一點之差,就是在發心的時候,自己不敢承當自己是佛。佛教有五乘差別,一切眾生都是佛,都具有和佛一樣的無漏智慧,和佛的功能無二無別,都能夠成佛,這個發心就是佛乘。自己看不起自己,我是凡夫,頂多來世做個好人,或升天,享享福,這是最下的人天乘,基督教就是人天乘,因為它靠天主,死後升天啊!充其量不過是大梵天,大梵天還在色界,是不出輪迴的。由此可知之所以有人天乘、羅漢乘、辟支佛乘、菩薩乘與佛乘的差別,全是由我們發心的大小而決定的,不是由那位佛、菩薩安排的。圭峰禪師說:「識冰池而全水,藉陽氣以消融: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熏修,冰融則水流潤,方呈溉滌之功:妄盡則心通靈,始發通光之用。」這是告訴我們:凡夫就是佛,要用佛法來熏修,就像冰就是水,要假陽光來融化一樣,冰融為水,即可流通、灌溉、洗滌,我們經過用功、修法,將妄習消盡,也就能現神通,起妙用了。人人都能發神通,沒有什麼稀奇。有的人很驕慢,看不起別人,這就不對,發揮妙用,人人都能。我們常常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這運水搬柴,誰不能呀?假如這不是神通妙用,那麼這能「搬」能「挑」的是誰呀?這不是我們的真性的神用嗎?講到通,就是通達無阻。我們妄念一生,就處處有阻礙,沒有妄念就自然通了嘛!

妄心、妄念、妄想三個詞,說起來像是一個意思,但是其中大有分別。妄心是我們本真的心夾雜了無明,所以第八識是生滅與不生滅的和合體,因有無明在,黏著外境,如水起了波浪,變成了妄心了,這是個根本無明。妄心對境之後就動心起念,這叫妄念,妄念一起,愛的就想取到它、佔有它;不愛的與我的心相違的就厭惡它、捨離它。心黏在境上不放,就成妄想。中國字很有道理,想是心上加個相字,色相黏在心上不去便成想了。念字也是:人二心之意,本來純真之心見境一動,第二心起,便是念了。要除妄!心不要動!心不住在相上,妄想就沒有了。但不能壓念不起,壓是無效的。如搬石壓草,石去草又生起來了。即或壓死了,你倒變成土、木、金、石塊不能起妙用,還成什麼佛呢?所以要用活的、轉化的方法,念一來,就覺而化之;如果妄念勢力強,就念佛、或持咒,把心轉移到佛法上去,就把妄念化掉了,如果念起不覺,跟著它跑,這就不對了,所以古德說:「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念儘管來,你來,我就把你轉掉。不讓你停留,不跟你跑,你有一百個念頭起,我有一百零一個轉,結果還是我勝。我超過你了,量變就成質變了!化學你們知道的,酸的東西要把它變成鹹,酸有一百毫升,就用一百二十毫升的鹹來中和,結果酸跟著鹹走,全變成鹹了。所以妄念來了,不用怕;怕的是不覺,念頭起來,跟著妄念走,你不覺跟進去變成妄想了,妄的種子種進八識裡面去,妄心就更濃厚了,妄上加妄,怎麼能成道?所以做功夫就是慢慢地消除妄習,直至把它消光。密宗能證道,因有佛力加持之勝,不要二十、三十年時間。但是現在不少人是真法假修,一邊坐一邊妄想:「哎呀,這事情怎麼安排呀?那樁事怎麼了結呀?」還有的人,今天坐,明天停,還不如做氣功的人,他們是假法真修。氣功不能了生死,是假法,他們卻很認真地修煉,拚命地在那裡用功。「一天能賣十個假,十天難賣一個真。」末法的眾生,真是愚癡之極啊!

我們心中心法經過灌頂傳授,就有護法神保護你,你們不用功,他們會哭的。你們這些愚癡眾生,得了大法,不珍視好好用功,辜負佛、菩薩的一片深心,太可惜、太愚昧無知了。上海有個弟子,印結錯了,邊上聽有人說:「印結錯了。」他嚇了一跳,「是誰在和我說話?」向左右一看,一邊站一個人青面,一邊站一個人紅面,他嚇壞了,這是護法神現相指正他的錯誤,鼓勵他好好用功修法。所以你們得法後,要打起精神,好好用功,千萬不可輕忽,辜負了佛、菩薩的恩德。

杭州天目山有個高峰禪師,參禪時總要打瞌睡。他想:「這樣幾時才能成道啊?到倒掛蓮花上去參!」倒掛蓮花是懸崖峭壁,立在上面就要小心謹慎,偶一大意,就有掉下去粉身碎骨的危險,他想這樣參禪,必會提高警惕,不再打瞌睡了。但他睡習很重,站在峭壁上還是打瞌睡,一下子卜隆冬掉下去了。「哎呀!不好了,這下沒命了。」結果安然無恙!睜眼一看,一個金甲神拿著降魔杵站在他面前,「這不是韋馱菩薩嗎?」他想。這位來者正是韋馱菩薩!他忽然驕起來,對菩薩說:「韋馱菩薩,你來給我護法,大概像我這樣用功的人很少吧!」韋馱菩薩說:「像你這樣用功的多如牛毛,你發這種貢高我慢之心,我一百個劫也不來管你。」說完隱去了。他聽了懊悔不及,只能坐在那裡哭:「這下壞了!沒菩薩保佑我,怎麼修法?」哭了一陣,想:「我當初修道也沒有想著依仗韋馱菩薩保護我,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當他沒有好了,再站上去修!」修啊,修啊,人一恍惚,又跌落下去了,以為這回可真沒命了,結果又安然無恙,他睜眼一看,又是韋馱菩薩在面前,他斥責菩薩說:「哎呀!你這個菩薩打妄語,說一百個劫不來保護我,怎麼又來了?」韋馱說:「你這個小子不懂事。楞嚴經上說的『一念頓超百萬劫』,一念勇猛精進心可超百萬劫。你別說這一百劫,就是百萬個劫早就過去了。」「噢,我糊塗!頂禮,頂禮。」高峰深自愧咎地謝罪,更精進用功,後來成為臨濟宗的元代大德。參禪全憑自力,須起大疑情,所謂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因為不疑,妄念隔不斷,即無法打開本來面目。近代禪和子,都起不起疑情,在那裡念「念佛是誰?」所以不得力,不能開悟。普賢菩薩有見於此,將假佛力修持的心中心法傳於愚公,以補禪宗之不足,而續佛慧命。所以我們要珍視這部大法,虔誠懇切地修持,千萬不可輕忽!

能得到我們這個法不容易啊!我們這個法在西藏要修二十、二十年後,方能傳習。因為西藏人要有個相的依靠才行,沒有依靠他就不能修。日本東密也有此法,但因此法是密宗的心髓,是最高深的法,不能輕傳,須得阿闍黎的法位才能傳,一般人也學不到。現在,我們能得到他,真是無上的福報。故須竭盡全力修持,以期迅速打開本來見到佛性,然後再歷境練心,勤除妄習,一地、二地、三地上上升進,到第三地即能夠出意生身了;五地之上,就能證到三、五個化身,能變化了;到八地以上,我們的前五根(眼、耳、鼻、舌、身)都起變化了,世界亦在起變化。所謂種類具足,無行作意生身,就是山啊、水啊、房子啊、花草啊樣樣都有,都能變顯。雖能顯化而無顯化之跡,這就是無為,不是沒做,而是不用有意去做,自然變化的。

上面說過,彌勒佛對善財童子講:「因廣度眾生,積累功德,所以感得莊嚴的報身土。你也要如此用功,勤除妄習,廣度眾生,才能得後得智,而圓滿報化身。」所以我們不能得少為足,必須於證見本性後,上上升進,證到十三地,才能圓證果地佛。

證成佛果的時間短長都靠自己掌握,沒有一定的時限。比如釋迦佛見到古佛的無限光明報身,很羨慕。他想我也要證到這個報身,就拚命用功,日以繼夜地用功,結果提前七劫成功。我們修法,往往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推來推去,推到彌勒佛下生也不能成就。如果能拚命用功,無一人不能提前成道。【法華經】【授記品】釋迦佛給諸大弟子授記:你將來什麼時候成佛,叫什麼名字,一一授記的時限,是不是固定了呢?不是的,真用功的人習氣掃空了,就能提前成佛,所謂三大阿僧衹劫是三個(見道位、修道位、證道位)證成道果的不可知之時。時間的長短,全視自己努力不努力而定。比如阿難尊者和釋迦佛一齊發心修道,結果佛已證成果佛,阿難尚未開悟,即是明證。「嗡巴拉巴拉....」這個咒掃除習氣很快,平時你要發火了可大聲持咒,把你的火氣熄掉。我們修道,要恆順眾生,不是要人家順你的心。要恆順眾生,一下子還容易,恆久地順從就難了,所以說做一件好事容易,要持久地做就難了,但為佛子者,就要練這持久之力呀!

