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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傳記] 《 努爾哈赤 》

五、冒牌巡撫丟了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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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熊廷弼被革去遼東經略,回到湖北江夏的老家,妻子王氏笑看說:
  「你出去做官,俺心裡總不安穩。老是耽心你那直筒子脾氣,深怕得罪了人,惹出事來。你回來了,俺心裡也就踏實了。」
  一天,熊廷弼與王氏坐在院子裡一邊閒話,一邊看著兩個孩子在練功。
  忽然一聲門響,大門被推開了,連珠串似地走進百十人來,領頭的一位官員,手中捧著黃綾包的聖旨,口中高呼:
  「熊廷弼接旨。」
  熊廷弼連忙擺設了香案,面朝北跪下來。
  那官員口中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熊廷弼經略遼東一載,威懾邊廷,力保遼東危城,功績纍纍。後因他人誹謗,朝中大臣又未能及時向朕剖析,令朕蒙蔽,讓熊將軍蒙冤,後來不久朕便後悔。如今瀋陽、遼陽兩大重鎮相繼淪陷,全遼形勢萬分危急,遼西存亡迫在眉睫。經過臣下勘奏,朕已再三考慮,挽救遼西危局,非熊將軍莫屬。特旨復熊廷弼遼東經略兼兵部右侍郎職務。井速速回京就命。欽此。」
  熊廷弼聽完,連聲說道:
  「遵旨!」
  他又連磕了幾個頭,爬起身來,招呼那官員進屋喝茶。那官員說道:
  「王命在身,不敢久停。希望熊將軍整頓行裝,抓緊上路吧!」
  那熊廷弼不敢怠慢,急忙招呼妻子王氏進屋。他向王氏說道:
  「你快去替俺收拾行李、衣服等。」
  不多時,王氏已將行李準備好,見到延弼與兒子難分難捨的情景,就站在門外,沒有去打擾他們。
  這時那官員又在催著說道:
  「抓緊時間上路吧,熊將軍!」
  熊廷弼與妻子拱了拱手,說道:
  「保重,保重,多保重!」
  王氏說道:
  「祝你馬到成功!」
  熊廷弼轉過身來,又摟住兩個兒子,分別親了一下,說道:
  「要聽話,不要淘氣,認真學本事!」
  說完,熊廷弼遂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且說朝廷在決定重新起用熊廷弼的同時,對於原來彈劾熊廷弼的御史馮三元、張修德各給予降職兩級的處分,並調出京城。
  當時去遼東閱邊的大臣姚宗文,為人陰險,有意陷害熊廷弼,散佈流言,隨意給熊廷弼羅織罪狀,導致熊廷弼被斥罷官,誤了封疆大事,給予削職為民處置,送回原籍。
  儘管明朝皇帝希圖重整旗鼓,在關外積極備戰,但是任務艱巨,險象環生。遼東的國土已經喪失,遼西又殘破不堪。邊關的將吏又積惡難改,局面極為困難。皇帝說:
  「遼東原來有兵七萬,額炯七十多萬兩。新兵十三萬,歲餉五百多萬兩。已經不算少了。但是,去年賞銀二百多萬兩,軍士卻沒有得到一文錢,文武官員卻填滿私囊。遼沈地區失守以後,遼陽軍資都被後金奪走了,再發銀兩有什麼用處!」
  從皇帝這段話裡,可以看出:一個王朝在敗落的時候,其官吏腐敗是個頑症,很難整治。可是,朝廷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硬著頭皮在備戰。
  且說努爾哈赤攻下遼陽,並不滿足已經取得的勝利,也不為遼陽的繁華所吸引。
  他曾說過:
  「既然開始攻打明朝,豈能半途而廢?」
  當八旗將士興高采烈地接收戰利品時,他已把目光轉向遼河西岸的廣寧城,開始為奪取這座重鎮而進行準備。
  他派出扈爾漢等人,去廣泛收集現有船隻,並製造新船,以備步騎兵渡河之用。
  他選取的進軍路線是:
  自遼陽往南,一路軍走水路,從太子河順流而下,到牛莊;一路軍走陸路,經鞍山,到海州,會於牛莊。然後合兵渡遼河,直取廣寧。
  從牛莊到廣寧,約有二百餘里,地勢低窪,春夏秋三季泥濘不堪。這裡四面無山,田野與大混成一色。浩浩蕩蕩,陸地成舟,如乘船大海之中。
  唐朝時,稱這一帶為「遼澤」,想從這裡通過,也非用船不可。
  努爾哈赤在準備船隻的同時,一面派出遊動騎兵,沿遼河東岸巡邏,注視明軍動靜;一面秘密派遣大批諜工,進廣寧城,甚至深入北京,千方百計竊取遼西明軍兵力部署的情報。
  努爾哈赤慣於使用諜工,這是他用兵的一大特點,瀋陽、遼陽等重鎮迅速被拿下,諜工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
  明朝已從中得到嚴重教訓,對後金的諜工活動開始有些警惕。先後在廣寧、北京等地破獲了努爾哈赤派遣的部分諜工,並立即處死,但多數諜工還是無法破獲。
  後金諜工無孔不人的活動,使明朝將吏非常恐慌,大有草木皆兵之感。
  兵部向嘉宗報告說:
  「廣寧城裡奸細無處不有,內地奸細無處不有。」
  一次熹宗指示兵部派一名高級官員到關外傳達對遼西防禦的諭旨,兵部唯恐被後金探去,一再說服皇帝不要派人去,此事只好作罷。可見,明朝懼怕後金諜工已經達到何等嚴重的程度!
  且說熊廷弼接到聖旨以後,從家鄉起程,火速進京。他來京前,就對遼西的戰守問題作了充分考慮。
  熊廷弼有才有識,到京城才幾天,就制定了一套固守遼西、以圖恢復的戰略防禦方案,這便是著名的「三方佈置策」。
  所謂三方佈置,即陸上以廣寧為中心,重點設防,部署馬步大軍,沿河防守,造成有利的軍事態勢,迎擊後金主力;在天津、登州、菜州三處各置舟師,從海上進行牽制;在山海關設經略,統轄三方。
  當各路援軍集結完畢,海上舟師齊備,然後三方並舉,實行反攻。
  熹宗看了這一積極防禦的計劃,馬上批准實施,並提升熊廷弼兵部尚書,駐守山海關。同時提升王化貞為廣寧巡撫,駐守廣寧。
  再說熊廷粥謝了聖恩,於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七月,離京赴山海關上任。不久,他到廣寧視察,滿城文武都出城迎接,廷弼——與他們見面。
  忽然侍兵遞上一名片,上寫「遼東巡撫王化貞」。
  熊廷弼見是巡撫,忙請相見,寒暄幾句,便同赴行轅。
  這王化貞是河間府肅寧縣人,與閹豎魏忠賢是同鄉,還拐彎抹角地攀上了親戚。
  一開始,王化貞在魏忠賢的錦衣衛裡聽差。
  半年後,魏忠賢見王化貞果然辦事機敏,處事靈活,遂派人為他辦齊了一整套假功名手續,並於當年秋闈參加了考試,中了進士。
  皇榜公佈以後,考生私下裡議論紛紛:從哪裡冒出來這個王化貞?……
  在那個腐敗的朝代,人們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王化貞由戶部主事,歷右參議,分守廣寧,在遼沈淪陷以後,為了削弱熊廷弼兵權,達到「制熊」目的,魏忠賢慫恿熹宗皇帝,提升王化貞為廣寧巡撫,駐守廣寧。
  且說廣寧巡撫王化貞,陪著熊廷弼進入府裡,準備了接風酒,席間共同商談戰守問題。
  誰知剛談幾句,二人對守戰各持異議,嚴重對立,並且互不相讓。
  對付後金國,熊廷弼主守,按照他的方針,明朝軍隊應取守勢,積極防禦,守住以後,才能進攻。
  王化貞的意見正好相反,他主戰,強烈反對熊廷迅的防禦方針。於是兩人激烈地辯論起來。熊廷弼說:
  「守,是為戰。如今,人饑馬疲,連防守都十分困難,怎麼去攻?」
  王化貞反駁說:
  「正因為不足守,所以應當進攻,這叫作以戰為守嘛!」
  熊廷弼說: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眼下運輸如此艱難,既然進兵,應該先考慮運糧的辦法。」
  王化貞卻很有把握地說道:
  「咱們的兵馬一過河,海州的糧倉都為俺有,怕什麼,還能餓著你嗎?」
  熊廷弼又提出問題說:
  「咱的軍隊如要過河,就應該考慮如何守法,一旦出現危險情況,怎麼支援?」
  王化貞很輕鬆地回答:
  「俺一取下牛莊,那裡必然響應,就會有人抓住叛將獻給俺!」
  兩人唇槍舌箭,相持不下,下邊將吏因而無所適從。
  當時,朝廷大權掌握在宦官手中,王化貞是魏忠賢的代理人,他們當然偏袒王化貞,竭力排斥熊廷弼。
  本來,熊廷弼身任全軍統帥,有權決定前線的戰守方針大計。但是魏忠賢處處刁難,把兵馬都交王化貞指揮,只留五千兵馬歸熊廷弼掌握,使他徒有經略之名。
  魏忠賢甚至於對王化貞說道:
  「你可以自行其事,別聽姓熊的那一套!」
  那王化貞根本不懂軍事,但平時他卻喜歡說大話,吹牛皮。現在,他又有魏忠賢的支持和慫恿,更加盛氣凌人。他公開說:
  「俺以六萬兵馬,就可以蕩平赫圖阿拉,活捉努爾哈赤!」
  王化貞還大言不慚地向朝廷許下諾言:
  「到中秋八月,皇上可以高枕而聽捷報傳來。」
  王化貞破壞熊廷弼集中兵力於廣寧的部署,擅自分兵,沿遼河西岸一線佈防,又於西平諸堡鎮駐兵,作出要渡遼河進攻的架勢,因而極大地削弱了廣寧的防禦。
  熊廷弼看到這種情況,氣得不得了。此人剛直不阿,性格倔強,好發脾氣。對朝廷裡的權貴毫無逢迎的習慣,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熊廷弼又寫了一分奏表申訴朝廷說:
  「俺是一個東南西北都想來殺的人。如今,俺正處在關鍵時刻,朝廷大臣若能考慮到大明的封疆利益,就讓俺效命疆場,給俺實權。若是以黨派、門戶量人,乾脆放俺回鄉種田去罷,何必內借閣部之名,外借撫臣之力,讓俺徒有經略虛名?」
  熹宗皇帝見了奏表,也亂了方寸,沒有主張了。就把熊廷弼的奏表交給大臣們去討論決定去罷。
  那些權貴們多是阿諛奉承之徒,誰敢反對閹黨魏忠賢?對熊廷弼本來就看不順眼,便在會上攻擊他說:
  「熊廷弼自以為了不起,目空一切,他認為沒有他,遼西就會丟失,大明王朝就要完蛋了。咱們就讓他解甲歸田,看看天可會坍下來!」
  正當大臣們在決定熊廷弼去留問題時,關外傳來消息說:
  「努爾哈赤即將率領大批人馬,進攻廣寧城!」
  聽到這個消息,那些權臣立即又嚇得兩腿亂戰,面露驚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有兩個膽子稍微大的,才囁嚅著說:
  「現在,大……大敵當……當前,輕易主……主帥,恐……恐怕亂了……軍心。」
  於是,會議一致決定,讓熊廷粥留下來,並奏聞皇上,下聖旨,約定二人「功罪一體」。
  一天,差官帶著一隊人馬到來,只聽那差官喊道:
  「熊廷弼、王化貞接旨!」
  二人慌忙擺設香案,面朝北跪下。
  那差官高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如今大敵當前,遼西危急之時,熊廷弼、王化貞應以大局為重,同心協辦,共赴國難,盡快消釋前嫌,團結對敵。功成之日,二將有功同賞,有罪同罰,勿謂言之不諭也!欽此!」
  熊廷弼、王化貞連忙叩頭,連聲喊道:
  「遵旨!」
  差官走後,王化貞向熊廷弼撇了撇嘴,又擠擠眼,說道:
  「咱倆是拴在一根籐上的兩個螞蚌,誰也離不開誰,就這麼幹吧?」
  熊廷弼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他早已料定:這二出山海關,恐怕是凶多吉少,萬難再回江夏了。這正是「小倆口打架——這一回可不是那一回了」!
  且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在攻下遼陽之後,即從李小芳處得知:馬承林與廣寧城游擊孫得功為姨兄弟。遂派遣李小芳與馬承林前往廣寧城。
  李小芳、馬承林走前,汗王對他們說:
  「如今遼、沈攻下之後,各城堡都要派兵防守,兵力分去不少。你們到廣寧要抓緊進行對明將的策反勸降,爭取少用兵,或不用兵而得廣寧。得廣寧後,朕要重賞你們!」
  李小芳、馬承林走後,努爾哈赤自覺渾身肉顫,心中慌亂,行坐不安。到了晚上,毫無睡意,仍是心緒不寧。
  於是,汗王索性拿出《三國演義》讀了起來。他讀著,讀著,覺得神思迷迷糊糊,就伏在桌上,閉目養神。
  突然,汗王感到一陣冷風刮來,燭光跳了幾下,差點滅了。
  他抬頭一看,見有一人站在燈影裡。努爾哈赤不由警覺起來,按箭問道:
  「你是誰?深夜來到朕的臥室,有什麼事?」
  那人一聲不吭,汗王遂手提寶劍,站了起來,藉著燭光,仔細一看,卻是費英東。
  努爾哈赤趕忙問道:
  「原來是費大將軍!深夜來到這裡,你一定有什麼要事吧?」
  那費英東只是流淚不止,卻一言不發。
  努爾哈赤急了,又說道:
  「咱們曾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多年來情同骨肉,你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說話?」
  費英東哭著說道:
  「願汗王保重,俺再不能隨著你拚殺了!」
  說完話,費英東不見了。又是一陣涼風吹來,努爾哈赤忽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這時,正是午夜三更天時分。
  努爾哈赤再無睡意,頭腦亦覺得清醒了許多。夢中的事,他感到十分驚異,遂喊道:
  「侍衛呢?」
  角門一響,侍衛進來了。
  努爾哈赤說道:
  「快去喊范先生來!」
  工夫不大,範文程睡眼惺忪地走了進來。
  努爾哈赤便把夢中的情景告訴給範文程,之後,向他問道:
  「范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
  範文程說道: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這是陛下思念費英東將軍所致。沒有什麼可疑慮的。」
  努爾哈赤聽了,仍是疑慮重重。
  範文程又向汗王說道:
  「陛下整日忙於軍務,疲勞太甚,應該多加休息,保重龍體要緊。」
  說完,範文程起身告辭。他剛走到中門,迎面碰見大將額亦都。
  範文程將汗王的夢裡事情告訴了額亦都,只見額亦都臉色陡然變了,便說道:
  「費英東的病情沉重,早就臥床不起了。這夢未必是個好兆頭!」
  二人正在說話,忽見一個侍衛匆忙走來,額亦都問道:
  「有什麼事嗎?」
  那侍衛急忙回答:
  「俺從赫圖阿拉來的,大將費英東病逝了!」
  「什麼時候?」
  「今天早晨。」
  範文程向那侍衛說道:
  「你去休息吧!這事由咱們去向汗王報告。」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努爾哈赤來了,並向範文程問道:
  「剛才,你要報告什麼?」
  範文程朝額亦都看了一下,又不得不說:
  「陛下有所不知,那侍衛從赫圖阿拉來,報告費英東將軍,今天早晨病逝了!」
  努爾哈赤聽罷,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額亦都急忙上前扶著,範文程喊侍衛,大家七手八腳,把努爾哈赤抬進臥室。
  過了好一會工夫,汗王才甦醒過來,範文程勸說道:
  「陛下要節哀自重。自古以來,死生有命。費將軍已病很長時間,久藥不治,現已升天而去,不可挽回,望陛下珍重龍體。」
  努爾哈赤坐在那裡,只是流淚不止,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道:
  「朕要厚葬他!……」
  次日,努爾哈赤留下族第鋒粥、貝和齊及額駙沙津和蘇巴海等統兵守遼陽,帶著諸貝勒大臣,部分八旗士卒,回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回到赫圖阿拉,仍然哭得幾次發昏,範文程等勸說道:
  「人之生死,自有分定,怎能痛喪不已?何況陛下攻明大事也不能半途而廢,還要以龍體為重。」
  努爾哈赤哭罷,便教人用香湯為費英東沐浴屍身,裁製壽衣,備設靈堂。一面打造內棺外槨,選了吉日,盛放在正廳之上。
  靈幃正中,設個神主,上寫道:
  「大金國大臣費英東之靈位」。
  金國自努爾哈赤以下,全都帶孝,舉哀祭奠,並讓喇嘛廟裡的喇嘛前來做功德,超度英靈等。一連過了七日,葬在赫圖阿拉都城旁邊的雞鳴山上,墳前立下大石碑,上寫:
  「大金國大臣費英東之墓」。
  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將領們再行祭奠後,才無限依戀地離開墳墓,回到赫圖阿拉。又過了兩天,重新回到遼陽城裡。
  且說費英東去世,其子費格拉哈怎麼未出來?這其中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慢慢交代:
  一年以前,明朝派來的刺客幾次來到赫圖阿拉,幸虧費格拉哈的及時救援,努爾哈赤才能免遭毒手。
  為了安全起見,努爾哈赤讓費格拉哈住進了內城。在繼妃富察氏住屋的旁邊,有兩個房子,原來是富察氏生的兩個兒子養古爾代和德格類小時候住的地方,現在閒著,努爾哈赤就讓費格拉哈住進去了。
  每日,費格拉哈早出晚歸,隨著努爾哈赤的行止生活。努爾哈赤回到都城赫圖阿拉時,費格拉哈便白天睡覺,夜裡值班。
  費格拉哈是個練武的人,他的練功時間是在夜裡三更多天。一旦夜裡值班,只能改在白天中午時間練。每次回來,費格拉哈都在院子練功,好在院子裡也沒有別人,只住著繼妃富察氏一人。
  這繼妃富察氏,十三歲嫁給努爾哈赤。共生一女二男,即莽古濟、莽古爾泰、德格類。
  那莽古濟兩次出嫁,早已離家。
  莽古爾泰、德格類隨著父王努爾哈赤征戰在外,也早不在這院裡居住。
  只有富察氏一人,單獨住在小院裡。平日,連個說話的人兒也沒有,真是孤魂淒冷,獨衾耐寒。
  這富察氏雖然生了一女二男,但是年齡也才三十多歲,正是半老徐娘。那三個孩子都是二十歲以前生的。
  這十多年來,努爾哈赤另有大烏拉皇妃、小妃納澤等十多個,富察氏這屋裡,幾乎就未曾來過。
  如今住進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每當費格拉哈穿著極短的衣服,在院子裡練功時,那滿身的肌肉飽滿、鼓脹,陽剛之氣噴薄外溢。
  自此以後,富察氏開始了修飾打扮。由於平時保養得法,加上天生的一副艷骨花容,稍作美容,仍像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每當費格拉哈練功結束,富察氏便主動端來參茶給他喝。有時夜裡回來得很遲,她也跑來送湯端水,問暖虛寒,使費格拉哈深為感動。
  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那種關係。
  一天午後,莽古爾泰來看母親。
  他來到門前,見門閂著,就沒有喊。他知道,從大門距離內室,還有十多丈遠,喊也聽不見。便從門旁的院牆上面翻過來,突然間,他看見院子中間的草地上,躺著兩個赤身裸體的人。走近一看,那女的是他母親,男的是費格拉哈。當時,可把莽古爾泰氣壞了!
  這莽古爾泰生性魯鈍,行動莽撞。他氣得往身下一摸,準備拿佩劍,可是,一般文武大臣進內宮,是不准帶佩劍的。這是努爾哈赤訂的規矩。
  他朝周圍一看,見院牆下面橫著一根大木頭,隨即「通通通」地跑去,拿那根大木頭。
  莽古爾泰的腳步聲,把富察氏和費格拉哈的美夢驚醒。正當他們翻身坐起的工夫,莽古爾泰已舉著那根大木頭砸了下來。
  費格拉哈本是有武功的人,一個鷂子翻身,早已躲過大木頭,跑進屋內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可憐那富察氏還未站立起來,就被大木頭擊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
  莽古爾泰又舉起大木頭,向剛跑出門的費格拉哈砸去。誰知他有縱跳騰越的輕功,借大的木頭,又笨又長,怎能打著他?連續幾個縱跳,早不見蹤影了。
  這時,莽古爾泰的頭腦才開始清醒,見母親已被打死,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又見母親赤身裸體地躺在那兒,實在不成樣子。遂彎下腰來,想把母親抱進屋裡。
  誰知那一下正打在母親的肚子上,花花綠綠的腸子淌了一地。
  莽古爾泰只得伸手把母親的腸子捧起來,重新放進母親肚子裡去。等收拾乾淨了,才將母親抱進屋裡,替她穿上衣服。
  走前,莽古爾泰跪在母親面前,哭著說:
  「孩兒對不起你!你再不好,也不該由孩兒親手把你打死!」
  莽古爾泰連忙去見父王,將事情經過細說一遍。然後哭著說道:
  「孩子罪過,不可饒怒!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罪莫大焉!任憑父王處置吧!」
  努爾哈赤問道:
  「這事有別人知道嗎?」
  「沒有人知道。」
  「費格拉哈呢?」
  「跑了。」
  努爾哈赤沉思了一會,說道:
  「你做事太魯莽!當時你看見了,不要聲張,出來也就完事了。這叫做家醜不可外揚!你懂嗎?那費格拉哈是朕讓他去住的,兩個人扯到一塊,也不足為奇。再說,那費格拉哈,可是朕的救命恩人呢!他那一身武功,大金國就沒有第二人!」
  莽古爾泰聽到這兒,有些不服氣地說:
  「難道還要俺去向他道歉不成?」
  努爾哈赤連忙搖頭,說道:
  「這倒不必!你只要裝著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也就行了。幸虧這事沒有別人知道!」
  努爾哈赤說到這裡,向莽古爾泰招手,示意他到身邊來。但是愚直的莽古爾泰不懂,卻問道:
  「幹什麼?你那是什麼意思?」
  努爾哈赤生氣地說:
  「俺讓你到身邊來!」
  莽古爾泰這才知道,便走到父王跟前。努爾哈赤在他耳邊小聲講了幾句話,莽古爾泰聽後,點點頭,走了出去。
  且說費格拉哈逃出院子,走出內城和外城,一直跑到山上。他選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心裡盤算著:
  「怎麼辦呢?這禍闖的可不小啊!……」
  這費格拉哈自小到大,跟他父親感情最深。二十多年來,費英東教他怎樣做人,又同時教他武功。他把一生的心血,全灌輸給兒子了。
  平時,父親很少訓斥他,總是言傳身帶,用行動去啟發他,以良好的風範去感召他。
  有一次,父親立了大功,汗王獎勵他許多金銀財寶,還獎勵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
  事後,父親向汗王說道:
  「這些俺全不要,只要一匹馬就行了!」
  後來母親去世了,一直未娶。汗王多次規勸,父親就是不聽。他向汗王請求道:
  「俺只要兩個成年女子,能替俺做飯、洗衣就行了。」
  後來,柯汝洞來了,父親對他和對自己一樣。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
  這幾年,父親得了頭暈病,不能騎馬,當然也不能上陣打仗了。汗王要他在家休息,可是,他閒不住。主動跑去守內宮的大門,他說:
  「俺不能幫助汗王馳騁沙場了,俺還要替汗王守好宮門!」
  汗王去北京朝貢許多次,每次總是讓父親跟著。可見,汗王對父親是多麼信任!
  後來,自己肩負警衛汗王的任務,父親經常告誡說:
  「這擔子重啊!汗王一人,身系大金國的全體人民,比千軍萬馬還吃重!你可不能疏忽大意啊!」
  只要汗王回到都城赫圖阿拉,父親每晚都暗中協助自己,值好班。他腿負傷那次,若不是父親及時趕到,自己一人就對付不了四個明朝刺客,汗王就可能有生命危險。
  想啊,想啊!費格拉哈一直想了很長時間,他覺得,自己闖下這場大禍,首先就對不起父親!
