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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交換

要是不再賺更多的錢實在不行。

孫政景既不是失業員工,也不是整天被責任制綁得死死還拿不到多少錢的可憐新鮮人,他有一份收入相當穩定的工作,就算加班也不至於會出現加到晚上11、12點才能回家的這種情況,從生活品味主義者的角度來看,能夠有週休二日的假期實在是至福的享受。

但是政景依然煩惱著。

不是工作壓力的問題,是錢的問題。他的月薪有兩萬五千元,如果省吃儉用點的話不是問題,但是「省吃儉用」這句成語說的比做得還簡單,要存錢的話他的確已經在做了,但是他早就受夠這種每天都要吃泡麵與麵包當三餐的日子。

沒錯,問題很簡單。他需要的是一個新的收入源。

在現在這個時代,只要是想要存錢的人都知道光是靠工作的收入是賺不了什麼錢的。不管是靠著買賣股票還是經營業餘的買賣生意,只有經營另外的生意才有辦法得到更多的錢。

那種行為就叫「兼差」(moonlighting)。


政景現在人正在便利商店裡面翻報架上的工作誌,最近常常可以看到這種工作誌,上面就會記載一堆短期徵人的工作。內容不外乎是類似打字兼差或美工設計那一類的東西,但是政景打字的速度還停留在一根手指飛速按的等級,說到美工他最好的作品也大概只有高中用鉛筆畫媽媽肖像那張而已,根本就不到職業級。

「唉……」

兼職工作哪有那麼好找的。

他拿著從便利商店裡買來的氣泡酒喝了幾口,然後走在夜晚城市的道路上。不知道是誰說「都市的夜景最能療癒人心」這種話,政景大概還沒到感受那句話含意的年紀,不過他還是走到前面的公車候車亭那邊,想一邊喝酒一邊品味一下所謂能療癒人心的都市夜景。

「晚上的夜景感覺也沒什麼嘛……」

每天下班都看慣的景色,這裡要是第一次看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遠方大樓的造型很不錯,畢竟那棟大樓還聽說是出自某日本名建築師之手設計。

把手撐在公車亭長椅上想伸懶腰的政景,手掌卻感覺到某種粗糙紙張的觸感。

「這什麼雜誌?」

隨手把它拿起來,看來是被什麼流浪漢丟在公車亭的雜誌吧。整個封面與封底都是黑色的,但雜誌的標題倒是很醒目,用白色的字寫著「新希望工作誌」六個字。

「好奇怪的雜誌,這也是在徵人的是不是?」

封面有點髒髒的。本來想要隨手把它丟到一旁的政景,卻在腦海閃過「裡面說不定也有兼職消息」這個念頭後,再次把它撿回手邊翻閱。

「這什麼東西啊……」

光是翻開第一頁,靠著路燈光線閱讀它的政景就開始有點後悔了。第一頁居然全部都是0204色情電話的徵人小廣告,他要應徵這種東西有什麼用?

再隨手翻了幾頁,裡面總算出現真正的徵人的兼職廣告了。雖然也有幾篇像是徵人打字的廣告,但是大概是翻三頁才會看到一篇的程度。

「這種東西真的是兼職嗎?誰會去啊?」

裡頭可以看到類似「調查全市自動販賣機設置據點 時薪面議」、「徵24小時全天候服侍管家 月薪四萬五千元」、「100小時馬拉松式不休息電話問卷調查 時薪125元」這種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的徵人廣告,甚至還有那種都市謠言等級的「新藥品人體試驗 時間三個月 報酬50萬元台幣」這種東西。該怎麼說呢?這真的是兼職打工的工作誌嗎?裡面居然還有標題寫著「快來幫我的網誌衝人氣!每衝一萬人次就有一萬五千元可以拿!」這種一看就覺得是哪個腦袋壞掉的有錢部落客打出來的廣告,居然也可以大方登在上面。不過只要幫人家衝一萬人氣就有錢可以拿的話,政景自己也稍微考慮了一下。

反正為了錢,什麼事都會有人做的。

「在殯儀館幫忙洗屍體的打工、日薪800元的討債臨時工、身體交換的兼差,還有去阿拉斯加魚罐頭工廠一天工作15小時,一年後就能賺一百萬美金……」

全是一堆不是一看就知道犯法,不然就根本沒辦法完成的工作。

「搞什麼鬼啊。」

把還沒喝完的氣泡酒一口氣灌下,政景深呼吸了幾口氣。

然後,他又把那本寫滿違法打工徵人廣告的工作誌撿了回來。

「剛才那個是什麼意思?身體交換的……兼差?」

裡頭一格一格的徵人廣告內容雖然本身就很不正經,但是不合理的廣告跟不正經的廣告相較之下,依然相當地醒目。

「身體交換的兼差 酬勞面議」

這是標題簡而明瞭的說明。下面留下了兩組電話號碼以及一組聯絡地址,而那組地址的位置,正好就在這一帶附近而已。

(這是什麼東西啊……?身體要怎麼交換?是科幻小說裡面那種兩個人靈魂突然互換,然後開始用彼此的身體搞笑的那種意思嗎?)

上面的地址離自家也不會太遠,如果當作是兼職的上班地點的話其實還滿適合的。政景蓋上那本工作誌,再繼續瞪著那格廣告看也不會得到更多線索,現在要搞清楚這一切的辦法,就只有照著上面的地址過去,親自弄清這一切。

一種危險的預感從政景的背後撲到他身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顫。

在職場上混了快十年了,每次遇到不尋常的工作或是危險的生意時,這種預感就會猛然地讓他打冷顫,彷彿有個背後靈趴在他的背後想要提醒他千萬不能這麼做。

但是──

這回就先看看狀況再說,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吧?

廣告上寫的地址是一棟高級商業大樓。把那本黑色工作誌夾在腋下的政景在電梯裡照著鏡子,梳梳前幾天才剛剪好的平頭,準備用最好的備儀態見接下來的雇主。

一出電梯,一扇黑色的氣派大門就矗立在面前。門邊沒有任何招牌,但地址上所指的位置就是這裡,這讓政景想到幾天前看到小說裡面寫到黑道的私人招待所好像也是像這樣的場景。

「你是看到廣告來應徵『兼職』的吧?」

政景按下電鈴之前,對講機已經搶先一步發聲問候。對方聽起來像是個年近三十的溫和男性,他繼續把話說下去:「會到這裡來的人,幾乎都是來應徵『兼職』的。請先進來吧,有什麼疑問我會一一替你解釋。」

門自動地敞開,讓有點猶豫的政景踏進去之後,再次自動地關上。

「原本還以為是缺錢的中年上班族,想不到是位年輕瀟灑的小哥呢?」

中央像是客廳的場所,一名穿著像是秘書的女性,正蹺著大腿靠在圓桌旁邊。旁邊有幾名像是負責打雜的員工馬上端上剛泡好的茶,招待進來的政景坐下。

「剛才有位先生叫我進來……」

「啊,你是說這個啊?」綁著雙馬尾的年輕女子拿起麥克風型裝置,用麥克風發出男性的聲音:「畢竟這裡就只有我一個女生負責替上門的人安排工作,不假裝一下不行啦。」

「是、原來如此……」

「那麼不要浪費時間,我們直接切入我們的兼職工作正題。」

她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接著簡單地打量了一下政景的全身上下:「基本上,只要你本人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馬上讓你接第一份工作了。我們這邊的工作性質基本上就像雇用臨時工那樣,你想要的話就來,不想做我們也隨時敞開大門歡送您出去,這樣瞭解嗎?」

「我知道。可是你們在廣告上寫著『身體交換』又是什麼意思?」

政景翻到刊登著「身體交換」的那頁,指著上面的字問道,「我想請教一件事,那就是你們是怎麼做到交換身體的?然後又是跟誰交換?」

「問題還是一個一個慢慢解決吧。首先,與其說是交換身體,倒不如說是暫時地讓你跟客戶的靈魂互換。不過基本上兩者的意思是相同的啦,嘿嘿!不需要什麼麻煩的手術,只要你跟客戶兩人都同意,接著兩人在我們安排的機器裡小睡個五分鐘左右,身體就會互換。」

「所以說為什麼要互換身體?」

「嗯,這就像我問你『為什麼會有人想吃鵝肝那種好吃卻一點也不健康的菜?』,每個人的動機跟回答都不同吧。想要別人用他們的身體代替他們去做某些事情的客戶,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多多少少會有啊?」

「要是換不回來的話怎麼辦?」

「要是發生這種問題,不只是你,客戶那邊也會很困擾的。所以在你使用客戶的身體時,客戶就會用你的身體,待在我們的高級貴賓室裡面活動。因此,等你恢復原狀之後,你的身體不會有任何狀況,而且客戶也會依據面議的金額付給你酬勞,而我們公司就抽中間的仲介費三成,就是這樣子。」

「真的只要這樣子嗎?不會有後遺症吧?」

「我們可沒有拿槍抵著您的頭叫你非接受不可喔。如果懷疑的話,您就走出去把剛才聽到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不就得了。」

果然如此……黑心企業也是用「要賺錢就聽話乖乖做,不想幹想走人,我們也不管」這套說法來半強迫員工繼續工作的,但是現在自己又不是他們的契約員工,她說的話基本上也沒什麼錯。

「我可以拿多少錢?」政景切入正題。

「要看每位客戶的情況還有經濟實力囉。像是今天剛好就有一位特別有錢的客戶,他一口氣就出價5萬要找人接這筆生意呢。」

5萬──

這到底是什麼工作,居然能讓老闆一夜間就拿出5萬來?十萬的二分之一耶!怎麼想都讓人難以置信啊!