開悟不好求,不要著急,要水到渠成。咒念到無念處就自然不念了,一時能念之心與所持之咒忽然脫落,就爆開本來,親證本性了,但一求就不來了。

圓頓法門講理事不二,理就是事,事就是理,理到事就應該到。如果說,理到了,事還沒有到,理就是沒悟,事到了才是真悟。根本不和你講習氣,講習氣就是沒有徹悟,徹悟了還有什麼習氣?【楞嚴經】說:「理屬頓悟,乘悟並消。」就是說,徹悟時,什麼習氣都消盡了。後來人依此理說,禪宗只到六祖為止,後面不算宗,只算教了。為什麼呢?後面禪宗行人都講頓悟漸修了,頓悟其理,漸修其事,有漸次就是教了。「理屬頓悟,乘悟並消。」「事則漸除,因次第盡。」教上分頓悟、漸修,所以【楞嚴經】說的是兩種法。上面是頓悟,下面是漸修,並在一起講是一種法不對的。現在我們遷就眾生的習氣根基,將頓悟漸修聯合在一起說先打開本來證見理體,然後再事上鍛煉,漸除妄習吧。本來佛說的法,因各人悟境不同而各有千秋的。昔佛住世時,一次說法後,弟子們討論時爭論起來,各說各對,問佛,佛說你們說的都不是我的意思,但都可以用。適合各人的根基,可以用就算了。頓悟、漸修,適合近代人的根基可以用就算對了。    

惠能和神秀的兩個偈子都不好。神秀說的是漸修,而禪宗是頓悟、頓修、頓證的圓頓法,所以五祖不把衣缽給他。六祖說:「本來無一物」這就偏空了。所以五祖說:「也沒有見性!」若真見性了,五祖為什麼還要三更說法?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才大悟呢?這個偈子改一改,「菩提權做樹,明境假作台」。現相妙用啊,暫且做做樹台也不妨!「本來不染污,說淨亦塵埃。」有個清淨,還是塵埃。本性是不垢不淨,空無一物的,垢既無有,淨又何來?但現在把它二個偈子聯合起來亦很當用。因為現代人根鈍,不「常常勤拂拭」,掃除妄習,怎能成道?不作「本來無一物」會,又怎能不著有?所以近人說:六祖與神秀大師合起來,六祖是醢首摩羅一隻眼,而神秀是雙目圓明,信不誣也。

(一九九○年十一月十四日於杭州)

  

四、融禪淨密於一體的心中心法

心中心法看是密宗,但是它是以禪為體,以密為用,以淨土為歸,融三宗為一體的大法。不同其他有相密法,須從有相過渡到無相而才能親證本真,它是直下見性不須繞彎走過場的,而且它和禪宗一樣,都是從第八識下手修行的,所以它實質就是禪宗。

禪宗行人先要通教義,然後抱定一則話頭精心參究,才能有個入處,否則盲修瞎練,宛如無首蒼蠅鑽紙窗,無有出處。密宗也不例外,要修密法,先要通顯教,所以密宗有九乘次第之分,這九乘次第就是通常說的外三乘、內三乘和密三乘。外三乘就是先學習羅漢、辟支佛與菩薩、佛等乘的教義。內三乘是進入實修的階段,它分事業部、行部和瑜迦部,現在把它分開來約略講一下。

(一)事業部。這是隨和眾生的願望與要求為之修除病、息災與增加收益的起用密法,也是「先以欲勾牽,後令入佛智」引大眾進入佛門的方便接引法。現在學佛修行的人大都為了治病、發財和得神通,真為明心見性、了生死的,百不得一,這真太可悲了。治病固無可非議,想發財未免太愚蠢,這在港台人和華僑尤甚,他們來學法,都想學財神法,以滿足他們享樂的慾望。殊不知這色、聲、香、味、觸、法等等法塵都是空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任你使盡計謀,費盡心力,所得到的所謂『樂受』都是夢、幻、泡、影,而無一絲一毫真實受用。臨命終時,非但一點也不帶走,生前所造的惡業倒緊跟著你,甩也甩不掉,隨它受惡報而去。經云:「萬般將不去,唯有業隨身」,吾人於此豈可不深加警惕!  

說到神通,真是沒一個人不想要,但是這要從妄想消盡,舊習除光後,由真如自性中自然揮發出來的才是不退轉的真神通。若從法修來或依靠外物求來的,非但不是真神通,得不到真實受用,還要闖大禍,受惡報,所以在妄念未息,妄心未空時,千萬不要妄求,以免莽莽蕩蕩遭殃而受惡報於未來。  

(二)行部。到這裡才真正進入實修的途程。了生死,出苦海,密宗的修持法門很多,由淺入深,先修生起次第,如:頗哇法,氣脈明點等等,從觀想入手,由無至有的生起氣脈與明點等的作用。所謂明點即第八識,以之從會陰至梵穴,隨呼吸升降,練成後,命終時,即能遷識往生淨土。後修圓滿次第,將有化空,與法身相應,進入瑜迦部,以資即生成佛。

法身無相,如電無相可見,一切作用都由他生起,離電,燈不能亮,機器亦無由運轉,法身亦如是,我們之所以能說、能聽、能行、能動都是他的作用,離開他這肉體即如石板、木塊,非但不能動彈,還要腐臭霉爛。我們現在修行,就是要親證這無相的法身,才能不著於相而了生死,出輪迴。

(三)瑜迦部。瑜迦二字是梵文的音譯,義為「相應」,即理與事相應,言與行相應,上與諸佛相應、下與眾生相應等。這裡也分三乘:(1)「嘛哈約嘎」,即大相應,將觀想修成的氣脈等有相東西完全化空,以與法身相應。(2)「阿努約嘎」,即圓滿相應,用界智為趣入門,進一步把種種顯現都化為一實相。(3)「阿底約嘎」,即大圓滿相應,合三乘為大密咒乘。這三乘中以「阿底約嘎」為最高,亦稱為無二大圓滿。他的意義是一切染淨諸法統統在現前離垢,明空、豁朗的本覺中完全俱足。這就是從有化空,空亦不可得,復從空顯有的層層入勝的心中心法。

所以我們修的心中心法是無相可得,直下見性的大法,有緣得此法者,真是無上的大福報,若非前生廣植善根,何能得此?

心中心法既與禪相應同時也和淨土融為一體,因為它是以淨土為歸宿的。【佛心經】說:「心中心法第四印,可以往生西方淨土。」而且要生其他淨土,也可以隨願往生。可見這部法真是妙到巔毫。末法眾生要出生死輪迴,捨此法外,恐怕別無他求了。

修此法所以能生淨土者,因心即土,土即心。經云:「欲淨其土,先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萬物生長靠大地,同樣,世出世間一切法皆由心生,佛,菩薩、羅漢、辟支佛四聖與六凡: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這十法界以及山河大地、草木叢生和森羅萬象等莫不是我人真心所造成、所顯現。講到這一點,十法界全由我們的真心所造,大家還易理解,較易接受,說山河大地、森羅萬象也由我們的法身所顯現,大家就不易明白了。現在舉一個較易知曉的簡單例子來說明一下,比方造房子,先要讓工程師打個圖樣,然後由工匠們依圖建造,這打圖樣的和建造房屋的不全是真心的妙用嗎?離開真心,這肉體動彈也不能,還能動腦筋、設計畫圖建造房屋嗎?所以世間的一切一切,都是真心所作,本性所現。離開真心,一無所有。

西方淨土也不例外,它是阿彌陀佛真性淨心所感召的功德大果報。我們欲生淨土,先要把心洗淨清了,與淨土相應,方能往生;否則心地穢垢,只能生在穢土,不能往生西方淨土。淨土宗的行人每天要念十萬八千佛號,為的是用聖號把心中積垢、污染洗淨,為將來得生淨土作準備。

我門修心中心法,每天結印持咒,也是在洗心革面,借佛菩薩加持之力,將歷劫多生的顛倒、執著妄習除盡,以打開本來,親證佛性。當打開本來時,因心清淨無染故,當下就是淨土,不待命終往生,即已現在淨土了。因生時既已與淨土相應,死後往生淨土當能如願以償。淨土宗說的「花開見佛悟無生」,不是死後生到西方,坐在蓮胎裡,經多劫精修,等蓮花開敷,參見阿彌陀佛,方悟本來無生無滅,而是說我們用功至妄念消滅時心花開敷,親見與佛不二之真性也。我們能否往生淨土,全視我們的心是否清淨,不在修什麼法上。有的人誤解了淨土宗的真義,以為只有念佛的人能生西方淨土,不念佛不能生西。假如真是這樣,佛的心量倒和我們這些執著凡夫一樣狹窄了,這樣狹窄的心量和分別取捨的劣行能成佛嗎?在我們凡夫地,還要斷分別取捨,廣為群眾謀福利,何況是已成道的佛菩薩呢?所以這種邪見,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劣見,不足與論。

就密宗的經典說來,佛是興無緣大慈的,不論你修什麼法,學什麼宗,即便不學佛的人,臨終時,佛也是一視同仁,普為放光接引,往生淨土,絕不是只接引學佛的人,其他都不屑一顧的。只不過不學佛的人,業障深重,不見佛接引,猶如生盲,不見天日,辜負了佛恩。甚或業障深重的人,畏佛光強烈,向黑暗處亂竄,反而投入地獄、餓鬼道中受苦去了。