  他也清楚父親的脾氣。即使汗王原諒、寬恕他,父親這一關也過不去!
  怎麼辦呢?父親如今又在病中,他知道以後,會氣死嗎?——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是,他還是要回去,回去向父親說清楚,說清楚以後任憑處置,處置再重也不能有怨言,有怨言就是對父親的背叛!
  於是,費格拉哈站起身來,掉了掉身上的灰塵,一口氣回到家裡。
  費英東見兒子回來了,忙問道:
  「你那麼忙,怎麼有空回家了?」
  費格拉哈囁嚅著說:
  「俺想父親,就……就回來看看你……」
  「沒有出息的東西!俺在家好好的,要你看幹什麼?警衛汗王要緊,你怎麼如此疏忽,不負責任?快回去!」
  「俺還有事,要……要跟你說!」
  「什麼大不了的事?快說,別吞吞吐吐的!」
  「俺……俺闖下了……大禍了!」
  「什麼?你闖禍了!什麼大禍?」
  費英東聽兒子說「闖下大禍了」,立即從床上翻身坐起,吃驚地看著他,要兒子回答。
  費格拉哈站在那裡,急得兩手直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正在十分為難之時,侍衛進來報告說:
  「汗王來了!」
  費英東心中一下子明白了,心想:
  「這小東西一定犯下大錯了!」
  他急忙迎了出去,只見汗王已走了進來。
  費英東慌著要行跪拜禮,被努爾哈赤一把攔住,說道:
  「不必了,在家裡何必拘禮呢!」
  費英東一邊請汗王坐下,一邊對費格拉哈瞪了一眼,說道:
  「還不快給汗王跪下!」
  努爾哈赤看了一眼費格拉哈,還和平時一樣,溫和地說道:
  「起來吧!在家不必拘禮。」
  費英東向汗王問道:
  「這小子闖下什麼大禍了!俺剛才正在問他,他還沒有向俺說呢?」
  努爾哈赤笑著對他們父子二人說道:
  「未講就好。這事就不要向你父親講了,由俺處理就是了!」
  說完,汗王站了起來,拉著費格拉哈,走到院子裡,悄悄地對他說:
  「那事不要向任何人講,過去就算了。你仍然幹你的事,知道錯了,以後能改掉就好。朕不計較你!」
  費格拉哈聽了汗王的話,立即跪下說道:
  「請求汗王殺了俺罷!」
  「傻孩子!汗王的話,可是金口玉言哩!」
  努爾哈赤說完,哈哈連笑幾聲,又轉身回到屋裡,對費英東說:
  「孩子是你養的,但是現在他跟著朕,就是朕的兒子。由朕管他,你還不放心麼?」
  費英東只是笑著,不好再說什麼。
  汗王又說道:
  「你現在以養息、治病為主。你把身體保護好,朕就放心了!」
  汗王說完,向院子裡的侍衛喊道:
  「把那幾樣東西送進來!」
  侍衛手裡捧著個大包進來,放到桌子上就出去了。
  汗王走到桌子邊上,親手將那大包解開,裡面有人參、熊掌、牛心、馬肝、羊肚子等。
  費英東看了,眼淚汪汪地謝道:
  「這讓俺怎麼說呢!陛下身為一國之王,整年整月地鞍馬勞頓,年齡還比俺大五歲哩!每次來還帶著東西給俺,俺這心裡可真是過意不去,俺是受之不安啊!」
  「你說哪裡話!朕與你是什麼關係?親兄弟又咋樣?自從你跟著俺,吃的苦可不少哇!你這一身的病,還不是為了俺累的?俺又怎能忘了呢?……」
  汗王說完之後,對院子裡的費格拉哈說:
  「你快來向你父親說句話,就跟朕回宮去罷!朕還有幾件事要處理呢。」
  費格拉哈馬上進屋,向父親告辭。費英東又對兒子說道:
  「俗話說:『有恩不報非君子,忘恩負義是小人。』要記住這兩句話,用自己的生命去警衛汗王的安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粗心大意啊!……」
  汗王帶著費格拉哈,又回到內宮裡去。富察氏原住的小院子,由費格拉哈帶著幾十個侍衛,一起住在裡面。
  在第二天朝會上,努爾哈赤宣佈了繼妃富察氏因病去世的消息,並命人按大妃的規格為她辦喪事。
  費格拉哈與富察氏的這種「家醜」,也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一天,努爾哈赤帶著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還有費格拉哈、柯汝洞四人,從界幾城回赫圖阿拉途中,遭到「長白四俠」的襲擊。
  當時,費格拉哈讓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陪汗王先走,「長白四俠」由自己和柯汝洞頂住。
  且說「長白四快」與朝鮮人金應何,前次燒了努爾哈赤的馬圈之後,回到伍胡裡的住地,由於風聲太緊,只住了兩個晚上,便匆匆離開,回到瀋陽城。
  金應何告辭「長白四俠」,回朝鮮去了。
  吳華人等兄弟四人,在瀋陽過了一段日子,聽說努爾哈赤常常去界凡城,便立即動身,往界凡進發。
  兄弟四人在界幾通往赫圖阿拉的蒼茫山林之中,一連潛伏了兩三天,帶的乾糧快吃完了。
  這一天,努爾哈赤帶著大貝勒、三貝勒,還有費格拉哈、柯汝洞五人,從界凡回赫圖阿拉去。
  五人剛走出山林,來到懸崖倒掛、山路崎嶇的峽谷,「長白四快」便迎了上去,打了起來。
  費格拉哈耽心汗王有失,遂讓代善、莽古爾泰護送汗王先回赫圖阿拉去,自己與柯汝洞頂住四俠廝殺。
  費格拉哈迎住四俠說道:
  「你們多次前來擾亂,實是可恨!這次定叫你們有來無回!」
  老大吳華人說道:
  「你別說大話,能勝咱手中大刀,才是你的本事!」
  說罷,大刀一揮,向費格拉哈來了個猛虎掏心。
  費格拉哈不慌不忙,舉起雌雄劍,向外一撥,將那大刀隔開,隨即又用劍向上一翻,使了個「虎口鎖喉」。
  二人殺到一處,這邊鐵彈手——胡大義,也手提寶刀上來助戰。
  柯汝洞手使三節鞭剛要舉起,鐵腿——武治中,倒肘王——耽有何兩人一齊接住,雙戰柯汝洞。
  六人刀劍齊舉,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山谷中迴響不絕。嚇得林中的鳥兒,成群地飛跑了。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由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護送回到赫圖阿拉。
  汗王立即命令四貝勒皇太極帶五百名弓弩兵,快去虎來窪山谷殺敵,爭取全殲那四名明朝派來的刺客。
  從赫圖阿拉到虎來窪山谷,不過二十來里地。皇太極騎著快馬,帶著五百名弓弩兵,風馳電掣般地奔跑著。
  再說費格拉哈、柯汝洞分別迎住二人拚殺。俗話說:一人難敵二虎。那吳華人與胡大義、武治中、耽有何全是久闖江湖,什麼場面未經歷過?他們看到對方只有兩個人,耽心大隊兵馬前來,於是步步緊逼,想盡快結束戰鬥。
  吳華人在前,胡大義在後,使費格拉哈前後有敵,左右遭襲,弄得手忙腳亂。
  這時,吳華人起右手,以「龍飛天闕」勢,將費格拉哈的寶劍隔開;急伸左手,使「肘底藏花」,從腑下出掌,直向費格啦哈的胸部推出,那掌起生風,內蘊剛勁,來得急,去得猛。
  費格拉哈一見,知道這一招乃奪命的毒招,一旦被擊中,斷無活命。他急忙一個閃身,翻身用劍上卷,吸住那刀,然後用劍直刺對方助下。
  這時,胡大義從背後一劍刺來。費格拉哈忽聽腦後風聲,遂縱身跳出圈外。誰知用力過猛,雙腳落在懸崖邊上。
  說時遲,那時快。吳華人用劍朝前一指,費格拉哈無法閃躲,腳下一滑,只聽「嘩啦」一聲,連同碎石,一同跌入崖下深淵。
  這邊柯汝洞正與武治中、耽有何殺得難解難分,忽見費格拉哈墜入崖下,心中不覺慌亂。
  突然,身後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接著喊殺聲漸近。
  吳華人一見後金騎兵前來助戰,不敢再鬥下去。心想,若被他們圍住,萬難逃脫,不如趁早撤退。
  只聽吳華人吹聲口哨,即向山上跑去。胡大義、武治中、耽有何遂丟下柯汝洞,隨著吳華人,也往山頂逃去。