雖然有點奇怪,但是自己不正是為了錢才到這個地方來的嗎?

「……會花很久的時間嗎?」

雙馬尾女性勾勾手指,叫一旁的打雜員工接過電話並問了幾句話後,她望著政景疑惑的雙瞳,用確定的聲音答道:「只需要花您三至四小時左右的時間。」

──只要三到四小時就能賺到5萬啊!!!政景在心中吶喊。

「請讓我試試看……」

女子露出微笑,朝著一旁一道電梯門的方向比出歡迎手勢。

乘著內建電梯上升了約三層樓的高度,迎接政景的是跟剛才那扇大門完全不符合的豪華風景。真品的水晶燈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照亮了標籤年份至少有35年的上等紅酒瓶。撞球桌、西洋棋組、高級吧台、吃到飽自助餐……一切只有在上流場合才能見得到的娛樂設施,全部都設置在這間金色的大廳之中。

「這裡就是我們為客戶所設置的『貴賓室』。」

女性招待員繼續在政景的身旁詳細地解釋:「由於每位客戶需要的時間都不同,因此我們在裡面設置包括能讓客戶休息的高級絲絨床舖的各種娛樂設備。在身體交換的這段時間之內,客戶會用你的身體在貴賓室之中進行各種娛樂。至於為了避免客戶逃離這裡並且用你的身體進行任何可能的非法行為,我們派駐的保全會24小時在貴賓室唯一的出口看守。」

兩名身形壯碩如重量級摔角手的西裝男子就守在門口,用瞪一眼就會把小孩子全嚇哭的表情認真執勤。

「那麼那位先生又是為什麼要找人跟他交換身體?」

她朝著政景左側擺了擺手,那裡有位身上穿著白西裝的平頭男子,一旁不管怎麼看都像是黑道嘍囉的幾名男子正陪著心情正好的平頭男用火爐烤著燒肉。

「喂,就是你吧?」

平頭男用手指著政景,動作都管怎麼看都像混道上的:「別囉嗦那麼多的,給我過來!」

少年嘍囉走過來一把拉住他的雙臂,把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的他硬押在旁邊的椅子上。

「要跟我交換身體是吧?哈哈,這麼年輕就這麼有膽識,諒哥我欣賞你!」

一開口就拍著自己的肩膀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那股準確得連政景自己都感到不舒服的預感又再次升起。這個人是黑道嗎?所謂交換身體的意思,難道是指這裡是黑市買賣器官的生意?如果真的誤入賊窟的話,先不論5萬元是買自己身上的哪裡,基本上就已經算是陷下去再也無法脫身了。

「啊……是呀,哈哈……」

「好啦!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就去開始!你幫我這個忙,我錢是一分也不會少給你的!」

嘍囉們鬆開手,讓一旁的另外幾名穿著外科醫生服裝的人士抓住政景。還沒弄清真相的政景被半推著走進一條陰暗長廊之中,穿著外科手術長袍的男子暴力地從背後推著政景,讓他幾次差點跌倒在地上。

長廊的盡頭是間陰沉得就像手術室的房間。慘綠色的燈光從牆上的照明設備照出來,完全感受不到貴賓室裡面那種歡愉的氣氛。

「請先放輕鬆,太緊張的話接下來的程序可是會很難辦的。」

房間裡面並沒有手術台,因此政景逃過了在手術台上被解剖的恐怖命運。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兩部電冰箱大小,像科幻電影裡常見那種可以讓人躺進去的冬眠艙。

穿著工程師制服的年輕男性擺擺手,示意兩人直接躺進去。那個自稱諒哥的男子倒是充滿黑道氣魄地躺了進去,但政景什麼都不知道,他仍舊站在原地看著那名年輕工程師:「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請你躺進去。」工程師的態度有點強硬:「您是接受了本公司的兼職機會,才會到這裡來的吧?接下了客戶的委託就該承擔一切責任,但我們能保證您的靈魂絕對會回到您的身體裡。」

靈魂出竅?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被身穿外科手術服的人拉到冬眠艙前面,金屬艙門一拉開,裡面傳來比冰箱冷藏庫還冷的溫度。

「稍微小睡一下就沒事了。」工程師說道。穿手術服的人馬上從胸前口袋抽出一根針筒,朝著政景的手臂打上一針。

睡意襲來。政景在試圖用力睜眼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兩人把他的身體放進說不定只有-5℃的艙內。

那個男人也躺在另外一邊,剛才好像看到兩邊有管子相連接,難道這樣就有辦法讓靈魂交換了嗎?

政景就這樣沉沉睡去。

感覺自己好像還睡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醒來了。

政景睜開眼睛,自己在一間還滿明亮的房間裡面,並不是剛才那間陰森的房間。

自己的手好像被針山刺過那樣麻麻的,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並輕輕地動了一下,還有知覺,看來不是在做夢。

不過自己的手上什麼時候多了一道疤痕的?

政景心裡一驚,頭連忙往左右擺動。隔壁正擺著一張設置手術燈的手術台,而自己的頭頂上也有一具手術燈。

「這裡是哪裡?」

他叫出聲,但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竟然是那位剛才叫諒哥的人的聲音。

「這裡是手術室,曹由諒先生。接下來要幫您進行胃部部分切除手術,再過五分鐘後手術便能進行,請您先放輕鬆,好嗎?」

「等一下……為什麼我要手術?」政景的腦海一片混亂。

「您的胃部發現了惡性腫瘤,亦即俗稱的『胃癌』啊。」手中端著手術盤的實習醫師不解地說道:「所以今天就要動手術,而且您還要求只要腹部局部麻醉……

一般來說這類手術都要進行全身麻醉,但是只有曹先生你要求局部麻醉,這樣子還是會很痛的……」

政景這時候才看到自己身上綁上限制精神病患用的拘束帶。他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發生的異狀,在病房裡面大叫:「快點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快放我走、我沒有病……」

主刀醫生跟一旁的實習醫生互望一眼,接著無奈地說道:「曹先生,是您要求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這麼做的呢。」

我要求的?不對、政景想到自己已經變成另外一個半小時前不久才剛認識的人,那個像混道上的男人,說不定就是為此才到那個地方找能夠跟他交換身體的人……

手術燈亮起,現在這具身體的身上蓋上了消毒過的防護衣。雖然眼睛被矇上了,但是腹部那種被什麼東西穿過然後割開的感覺還是存在,就像痛覺完全被抽掉一樣……

其他部位的器官因為沒有麻醉,胃部的痛覺已經蔓延到身上的其他地方。什麼都看不見卻痛得要命的政景,差點就放聲叫出來──

「兼差」的第一件工作,開始了。

政景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手術刀開腸剖肚的痛楚痛到昏過去的。

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貴賓室的那張豪華大床上。他像做了惡夢般猛然從床上坐起,肚子還好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當然自己的臉還是原本熟悉的那張,沒有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鬍渣。但是自己現在頭上冒出了不少冷汗,那種沒有麻醉就傳來的強烈痛楚還印在腦海裡。

「您起床了嗎?」

政景轉動,聲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帶著政景過來的女性接待員。她替政景端了一杯水過來,現在擺在床頭的鬧鐘時針正指著6的位置。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政景甚至暫時把自己快要上班遲到的危機忘掉,一口氣喝完那杯水,問道。

「你的身體跟那位名叫曹由諒的客戶暫時交換了。」

年輕的雙馬尾女說出難以置信但卻又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曹先生因為應酬過度,結果胃部被檢查出有胃癌腫瘤。為了能夠不承受任何痛苦而展開手術,他花5萬元徵求願意代替他承受手術痛苦的人。」

「所以妳的意思是,昨天那些不是夢?」政景很想多捏自己的臉幾下:「我真的用他的身體去忍受那些開刀的痛苦?」

「正是如此。在手術完畢以後,我們這邊的人隨即派人把曹先生的身體還有你的靈魂接回來,再一次進行靈魂交換程序。」

她用訴說著地球繞著太陽公轉般理所當然事件的口吻回答道。

「我差點就死了啊,妳知不知道!」政景甩掉蓋在身上的被子,用不可思議的抗議聲叫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啊!」

「客戶的委託內容,並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再說我們已經有言在先,要是你不想做的話可以隨時離開我們這裡,我們不會阻止你。」

她隨手把一包寫著「薪資袋」的牛皮信封扔到政景大腿上,在薪水全部用匯款的時代還能看到薪資袋可以說是非常稀奇。

「給你的5萬元薪水。這回辛苦你了,要是休息完的話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政景的記憶全部被刷掉,然後鈔票的影像補上了那些劇痛回憶的位置。

仔細算了算,還真的有5萬元!平時要工作兩個月的薪水,沒想到居然只靠著三、四小時的時間就賺到了。政偉的手不禁發抖,就算那種感覺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他可以確定這鈔票的觸感是千真萬確。