所以欲生西方淨土,除念佛外,誦經、持咒、作善事等等都和念佛一樣,只要將心打掃清淨了,發願往生,決定能如願以償。相反,心不清淨,戀著娑婆,雖多念佛,亦不能往生。因心有戀著,即如「抱樁搖櫓」,雖用盡心力,因纜繩繫在岸邊的木樁上,船何能行動?往生即無望了。所以能否往生西方淨土如上面所說,不在用什麼方法,而在心是否清淨與有否發願。我們只要一心持咒,發願往生,決定能如願,正不須於打坐修法之外更修淨土念佛法門也。心中心法是融禪、淨、密於一體的大法,先師驤陸公說心中心法是以禪為體、密為用、淨土為歸的妙法,確是中肯的定論。

大愚師公太慈悲了,怕我們顧慮這一生修法不成功,又為我們開發往生兜率淨土與彌勒佛結緣的慈氏咒,藉以保險,如不願生兜率而願往生西方的,還可加持「往生廣咒」,往生西方淨土,這咒本是淨土宗的本門咒,【淨土十要】中有述此咒功德與力用的專文。可惜淨土宗的近代行人都不知道而遺忘了,這真太遺憾了。我們修心中心法既可一生親證本性得大成就,又有雙保險,臨終往生淨土,還有什麼顧慮呢?我人能於茲末法時代遇此大法,再不好好用功,真是太可惜,太辜負佛恩與自己了。

我們學佛,根器有五種不同,這是過去世所植善根的深廣度不同而有此差別,不是佛、菩薩或其他人安排決定的:(1)人天乘,世間很多善心的人,以為只要做好事,扶危濟困,幫人家忙,不害別人就一生事畢,不需要學佛,更毋需修法,這種善人於社會確是有益,但只能因行善而得福報,感人天小果,不能超越輪迴。(2)羅漢乘,這比前一種人有智慧,知行善雖有福報,但福享完後,依然要落輪迴受苦,要真消除生死的痛苦,非出六道輪迴不可,因而發心學佛、修法,但他們只顧自了,下願求度他人,只悟偏空之理,不了法執,所以佛呵為焦芽敗種。(3)辟支佛乘,與羅漢一樣,只顧自了,但比羅漢聰敏,見微知著,從因悟果,所以他們修的法是十二因緣,不像羅漢修四諦法門由果究因。他們在無佛出世時,見花開花落即悟空苦無常而證道,所以較羅漢略勝一籌。(4)菩薩乘,悟我法二空之理,修六波羅密和四攝,自覺覺他以證道的大乘道。(5)佛乘,悟自心與佛無二無別,無漏智慧、曾無稍減,只因不覺,迷於聲色而造業,始淪為眾生。今茍覺悟,六塵空花,無可取著,一切放下,即能恢復本有光明,猶如千年暗室,一燈能明,正不必歷盡艱苦而後始能成就,更不是高不可攀、人人無望的難事。這是大根利器人的事,不是小根劣器者所敢望其項背的。我們學佛就要有這種勇氣:敢於承當,「我就是佛」。然後,不惜犧牲一切,斷然放下「屠刀」,時時處處迴光返照,在一念上熏修,定能完成圓證佛果的豐功偉業。這五種根器各就各位,無可勉強跳越,所以我們要勤修福德,廣植善根,培養自己的根基,絕不可僅打坐修法了事。

近世修淨土宗的同仁,大都不敢承當自己是佛,能毫無疑問地確認自己實具有如來佛性的已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了。其實,這不是請客吃飯,不必謙遜退讓。勇於承當了,無形中就有一股強勁的推動力,使你一往直前,努力精進,一句聖號念得心花開敷,即能上品往生與佛同行。否則,充其量亦不過下品往生,淨土之所以有九品往生,全在吾人自己認取,努力精進,不是佛、菩薩有厚此薄彼的安排的。

講到開悟,明心見性其實不難,難在自己不識,處處為自己所瞞,我們上面說過:這能說能聽,能動能行的功能就是佛性,因它無相,不可以眼見,只可以意會,所以說心地法眼可以見道。禪宗祖師們從前也是直接開示學人當下見性,不像現在須參話頭,這到南宋以後因學人不尊重直指才改為參話頭。臨濟宗的開山祖師臨濟禪師直接了當地開示學人:「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要識這無位真人麼?」「即今說法聽法者是!」請看,這是多麼鮮明瞭當、坦率真誠的指示!所謂無位真人,即是無相的真如實性,【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無相的「能」,才是真實不虛的法身。那麼,他在什麼地方呢?就在你六根門頭放光,所以說赤肉團上。又怕我們不明白,再加一句:「即今說法聽法者是。」這樣坦率明朗的開示,還有疑問嗎?

我們修心中心法,綿密持咒,持至無心可心時,能持之心與所持之咒忽然脫落,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殞,但非如木石無知而靈知了了,這就是真心顯現時,也是親證本來時。不要小看這一點,將來神通顯發全基於此。猶如金翅大鵬,一翅能飛數十萬里,全靠腳下一點勁,腳如不點地即飛騰不起。今親證本真,即是腳跟點地時,這和從書上看來,或聽別人講來的理解完全不同。

修心中心法之所以修一千座者,以一千座內只要毫無間斷地如法修持,定能打開本來,親見實性。其如未到者,或是斷續行持,或是不如法———邊持咒邊打妄想,或是當豁開時因恐怖而中止爆破,更或是略帶昏沉而滑過,這就是行人福德不夠才遭此挫折迂曲的。但這也不要緊,今天如仍有不明白的,我再來為大家重說一遍,這能說能聽法的就是當人的真如實性。只要你們聽了深信不疑,立穩腳跟、綿密保護,外不為物境所牽,內不為妄念所轉,久久用功,將來一定能打成一片,圓證佛果,假如將信將疑,那就咎由自取,佛祖也無能為力了。

講到這裡,有的人不免要問,這能說能聽的就是真如佛性,我們現在明白了,假如這就等於開悟,怎麼不發神通呀?不是說開悟的人要發大神通嗎?是的,徹悟的人是要發大神通的,因為我們的本性是具足六通的。但是,現在只是初悟理解,猶如嬰兒剛離母胎,不能起用,要妥善保養,迨其長大才能起用。所以我們要綿密保護,勤除妄習,一切無住,先得漏盡通,而後發五神通,才是真實的道通,相反用法修來的,或依靠鬼神妖等附體而來的那是假通,真通是永遠存在而不變的,假通一口氣不來就完蛋了。

楞嚴經云:「理屬頓悟,乘悟並銷;事則漸除,因次第盡。」這本來是說的二種法,一是圓頓法,一是漸次法。大根人一悟即徹,所有執著妄習,乘開悟的剎那即已消滅,神通即可發現了;根器稍鈍的人須於悟後,在事上磨練,漸除習氣而後始能慢慢地發揮作用。但現在末法時代的人,根鈍障重,不能頓悟、頓修、頓證,只好將二種法門合為一門,在理悟後保任除習,而漸漸地發通證果。

這修證的過程,臨濟祖師因用心細密,親歷過來,說得很清楚徹底。他說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一玄門須具三要,這三玄三要是臨濟宗的心法,我們要細細參透,方知由初悟,漸臻圓滿的玄奧。

他說一句中具三玄,這一句是那一句呢?就是上面說的「亦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即今說法聽法者是」。所謂說法聽法的無位真人,即本來本真不因造作,不用修成而無依倚的本色道人也。我們現在說法聽法,四大色身不解說法聽法,脾、胃、肝、膽與虛空物境也不解說法聽法,這解說法聽法者乃各人目前歷歷孤明而無形相的「這個」解說法聽法,我們會得「這個」,只為初悟,習氣未除,自救不了,需要歷境煉心,上上升進,所以臨濟祖師把這段途程分為三玄三要。

從這句說法聽法的無位真人上分三玄,是哪三玄呢?第一是體中玄,第二是意中玄,第三是句中玄。蓋悟得妙體發而為之的大意,由意而產生妙用方拈出為言句。臨濟公於每一玄各有一句說法,今為各位列出並解說一下:

(一)句中玄:『看取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裡頭人。』

這句話就是說我們看木偶戲,木頭人會動,全靠人在裡面抽線,教我們由此明白我們之所以能言能行全是佛性的作用,藉此提示,而明悟本性。但這只是初悟,執著習氣猶在,故此時自救不了,但在悟後,只要不放逸、綿密保任做功夫,即能了斷,故這裡就功夫上進的次序分為三要:

初要,初悟時脫離諸相,識得本真,是為句中玄初要。

中要,即識本真,習氣猶在,即當綿密保護,不可稍懈。

上要,以我保我,則有想像光影,思欲離之,但功力不夠,猶不能忘。此時雖保護嚴密,但有相而不能忘,所以臨濟公說自救不了。

(二)意中玄:『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    

斯道妙理解至於不可以言解,斯真妙矣。既玄妙至無可言解,則起念來問者,豈不錯乎?即善問如無著菩薩者,至此亦無能措詞。蓋無為法門,其初已悟截流之機———即識得本真———入於正位,則群流———妄想———皆斷。漚和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滅和而成塊也,任你百千萬億有言說的問答漚塊,怎能負擔得起截斷眾流的大機大用?意思是任你百千問答,終歸有解,豈能如無解之妙解,一齊放下,無問無答當下即截斷眾流,而端坐證無為。這裡就功夫進度也分三要:

初要,接句中玄上要,因保任工夫綿密,能離卻想像光影,然猶有離在意中。

中要,功夫更加綿密,忘卻「離」字,遂入無為正位。身心輕安受用無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今也變返照而為寂照,端拱無為,一無事道人而已。