  因山石隨峭,騎兵不便攀登,皇太極來到柯汝洞面前,問道:
  「費格拉哈到哪去了?」
  柯汝洞非常難過地朝崖下一指,說道:
  「墜下去了!」
  「啊!」
  皇太極驚得喊了一聲,並走到崖上朝下看去,只見下面黑洞洞,陣陣冷風從那裡吹來,不覺打個寒顫。
  他讓柯汝洞帶領二百名弓弩兵,從旁邊下去,尋找費格拉哈,說道:
  「即使是屍首,也得找回來!」
  等柯汝洞他們走後,皇太極也帶著剩下的弓弩兵,回赫圖阿拉去了。
  直到天黑,柯汝洞帶著那二百名騎兵才回來,卻沒有找到費格拉哈。
  努爾哈赤非常難過。第二天,皇太極、柯汝洞,又帶著騎兵去找了一天,仍不見蹤影。以後,汗王又讓他們去找,前後共尋找了五天,終於沒有消息。大家認為:可能受傷以後,被野獸吞食了。
  費格拉哈丟失的消息,汗王不讓告訴費英東,怕加重他的病情。以致費英東去世前,一直以為兒子仍在汗王身邊。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為費英東辦完喪事之後,回到遼陽城。
  天啟二年(1622年,天命七年)正月十八日,努爾哈赤親率諸貝勒大臣,領兵十萬餘人,向遼河以西進發。十九日,大軍在東昌堡(牛莊附近)宿營。二十日,前哨兵挺進到遼河岸邊。
  再說廣寧巡撫王化貞,一天,正與部下議論熊廷弼的壞話,忽有探馬前來報告說:
  「努爾哈赤親領十幾萬人馬,正往廣寧開來。」
  王化貞不覺大驚失色,說道:
  「這麼快就來攻俺廣寧了!」
  於是,倉促之間,立即佈兵防守。王化貞派總兵劉渠,領兵二萬守鎮武。總兵劉利壽領兵一萬守閻陽。分南北兩路,與廣寧成犄角。
  又派副總兵羅一貴,率三千人守西平堡。在鎮寧也派兵把守。
  王化貞自己帶領二、三萬人,守廣寧,企圖以四堡屏障廣寧,狙擊後金軍的進犯。
  這樣分散兵力的佈防,熊廷粥是不贊成的。但是王化貞有閹黨魏忠賢支持,對熊廷弼根本不予理會。
  再說李小芳與馬承林,在遼陽被攻破的第二天,接受汗王努爾哈赤的派遣,前往廣寧城。
  來到廣寧城東門,見城門已開始戒嚴。但是檢查馬虎,防守鬆懈。他們一說是游擊孫得功的親戚,立即放行。
  二人見到孫得功以後,受到熱忱歡迎與接待。馬承林指著李小芳對孫得功說:
  「他是俺妹婿李小芳,遼陽城最大的一家珠寶店,就是他開的。」
  論年紀,馬承林長孫得功三歲,孫得功說:
  「姨兄認得的人,全是有頭面的人物,俺早已信服。不知姨兄這次來到廣寧,有何要事?在這兵荒馬亂之際,還是少出門為好!」
  馬承林說道:
  「姨弟說得不一定全對。當前雖說是兵荒馬亂,但是,荒不了咱,也亂不了咱。只是荒亂了你們這樣的人。」
  孫得功聽了馬承林的話,說道:
  「姨兄說得對,還是當老百姓隨便,俺這吃皇糧的人,就得聽從皇上的指揮。」
  「依俺的看法,當老百姓也好,吃皇糧的也好,頭腦都得清醒,不能糊里糊塗過日子,更不能事事任人擺佈,由人牽著鼻子走。」
  孫得功是一個聰明人。聽姨兄這話裡似乎有內容,隨說道:
  「姨兄教訓得有道理。這裡沒有外人,姨兄有話,就請直說罷!小弟一定洗耳恭聽。」
  馬承林說道:
  「俺是個『巷子里拉竹竿——直來直去』的人。不喜歡繞彎於,兜圈子,也根本學不會那一套迷眼法。這一陣子,俺都在想,瀋陽、遼陽多大呀!被大金幾天就攻破了,將死兵亡,屍堆成山。你們這小小廣寧城,還能守得住?因為你不是俺姨弟嗎?怎能看著你去走死路?就是為了這,俺才來看看你……」
  孫得功聽了馬承林的話,大腿一拍,說道:
  「姨兄這話可說到俺心坎裡了!你姨弟何嘗未想到這一層?只是『苦海無邊』,也得『回頭有路』呀!」
  馬承林立即說道:
  「這好辦!路,就在你的腳下。他,就是你的引路人!」
  馬承林說著,用手指著李小芳,接著說:
  「你可知道,他是有根底的人呢?」
  「啊!小弟不明,清指點迷津!」
  孫得功說著,隨走過去,拉住李小芳的手,顯得非常熱情與渴望。
  李小芳也站起來,將孫得功拉在自己身邊坐下,向他說道:
  「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明朝腐敗太監當權,官吏無能,已呈土崩瓦解之勢,天下人心向著大金。這遼東已屬大金版圖,遼西廣寧這彈凡之地,還能苟安幾時?孫將軍是明智之人,不如尋機獻出此城,立一大功,也可以作為歸向大金的進見之禮。這是一舉兩得之事,孫將軍該不會猶豫吧?」
  孫得功聽完李小芳的話,心裡十分高興,立即說道:
  「這正是俺朝思暮想的。」
  孫得功說完,順手從桌上拿起一隻茶杯,對地上一擲,說道:
  「從今往後,俺若與大金國三心二意,將有如此杯!」
  李小芳、馬承林同時站起來,緊緊握住孫得功的手,三人擁抱在一起,……
  且說努爾哈赤的十萬大軍,不直接攻廣寧,卻先去攻打廣寧的前哨西平堡。其戰略意圖,是為了引誘廣寧的駐軍出城來援,到曠野的地方,在大規模的運動戰中,將其殲滅。這樣,可以減輕後金兵在攻打廣寧城時的困難。
  當天,後金主力開始渡河。王化貞部署的防河兵,見後金軍來勢兇猛,掉頭就跑。
  後金軍猛追二十里,一直追到西平堡。
  西平堡守將是副總兵羅一貫,僅有兵三千人。此人性格忠厚,為人耿直,辦事認真。湖南長沙郊區人。
  羅一貫出生不久,父親去世,全靠寡母撫養,自小嘗夠生活的艱辛,後來發奮練功,才得中武舉。
  他輾轉來到遼東,這次被派到西平堡來,他已抱定必死的決心。他多次向部下說:
  「俺一定要與西平堡共存亡!」
  因此,西平堡雖然只有三千人,面對十幾倍的後金兵力,羅一貫卻毫無懼色。他命令士兵們說:
  「從現在開始,緊閉城門,充分準備好滾木、礌石,要將炮火放在適當位置上,爭取大量殺傷敵人。」
  二十日下午,後金兵開始攻城。參將黑雲鶴不聽勸阻,率兵出戰,被殺得大敗而回。
  二十一日,後金兵如潮水般湧來,幾萬人馬將西平堡層層包圍。
  但是黑雲鶴不接受教訓,再次出戰,剛一交鋒,就敗下陣來。
  後來,黑雲鶴逃到城門前,被莽古爾泰趕上,手起刀落,斬於馬下。
  於是後金兵卒乘勢湧到城下,把戰車、雲梯、鐵鉤等攻城器具,推到陣前,準備大舉攻城。
  這時,努爾哈赤見守城將領堅持抗戰,遂派李永芳前來勸降。
  李永芳來到城下,向守城士卒喊道:
  「請總兵羅一貫前來說話!」
  不久,羅一貫出現在城頭上,只聽李永芳大聲喊道:
  「俺知道羅將軍是條好漢,但是,明朝已經腐敗透頂,氣數已盡,再保也沒有用了!羅將軍明智過人,不要干糊塗事。趕快獻出西平堡,還可以當一個大金國的開國功臣!」
  羅一貫在城上聽得氣憤異常,他罵道:
  「逆賊!朝廷何曾虧待過你?為什麼要叛變?你要遺臭萬年的!有道是『家貧出孝子,亂世顯忠臣』。當此亂世,俺要為國盡忠。想要俺跟你一樣去當狗,永遠辦不到!」
  羅一貫說到這裡,也招呼李永芳投降,說:
  「逆賊!你現在降過來,還可以免你一死;時間長了,連你的祖墳都找不到了!」
  汗王努爾哈赤聽說以後,十分憤怒,遂下達命令說:
  「立即攻城!羅一貫不投降,就堅決消滅他!」
  於是,後金的步騎兵,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宛如巨浪,猛烈地衝擊著這座單薄的孤城。
  羅一貫指揮若定,憑城固守,發擂木、滾石,並發炮轟擊。
  那些擅長弓箭、刀槍的後金兵,密佈在城周圍,成為城上炮火襲擊的目標。每一發炮彈落地,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後金兵便倒下一片。那些衝到城牆下的,也紛紛被礌石、滾木擊中。後金兵死傷纍纍,城下的屍體,幾乎與城牆一般高。
  雙方激戰正在進行。
  突然,一矢飛來,正中羅一貫的一隻眼睛。難忍的疼痛,他伸手抓住箭桿,使勁一拽,右眼整個兒的被帶了出來。
  立刻,鮮血如注,從眼眶裡往外流著……
  眨眼之間,羅一貫變成了一個血人!