「我想問一件事。」

政景叫住了雙馬尾女,然後提出他目前的疑問:「會到你們這邊委託生意的客戶……都會出這麼多錢的嗎?」

政景看著墊在桌墊下面那張從工作誌裡剪下來的小廣告,只要做好準備,他就打算再去試第二次的兼差機會。

「喂,政景,你不快點把這次的企劃案解決掉還在發什麼呆啊?桌墊下面壓了什麼正妹的照片是不是?」

說著說著,他的頂頭主管就把腦袋湊過來,想要看清楚政景到底在看什麼。他連忙用資料夾把那張小廣告壓住,隨便搪塞幾句:「只是在看我女朋友的電話而已。」

反正據實講出來會相信的人也沒幾個,用女朋友當藉口還比較好應付點。還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交換過身體的後遺症,明明什麼事也沒有的腹部居然還會出現開刀後的痛楚。

不過忍忍就過去了。反正自己的身體又不會因此而真的受傷,用這點疼痛來換取金錢也值得的。

在第一次兼職過後的第一個週末,政景下班買了罐啤酒,還奢侈地吃了平常不敢吃的高檔牛排。幾杯黃湯下肚壯了點膽後,他搭著公車再次來到那棟大樓前。電梯前面有幾個穿著同樣不像這裡上班的人士在等著,穿著西裝就到這裡來的政景跟這些人比起來,反而顯得沒什麼違和感。

「你也是來『兼職』的喔?」

一個嘴裡還在嚼泡泡糖的高中女生斜眼瞄了他一眼,隨口問道。

「反正自己的身體也不會怎麼樣,只要忍一忍然後隔天早上再回家去,隨隨便便都可以賺到十幾萬塊,我一生就靠這個吃飯也沒差了啦。」

怎麼講得跟搞援交的女生同一個調啊?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政景在電梯裡重新整理自己的儀容,準備在最後時間給下一位客戶好印象。

「今天來『兼職』的人有點多……不過沒關係,因為適逢週末,來我們這邊委託的客戶也不少。」

雙馬尾女耐心地點了一下今天到場的人數。共有11個人,她的表情輕鬆地說道:「來委託我們交換身體業務的有20幾人。廢話不多說,請你們全部都先進來。」

這群人之中除了高中女生,絕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大概是在這波失業潮之下為了賺點收入才不惜忍痛到這裡來冒險的人吧。

「由於必須讓各位跟我們的客戶交換身體,因此今天必須先讓客戶們跟你們初步見面,接著再決定要讓你們跟哪位客戶合作。別擔心,就像是在跟許多位老闆face to face地面試那樣,所有人不分好壞都會有工作機會。」

貴賓室空氣中那股像薄荷精油的香氣依然讓人印象深刻。今天到場接「兼職」的人只有11個,要考慮的就只有接到的工作好壞而已。雙馬尾女在召集了所有正在喝酒玩樂的客戶後,接著簡單地介紹了11人。

一副吊兒郎噹樣的女高中生好像不在乎自己給客戶的觀感,無所謂地繼續嚼著口香糖。反正這種事等她踏入社會之後就會知道了,不用管她。

「那邊的先生!」

政景猶豫了一下,一位穿著同樣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他,示意要跟他談談。

「只要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好了……不是什麼危險的工作,說來慚愧……因為我不敢回家跟我老婆談離婚的事,所以就拜託你代替我回去跟我老婆講一下就行了……費用就7500起跳你看怎麼樣?」

「好吧,達成協議。」

比上次少了點,不過總比受皮肉之痛還好。他爽快地答應了以後,兩人隨即躺進那部像冬眠艙的機器之中。

然後,他在某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巷口醒過來。

「你說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現在要跟我說離婚的事?我早就覺得你在外面一定有問題,結果現在果然心虛要趕快擺脫我了吧!哈啊!?」

政景還來不及開口,眼前的婦女已經朝他的跨下用力踢了好幾下。痛死了!!!

要是這真的是自己的蛋蛋的話,自己一定早就不孕了!在這之前這個中年人每天都要被他的老婆這樣踢個幾回嗎?

「痛啊……先住手……」

「你也知道會痛啊?我偏要踢!我不踢你那話兒我心裡就不爽快!我還沒踢你這負心漢的命根子踢到爽呢!啊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我要踢爆它!」

強忍劇痛,政景從地上爬起來立即還擊。要忍著這種痛楚逼著別人的老婆簽這種離婚協議,7500元根本就不夠啊!為什麼還不快點去告自己的老婆家暴?每天都被踢了20幾腳的話早就該反擊了!

「你這次的酬勞。」

雙馬尾女把裝著9張千元鈔的紙袋遞給政景。政景痛得幾乎醒過來又要暈過去,他接過裝鈔票的袋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不是他的身體。

「為什麼要排這種這麼痛的工作給我……」

「客戶會委託什麼樣的內容不是我們決定的,還請見諒喔。」雙馬尾女一臉不在意地修著自己的指甲:「反正被踢爆的又不是你的蛋蛋,你擔心什麼。再說那位客戶還要自己花錢去看泌尿科呢。」

「不說這個……今天還有其他的委託客戶嗎?」

「下午的話倒是有一位高科技工程師要來委託。」她翻開小筆記本:「因為想要休息一天,所以出了五千元徵人用他的身體代替他去開會。」

「太好了……那麼讓我來吧。」

「你不擔心你的正職工作嗎,孫先生?」

「今天我剛好休息,所以不用擔心了。」政景完全把被踢的事情拋在腦後:「機會難得,這五千元的收入我就收下了。」

這名工程師的委託內容是拜託政景用他的身體召開新產品檢討會。雖然政景根本就不是什麼專業工程師,但是這並未造成太大的問題。

在身體交換以後,政景發現自己能夠使用被交換者的知識。好比說他跟他的第二位客戶交換身體後得知他離婚的理由是他的老婆心情不好就喜歡以踹他的下體,並且以他痛不欲生的表情為樂;至於現在他就能夠自由地運用這名工程師腦中的知識對這間陌生會議室裡的其他工程師召開會議,那些電子工程專有名詞對他來說完全不成問題。那種感覺好比有人把一名頂尖工程師的記憶用USB灌進腦袋似的,可以聽到自己講出那麼專業的話的感覺真的爽到爆了。

開完會的同時,他拿起這位客戶的手機,然後撥下自己的手機號碼。自己那已經聽到膩的聲音用完全不同的語調傳來:「會議順利解決了嗎?」

「解決了啦。剩下的時間我只要乖乖解決那些程式設計的事情就好了吧。」

「就照我給你的筆記本上寫的那樣去做就好了。不要亂來,不然的話我不會給你錢的。」

聽到對方用自己的聲音講出感覺有點討厭的話總覺得不太舒服。不過總比被老闆罵還好,想到這裡政景決定不去在意這件事,在客戶要求的時間把這些東西全解決掉就好了。在時限結束時公司會派像保鑣般的黑西裝司機來接自己回去,這是所有交換者享有的福利。

設計程式並非易事,就算有被交換者原有的知識協助,政景還是花了些時間才完成其中一項工作。等到回神的時候已經到了平時吃晚餐的時間,他隨手關掉身邊的電腦,已經到結束兼差然後離開的時候了。

不過,那個工程師似乎也知道自己可以利用他的知識的事。

換句話說,就算自己的隱私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記憶,他也做好被外人知道的準備吧?算了,政景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癖好,只要腦海裡不要去想就好了。

走了幾步,口袋裡的錢包掉了出來。

原本塞在裡面的相片的一角,此時從鈔票夾縫間露出。

不以為意的政景拾起錢包,然後拉出了那張相片。

看到相片上的景象的瞬間,政景差點就在走廊大聲叫了出來。

那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倒在地上的相片。從頭髮長度來看是女性,因為倒在地上的關係相片上看不到臉,但是那殘忍地從脖子後方劃開並不止地噴血的傷口,還有已經流得比水灘還多的血液……那副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的模樣,是屍體。

政景這回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醒過來。雙馬尾女隨手地把裝著千元鈔票的紙袋丟到政景的大腿上,說道:「這次的酬勞。」

政景隨手把薪水袋塞進口袋,著急而有點口吃地問道:「那個跟我交換的工程師到哪去了?」

「在外面休息喔。剛剛好像起床不久,說不定要離開了……」

連襪子都沒穿好,政景慌張地套上皮鞋就直接奪門而出。在走到電梯門口的同時,他便見到那名工程師等待下樓的背影。

「請等一下。」

政景想要問清楚那張相片的事。但是這句話剛說出口,他卻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比較好。

如果對方是個殺人犯的話,那麼自己在對方面前還問這種事根本是大錯特錯吧?