上要,此時無所謂功夫,無功之功,其功甚大,即無為亦渾化其跡,無所謂無為矣!此時不求神通變化,而神通自來!到此地位已明兩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故臨濟公云:「此句薦得可以為人天師。」  

(三)體中玄:『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

此三要不是上面說的初、中、上三要,而是身口意三要,上面說的三要乃返本還原,自家大事了畢者,此三要乃印開心地———朱點———發百千萬陀羅尼,建立化門,起度生之妙用者。為度生故,身則外現威儀;口則隨機對答;意則智悲雙運。以此為印,開發心地,廣大無邊,凡一切料簡、與奪、權實、照用、賓主,不必擬議而自然歷歷分明,這裡也分三要:

初要:功夫妙到極處,則妙不能久炫而返淡,此淡乃功夫妙到盡極處,返而為淡,不是未曾歷過意中之玄要而妄言淡者。淡如水,水無味,同愚人一樣,無識無知,穿衣吃飯而已。

中要:我們本體本來如此,今復至此,並無增加。斯理實非妙字能盡,惟淡字好。但大家一入淡則覺孤寂而飛走去,惟智者能安而樂之。淡雖無味,然無味中有一至味在,原來不是色、不是空;不是一、不是萬;不是凡、不是聖;不是境、不是物;不是有為、不是無為;不是亦不是,於行住坐臥,動靜酬酢往來之中而歷歷孤明,如朗月當頭,推之不去、攬之不來,總無絲毫接續斷滅、影響之相。  

上要:至此難於開口措詞,世尊至此見文殊迦葉白椎竟,便下座,古來諸禪德至此便拂衣歸方丈。惟曹山禪師有一句話明此上要。僧問曹山:「朗月當頭時如何?」山曰:「猶是階下漢。」僧曰:「請師接上階。」山曰:「月落時相見。」

可見我們做工夫到究竟地,一點影響也沒有,假如還執著神通變化則失之遠矣,所以臨濟公說到此地位可以為佛祖之師。

這三玄三要的臨濟心法,自從臨濟第五代孫汾陽昭禪師做了一首偈,頌三玄三要說:「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明明一句該萬象,九月重陽菊花新。」因為他說三玄三要事難分,後人大都不敢再分三玄三要的內容究竟是什麼玄要?只顢頇籠統地說一聲:「泥彈子」或「喝」一聲作為過度。如南院問風穴:「如何是三要印開朱點窄?」風穴:「大喝」,南院即首肯。這「喝」當得起三要印開朱點窄嗎?如究竟說來,這「喝」非但當得起三要印開朱點窄,即三世諸佛也為之喝退。但要真透過三玄三要方許你下喝,如只籠統顢頇地「喝」則阿貓阿狗那個不會喝,這喝值得什麼狗屎撅!

(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七日講於杭州)

  

五、學佛無難,但觀自在

學佛並沒有困難,因為一切眾生都具有如來智慧德相,都有佛性。只是大家不識,追逐外境執取色相,忘記自己本來面目而造業受報,沉淪六道。只要我們醒悟,迴光返照,不趨外境,不著外相,回頭就是。我們具有佛性的功能,最明顯的就是我們看外境並不是眼睛看,現代科學家也講眼睛看不見,之所以能聞能見,是大腦的作用。但是這還沒有說到根本,因為大腦神經只如電線電網,眼睛比如是燈泡,電網拉好、燈泡接好,電不通還是不起作用。這電是什麼呢?電就是我們的真心,我們能嗅能嚐,能說能動,那都是佛性的功能。只要明白這一點,不著外相,時時迴光返照,就成功了。所以學佛並沒有什麼難處。

憨山大師說:「修般若之所以成功迅速者,以人人本具此心也....。」一切眾生都本具此心光,不是從外追求得來的。諸佛不迷,證到這個心光,能起神通妙用;眾生迷而不覺,就六道輪迴,顛倒受苦。假如能夠明白我們本具這個心光,迴光返照,一念熏修,就是在一念未起前著力,念頭一起就看見它,不要跟念頭跑,用智慧光把我們八識田里的執著種子都熏光,這樣做功夫,就不難成就。心地法門是誕生王子,將來必定能夠成佛。如果用其它什麼法,修什麼通,那只是外圍功勛位。功夫再好,神通再大,也只能俯首稱臣,不能做皇帝———成佛。所以要在心地上修,這是最根本的法。其實一切法都是多餘的,金剛經說:法如筏喻者。臨濟祖師被黃檗祖師三打,悟道後,說:「原來佛法無多子。」沒有什麼玄妙與複雜,我們大家執著玄妙反而複雜了。六祖大師說佛性本來具足一切神通妙用,就是說,人人都有神通,現在不能發現,就是我們的妄想顛倒執著作怪,蓋覆了我們的光明,我們能時時迴光返照,不著外相,把執著的烏雲驅散,那就恢復光明了。

【心經】第一句:「觀自在菩薩」,觀自在就是叫我們做功夫,觀是觀照,時時看著念頭的起處,不動搖:自是自己。什麼是自己呢?我們大家錯認色身是自己,我這身體要享受,要吃得好、穿得好,貪得無厭,這就造業受報了。這色身不是我,這身是我們所住的房子,裡面有個真人,這真人才是我,這真人就是現在的六根門頭放光的這個東西———能見能聞的功能。我們在當下一念不生,前念已斷,後念未起,當中沒有念頭的時候,這時候雖然一念不起,但非木石無知,而是了了分明,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能見所見,能聞所聞,都不可得,能所雙亡,這就是我們的本性,這就是自己。圭峰禪師說:「莫認色身,以空寂為體。」我們的本性像虛空一樣,虛空就是我,我就是虛空。假如我之外有一個虛空,還有一個空在,那也不是了,我們不要向外面去求取,放下就是。莫求真,但歇妄。不要求啊!你本來就是佛嘛,還求什麼佛呢?歇下妄心就是菩提。菩提者,就是正覺,就是覺悟。我們觀這個自己,但是剛開始明白了道理,心還捉不住,要跟境界跑,需要做功夫看住它,觀照這本性要住在本位上。功夫做熟了,進一步觀就不要了。觀是有功之用,要進到無功之用去。佛法是無為法,一切不可得,所以功夫熟了,觀也不要了。但是要注意:功夫到這一步,才能不要觀;功夫沒有到,你把觀放掉,便流浪了。有人說觀照是住著,是的,但是開始時需要住著,你不住著功夫上,你就跟境跑了。心中心法也是這個道理,一上來叫你觀住咒不可妄動,給你住著個法,從而把別的東西丟掉,這是轉換法門,就像念佛一樣,念佛時,把心注在佛上,佛就是心,心就是佛,就不念貪、瞋、癡了。因為多生歷劫,習氣深重,一上來就不動念做不到,還是要有個法來修。密宗的起用法門很多,很多人修行,為了得神通、求發財,不知道修心中心法是叫你修大道成大器,不是得一點神通的。現在用什麼法得到點小神通,非但沒有用,還要闖禍,因為心未空,有的得了天眼通,見到一些可怕形象,嚇得發精神病。外道執相修法,出神也不是好事,將來有著魔之虞,但是人都喜歡這一套。求這一套就不能成大器,不能出六道輪迴。要把心練空,一切無住,發揮我本性所具的神通才行。其實神通,就像現在我們能夠穿衣吃飯一樣,尋常得很,沒有什麼玄奇。因為一切眾生都本具這功能,暫時沒有發出來是因為被這妄念顛倒執著蓋覆之故。我們人為什麼比動物聰明,就是因為人的蓋障比動物差,此動物少、輕,動物的蓋障厚、重、沉,所以比人愚笨得多。我們拿掉這蓋障就好了。【心經】說「觀自在」是要我們做功夫,觀照自己在本位上不動搖。自在,就是我這本性時時在。而我們平時,跟境界跑而不在本位。圓悟勤祖師說:「一刻不在,便同死人。」就是行屍走肉。要時時「在」。「觀」熟了呢,「自」也不要了,有「自」還是做作。【圓覺經】講:「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妄心不要滅掉,因為妄心就是真心,波浪就是水,把波浪去掉,水就沒有了,所以妄心起來亦不壓滅它。只要轉,不要跟它跑即是。念佛、唸咒即是活潑潑地轉妄念的最好方法,心擺在佛上、咒上,妄念就轉化了。「住妄想境,不加了知」,就是自己不要執著自己,不須時時刻刻認著自己。到此時,知就不要了,只有「在」在。「於無了知,不辯真實」,一切都不可得,真即假,假即真,更無聖凡之別,一切一切都融歸自己,無在無不在,在也沒有了。一切經文講的經義都是這些。【心經】是一部成佛的法,不是唸唸就念過了。一切眾生你能夠觀自在,你就是【心經】所說的菩薩;你不能,那麼你就變眾生了。

修心中心法用印、咒、觀三密加持,把你的妄心消了,根塵脫落,人、事相、世界、虛空、一切都消殞,大地平沉,虛空粉碎,叫你親自證見一回,這就是佛性的顯現。但大家都疑惑不定:「恐怕不是吧?為什麼沒有發神通呢?顯然不是!」其實這就是啊,實實在在的是啊!暫時不能發神通,是你的執著習氣還在,還沒有光盡。圭峰宗密禪師說:「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長覺察,損之又損。」我們明白了道理,但是曠劫以來在六道輪迴中轉來轉去,習氣深厚,非常執著,不能馬上除掉,需要時時刻刻覺察,在境界上鍛煉,損之又損。圭峰宗密禪師說得很好:「識冰池而全水,藉陽氣以消融。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修習。」冰融則水流潤,方成溉滌之功,妄盡則心通靈始發通光之用。