  周圍的士卒,許多人都流淚了。
  深仇大恨,化作一股強大的力量。士卒們人自為戰,沒有將領指揮,仍然是炮火轟鳴,矢石齊下,打得城下的八旗士兵,屍積如山。
  中午時分,援軍仍然不至。城上的火藥已盡,矢石已盡,但是守城士卒的豪氣未盡!他們仍然頑強地抵抗著。
  此時,善於捕捉戰機的努爾哈赤,發現城上炮火不響了,滾木不滾了,礌石不打了。
  立刻命令道:
  「城上炮火、矢石已盡,趕快攻城!」
  突然之間,喊殺連天,八旗兵士們,推出戰車,堅起雲梯,爭著登城。
  羅一貫自知不行,遂掙扎著站起來,臉朝北拜了一拜,不勝悲憤地說:
  「臣力枯竭,西平堡失守了!」
  說完,他舉起佩劍,自刎而死。
  羅一貫身旁的兩名副將,帶領守城士卒,與登城的後金兵混戰一起。
  一時間,城牆上,巷子裡,到處是殺聲不絕,血肉橫飛,屍積成堆。
  守城的三千明軍,全部戰死,後金的傷亡也更嚴重,約有六、七千人之多。
  努爾哈赤以慘重的代價,奪下了廣寧城的重要前哨陣地——西平堡。
  當西平堡被圍時,經略熊廷弼催促王化貞派兵去西平援助。他蜷縮城裡,不敢出擊。熊廷弼激他說道:
  「王巡撫平日的大話,如今都哪裡去了?」
  於是,他輕率地採納了游擊孫得功的建議,撤了廣寧、閭陽和鎮武的兵馬,前去西平。
  這樣做,就捨棄了廣寧根本重地,也捨棄明軍的炮火所長,去就野戰之短。真正是長了後金的威風,滅了自己的銳氣。
  二十日晚上,李小芳、馬承林與孫得功商議,決定用「調虎離山」計,將廣寧兵調出,由後金騎兵在野戰中消滅。
  於是,孫得功以積極面目出現,向王化貞建議。王又不懂用兵,遂墮人李小芳等的圈套中去。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得到探馬報告說:
  「廣寧巡撫已調出廣寧兵、閻陽兵、鎮武兵,一齊來援助西平堡。」
  努爾哈赤聽後,哈哈哈,連笑數聲後,說:
  「看來,李小芳他們又起作用了!」
  說罷,他立刻派遣出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極帶領三萬人馬,去迎戰援兵,並圍而殲之,不准放走一人。
  兩軍相遇於西平堡北邊的沙嶺。
  狡滑的孫得功讓總兵劉渠先出戰,他自己在後面助陣。雙方兵戈相接,拚殺才開始,孫得功突然喊道:
  「明軍打敗了!快逃啊!……」
  明兵見主將先逃,再也無心戀戰,遂一哄而散,四面逃去。
  代善、皇太極一見明軍後隊亂了,紛紛逃跑,知道有異,遂乘勢指揮三萬大軍,隨後追殺。並把明軍分割包圍,聚而殲之。
  在雙方兵卒混戰中,劉渠的馬蹶倒,把他撳翻在地,死於後金兵的亂刀之下。
  參將劉利壽身中兩刀三矢,幸被家丁救起,扶上馬,衝出包圍,行至中途,傷重而死。
  鎮武的副將劉征,在衝殺中,身中一箭,跌下馬來,為亂兵所殺。
  另一將領劉式章,也中一箭。此箭用力甚大,從臀部穿過,把他牢牢地釘在鞍上……
  這場血戰,非常慘烈。明朝的三萬援軍,全部拋屍沙嶺。再加上金軍的傷亡,不知有多少人喪失了生命。
  直到數十年以後,沙嶺地方還到處是白骨縱橫,隱沒在沙草之間。到了夜晚,這裡陰風怒號,磷火閃爍,令人頓生寒氣。
  再說游擊孫得功,看到後金兵馬圍殲明兵時,他立即掉轉馬頭,連抽三鞭,縱馬趕回廣寧城。
  李小芳、馬承林早在城頭等他。三人一合計,孫得功迅速將家兵集中起來,分到四個城門去駐守。
  這時候,孫得功散佈說:
  「明兵打敗了,後金兵快到廣寧了!」
  於是廣寧城裡一片混亂。老百姓、士兵紛紛出城逃跑。一夜之間,廣寧城幾乎變了一座空城。
  此時,巡撫王化貞還蒙在鼓裡,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
  當天夜裡,他還摟著小老婆在睡覺,做著巫山夢呢。
  次日早晨,他起床後,就找來軍報閱讀。突然,他的親信、參將江朝棟推門而入。見到江的行動魯莽,王化貞正要發火。江朝棟上前一把拉住他,氣喘虛虛地說道:
  「情況非常危險,快走!快走!」
  這時,王化貞已嚇得抖作一團,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江朝棟也顧不得巡撫的高貴身份,伸出胳膊,把王化貞挾起來,直奔馬廄跑去。
  誰知馬已沒有了。幸虧還有幾個心腹,急速為他牽來馬匹。江朝棟又將他抱上馬去,一路小跑,趕到城門。
  這時,守城的士兵全是孫得功的心腹。江朝棟揮刀殺死守門的兵士,保護王化貞出城,向西奔逃。
  再說王化貞這一行人,逃到大凌河城時,恰巧遇到熊廷弼的援軍。
  王化貞一見到熊廷弼,不禁大哭起來。
  只見熊廷弼冷笑一聲,說:
  「你想用六萬兵,一舉蕩平遼陽,現在怎麼樣?」
  王化貞聽了,羞愧難當,不能回答了。
  略停了一會兒,王化貞又提出去守寧遠、前屯等地。熊廷弼聽了,沒有好氣地說:
  「哼!都晚了。如果你不上當出戰,不撤廣寧兵,也不至於有如此大敗。現在正是兵潰之時,誰還肯為你固守?唯一可做的,就是保護百萬老百姓進關,使他們不被後金擄去。」
  熊廷弼說完,他就把自己帶的五千人馬,交給王化貞指揮,自己殿後,掩護他領著老百姓進關。
  在撤退中,熊廷弼下令清野,將沿路各城鎮中帶不走的倉庫物資燒掉。
  逃難的遼民有數十萬之眾,他們攜妻抱子,向關內撤退。啼哭之聲,驚天動地。
  且說王化貞逃跑後,孫得功完全控制了廣寧城。他和李小芳、馬承林商議,派人去西平堡送信,迎接汗王努爾哈赤進廣寧。
  二十四日,努爾哈赤帶著後金兵馬,剛到沙嶺,這裡距離廣寧一百五十里,孫得功就前來迎接。努爾哈赤見到李永芳。馬承林時,笑著說:
  「你們幹得好啊!」
  不久,遼西的鎮靜堡、平洋橋堡等四十餘保,紛紛歸順後金。
  汗王努爾哈赤在廣寧休息期間,一天中午,侍衛進來報告說:
  「費格拉哈回來了!」
  努爾哈赤聽了,不禁一怔,接著說道:
  「快讓他進來!」
  費格拉哈提著一個鹿皮口袋,走了進來,慌忙跪下給汗王施禮,努爾哈赤十分驚喜地說:
  「這一陣子你到那去了?到處找不到你!」
  原來那天他從崖上墜落以後,正跌落在一棵柏樹上面,又從柏樹上滾下,摔在草叢中,暈了過去。
  正當費格拉哈昏睡在亂草叢中,山下的採藥老人約克琅,帶著他的女兒洛克非英來崖上採藥。
  這時候,天上有幾隻老鷹在空中盤旋,兜著圈子飛。附近還有幾隻黑老鴰停在樹上,「嘎嘎」的叫個不停。
  約克琅對女兒洛克非英說:
  「崖下可能有什麼,你看那空中的老鷹,老是在繞圈子飛,不捨得走;那老鴰也老是叫喚,不願意離去。」
  因為這兩種鳥,都是吃肉飛禽。那鷹能抓地上的小動物,像兔子、蟒蛇之類,多吃活食;黑老鴰喜食腐肉。
  老藥農約克琅估計崖下有東西,是憑經驗斷定的。他帶著洛克非英從崖壁上下來,在草絲中發現了昏迷的費格拉哈。
  老藥農上前一摸,見還活著,仔細一看,對女兒說:
  「這是金國的武士,你看他身上還帶著佩劍,那一身武士的裝扮……」
  洛克非英走到近前,一看是個年輕人,遂對父親說道:
  「不知道他傷著骨頭沒有,你幫他弄醒過來問問吧!」
  老藥農捋了一下袖子,彎下腰來,為費格拉哈作一會兒人工呼吸,又讓洛克非英去弄些水來給他喝。
  不一會兒,費格拉哈醒過來了。
  他睜開眼睛,看看面前的老藥農和年輕姑娘,又想了一會,終於回憶起來了……
  「年輕人,傷著沒有?」
  約克琅見他甦醒過來,便問道。
  「謝謝大爺相救,只是俺這腿疼得……」
  費格拉哈說著,便想坐起,但是,兩隻腿不聽使喚,手腕子也疼得使不上勁,老藥農忙上前扶他,讓他坐起來。
  洛克非英說道:
  「背他到俺家去,給他治治吧?」
  「行,你來扶他一下,讓俺背他。」
  「爹!還是讓女兒背吧?」
  「也好,你來背。」
  只見洛克非英彎下腰來,老藥農扶著。
  費格拉哈忙說道:
  「不行!還是讓俺自己走吧!」
  費格拉哈不好意思讓那年輕姑娘背,就試著要自己走。但是,腳一沾地,疼得鑽心,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父女倆急忙上前扶住,洛克非英伸手拉著費格拉哈的一隻手,往肩上一搭,背著他就走。
  老藥農提著藥袋,手拿鐵鏟,跟在後面,順著山中的崎嶇小路,走了一會,在山林深處有兩間茅草房子,那就是他們的家。
  洛克非英將費格拉哈背進屋,放到一張床上,就忙著去準備飯食。
  老藥農約克琅幫著費格拉哈脫下衣服,檢查一遍,見他手腕子扭傷了,兩腿受傷較重,左腿骨頭斷了,右腿膝關節錯位。
  便安慰著說道:
  「受傷不輕,得治療一段時間。」
  老人說罷,走到裡屋捧出一個小木箱子。從裡面拿出幾包藥來。
  老藥農又從牆上取下兩截麻繩,對費格拉哈笑著說:
  「你的手腕、右膝關節都錯了位,需要校正過來。俺耽心你受不了疼痛,只能把你綁在床上了。」
  費格拉哈忙說道:
  「大伯,不用綁,俺能頂得住,你老只管校正罷!」
  約克琅看了看費格拉哈,嚴肅地說道:
  「校正時,很疼的,可不能亂動啊!」
  費格拉哈點了點頭說道:
  「大伯,你老就放心地整治吧!俺能頂得住!」
  約克琅脫去了外衣,讓費格拉哈平躺床上,先拉起右手,在手腕上又是揉,又是捏,然後看準了位置,猛一拽,只聽「喀吱」一聲,關節回歸原位,右手立即恢復了知覺,並能活動了。
  費格拉哈眼瞅著老藥農的麻利動作,心想:俺算碰到了活神仙了!
  不一會兒,左手腕也整治好了。
  這時,洛克非英做好飯食,向約克琅說:
  「爹,飯菜準備好了,吃了飯再整治吧!」
  「也好,他恐怕餓壞了!好在他的兩手已能端碗拿筷子了。」
  洛克非英搬來一張小飯桌,就放在床面前,三人吃著飯,老藥農向費格拉哈自己介紹說:
  「俺是渾河部的人,搬來二十年了,那時她還未出世哩!前年,她母親去世了,就俺爺倆一塊生活。山下屯子裡的人有時來找俺看看病,有時到山上挖些草藥,山下又種些糧食,喂些草雞,……」
  費格拉哈聽完老人的介紹,心裡說:若非這父女倆搭救,恐怕俺的命早沒了。於是說道:
  「俺叫費格拉哈,是大臣費英東的兒子,是汗王的衛士。這次,若不是大伯父女救俺,野獸早把俺吃了……」
  約克琅笑著說:
  「說來也巧得很,今早俺本不打算去的,俺閨女說:她夜裡坐了一個夢,那崖壁下面石頭縫裡,長一棵很大很大的靈芝,非讓俺去不可!在那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靈芝,卻找到了你。這是你的造化!命裡注定的,該讓俺去救你的,你說這怪不怪?」
  洛克非英聽著,咯咯地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有時,又用眼角瞄瞄費格拉哈,然後,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費格拉哈坐在床上,能看到她的大半個臉兒,雖是布衣荊釵,淡淡梳妝,卻自有一番天然的風韻,真像是出水芙蓉,絲毫沒有雕飾的痕跡。
  飯後,約克琅又給他治腿,先把他的右膝關節校正後,又取出藥來塗在左腿骨折處,用布包上,再服兩種藥,說道:
  「要躺二十多天,才能走路。因為你年輕,又有功夫,才傷得不重。若是一般人,早摔壞了。」
  費格拉哈又將那天明朝派來的刺客拚鬥的情況,向父女二人敘述一遍,老藥農說:
  「幸虧是被俺撞見,整治及時;即使別人救了你的命,他也難治你的腿喲!」
  費格拉哈再次說些感謝話,老藥農說:
  「別那麼說,這救死扶傷,本是俺應該做的事兒,沒什麼好說的。」
  自此,費格拉哈就在這老藥農父女家養起傷來。
  平日,老人約克琅去上山採藥,耽心費格拉哈一人在家孤單,就讓女兒洛克非英留在家裡,二人漸漸熟稔起來。
  一天中午,太陽暖洋洋地罩著,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費格拉哈久在床上臥著,實在憋得煩悶,就想到院裡曬曬太陽。
  他慢慢坐起來,挪到床沿上,拿起木棍拄著,費了好大的勁才站起來。
  他正想往院子裡走時,被洛克非英看到了,立即跑過來,說道:
  「為什麼不讓俺來扶你一下?」
  「看姐姐忙著,俺就……」
  費格拉哈剛說到這兒,就被洛克非英打斷了:
  「誰是你姐姐?俺才十——九歲!」
  姑娘說著,臉上頓時泛出紅雲,像生氣似的撅著小嘴兒。
  費格拉哈慌忙改口說道:
  「謝謝你,小妹妹!」
  「你這人也真是!先喊俺姐姐,俺應不起;這又喊俺小妹妹。俺還『小』嗎?那天,在山崖下邊,不是俺將你背回來的麼?……」
  費格拉哈心裡說:
  「一點不錯!那天是她把俺背回來的。俺這身子至少也有一百七、八十斤重,一個十九歲的大姑娘,竟背俺大半里路,真是好體力!」
  於是,費格拉哈立即說道:
  「謝謝你,好妹妹!將來,俺一定好好報答你,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恩情!」