在恍惚的同時,那位男性工程師也回過頭來。他用力捏住政景的肩膀,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這裡不方便講話,下去再說。」

政景被推進電梯裡,他正想大叫求救,一把水果刀卻在這時抵住了他的脖子。

「給我閉嘴。」

電梯打開,工程師從後面硬是扭住政景的手,然後把他押到大樓的男廁裡面。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去看那張……」

「聽我說完,我沒有殺人。」

那名工程師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還有,現在這個工程師的身體也不是我的,聽我解釋完。」

「這個身體不是你的?」政景一頭霧水:「那你的身體在哪裡?還有……這個男的身體已經被三個人用過了?」

「哦,對啊。還有那個工程師早就死了。」他對這件事不怎麼在意。

眼前的男子拿出了皮包之中的相片,在政景面前晃了晃。被人用刀從後面劃開一道傷口,鮮血四處噴濺的女子屍體倒在地上的景象,再仔細看一遍還是不像CG效果或是電影特效。

「你把這個人怎麼了?」政景呼吸急促地問道。

「不是我把她怎麼了,是因為被殺掉了,所以我才變不回來的啊。」

那名工程師似乎不太想提這件事,但是不提的話又無法解釋得很明白。他嘆了口氣,用極嚴肅的聲音解釋。

「被殺的這個女人就是我啦。然後原本這個工程師,在他用我的身體活動的時候被人幹掉了。」

在某天國定假日的中午,政景把那個工程師約出來。

「這具身體的名字叫『黃義成』,而我的名字是『程莉菱』,現在你就用本名叫我吧。」


他點了份五分熟牛小排,而政景自己則點了T-Bone。

「用不認識的男人的身體活動,不覺得很奇怪嗎?」

「一開始感覺的確挺怪的,那些生理上的事……算了,談正事要緊。」他避開不快的話題:「既然你現在相信我的話,未來肯定有很多機會要互助了。」

「問題是你要我做什麼?」政景道:「你原本的身體已經死了也不能恢復,到底要怎麼做?」

「最先就是脫離這副男人的身體,然後恢復女兒身吧。」他喝果汁扭捏的動作在外人看來就跟娘娘腔一樣,政景祈禱自己別被誤會成同性戀。

「活人間能互換靈魂的話,沒人說保存完好的屍體就不行吧。我現在正設法找這種女性的屍體,好運的話不定就能變回女性,展開一段新生活了。」

「恕我無能為力。」政景攤手:「你要我去找屍體?但我要去哪裡找?再說屍體保存完整的話哪會有家屬同意讓你拿去?」

「你只要答應可以幫我就好了,山不轉路轉,方法多的是,就算是活人也會有想交換身體的吧?像是那些T……讓她們成為真正的男人她們肯定很樂意,如何,政景?」

情況看來是無法拒絕了。

「好,莉菱。但是我先說好了,非法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如果是雙方同意的狀況,那就不算是非法行為了。」

兩人用力地互握了一下對方的手。雖然爽快地達成共識,但事實上互換身體的生意算不算違法,政景自己心裡都沒有正確答案。

這天政景接下來的委託,是一位看起來像不良少年的男子。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大方拿出三萬元的人,政景的預感告訴過他這筆錢的來源可能不太乾淨,但是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拒絕了。

「小子,才幾十個人也敢跑來這裡?你來找死的啊!!」

「怎、怎樣!你們欠我們青龍幫的錢沒還,我來討債也是理所當然的!」

硬著頭皮講出自己平常不可能講的台詞,抓著兇器就帶著身後幾名兄弟一起衝了上去。數顆子彈驚險地擦身而過,這還是他第一次抓武士刀砍人。不,砍人沒有錯,要是自己不這麼做的話,自己說不定哪天被人認出來被做掉也不奇怪。如果問現在的政景「用武士刀砍人爽快嗎?」這種話,他說不定還會意外地回答「其實還不錯」這種話。當然,政景的法律常識還是抑制了這種快感繼續擴散。

「小尾的,你今天死定了!」

某人大概是在叫著身體主人的名字,然後抓著一把水果刀往自己的肚子捅下去。

不過沒事,這個身體的主人事先在衣服裡面塞了壹週刊,想不到這種在電影裡常聽說的方法在現實還真的有人會用。

但是壹週刊擋不住拿刀從旁邊攻擊的傢伙。數道血痕從自己──不,從這個人的右臂滲出,政景當場痛得倒在地上。這比上次被連踢20下蛋蛋還痛啊!

這不是政景第一次覺得自己在做夢了。每當自己痛得再也受不了而昏死過去,醒來時總是在那張大床上。這時雙馬尾女就會坐在他的旁邊,用念劇本台詞的聲音說:「這是這次的錢。」然後把裝著鈔票的牛皮信封丟給他。

「……你們是怎麼把我從那種一堆黑道幹架的地方帶回來的啊。」

「只要發現工作者出現身體不適的狀況,我們就算派遣全體保鑣出動也要把你的靈魂與身體接回來。當然,我們也會使用麻醉瓦斯一類高科技的產品,用我們收取的仲介費的十分之一就能簡單地弄到這些設備。」

政景的手上沒有傷口卻依舊隱隱作痛。交換靈魂的後遺症就是發生在那具身體上的事,也會跟著回到自己的身上來,這是在工作時完全沒提到,自己做完之後才會知道的事。

「有沒有客戶會拜託你們幫他們交換身體,然後就不再換回來的?」

雙馬尾女悠閒地剪指甲,視線餘光瞄著政景。

「有是有,可是很少。誰會沒事拋棄自己的身體然後用別人的身體過活啊。」

「那麼你們就答應他們了嗎?」

「跟醫院具有重大危險性的手術一樣,要簽切結書喔。」她放下指甲刀,開始塗指甲油:「要是擅自交換身體,結果客戶的家屬跑來我們公司抗議的話會影響我們這邊聲譽的,交換後的風險當然是要自己承擔啊。」

是真的可行啊……政景忍不住心想著。

「黃義成先生……那位工程師今天有來嗎?」

「今天的話……他好像從客戶變成來『兼差』的,他做的是代替別人老婆去抓小三然後談判,目前還沒回來。」

「怎麼有這麼多人都把感情問題丟給別人處理啊。」

「把它想像成讓專家戴著客戶的臉的皮面具去談判就行了。」

政景確認了一下時間,接下來也沒什麼特別重大的行程。

「那個自願進行交換身體然後不換回來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要逃離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雙馬尾女這時放下手邊所有工具:「為了再也不要繼續待在討厭的家庭裡,那個大學生跟拳擊手交換了。然後拳擊手交換的理由是想用年輕的身體去扁人。那個姓黃的年輕人大概已經結婚去了吧?我記得沒錯的話就是這樣。」

政景注意到她剛才說了一件事。

「妳都記得他們的名字?」

「我們這邊算是短期兼職的一種,所有應徵的客戶的名字與兼職者都會進行登記。就連你的證件我們也會加以檢查然後記錄,孫政景先生。」

「原來你們是偷翻我的證件來調查的啊!!」

如果問問關於她的事情應該也不算過分吧?想到這裡,政景又追問一句:「你們這裡有沒有一位叫程莉菱的人應徵兼職過?」

她用有點奇怪的表情看著政景,「這個嘛,要查一下電腦檔案才知道。不過我得偷偷回答你的問題,本公司不能把太多客戶的個人資料洩漏出去。」

幾天後,政景依然跟「黃義成」在另一間餐廳裡見面吃飯。他的胃口非常大,幾回下來他吃掉的金額已經超過一千元以上,何況上回那間牛排館還是最平價的。

「我沒找到願意永遠交換身體的人。」政景開門見山地說道:「那麼你那邊又如何?」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難找。」他抓起裝著酥皮濃湯的碗,用喝開水的速度把濃湯一口氣灌完:「還以為會有T想換掉這個男人的身體,結果連一個人都沒有。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麼,為什麼有機會可以變成男人,卻非要用原本的身體來搞親密啊?」

「別管了……」政景對這個話題有點厭煩了:「從另一個方面想,要是隨便把這個工程師的身體換掉的話,這樣也會給對方添麻煩吧?」

「會添麻煩嗎?」他有點急躁地用湯匙敲敲濃湯碗邊緣:「基本上已經下定決心要交換身體的人,就要做好接受交換身體與身份的心理準備。我們又沒有拿著槍逼著她一定要進入一個陌生男人的體內。」

「總之先考慮一下換完身體之後的事。交換身份的人不只對方,妳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子,知道嗎?」

「我本來就是女人,考慮都不用考慮。你知道我光是要習慣怎麼站著尿尿就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嗎?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嬰兒時代了耶。」

糟了,現在還是不要多嘴刺激她好了,政景喝了一口茶後連忙把要說的話吞回十二指腸深處。

「你會回來那間公司繼續參加交換身體的兼差,就是想找個女人交換身體嗎?」

「沒錯,要是有女性客戶的話就可以暫時用女人的身體活動了。可是這裡的客戶大部分都是要求指定跟自己同性的兼差者交換,連我都不想回想上廁所時抓著男人的老二的回憶……偏偏來交換的都是男人。」

「這個工程師為什麼要找上原本是女人的妳來交換身體?」

「因為義成本來就是個好色男,我以前認識他的時候就是了。他覺得用女人的身體去接近女人會比較容易,所以在交換身體的時候就來找我。」她說道:「然後你就剛好看到那張照片,就這麼回事。有的時候我也想賺點錢,所以就不計較性別那種問題了。」