我們修心中心法,借這法渡過河,不能執著法。驤陸先師說修心中心法一千座可以了,很多人就為這一千座迷惑,認為一千座修後就沒有用處,不用再修了,其實不是這個說法,一千座是說我們這法有這麼大的作用,能打開本來,親見本性。達到目的後,就不要再執法、修坐,而須歷境練心,勤除習氣了。我們打坐的人有體會,前四五百座時有些痛苦,手疼腳麻、胸悶氣阻,因為平時像猴子跳慣了,要他不跳不行,他要跳,你不准他跳,所以就難過了。五六百座之後,心定了就舒服了,四禪定的漸次程序:二禪喜,三禪樂。因為入空時身體起了變化,氣血流轉通暢,這樂趣就自然而來了。打坐有空、樂、明三種功夫。空:化空。樂:快樂無比。有人說怕吃苦不修法,他錯了。修法不是吃苦,是樂受,其樂無窮,是大樂,不是世間的快樂所能比的。明:光明,一空就放大光明。但是這空、樂、明都不能住,住樂就不能出欲界,樂還有個慾望在,住明不能出色界,色界的相細微光明,不像欲界粗濁,住空不能出空界,出不了四空天。所以驤陸先師說的一千座之後不坐,就是指不要執法。因為法也不可得,是借來用用的,這點不要誤會。用功夫實際是在座下,座上是磨刀,把刀磨快;下座用刀,看看我這把刀快不快,這戀情切得斷嗎?【楞嚴經】講人有二個大壞處,一是情、一是想。我們情念起了,這情最壞,因為情隨愛生起,相愛的人要別離,眼淚水就來了,看到好吃的東西,口水就自然來了,這情能生水,而水性是朝下流,故情生即向下流。修淨土宗的人這情絲不斷,不能生西方世界,西方世界是天界,你不能向上飛就向下流,憨山大師、紫柏大師都說到,念佛的人得不得力就看你佛號這把寶劍快不快,能不能斬斷情絲。能斬斷情絲才能生西;斬不斷,藕斷絲連,只能呆在娑婆世界。為什麼走不了呢?因為情念重了,就如「抱樁搖櫓」,岸邊的木樁把船上纜繩繫牢了,這船就開不動。想呢?不是想發財,想愛人,想這些不行。【楞嚴經】講:「純想即飛。」我們想西方極樂世界、想阿彌陀佛,這樣的想是純想,就能飛起來了。我們修行做功夫,就是斷這個情見,時時刻刻觀照,我本性是一絲不掛、一塵不染的,無可戀,這身體也不可戀,任何人也免不了生老病死,還有什麼身外之物!所以我們要有大智慧,明白了,這一切自然放下了。能放下、不執著,就成道了,光明一天天地升起來。初放光明的時候,如同剛升的太陽,魚肚白色。慢慢地亮起來,放大光,但當中還有黑點,邊上亮。為什麼?因為這無明還在,中陰身救度法所講的,人在臨命終時,死光發現也是如此。其實也就是與我們修法過程一樣,把無明消了,這黑沒有了,就亮了。我們做功夫要懂訣竅,這訣竅就是識得一念不生時,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我人的真性,從而綿密保任,圓證佛果。千萬不要求神奇,著玄妙,須知一絲不可得的平常心,方是我人成道的妙體。

保護分好幾個階段。初悟的時候,等於剛降生的嬰兒,要好好撫養保護,不然的話便夭折,死在襁褓之中。很多人以為一悟就了,不用再做工夫,發狂了,那就壞了,因為習氣還在,成了悟後迷,很危險!所以初悟時要嚴加保護,在行住坐臥當中,不可稍有懈怠。但也不能抓得太緊,太緊要氣悶頭漲,就像樂器的弦太緊了要斷,太鬆又不成聲,寬緊適度要善於調,緊的時候鬆一點,鬆的時候緊一點。要時時保護也很不容易,因為我們執著的習氣重,在事情上一滾就忘記掉了,又回復了老樣子,這時要抓,一忘記就趕快拉回來,直至保熟了,保就不需要了,但這時又不容易離開保而忘記保。因為保慣了,等於換了個習氣,原來執著事物的習氣,換了個執法的習氣,還要經過一段忘的時間,才能離開保。再進一步,到真能離開保還有個不需要保在,這功夫很細密,要把這個離開保也去掉,忘光了,到這一步就安住無為本位了。這時,大家不求發神通,它就自然來了,因為蓋障拿掉,本性功能發揮,神通自然來了,那才是本性顯發出來的神通。那些依靠一個法,依靠一個咒,再下等的是依靠鬼神情靈之類,都是依通,不是本性顯得的神通。真到這個無為境界,無為也不可得,無所謂無為。「絕學無為閒道人」,大智若愚,就像癡子傻子一樣,才真是本色道人。到這時光明大放,朗照大千,諸佛入我之身,我入諸佛之身,【華嚴經】比作十面鏡子,互照互攝無礙,到這一步功夫可謂絕頂,但還沒有到家。最後實在是無法可說,沒話可講。

心中心法是非空非有。說空,它有個印咒在;說有,印咒無意義可講,沒有思想可動。它非空非有,一心持咒,夾著你往前進,你心空到相當地步,就如燒飯到了火候,自然爆炸,打開來了。日本人比喻很好,說修法就像是往罐子裡放火藥,今天放一點,明天放一點,放到飽和點,「轟!」爆炸起來了。我們修法切忌追求,求入定、求開悟、求神通,這樣壞了,你既不能入定,也不能開悟,更不能發神通。有的人還說修法沒有大好處,我說這個大寶貝給你,你沒福消受,你坐在那裡打妄想嘛!所以我們用功要痛切,不能坐著一面持咒一面打妄想,要一切放下。昨天一位居士說得很好,他說:「我打坐,痛得不得了;怎麼辦呢?下決心———好,就痛死吧!這一下倒好,一坐之後入定了,身體也沒有了,什麼痛也沒有了。」可見做功夫不可有心追求,就像平平常常沒有事情一樣,神通是我們自己所蓋。我們真正用功修法,要死心塌地。因為根本一切都不可得,空空而來,空空而去,與其將來臨終不得不放,不如現在開智慧早點放,倒可成道、了生死了。你不放,最後一點帶不走,那是愚癡。貪瞋癡三毒,癡是最根本。不癡有智慧,就不貪求,也就不瞋,六道輪迴也就是在貪瞋癡上看,貪是餓鬼道,瞋是修羅道,癡是畜生道,三樣都具全的是地獄道。

心中心法是無相密,直下見性打開本來。所謂禪者,就是涅槃妙心,正法眼藏,也就是我們的本性。我們打開來了,見到本性,這就是禪,所以密法以禪為體。淨土究竟講來,土是心,心是土,心清淨了,當下就是淨土,心裡沒有雜念,沒有煩惱,無所住著,無所要求,這樣就是淨土。就事講來西方極樂世界,彌勒佛的兜率內院,東方琉璃世界,都是一樣無二無別,都是淨土。大愚師公怕我們顧慮這生修法不能成就,為我們開示了慈氏咒,用這咒和彌勒佛結緣,為我們將來往生兜率內院作準備。【佛心經】中說心中心法第四印就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結第四印,我們只要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能生西方極樂世界,而且十方世界能隨緣往生,因淨土不光是西方淨土,東南面北四維上下都是淨土。有的認為只有念阿彌陀佛可以生西,這是修淨土宗人的一個誤解。學佛除了念佛外,誦經、持咒、做善事都一樣的,阿彌陀佛非但放光照引我們修法學佛的人,就是不學佛的人,佛也放光接引,朗照眾生。中陰身救度法說,佛放光照眾生,佛放紅光,觀音菩薩放白光,大勢至菩薩放青綠光,朗照眾生,都接引,但眾生障重者,見了光就怕,往黑暗處跑,有的就跑到地獄裡去了。修心中心法欲生西方並不須在修法之外再念阿彌陀佛,但是要念阿彌陀佛也一樣可以,因為都是轉換我們的心力,有些修淨土宗人錯誤地認為修淨土只有念阿彌陀佛,修其他法門,如密宗等都不好。他不知念大悲咒、楞嚴咒、十小咒、往生咒等都是密法,他身在密法中不知道密法,說密宗不好,這等於在罵自己的祖宗,這樣就遭罪。我們不需要再重起爐灶修淨土宗,否則就等於我們現在都是佛,但還向外去找佛、求佛。所以禪宗說我們大家坐在飯籮邊餓死也不知道吃飯。現在做氣功的人是假法真修,氣功也是很好的,可以強身長壽,只是他執著氣,空不了,不究竟而已。但他能假法真修,我看到有人在電車上還在用功看著氣,小周天通脈管。我說你們真用功,而我們修真法反不這麼用功,這是多麼可惜、可悲!我們要在行住坐臥中觀照修法才對,但是就忘記了。修淨土宗的也有的真法假修,他在那裡一面念阿彌陀佛,一面說張三長啊!李四短啊!這樣雜亂地修,怎麼能成就,反而不如做氣功的人,這真是一樁遺憾的事情。