這個時候服務生正好端著牛排上桌,讓這個不方便大聲宣揚的話題暫時擱住。

結束掉兩天一夜出差行程的政景,這天也來到兼差的公司。

這回委託的客戶是一對夫婦。一見面,身穿西裝的男性馬上遞上名片,在表明自己是一間食品加工廠的老闆後,他誠懇地說道:「請跟我的兒子交換身體。」

這次交換身體的對象只是個十歲的小男孩,政景只要用這個男孩的身體待在貴賓室裡玩耍就好。當他聽到那位老闆花了八千元只是為了讓兒子體驗社會人的生活時,他突然有種希望這個老闆就是自己爸爸的念頭。

「返老還童的感覺不錯吧。快趁這個機會,去做點自己小時候遺憾的心願。」

「我在小時候最遺憾的事就是沒吃到山竹口味的口香糖,現在還是找不到。」政景這回墊著椅子,趴在撞球桌上悠哉地打著撞球:「不過可以在這裡悠閒地打著撞球倒是我現在的願望,要是來杯高級威士忌的話會更好的。」

「還真是不適合讓純真小孩說出來的台詞。」雙馬尾女靠在吧台邊,透過金色吊燈的光看著杯中紅酒的光澤,就跟血一樣:「要我陪你打一局8號球嗎?英式撞球的規則我也懂一點。」

「別吊我胃口啦。我上次拜託妳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已經查完了。不過你問這種事要做什麼?」女子有點介意政景的反應:「你是我們公司開始靈魂交換兼差以來第一個這麼問的人耶。」

「這個嘛……只是有個朋友好像也做過這種兼差,我在猜她是不是在隱瞞我什麼,所以就好奇問一下啦。」政景隨便扯謊,心裡還忍不住想這個謊能不能騙過她。剛才編的謊應該沒有破綻吧?

「你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吧?」她還是有點狐疑:「好吧,我就告訴你啦。可是我有言在先,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我偷偷洩漏公司記錄喔。」

政景點頭的模樣跟答應姐姐不能亂跑的小弟弟一模一樣。

「那個叫程莉菱的名字在資料裡面找不到,也就是妳那個朋友沒有來過我們這裡。所以是你想太多了,你的朋友沒騙你啦。」

「是這樣嗎……」

政景很直覺地認為她把這件事隱瞞起來了。這種事怎麼想怎麼合理,要是輕易讓其他應徵兼差的人知道有人在工作期間死掉的話,誰還會上門應徵啊。

「你們這裡有沒有人在兼差的時候出過什麼意外?」

「說到意外,都是一些很輕微的事啦。以前有個模特兒因為太累,所以到這裡找人代替她到時裝台上走秀,結果兼差的人第一次走台步太緊張,居然還跌到伸展台下面,大概就是這類的意外。」

「難道以前沒有發生過兼差的人的靈魂,在客戶的身體裡面死掉的事情嗎?」

「那是不可能的。所有兼差者的人身安全都受到嚴密的監控,只要出現危險狀態,我們派出的保鑣就會立刻把兼差者帶回來。上回你幹架的狀況就是這樣子。」

原來每次自己快昏過去的時候,醒來就會回到床上是這麼回事啊。

「往壞一點的方向假設,要是我們真的把兼差者丟著不理,要是他們出現異狀,很快就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再加上許多曾到我們這邊來兼差過的人來指證我們有讓人靈魂交換的機械,我們想要賴也賴不掉不是嗎。」

雙馬尾女表情不太爽快:「你到底想說什麼,一直拐著彎說話很累,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們幹了什麼不乾淨的生意吧。」

「黃義成先生的事要怎麼說?現在程莉菱小姐的靈魂可是還在他的身體裡面喔。把他本人找過來這裡講清楚怎麼樣?」

真的,小孩子的聲音完完全全不適合講這種大人吵架的台詞啊。

「那麼,我來幫你看看黃義成先生的資料吧……啊,找到了。黃先生曾經到我們這裡來委託過好幾次,委託內容跟你接受的內容一樣,都是想找人代替自己去上班,然後讓自己好好休息。」

她從放在吧台上的筆電調出資料,筆電螢幕上顯示出了「黃義成」這個名字,還有他不知道何時拍攝的一吋照片:「所有委託記錄都在這上面。五筆委託記錄上寫著五位跟他交換過身體的委託人都是男性,而你是第五位。前四位委託人的聯絡資料這裡都還留著,如果你還是不相信的話,請儘管找他們問到滿意。」

政景看著雙馬尾女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啞口無言。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那個女生的靈魂在黃先生體內的事,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嗎?」

「就是他告訴我的啊!他還拿了一張……」政景突然想到,照片的事還是暫時保密比較好:「算了,沒事。」

貴賓室一隅這時響起撞球清爽的一桿入洞聲,還有愉悅的歡呼聲,跟雙馬尾女不知為何變得凝重的表情相比,天差地遠。

「這種情況沒有發生過,不過還是聽聽看我的假設好了。」

她從盤子中切了一塊藍起司送進口中,接著搭配白葡萄酒輕輕啜飲了一口。

「首先,樂觀的可能性是這位黃先生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其實有精神分裂症。

所以他才會妄想自己是另外一個女人。」

「有客戶是在交換身體過後才出現妄想症的嗎?」

「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案例出現。好了,你準備好聽我另外一個不怎麼樂觀的推測了嗎?」

政景緊張的情緒,完全地透過小男孩的臉展現並繃在一塊。

「本來靈魂交換這種事,就是會牽扯到另一個世界之類的地方。至少我嘛,我在進這一行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畢竟什麼時候,哪裡又會冒出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人』,根本沒辦法預測……」

「妳的意思是,『程莉菱』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

「這個可能性最大。」

雙馬尾女用完全不像開玩笑的聲音說道。

「最有可能的狀況就是,在不知道哪次交換的時候,有個不該存在的女性靈魂從中途冒出來了。」

如果說現在存在於那個工程師體內的靈魂是不知道從哪來的幽靈,那麼他原本的靈魂到底又在哪裡?

這種問題本來不應該由他來煩惱才對,政景只是想要找到兼職然後多賺一點錢而已,起因全部都是那張照片。要是他沒有發現那張女人被刺殺的照片然後再被那足以害死一窩貓的好奇心驅使的話,他現在只要爽爽地數鈔票就好了。

明明超累,政景還是被雙馬尾女的結論搞得睡不著。

『那個人……我是說那個女生的靈魂,她不是你們的客戶?』

『靈魂的交換等於記憶、人格、能力、風格以及跟人一切有所相關的事情的交換。

那種顯而易見的變化,可不是我們公司的人說要隱瞞就隱瞞的。』雙馬尾女繼續講解道:『你有發現他有什麼跟平常不太一樣的變化嗎?』

『我對他的認識也不久。』政景說道:『不過……他的動作真的還滿女性化的,不像男人。』

『還有,那個工程師的靈魂會到什麼地方去啊?』臨時想到這點的政景再補充。

『被擠出去了吧。』

雙馬尾女一副自己也不是很確定的樣子:『要是那個鬼魂在交換的途中進入黃義成的身體,那原本的靈魂就會被擠出去,變成下落不明的狀態。』

『難道他的魂魄不會在你們的那間交換室裡面徘徊嗎?』


雙馬尾女閉緊嘴巴,讓這個話題在沉默之中悄悄結束。

一想到這裡政景就介意得不得了。

這種事要是成立,就表示同樣的事也有可能再發生,說不定自己哪天被不知道哪來的孤魂野鬼佔據身體都沒辦法預防。他可不想錢還沒賺夠就先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啊。

不過他這幾天可能也沒辦法再繼續兼差下去了。

痛覺會隨著靈魂交換跟著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上,而工作的勞累顯然也沒有因為身體交換了而留在客戶的身上。早上他到公司上班的時候,一坐到位子上就開始覺得脊椎有種異樣的刺痛感,肌肉痠痛的情況也依然存在。

「你昨天是幹了什麼豐功偉業啊,政景?一大早來上班就這樣無精打采的。」

從同事那邊接收文件的時候,每次都會哈啦個幾句的同事也忍不住調侃這副模樣的政景。確實,現在的他怎麼看都像一天只睡三小時,即將過勞暴斃的模樣。

「去兼差了啦。」政景實話實說,不過他已經懶得解釋,所以同事也不會瞭解真正實情為何。

「兼差?哦,你小心一點喔。要是讓上級知道你不專心處理公司工作,還跑去兼那些有的沒的,小心被關切……」

我現在還有比被老闆關切更嚴重的問題在,政景在內心吐槽。

他有段時間沒有去那間公司接兼差工作了。不過黃義成──或者是說程莉菱呢?

還是會用各種方法試著找他。手機不時地會傳來五、六封未接來電通知,來源全部都是黃義成的號碼。

每天黃義成都會想要找他,要是政景沒有從雙馬尾女那邊聽到真相的話,或許還會認為他只是因為想要趕快換回原本的身體而著急而已。現在看到這些來電,卻越加感到可疑。

某個附身在毫無關係男人身上的女性靈魂,現在卻急著尋找另一具能用的女性身體。如果她想要借屍還魂的話,這算犯罪嗎……總之政景覺得非常不妙,能夠跟這件事斷絕關係的話就斷絕關係吧。

加總起來,他參加交換身體的兼差至今兩個星期多,他已經賺到了超過十萬元的外快。不到一個月就賺夠了兩個月的薪水,或許是該休息一會的時候了。

政景的確曾經這麼想過。

但是他一想到那張女性屍體的照片,他就不得不把這個念頭拋到一旁,回來重新思考這一件事。

如果被刺殺的女性不是在跟客戶交換身體時被殺害的,那就表示那位女性的靈魂,是在遭到刺殺以後才出現的。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這個叫程莉菱的女性跟照片裡面的女性是兩者毫不相干的人,這張照片會出現是純粹的巧合,但是這說不定表示還有一個被殺害的第三者問題等待解決……

用什麼方法都好,就算是找神父還是找警察來都行。雖然警察不太可能會相信自己的話,政景也覺得自己很可能還會被當成神經病。

最後還是只能回去尋求那間公司的人的協助了。

在確定自己的行蹤不會暴露的那天晚上,政景再次來到那間公司,找到了無聊地玩自己手機的雙馬尾女。

「看來這次真的遇到很麻煩的案子啊。我們公司是只負責讓客戶跟兼差者交換身體,可沒有負責收驚跟驅魔的業務啊。」

「我知道,可是你們有能讓兩人的靈魂互相交換的設備吧?再說他不是也曾經到你們這裡兼差過嗎?」

「那是以『黃義成』先生的身份。」雙馬尾女辯駁:「畢竟這種事還是首例,我也不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看你還是先弄清楚那個女人生前是什麼身份吧,這是我的看法。」

「我早就料到妳會這樣講,早就把網路上找得到的資料全部準備好了。」

他從手邊的紙袋裡面拿出一疊已經列印好的資料,推到雙馬尾女面前的桌上。她拿起資料,稍微地掃描了影印的報導還有列印出來的資料標題。

「……這個叫『程莉菱』的女人,真的被人刺殺了?」

搜尋這個名字,政景找到數篇幾個月前的社會新聞。一名程姓女子被人在河堤外發現遭到刺殺,兇手從她的身後直接捅向她的心臟。

新聞當然不可能把屍體拍出來,但是政景對照片裡面的背景有印象。那種粗糙還有碎石的地面就跟皮包裡翻出的那張照片一樣。

「如今可以確定,這位程莉菱小姐是已經被殺害的死者了。」政景說道:「接下來要釐清的問題,在於程莉菱跟這位被附身的黃義成先生是什麼關係。」

「黃先生是工程師,如果朝著情殺的方向也有可能。但是警方自己好像也還沒找到線索……總之別叫我們做什麼偵探找線索的工作,我們不是徵信社喔。」

「所以,我是來拜託妳關於讓那位無辜的黃先生復原的方法。要弄清楚事實,還不如先把附在那個工程師身上的靈魂趕走。」

雙馬尾女的臉總算出現一點積極的表情了。

「計劃是什麼,說來聽聽吧。不過要用我們公司的設備的話就得付錢,反正付錢的人一定是你就對了吧。」

她翻了翻裡面的報導,然後抬起頭把報導還給政景。

「還有,你再把這篇報導翻仔細一點好不好?」

政景終於下定決心,撥下通訊錄裡面黃義成先生的號碼,然後馬上聯絡上他。

「你在搞什麼啊,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為什麼不接起來啊?」

一接通,電話馬上傳來男子用女性語調抱怨的聲音,連政景想打斷他的話都辦不到。

政景不禁再次覺得跟女人講電話真是麻煩透了!

「聽我說……我已經找到可以用的身體了。」

說完這句話,義成的聲音果然很快地安靜下來。

「對方是個年紀還算年輕的少女。她好像說過她想離家出走可是又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才拿著積蓄想要找人交換身體,什麼人都行。」

「那麼就快點行動吧。」

她不疾不徐地說道:「後遺症有是有,絕對無可避免。你跟對方說明過狀況了嗎?先不要跟對方說清楚,如果對方反悔的話就麻煩了。」

「但是你打算欺騙對方嗎?」

「噢,這不是欺騙。那個女生也是自願找人要交換身體的不是嗎?要不就叫她回去自己解決問題,要不就找其他人幫忙,知道嗎?」

「……拿你沒辦法。」

「為了讓對方更心甘情願一點,就先跟對方說要幫她的兼差者只收一半的價錢,算了、免費好了。當作是謝謝她肯給我她的身體重來一遍。」

如果換成自己被迫用一個異性的身體生活,在抓到機會可以換回來的話,就算是別人也一定要用同性的身體。

追根究底,讓人互換身體工作或逃避某件事本來就有風險。他一開始要是選那個衝人氣賺錢的兼差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我提早10分鐘來等你了。」

當他下樓的時候,義成(莉菱)就已經在等待他。他的穿著非常簡便,身上除了一只錢包跟一串鑰匙外什麼都沒有。

政景只比了個「上來吧」的手勢,兩人便進了電梯。一出電梯,雙馬尾女也一如往常地在座位上等著。

「這次的客戶已經在我們的交換艙裡面先等待了。要先見見她嗎?」

「客戶是找誰當兼差者都無所謂吧?那麼就趕快開始吧。」

他沒辦法掩飾自己急躁的心情,在平時負責操作機器的工程師把門打開後,急急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去。政景跟雙手什麼都沒拿的雙馬尾女,則跟在他的後面。

像睡眠冷凍艙的交換艙裡面已經有人躺在裡面,而另一邊的交換艙打開,正等著這回的兼差者躺進去。

「這位是現年十六歲的郭小姐。她已經簽下永久交換的切結書,因此不用擔心會

有後續的問題。所以,麻煩你也在這張切結書上面簽下名字。」

他草草地簽了個名,從他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反應來看,這的確很不尋常。

「那麼,開始吧。」

他很自然地躺了進去。艙門關上,交換的程序即將開始。

他輕鬆閉上眼睛,準備迎接交換前的睡眠。

這時機械聲嘎然而止,交換艙中的光線也一起熄滅了。

「怎麼了,機器故障了是不是?」他對艙門上的小窗口喊道。艙身沒有隔音效果,他聽得見外面工程師也沒有動作的聲音。

「回答我!你們在搞什麼!」

政景也透過窗口看著他變得極為憤怒的臉,然後跟身旁的雙馬尾女互望一眼。

「對不起,我們騙了你。」

「那個人呢?那個說要交換身體的女的到哪去了?」

「沒有這個人。不過妳騙我也騙得夠久了,妳該先解釋怎麼回事才對。」

隔著窗口,政景感受到裡面的人用滿懷敵意的視線瞪著自己。

「我已經問過這間交換身體公司的職員了。每個委託的客戶,都會有資料登記在這裡。但是調閱過資料之後我發現,妳的名字根本就不在這上面。」

「這是在指責我說謊的意思嗎?聽好了,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是在交換身體的時候被刺的!」

「為了確保兼差者的安全,我們公司會在兼差者出去的時候派保鑣秘密地在一旁監視。就算是在黑道火拼現場,我們的保鑣也有辦法在不被發現的狀況下把兼差者帶回來。這代表什麼意思,妳知道嗎?」

「……」

「妳不可能被刺殺,然後變成一個女人的靈魂用男人的身體活動這種情況。我不用解釋得更清楚,妳也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吧。」

政景平靜地插話進來:「除了妳真的是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鬼魂,不然就剩下你就是本人在演戲這個選項。可是為了交換身體而演戲……還是直接找人然後簽下切結書比較快,妳到底是誰?」

映在窗口上那充滿敵意的表情消失了。裡面頓時間安靜了一會。

「最後還是被你們給看穿了啊。」

然後,艙內傳來一陣深長的嘆息。

交換用的房間一片寂靜,政景跟雙馬尾女互望了一眼,一時間兩人也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回答比較好。

「我的確不是透過你們的『交換』,才進入這個男人的身體的。我在被刺殺以後,失去身體的靈魂實在無處可去,所以只好借用一回這個男人的身體。」

「那你為什麼要找這個人?」

接著又傳來一陣深遠的吐息聲。

「這個人早在我借用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氣息了。」

「妳的意思就是說,這個黃義成先生本來就已經死掉囉?」

「……我就說是這樣了,你還要懷疑我不成?」

「那麼妳故意在皮夾裡面放自己被刺殺的照片是為了什麼?」

「為了提醒自己,找到可以使用的身體之後要報的仇。原本不得不用男性身體活動的我,因為巧合在書上知道了這個地方可以交換身體,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這個地方……為了方便地得到身體……只能先尋找可以接觸這個環境的機會。」

所謂報仇,就是指刺殺自己,結果害得自己魂魄流落在外的那個兇手吧。

雖然他的語調還是沒什麼變化,政景卻開始不禁覺得他很可憐了。

「好了。我該解釋的話也都解釋完了,可以放我出去了嗎?」

艙門被撞了好幾下,他想要從裡面出去。

手中抓著新聞報導的政景卻還是沒有把門打開的打算。

「為了弄清楚這整件事,我去調查了新聞。上面記載的事情經過都跟妳說的差不多。可是最後我還是發現一件事……對不起,我還是不能相信妳。」

無視內部變得更劇烈的撞擊聲,他繼續說下去。

「程莉菱小姐在那個時候被至今不明的兇手刺殺了沒錯。但是也僅僅是失血過多,『在被路過的民眾發現之後,立即送進加護病房進行手術,到目前都還有生命危險。』報導上是這樣寫的。這樣子的話,就有一點很奇怪了吧?」