我們現在知道了入手處,就是時時觀照,看住念頭的起處,念頭一來,把咒一提,或把佛號一提,這念頭就轉化掉了。看住,就是做觀照功夫,不要放鬆,就會進步。進步到什麼程度自己可考驗:我還著相嗎?心裡還有東西嗎?好的善的境界來了,我還喜歡、動搖嗎?惡的不順的境界來了,我還煩惱嗎?要八風不動,如果還動,那就不行。我們對壞的境界容易覺察,好的境界、快樂的時候就難以覺察。宗下有個公案:一個徒弟拜別師父外出行腳,師父關照他一路要小心謹慎,這徒弟說:「是的,我跟人說話要謙虛,我都給他們戴高帽子,他們就不反感,不會反對我。」師父說:「你真會想辦法。」徒弟答:「是啊,人人都喜歡高帽子,就師父你不喜歡高帽子。」師父笑著說:「是啊,我就不喜歡高帽子。」這樣,一頂高帽子已經給他戴上了。對善的好的事情不知不覺就黏上去了。所以我們做功夫要綿密觀照,不可疏忽。禪宗的公案就是考驗你是否時時心空,空靈無住。

學佛法是大丈夫事業,要慷慨豪放,勇於犧牲。氣量狹窄的人學佛很難相應,慷慨豪放的人容易進道。一切世法都是佛法,要時時刻刻警惕覺察,肯犧牲一切。有人問:「我出家好還是在家好?」為這個問題猶豫不決,想出家又怕出家。其實一切都是我們心的妙用,只要無住,出家不出家都無礙。現在出家修行也很難,現在的寺廟都搞經懺,有的打一趟水陸要幾萬元錢,為賺錢做佛事搞經懺,否則就沒有收入來造佛堂、修鐘樓等等。少數的寺廟不搞經懺,但先要種田,不種沒有吃。揚州的高旻寺是禪宗的道場,難得搞一次經懺,這樣的禪宗道場現在已經很少了。寧波的天童寺、杭州的靈隱寺、淨慈寺都是禪宗道場,但是都沒有參禪了。現在還是揚州高旻寺、鎮江金山寺、西安臥龍寺有參禪。聽一位小和尚說,一天勞動後疲勞得很,到了晚上一點精神也沒有,坐著參禪光打瞌睡,這真是太可惜了!在家呢?有妻子兒女事情的煩惱。但這並不是說出家在家都不好修法了,而是說在家、出家都有困難。我們要在環境中鍛煉,最重要的是先要明白自己就是佛,明白都是心的妙用,出家不出家都行,只要時時無住,不一定要打座。能觀照就是入手處,如果在境界上觀不起來,跟境界跑了,一點定力沒有,還是需要抽時間打座。但最重要的還是先要認識自己的本性,大鵬金翅鳥一翅能飛幾十萬里,他能飛這麼遠,就靠腳底下一點勁,腳不點地,就不能騰空起飛。不要小看認識本性這一著,能夠認識這一點,深信不疑,就是你們腳已經點地了,將來一定能夠鵬飛萬里。臨濟祖師叫我們認識「赤肉團上有一位真人,即今說法聽法者是。」就是叫我們於此深信不疑,在這一點上用功。  

我們這個法妙在是大勢至菩薩和觀音菩薩兩位菩薩結合起來的用功方法。大勢至菩薩教我們念佛,須都攝六根,淨念相續。用一句佛號把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統統抓住,叫都攝六根。淨念相續,一般人以為靜下來念佛、不生其它念頭,只有佛號繼續不斷,那就是靜念相續了。其實不然,因為有能念之心、所念之佛,能所相對,有能所在,沒有清淨,不是淨念。要能所雙亡,能念之心、所念之佛一起脫落,空淨了才是一念淨,一念淨,為一念相應一念佛,唸唸清淨為唸唸相應唸唸佛。做功夫能淨念相續是很難的,今天能脫開,明天不一定能如此;今天打坐相應了,明天又不了,為什麼?因為功夫生疏,習氣深重故。做功夫須天天如此,不是一天脫開來就算數的。靜中能相續,打坐時能日日脫開還不行,動中也要相續。一切日常動用中都是心空空的,與打坐境界一樣,空淨無住,於任何世樂、煩惱境界沒有兩樣,那才是真正相續,真正相續是動靜一如。毫無走著的淨土宗的功夫很深,和禪宗一般無二。一般不用心修法的人,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就認為好了,臨終即能帶業往生。現在做點壞事也不要緊,有阿彌陀佛接引,假如不來接引,那是佛說謊。其實他弄錯了,帶業往生,不是帶這個業,現在學佛還做壞事,那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這業非但帶不走,還要下地獄。所謂帶業往生,帶的是我們執著沒有消淨的舊習。業就是心動,心念一動就是業。    

這無明業習多生歷劫以來,不知積累多厚非一生能除盡。即始修到等覺菩薩,還有最後一分無明未除,這就是業。故往生西方,多少帶點業。復次佛接引往生,不是佛跑到你面前來接引你,而是當你淨業成熟在你心中顯出佛的形象,就像月亮顯在水裡的影子一樣,你的心不清淨,佛就顯不出來,不是佛不來接引。我們心中心法就是淨土宗,能持咒的心和所持的咒一起脫落,當時就生西方極樂世界了,並不需要再另起爐灶修淨土宗。很多人認為淨土宗更靠得住,不知道修心中心法的妙用,它是以禪為體,以密為用,以淨土為歸的妙法。這個法是大愚公吃大辛苦得來的,在藏密中不經二、三十年有相法的磨練不傳這個法,它是高深法,屬於密三乘最後一部法,諸位能夠得到這樣的法,真是無上福報,要曉得珍惜、用功啊!

(一九九四年三月三日講於杭州三台山)

  

六、耳根圓通法門


甲、修證法要

觀世音菩薩於【楞嚴經】耳根圓通章中對我們說:「初於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漸增,聞所聞盡;盡聞不住,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

我們修法用觀世音菩薩耳根圓照,返聞聞自性的方法來做功夫最易得力。因為我們娑婆世界的眾生,耳根在六根中最靈敏、最銳利。用之修行,故極易成就。我們在修法時要一切放下,集中心力傾聽自己心唸咒的無聲之聲,要一字一字聽得分明,才能把整個身心———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全都攝牢而不起妄念,從而證入三昧,打開本來,親見佛性。我們修心中心密法,就是把大勢至菩薩和觀世音菩薩二位菩薩的用功法門合起來進行的。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念佛時說:念佛須「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我們現在用觀世音菩薩所選擇的六根中最利的耳根,統攝其他五根的方法來綿密持咒,也就是照大勢至菩薩所說:都攝六根,淨念相繼的教導法修行。這樣就把二大菩薩的用功方法合為一體來進行了,故最易成就。

現在讓我們來對照一下觀世音菩薩是怎麼用功觀照成就的。他說:

『初於聞中,入流亡所;』   

觀世音菩薩最初用功是用耳根返觀自己能聞聲音的聞性。我們這裡呢?持咒時心念耳聞也是同樣的返觀自性。當我們持咒時,靜聽每個咒文的字音,就把整個身心置於聞性之流了,將身心放於能聞的法性當中去,就是「入流」。「入流」有幾種解法,其中一種講法是一個耳朵聽進去,從另一個耳朵出來,意指入進去就流掉,不停在心裡面,照字義上解也講得通。另一種說法是入流就是「逆流」。意指聲音來了不順音聲流浪,不跟聲音跑,也講得好。(初初的入流方法是不跟聲音跑)。正確的解釋入流應該是將整個身心置於聞性之流———置於能聞聲音的法性當中去。「亡所」就是外面的客觀環境(如聲音)就全都消融了,能做到「入流亡所」身心就定下來啦,不為外界環境干擾了,所以做功夫第一步要做到心念耳聞,才能抓住妄念不隨之流浪,才能入定。觀世音菩薩接下來講:

『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

就是我們做功夫做到能念之心停息了,妄念不動,咒語念不出來,要勉強提也提不出來,這時候就不要再提咒語了。「所入既寂」就是我們的妄心寂然不動了。念頭停止不妄動,那就沒有什麼動靜二相了。動靜二相是相對而有的,既沒有什麼動、亂,故也沒有靜寂了。「了然不生」者,雖然沒有動靜二相,但是,不是如木石一般的沒有知覺,而是了然不生。我們用功處於定中時咒語就不必再提,只靜靜地看著它,看這一念不生、寂靜而瞭然的是誰?此時動靜二相雖然了然不生,但是還沒有化空,還有不生的一念在,再進一步,觀世音菩薩告訴我們:

『如是漸增,聞所聞盡;』

這時候功夫已做到聞與所聞統統沒有了,處於寂靜的禪定中非常快樂,非常的輕安寧靜,非世間樂事可與媲美。但不能停留在此樂境中,一有留住就不能前進見不到本性了。我們做功夫到這地步,往往發一點小神通,便沾沾自喜,以為到了家,那知還相差甚遠,所以觀世音菩薩接下來說:

『盡聞不住,覺所覺空;』

假如此時我們放大光明,或見佛菩薩現身,乃至其他許多的神妙境界,都不可動心,都不能理睬他,一有住著,非但不能見性,還有著魔的危險。假如出現什麼惡境界或鬼魔現前也不要驚怖,這些現象都是虛妄相並非實有。一者可能是業障幻現,二者或許是護法神考驗你,看你幻境當前動不動心。總之,這都是假相,不要怕,也不要理他就無事了。「盡聞不住,覺所覺空」簡單地說,就是當能與所聞淨盡而深入禪定得某些樂受或小神通時,都不能住在這裡面而裹足不前。要一點境界都不住———不論什麼善境界、惡境界都不住,將其化空,更進一步將「盡聞不住」之覺也化空,才能將能覺之心與所覺之境完全空掉,因為能覺與所覺還是相對的妄覺,不空掉它是不能見性的。但妄覺化空還有空在,空仍是幻影,而且有能空與所空相對的幻覺,這就是無始無明,也須照破它。所以觀世音菩薩進一步說:

『空覺極圓,空所空滅;』

就是能空所空———相對的幻妄都消滅了,達到一絲不掛,一法不立,淨裸裸,赤灑灑的境界,才能徹見真心。我們修法修到極處,忽然能念之心與所念之咒,或者能觀之心與所觀之境一時脫落,這是好消息到來的時刻,此時乃千鈞一髮之機亟須猛著精彩,看這無心可心,了了分明的是誰?還是自己本來面目否?稍一停機佇思,即被它影子所惑;如當機立斷一把擒來,即親證本性矣。但修道人往往錯認空頂好的,一點都沒有最安靜,住在空上,不思前進。殊不知這是一條岔路,一著空就落於「無記」———死在那裡就完了。禪宗呵斥住空的行人為「黑山背後鬼窟裡,冷水泡石頭。」這種人是永遠不會見性的,所以空也須消滅掉。進一步才能達到———

『生滅滅已,寂滅現前;』

生滅滅已,寂滅現前的境界,才能見到本性。所謂「生滅」」是指一切事、一切物、一切相、一切念頭,因為這些都是有生滅的,這些生滅的東西都消盡,外加空也消殞了,那不生不滅、不動不搖、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的佛性才能現前,這才是真證見本性。我們修法修到能所雙亡———(能念之心,所念之咒一時脫落)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起消殞虛空也粉碎時,就豁然開朗親證本性了。

那麼證見本性後是否就完全到家了呢?也沒有,因我們多生歷劫的積習深重,非上上根人不能一悟就徹的,尚須歷境練心,消盡妄習,才能揮發神通,圓證佛果,得有個「理屬頓悟,事則漸修」的過程,所以還要做綿密保任功夫,除盡妄習,才能大放光明,朗照十方,證到觀世音菩薩所證的十方圓明的勝果。

乙、保任證道要訣


一念不生處,了了分明的靈知即當人的佛性。學人果能於此不驚不怖、深信不疑,立定腳跟,安住保護,淨盡妄習,圓證佛果,誠非一佛二佛三四五佛所種善根,而是無量佛所種諸善根。

觀照就是迴光返照,向心內看,不是向外看,觀這一念不生處(念頭未起處),念頭起來就看見,不理睬它,不隨之流浪。這一步最要緊,如念頭起來看不見,就不行了。證見本性後,要於行、住、坐、臥處觀照保護,「外不為境牽,內不隨念轉」即為最好的保護法。念起不住,不隨之流浪不停,即為無念,不是壓念不起,亦不是將一念不生的時間拉長為無念。

平時應緣接物,須「於事無心,於心無事」。就是做事之時無第二念,既無患得患失之心,亦無毀譽成敗之念。事情做過了之後心中毫無掛礙,如未做過一樣。而不是逃避事情,死住在無事裡。

證見本性後,所有妄心、妄想、妄念皆化為真心的妙用。妙用與妄作的分別即在「有住」與「不住」之問,住即妙用化為妄作,不住即妄作攝為妙用。

做保任功夫,先須綿密保護,於一切時不忘記,繼須於保時不死守,後於不守時能化。

能在事境中精勤磨練,於行、住、坐、臥當中不斷做去,三、五年決可打成一片,不求神通而神通自發。

無所求,無所得,能入佛亦能入魔,斯真到家矣。行人往往著在神通上,以為未發神通不為見性,這是極大的錯誤。須知能立穩腳跟不為妖言魔語所惑,時時處處瀟瀟灑灑自自在在,得真實受用,即是最大神通。

心地法門,是誕生王子。在心地上做功夫,將來一定成佛。其他任何有相殊勝法門,俱係外圍功勛位,縱或發什麼大神通,也只能立功受獎俯首稱臣,而不能成佛。
(一九九四年二月)



佛法修證心要

陸、六字大明咒修持法

  

一、 關於四臂觀音的說明

四臂觀音是佛菩薩之菩提心所化現,在很久以前已成正等正覺之古佛,稱為「正法明如來」,為救度不同眾生而示現不同的相,世人稱為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與娑婆世界之眾生特別有緣,是因為他經常示現救度眾生,故此觀世音菩薩是最為受人供奉。在金剛乘中,最為人喜愛修的法門是「四臂觀音」和「千手千眼觀音」。四臂觀音的報身相中﹕白色的身代表清淨無瑕,四臂代表四種佛行,即「息」、「增」、「懷」、「誅」等。「息」是平息所有的痛苦、障礙及困難。「增」是增加福報、智慧、長壽、財富等。「懷」是救度眾生、領導他們修行。「誅」是誅滅他們種種惡念、克服外界魔障等。四臂的手,前兩隻合十胸前,抱著一顆如意寶珠,代表能滿足所有眾生的要求,另外的兩隻是﹕右手持一串水晶念珠,代表不停地救度眾生。左手持一朵蓮花,代表清淨的心,沒有瑕疵。觀世音的左邊肩膀披上一塊鹿皮,是代表慈悲及純正的心,而頭頂上戴著的五方冠是代表五方的智慧,其它所穿著的綢緞及瓔珞都是代表莊嚴的報身相,而雙腿作雙盤的金剛坐姿是代表穩固禪定的境界。總括以上六種裝飾代表「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及智慧」的六波羅密多,是表示六度萬行的成就。坐在月盤上代表慈悲方便的法,月盤下之蓮花,代表清淨的境界。四臂觀音的心咒是六字大明咒。即嗡、嗎、呢、唄、嚜、吽,用以加持六道眾生(天、阿修羅、人、畜牲、餓鬼、地獄),淨化惡業、惡習及障礙而脫離輪迴之苦,走向六成就悉地。此完美之咒語極為寶貴,只要有一次以清淨、恭敬的心聽到此咒,即可令修行人不會退心,如服少金剛,決定不消,終必成就無上菩提。如果任何動物或是昆蟲在死前聽到此咒,則於死後即可脫離三惡道並修持佛法。只要想著六字大明咒,即能將無始以來所積聚的一切罪惡、業障消除,可往生極樂世界。只要接觸此咒的字,即是接受無量佛菩薩的灌頂。   

  

二、元音老人一九九一年三月五日復湖南嘉魚縣祁文金居士書﹕

「關於密法傳習,概須灌頂傳授,『六字大明咒』亦不例外。但因上師慈悲心切,以方便為究竟,將有些眾所周知的、修法簡易、修後不至發生偏差的密法,如大彌陀法,緣、白度母法、觀音救度法與六字大明咒等法,公開傳授,不須灌頂(尤其如遠道或因病不能行者)只要至誠恭敬供養、頂禮本尊亦可修習。遇有問題,致函自己所熟知的大德,探討研究,即不至步入歧途而安達彼岸矣。」

  

三、大蓮華手印的結印方法是﹕

兩手虛心合掌,兩拇指與小指指頭相拄,中三指懸空相對,中間離開約四、五分,狀如蓮花開放。(手印結好後,修時要以黃布或其他淨布包蓋手印,若在佛堂內,不蓋亦可。)   

  

四、諾那祖師開示

六字大明為觀音菩薩微妙心印?有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功德,為十方諸佛所讚嘆。書六字大明如書三藏法寶,誦六字大明三世業障悉得清淨,了脫生死,究竟成就,且能斷無明,開智慧,消災延壽,增富救貧,救百千苦難,摧滅貪瞋癡,閉塞輪迴路,歷代眷屬俱得超生,腹腸諸蟲,亦得證果,又具無量三昧法門,日日得具足六波羅蜜功德,一切金剛護法天龍八部無不歡喜擁護,欲生何佛土均如願成就。不但持誦書寫與觀想有功德,只要此真言著於身,觸於手,耳聞目見,或藏於家中,或書於門上,或展旗揚幡,凡霑此法味者,任何眾生亦得生死解脫之因,同證菩提道果之德,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凡未成佛者,求壽求子,求消滅一切地水火風空災難危險,以及一切所求,無不如摩尼寶珠,各滿其願。總而言之,六字大明咒之功德,就是以佛之智慧來講,亦窮劫難盡。若以現在藏經所載功德來講亦要講三年方能講完。

又大悲咒是觀音菩薩長咒,六字大明是觀音菩薩心咒,亦為大悲咒之心咒。   

  

五、六字大明咒修法

(王驤陸上師為大眾灌頂傳法時之開示 一九三七年丁丑年)

甲、修之理由

吾人處世,每因精神空虛而心不安寧;又以無由自慰開解,鬱悶愁苦,乃不知不覺釀成種種精神疾患。欲除此疾苦,唯有修心一法,使心有所寄,則心可以安定。心定則慧開,察見世上一切,成敗利鈍,是非得失,富貴貧賤,生死來去,都屬空幻。如能觀空,則一切惱怨不生。前因後果,了了分明,愁苦自解,病亦自除,思想不偏,顛狂自殺之風可以止矣,此即觀音大士救苦救難之法也。且人最苦者,為心無寄託。以此法門,可以消遣,可以去病,可以得定力增智慧。以用於社會,可以通佛法明心性,了未來生死,種無量福田。至於已學佛者,可以助西方往生之願,可以與觀音大士結無上勝緣。不論有罪無罪,一聞此咒,尚可立時解脫,何況虔心修持,當然可以出三界離惡世。種種好處,不能盡述。況修此得益者,不可勝數。如免除災禍,解除冤害,治療百病,得定生慧。南北同學中,信而有徵者,七八年來,已過五六百人。更有遠道請求代傳者,尚不在此數。惟遠道問法為難,不免中途因疑而止,殊為可惜。今特以修法明白開示,以利有志之士,使未發心者,可以發心。已發心者,可以精進。已精進者,可以修證。至於有病之人,仗大士慈悲之力,必可勿藥而癒。其病已深邃,壽緣有限者,亦可早種福田,使永離惡道之苦,或才可以挽回於萬一。又如鬼迷邪祟等夙業,亦可因此解除。更有因修持靜坐不得法而病者,如念佛傷氣,外道死坐木定,腹脹顛迷等病,惟有此法可治,一一開明如後。總之人生百年,彈指而過。及早回頭,尚恐不及。世間一切,都屬夢幻。借此一航,用渡苦海。不獨自利,兼可度亡,其利普哉。

乙、咒印功德

咒文




嗡、嘛呢、葩德美(二合)、吽

此咒又名最勝觀音大士心咒。

此咒利益能﹕一降魔,二治病,三免劫,四各種成就,五去障,六登佛位,即得定開慧是也。

此咒雖只六個字,而光大圓明,妙用無盡,故名六字大明咒。此法威德無上,為密部極重要之法。

此咒即觀自在菩薩微妙本心,昔菩薩自己持此咒印而成佛,曰正法明如來。此如來以應身而來娑婆,顯菩薩身,助世尊行化。菩薩以大慈悲願力,接引眾生,由極苦升極樂。慈愛如母,表像為四臂觀音。凡菩薩所化身,若綠度母,若白傘蓋,若準提佛母,若不空娟索等。化身無量,咒亦無量,統可名之曰大悲咒,以無一不由大悲如意輪中出也。此六字,又為一切咒之心,故又名大悲心咒,為大乘中最上精純。且只六字,便於持誦。而持誦之人,無貧賤男女之分,皆可使七代祖先,超升解脫。讀【大乘莊嚴寶王經】,可明此咒功德。今略說一二。

此咒在西藏,只傳六字咒音,而不輕傳手印。又蒙古與西藏音,微有出入,蒙古音不甚好讀。如嗡馬尼叭特麥吽。西藏音為嗡馬尼叭美吽。諾那大師又於吽下加一沙字。以無手印,取其速成就之意。惟大愚阿闍黎,正音為嗡馬尼叭媽吽,是取蒙古音而短速之並傳手印,為大蓮華手印,即召請菩薩之手印也。凡持咒而結印者,功力百倍,得定病癒,尤非手印不可。(今為持誦方便,前面咒文謹根據寧瑪派諾那祖師所傳之讀音,並用國際音標注意。又讀音當力求準確,但去聖時遠,方言迥異,讀音不能盡同,即上師、阿闍黎所傳亦非原音,但能竭誠精進,一門深入,自得成就,因佛海深廣,唯信能入,唯智能度。)

此六字本以表法。以六道輪迴言之。以上海音說明之,嗡表天道,嗎表阿修羅道,呢表人道,唄表畜生道。嚜表鬼道。吽表地域獄道。念此六字,即能斷輪迴,出三界,證聖果,此六凡之表法也。又嗡字由菩提心發生,初入十信位,由是增進。嗎字入十住位,呢字入十行位。唄字入十迴向位,嚜字入十地位。吽字入金剛定至大覺位。故念此六字,即能立超十地,成無上正等正覺。此四聖之表法也。

丙、修法儀軌

得法後先將咒念熟,然後上座。上座前,一淨手,二設備一切,三禮佛。房內不必焚香,尤忌好香多煙。故坐在床上為宜,如出門或不便,即心拜心香可也。

有八忌。一忌風處坐,二忌飽後坐,三忌下座即大小便,必得過十分鐘。四忌貪坐,如不依規矩,一時高興多坐,後即退轉,故以一小時至兩小時為度。五忌大聲持誦而傷氣,最好金剛持。(即唇動無聲,自己聽見。)六忌身體活動,必致腰痛,伸腰當慢,不必過於正直。七忌求見光見佛。八忌見有幻象時,執取而生疑,如聞妙香,或聞妙音,自以為喜,皆可致病。此法既有手印,直證無相門,以心靈為主,不許觀光觀字,與西藏修法不同也。

有三要。一要在上座時,手印無論如何不能散放,此是身密,所以戒殺盜淫三惡也。二要口持咒勿停,金剛持,不可說話,此是口密,所以戒口業四惡也。三要心空如佛,自己即是四臂觀音,觀一切眾生,如醉病之佛,一醒即癒,同體不二,此是意密,所以戒貪瞋癡三惡也。此一法中,戒定慧三法具足,即三業清淨。

丁、修此法後,平時用功最為切要,宜時時注意如下:

(一)不許再犯殺盜淫妄諸罪業,時時改除習氣,否則學法無益。

(二)不許起貪瞋癡諸邪見,時時求開智慧,處處觀空,學習佈施。

(三)不許輕慢他法,及未修人,當平等慈視。不可求神通,及名聞利養。

(四)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及諾那大師大愚阿闍黎之慈悲,並尊重自己佛性,知人人本可成佛,當發救度眾生之願,即此便是供養。

(五)當盡孝悌忠信諸義,圓滿世法,人事盡,方可入佛。

行者應供養四臂觀音像一尊,無力者,或無處請者,可用他像代之。如實無力,不供亦可,因處處是佛也。

修時以黃布或其他淨布,包蓋手印,勿兒戲結印。

唸咒以音準為最要,可參考小註及國際音標。

坐時雜念紛起,反而更亂。此是好,不是壞,切勿疑而中止。只要不理,覺得心亂,即顧到持咒,自然心思安密而定矣。如開首即求無念,便是壓迫,切切不可。況無念者,不是止滅,止意念如木石也。只是有念而不著,如通衢大道,一切車馬人物,非不往來,非不見聞,只如過而不留,是名無念。

多思多慮之人,每日精血虧耗,久久不足,關係事業甚巨,尤要多坐。但每日可坐半小時,勿間斷,必可益壽延年,免諸災禍,此亦亂世避劫之一法也。

戊、病家注意

此法本不為治病而設,但心定則氣和血旺,百病消除。此六字,嗡除一切病,嗎除熱痛,呢除氣病,唄除痰病,嚜除寒病,吽除膽病,故病家修此最宜。凡婦人血病,失眠血壓高,腦病肝胃病,心臟氣痛病,怔忡麻木諸病,無不見功極速也。宜注意如下﹕

凡病者尤宜注意,不問何病,總以保持心臟為主。有開源節流二法,不動肝風,安心寧神,則氣和血旺,是謂開源。思慮日少,惱怒不生,則血氣不耗,是謂節流。能開源節流,自然長壽。每日修六字大明法者,在此一小時內,必可息心平氣增長血球。有病治癒者,不計其數。但坐時如身子感覺不適,或老病又翻,此與發病不同,係拔出病根,不是壞處,久之自然而癒。切勿生疑而中止。

坐時忽起念紛擾,反而不定。此亦是病人必經過之翻動,只要不理,照常坐,久之自然能定。切勿疑怖中斷,坐時如手印震盪,或身體搖動時,此是風病潛伏根內。當發大願,今日我修此法,為解一切夙業。舊病雖來,我實歡喜,從此可以拔根,願天下一切同病者,我皆代受其苦。我如修法有成,必普度一切眾生,使皆明心成佛,永斷諸苦雲。故發大願為第一要事,每日上座,切勿忘記。

此法以一百天為一期,必得奇效。修滿千日,必證得三昧定。修此法時,身上如何變化,以不理為主。第一要忘病,若無病也者。蓋病係氣血所阻,若心再想著病處,則氣凝結不散,病更難除矣。然總以少氣惱為主。

忌食蔥蒜,忌聞好香。此物易於動肝,大腥魚肉,易於動慾。且穢惡而不相應也。

凡身受冤屈入於牢獄者,此是夙業冤報。當耐心忍受,如憤恨鬱怒,必至瘋狂,或且病死。只有修法可以解除,自然逢凶化吉也。

修法不必擇時擇地,只以一心恭敬為主,婦女日日可修,並無忌日。有八年未通經者,一百日即通。凡腰病不能支者,必可復原。且永無中風怔忡等病。

修滿一百二十日後,如家有病人,可結印念一百八遍或至一千遍,加淨開水內,使病人服之,則靈驗無比。若使病人自念,則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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