「程莉菱」──總之他用瞪得極大的眼睛,整張臉都貼到玻璃窗口上瞪著他。

「既然說『還有生命危險』,意即『她還活著』。這篇新聞雖然是一個月前的事,不過拜託這間公司裡面認識的醫生問了一下後,這位程莉菱小姐目前都還在病房裡面靠著插管維生治療。所以說……靈魂不可能離開身體的程小姐在醫院,妳到底又是什麼人?」

雙馬尾女疑惑地問完,交換艙裡面撞擊的聲音停止了。

在這安靜的房間裡面,躺在這副有如棺材的機械之中的男人,突然發出了只有女性才可能發出的極尖銳笑聲。

尖銳笑聲逐漸變成幽幽地在空氣中擴散的細笑聲,然後聲音逐漸消失不見。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見,就好像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這個房間似地寂靜。

站在一旁的幾位工程師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為了避免靈魂交換的過程兼差流動等狀況。就算政景外行得不懂那些計算單位,他至少還看得懂所有的儀器都顯示著「0」還有心電圖呈毫無起伏的一直線的意義。

「儀器是不是故障了!?這位先生怎麼會無緣無故突然失去生命反應?」

「儀器沒有故障,目前還在重新偵測當中……」

「但是剛才的情況明明就是一瞬間所有生命反應都消失不見了不是嗎?」

政景當然知道雙馬尾女的意思。所有偵測儀器在笑聲消失的一瞬間,就像電源被拔掉般全數逐漸歸零,有如靈魂在瞬間被抽掉那樣,毫無異樣地突然死去。

「快打開艙門!」

幾名穿著藍綠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打開艙門,然後愕然地看著躺在裡面的物體。

政景什麼也沒想,他下意識地湊上去,然後跟著一起看了一眼躺在裡面人。

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視網膜直接受到強烈的衝擊。

原本躺在裡面的黃義成,現在已經變成一副正在腐爛的屍體。

屍水穿透交換艙的隙縫流到地板上,發出一陣難聞的惡臭。他的皮膚嚴重地水腫,像是泡在水裡面一星期那樣嚴重。

雙馬尾女跪在地上,崩潰地嘔吐起來。政景的腦袋受到極大的衝擊,沒辦法思考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因為他識破那個用黃義成身體活動的鬼魂不是程莉菱,這具身體居然就出現這麼恐怖的變化。

「死、死人了啊!!」工程師發出尖叫聲。

為什麼……自己明明就只是想來兼差賺外快,為什麼會碰到這種活見鬼的事情啊!

政景想逃跑,但是如今正上演的景象讓他雙腿發軟。

屍體活動了。它用力掐住工作人員的脖子,讓驚慌失措的他直接塞進屍水裡面。

像蟲般靈活地蠕動著的手指鬆開他的脖子,接著從裡面坐了起來。

就算屍體的眼球已經被潰爛的肉整個黏住,他還是分辨得出一件事──

它正怨恨地瞪著自己。

不顧一切緣由,政景再次拔腿奔跑,在它踏著濕濕黏黏的腳步聲追上來以前,死命地逃離這個地方。

政景在大樓的逃生通道狼狽地逃著,模樣比被人虐待丟進水裡的落水狗難看十倍。

那是什麼?為什麼他的身體會突然快速腐爛?在那具身體裡面的靈魂──又或者是孤魂野鬼又是誰?政景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是他沒有餘力思考它們,如果你的背後也有一具像殭屍一樣追趕著的怪物在的話,你能冷靜地思考嗎?

公司的位置在這棟大樓十幾層的位置。要到一樓然後離開的話雖然有點距離,不過對那種移動速度不快的殭屍化怪物想必也沒辦法那麼快就跑到下面。

不過政景不認為他有這麼簡單就能擺脫這隻屍體的糾纏。他有辦法逃離這座大樓,不過誰知道已經化為屍體的「程莉菱」會不會追到他的住處?雖然那種已經腐爛一半的玩意有沒有辦法安然走在路上還是個問題,政景還是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口袋裡面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他差點嚇得從樓梯上跌下。他一邊接起手機一邊攀住逃生梯的鐵欄杆,在這種空間裡面,每當自己在鐵板表面走一步,整個空間都會響起回音。他試圖使自己先鎮定下來,然後對著話筒另一端答話。

「你那邊現在還好吧,孫先生?」

雙馬尾女那著急的聲音實在無法讓他安心下來。

「怎麼可能會好……妳那邊報警了嗎?」

「報警的話只會帶來更混亂的場面吧,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這種跟B級恐怖片一樣的情節真的出現的話,這間公司的安全性就會受到質疑吧。」

「現在不是講那種話的時候啦!!妳不會到這種時候還在想公司的事吧?總之先想辦法把那隻怪物解決掉再說……」

「我打電話來也不是為了聊這種一點也不要緊的事、」雙馬尾女聲調急促:「現在樓下的出入口已經派警衛看著,剩下的就是請你回來,然後我們會派出保鑣前往進行圍捕。那具殭屍是瞄準你行動的不是嗎?不要出手攻擊,交給我們來就好了。」

逃生梯的空間一片寂靜,反正讓人感受到不尋常與怪異的氣氛。

「總之……我先回到樓上的貴賓室就對了。你們真的有辦法……」

上方的階梯傳來一陣震動,當政景抬起頭的時候,一根因為腐爛而斷裂的胳臂正巧地落在他的臉上。

政景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尖叫。帶著酸臭腐爛氣味的液體從胳臂斷裂處流出來,好死不死地流進政景準備發出聲音的嘴裡。政景失去理智地摀住嘴巴,結果因此失去平衡的他從樓梯上滾落好幾圈,肚子痛得受不了的他從口中吐了一口帶著酸味的液體,但後面重物墜地的聲音提醒他沒辦法再躺在地上喘息。

在上方樓梯間的樓地板上,黃義成那副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正緩緩站起,他的臉上還留著受到方才撞擊而凹陷下去那用看的就覺得痛得要命的凹痕。它的關節發出像木偶關節螺絲沒鎖緊的磨擦聲,口中這時奇蹟似地居然還能發出能辨認出是中文的語句。

「是你害的……那是因為你那句話的關係……」

不是男子的聲音,而是一名從來沒聽過的女性低沉聲響。就像在韓劇裡面讓一名女性配音員配男性聲音那樣不協調,在這個除了「緊急出口」慘綠灰白的標示燈光什麼光源都沒有的空間,這副光景聽起來更加詭譎。

「不、為什麼要因為這樣子,就要追著我啊?」

無法理解其中緣由的政景,勉強地從口中吐出疑惑的字句。

「已經撐不下去了……就會變成這種樣子。要是剛才可以成功交換身體,就能夠脫離這副原本就撐不久的屍體……然後讓人生繼續下去……」

聲音逐漸變得像是被白噪音蓋過模糊不清,又或者說像是喉嚨被麵糰堵住般那樣口齒不清的聲音。總之他說的話已經變成無法辨識為中文的音節,不過政景也沒必要再去深究其中的話還有為自己辯解。

他只要跑──

「喂、喂……孫先生聽得到嗎?」

在奔跑的同時,雙馬尾女的聲音依然清楚地從手機發話器傳出。在被殭屍指甲抓住衣服前一刻的政景試圖推開其中一扇門,卻發現外側的那扇門是上鎖的,他只好猛力使用門板把殭屍壓在門板後面,接著繼續逃跑。

「聽得到啦……等一下再說好不好!」

「等一下,先不要急著掛電話!」雙馬尾女急急地出聲叫他稍候:「你現在人在幾樓?」

「啊?」

「我們的員工目前也設法在大樓各處想找到你們。冷靜點,要是你告訴我們你現在人在哪裡的話,我們就能派人去定點事先保護你了。」

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的政景看了一下逃生梯牆上的樓層數,然後回答。

「目前有辦法走上來嗎?」

雙馬尾女在確認政景的狀況以後,說道:「我們這邊的保鑣馬上過去接你。八樓的逃生門已經打開了,你就儘量往那邊移動。」

「等等……我人在六樓,我沒辦法再上去了!」

「在那下面全部都是私人公司的範圍,我們沒辦法擅自進入。在那之前先撐著,找找可以用的武器吧……」

白噪音這回蓋過了雙馬尾女說話的聲音,最後發出只有嘟嘟嘟的冷酷聲響。先找找可以用的武器?說得這麼簡單,怎麼不想想我有多危險啊?

再往下走就會到達一樓。就這樣子逃出去的話應該會輕鬆不少,連回去貴賓室大概也沒有必要。

不過,腦袋明明慌張不已的政景,這時卻有個念頭異常冷靜地閃過。

要是真的從一樓逃開,結果反而讓那具怪物從大樓裡面逃脫……不,它撐不久的。連走路可能都有問題的殭屍還有可能跑到街上作亂多久?但是這表示自己可以不負責任地逃開嗎?

一雙怪手從後面掐住陷入思考中的政景的脖子。

政景發出失控的驚叫聲,腐爛的中年男子的臉從後面逼近,張大的嘴巴發出叫人不舒服的聲音。那種有如堵塞的不舒服聲響政景過了幾次都不想聽──

「放開我……」

在樓梯間上跟幾乎要變回屍體的工程師掐著政景脖子的力道變得有些微弱。就連剛才掐住工作人員那還算靈活的動作,此時也略顯遲鈍。

趁著它的力氣變弱一些的時候,政景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到膝蓋上,朝著它的腹部用力頂下去。

膝蓋沾上了莫名噁心腐臭液體,但腐爛工程師的身體也因為無法保持平衡,它像被人從流理台上丟下來摔爛的爛蕃茄在樓梯間的地面上重摔成一團爛肉,再也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工程師那帶著憤怒目光的眼睛,即使變成爛肉的時候也不曾從政景的身上移開。

一瞬間從被追殺的獵物變成屠殺怪物的立場,政景喘了一口大氣,然後在樓梯階上重重地坐了下來。

沒想到這麼簡單地就可以幹掉了。

已經變成這副模樣的屍體,當然不會再復活成什麼樣子。雖然很讓人反胃,政景還是忍不住想了一下她在還沒有變成這種樣子前,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回到了公司的貴賓室,政景在三名保鑣的陪同之下回到了雙馬尾女的面前。

「妳恢復冷靜的速度還滿快的。」

剛才還在嘔吐的雙馬尾女,這時已經恢復原本接待客戶時的表情坐在桌邊喝著接待人員端來的水。只是她臉上虛弱的表情依然無法掩飾。

「畢竟現在還在工作中嘛。」

「看來妳真的被嚇到了。」他從口中輕吐一口氣,用一副剛從暴雨中走進室內的疲累姿勢坐了下來。「那隻殭屍看來已經死了。」

「所幸它沒有襲擊我們其他的客戶。在身體腐爛了之後居然還能活動,這種事完全不合科學常理啊……」

雙馬尾女仍然難以置信地用手指敲著椅子,然後咕噥地說著。

「若是可以,希望你出去以後不要對外人提起這次事件。這恐怕會我們公司的聲譽會有所影響。」

「我講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啦,」政景沒好氣地說道:「連可以交換身體兼差這種事我當初都不太相信了,外人怎麼會相信呢?」

「沒有注意到今天來到這裡的客戶事實上少得可憐嗎?」

順著雙馬尾女的眼神望過去,貴賓室裡面除了幾個還在睡覺的交換者以外,平時應該擠滿各種拿著大把鈔票準備交易的高官老闆如今都不在。

「如果你沒有事先告知今天你打算把他帶過來,讓這些客戶看到那隻像殭屍的怪物跑出來追趕你的話,他們還會放心地到我們這邊來尋求服務嗎?」

「這到底是你們的機器出問題還是……」

「那個是我們公司的另一種功能。」雙馬尾女靜靜盯著政景,她的眼睛在恐懼過後,是另一種難以想像的冷靜。

「讓還沒過完人生的鬼魂透過其他快要死去的人的身體,再一次地復活。那個人也是這樣……不過會突然腐爛成那種樣子,我們真的完全沒有想到……」

政景花了幾十秒時間來理解她的話。

「其實妳早就已經知情了是不是?」

「這間公司曾經實行過讓鬼魂重新透過機器還有屍體重新活過來的例子有兩次,他就是其中一個。但是像這樣子身體突然發生這種異變的現象……因為連我都從來沒看過……因為我的身體也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原因不明的現象啊。」

「妳的意思是說妳也是……」

「第一個這麼做的人就是我。」雙馬尾女也很爽快地承認了,她拿起梳子梳著自己的雙馬尾辮子,用敘說他人故事般的口氣解釋道:「我死掉一次時的年紀,事實上比這個人的身體還要小。那個時候這間公司還沒有發展出可以讓兩個人完全交換身體的服務,所以我是第一個實驗品。把剛病死不久的我還有這個因為溺水身亡的大姐轉移過去,在確認我在新的身體裡面能夠成功地生活後,接著才開始發展現在這種讓客戶與兼差者交換身體的業務。

因為如此,我才會在這間公司做接應客戶還有管理兼差者資料的工作。因為用別人的身體復活,我就沒辦法隨便在外面做露臉的工作,這就是我在這間公司裡面工作的原因。」

從政景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還是難以接受這種說法。

「你已經知道了這些事,現在打算怎麼辦?對不知道有這種兼差機會的人來說這只是跟鬼故事沒兩樣,聽完就算了的東西。不過,如果你還想繼續兼差跟我們接觸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事情在客戶間傳開,對我們公司只會有壞處,就連我是用他人的身體繼續過活這件事,也是在你面前第一次提起。從你一開始提到這件事開始我就裝作不知情,那也純粹是為了向你隱瞞這件事而已。沒想到你還會做到把他帶來的這種地步。」

從政景心中浮起的,還是以往每當工作上有什麼事要發生就會出現的不安感。

「事情過了就算了,我也不想管妳是不是死而復生,那個工程師變成殭屍的事我也不想過問了……這樣子好嗎?」

他仔細觀察著雙馬尾女那張化過妝的臉。她的臉龐跟活人無異,雖然臉上的妝濃了一點,但怎麼看都跟剛才突然腐爛的黃義成的身體一點也不像。

「妳的這副身體……也會腐爛嗎?」

「我用這副身體活動了那麼久都沒有事,不需要擔心我。」

兩名身形壯碩如美國黑人保全的黑西裝男子從兩旁拉開門,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可以再問個問題嗎?」

「是的。」

「既然是你們讓她復活的……那麼為什麼她還要裝成普通的交換者來找我,而不是直接跟你們談?她不會連這點也不知道吧。不對,在黃義成先生體內的靈魂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冒充還沒死掉的被害人?」

政景感覺到剛才原本還安靜地在身旁工作的工作人員,這時已經把視線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連雙馬尾女的臉上都露出一副在說「你問這個幹嘛?」的表情。

「你真的想要知道原因嗎?」雙馬尾女放下手邊的水杯,問道。在這同時,原本要目送政景離開的兩名黑衣男卻反過來抓住他的雙臂,無視他他驚慌的叫聲,政景被架到雙馬尾女的面前。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嗎?」

她把兩條雙馬尾辮子甩到背後,然後逼近政景的面前重新問道。

從一開始到這間公司來當交換身體的兼差大概也過了五年多的時間了吧。

政景辭掉了原本公司的工作,接著來到這間靈魂交換公司擔任正式職員,連他自己都沒預料到過這種發展。但既然這間公司提供的薪水比原本任職的公司多了三倍的話,那自己也沒有再待在那裡的必要。

雖然公司的業務還是無法公然搬上檯面,但上門的客戶依然不少,更重要還有更叫人高興的是有錢的客戶更不少。尋求技術協助的生物學家、上門想用錢找不怕死的人參與幹架的黑幫老大、要進行高空電塔定期檢修的電廠人員、想讓情報人員跟敵國商人交換身體以取得機密的情報組織,不僅個個都出手闊綽,每個客戶的背景更是個個來頭不小。

後來的事情事實上也沒有再聽到雙馬尾女再解釋得更清楚。雙馬尾女的靈魂其實是這間公司裡面技術部門工程師的女兒,而據說隱瞞了自己的名字,佔據當時工程師屍體復活的那個靈魂是她的姐姐。而妹妹則是在姐姐之前病死。

可能是因為那具屍體本來就撐不久了吧──在電腦系統上管理著所有客戶資料的政景思考著答案。如果這是真的話,姐姐就不會知道換過身體的妹妹就是接待的雙馬尾女,為了儘快換掉這副快腐爛的身體而說謊也說得通吧。

不過,妹妹一定知道這件事。

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子做的原因,不瞭解兩人關係的政景理所當然地沒辦法斷言。不過現在要是她活下來,而且還成功地跟真正的女人的身體交換的話,那雙馬尾女有沒有辦法在這間公司裡面繼續升到經理的位置,說不定就是未知數。

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果不是雙馬尾女,不,現在要叫雙馬尾經理的幫忙下,才能成為公司的管理職。

要是想賺更多的錢的話,還是別想那麼多會比較好。包括雙馬尾經理是不是復活過一次的活死人這種事也是。不管是雙馬尾經理本來就不喜歡她還是真的已經找不到適當的身體能讓她用,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

今晚的客戶還有兼差的交換者也差不多要到了。政景關上電腦螢幕,然後走向通往樓下貴賓室的通道。

「您好。」

坐在原木製的會客桌前的政景,用有禮的口吻對著坐在桌子彼端穿著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制服的中年男性說道。

「這回是要尋求自願跟基因改造的豬隻交換身體的兼差者嗎?兼差者們也差不多要到了,讓我先帶你們到貴賓室稍作休息如何?」

他用當初第一次踏進這間公司大門時雙馬尾經理那親切的態度,對著眼前的客戶提出詢問。

當一切都變得純粹,一切都不復存在,也只有此才值得生存!
千錯萬錯,唯有我錯!
千言萬語在心中!
討厭當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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