  「誰要你將來報答?你這人嘴也真甜!」
  二人說著話,洛克非英讓他坐在院裡一塊大石板上。她又返身進屋,端來一盆熱水,對費格拉哈說:
  「你來好多天了,又沒有洗過澡,身上的灰恐怕不少了!今個沒事,又暖和,你脫了褂子,俺來幫你擦個背吧?」
  費格拉哈正要說話,她已站到面前,幫他解扣子了。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急忙推開她的手說:
  「還是俺自個來吧!」
  「喲!剛才還喊俺好妹妹,現在又……」
  她一邊說,一邊幫他脫褂子,用那熱呼呼的毛巾,替他擦背,……
  然後,拿出她父親的一件新褂子讓他穿上。又從屋裡端出一盆熱水,說:
  「俺去把你這褂子洗一洗,你自個兒湊合著把下面身子洗洗吧!」
  說完,拿起他的褂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費格拉哈看著她那健美的背影,輕捷的步子,心裡懷著無限的感激之情。
  工夫不大,洛克非英手裡拿著洗乾淨的衣服回來了,進門就說:
  「褲子換了嗎?你這人也真是,不換下來,俺可不依你!」
  說完,又走了出去。費格拉哈只得慢慢脫下褲子,又穿上老藥農的褲子,……
  在洛克非英再次出去洗褲子的時候,費格拉哈坐在院裡曬著太陽。
  突然,他看到院子門口來了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老虎。
  費格拉哈不由得緊張起來,順手抄起那根木棍。那只猛虎看了看他,並沒有做出呲牙咧嘴要撲來咬他的動作,只是昂起頭來,大聲吼了兩下,然後蹲坐在門檻外邊。
  虎的吼聲停下不久,洛克非英回來了,並且老遠就大聲喊道:
  「虎子來了!帶啥好東西給俺吃的?」
  那老虎聽到洛克非英說話,便站了起來,搖了搖它那長長的大尾巴,轉身走了。隨即銜著一隻小野豬,慢慢騰騰地走進院子。
  這時,洛克非英也跟在老虎後面,回到院子裡。
  她見到費格拉哈手裡掂著棍子,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來。她走到那老虎身邊,撫摸著老虎的頸項,說道:
  「你不要緊張,它是俺家的好朋友,名叫虎子,它不會傷你的。」
  洛克非英說著話兒,把那野豬放到大石頭台上,用刀子割開肚子,掏出腸肚等下水,放進盆裡,端給那老虎吃。
  她又抱來一堆木材,燃著以後,從院子角落裡取出一個鐵製的框架,放在火上。她把那頭野豬割成一大塊、一大塊的,放到那框架上烤。
  不一會兒,滿院子裡飄溢著野豬肉的香味。洛克非英手拿一把小鐵叉子,叉著框架上的肉塊,翻著烤。
  這時候,那虎子已把盆裡的野豬下水吃完了。洛克非英又將那野豬頭放到盆子裡,讓虎子吃。它也不客氣,又喀吱喀吱地啃那野豬頭了。
  再說洛克非英見架上的肉大多已經烤熟,隨即從屋子裡拿出盤子,裡面放上一些鹽,又叉一塊肉放進盤子,端給費格拉哈,說:
  「你嘗嘗這野味如何?」
  「真香!咱從未吃過這烤野豬肉呢!」
  費格拉哈拿著肉,蘸著鹽,大嚼大咽起來,嘴裡不住聲地稱讚。
  洛克非英聽他說好吃,又叉一塊給他,說:
  「你在這裡住長了,野味多著呢!俺這虎子朋友會不斷地送來。」
  接著,她就娓娓說起「虎子」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的一天中午,她才十四歲,跟著她父親到山林裡去採藥。走著走著,忽聽前面有哼哼唔唔的聲音。
  父女倆尋著聲音走去,突然發現有一隻小老虎被一條大蟒蛇纏著,兩個搏鬥在一起。
  那蟒纏在小老虎的身上,張著血紅的大嘴,吐出一尺多長的芯子。
  小老虎用兩隻前爪,撮著蟒蛇的頸子,腰上被纏了好幾道子,動彈不得。
  父女看著這場「龍虎相鬥」的場面,驚詫不已。
  洛克非英對父親說道:
  「那小老虎看著咱們流淚呢?」
  約克琅仔細一看,果真看到小老虎嘴裡不斷發出唔唔的聲音,眼裡大顆大顆地滴著淚珠兒。
  洛克非英手提佩劍,對父親說:
  「俺去救它!」
  未等父親答應,她快步上前,手起一劍砍去,那蟒蛇的頭被削去一半,搭拉下來了。
  但是,那蟒的身子仍然纏在小老虎腰上,而且愈纏愈緊,只見它那尾巴尖子直擰勁,纏得小老虎唔唔的聲音更大。
  洛克非英正準備走到小老虎跟前,替它砍斷蟒蛇,約克琅說道:
  「你別去!這事俺來做。」
  老藥農舉起鋒利的藥鏟,因為鏟把子較長,老遠他就伸出鏟子,將那纏在小老虎腰上的蟒蛇,一節一節地割斷。
  小老虎躺在地上仍然不動,伸出一隻後腿。原來那只腿被蟒蛇咬了一口,還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呢!
  這時,約克琅大膽地走過去,拿起它那被咬傷的後腿,看了一看。然後,他從衣袋裡取出藥來,塗抹在傷口處。
  不一會兒,血止住不流了,小老虎伸伸那只受傷的腿,站了起來。
  洛克非英揚著手,對小老虎說:
  「走吧!沒事了!你那傷過兩天就會好的。」
  小老虎頭一昂,吼了兩聲,一步一步地走了,還不時地回頭看著他們父女倆。
  過了幾天,父女倆正在院子裡劈木材,忽然看見那隻小老虎正站在他家院子門口,向裡張望呢。
  洛克非英慌忙走了過去,伸手撫摸著小老虎那受傷的後腿,見已痊瘉了。
  這時,小老虎轉過身去,走了。不大工夫,它銜來了一隻又肥又大的鹿。
  洛克非英向父親喊著說道:
  「小老虎來感謝俺了!」
  於是,約克琅就把那鹿放在石頭台上,開腸破肚,架起劈柴火,將那一塊一塊的鹿肉,放在框架烤了起來。
  鹿肉烤熟了,他用叉子叉一塊送給小老虎。它卻不吃,卻去吃那鹿肚裡的肝腸等下水。
  吃完以後,小老虎才走。
  自此以後,那小老虎隔幾天,總要來一次,送一隻野豬、鹿、山羊等。照例,吃完下水以後再走。
  每次來,洛克非英都喊它「虎子」。喊常了,那老虎也有印象了。
  費格拉哈聽著這傳奇式的「猛虎報恩」的真事,非常激動,心裡不由得說道:
  「這父女倆真是人世間難得的好人啊!連那興風狂嘯的猛虎,都來報答他們的恩情!」
  於是,費格拉哈對這父女倆更加敬重起來。
  一天清晨,費格拉哈起床後發現洛克非英在院裡練功。細看那身手、招式,儘管不太標準、有力,倒還是那個路子。
  費格拉哈向向她說道:
  「俺的腿已好多了,大伯讓俺活動活動,咱倆一起練吧!」
  二人在一塊練起了武功,經過費格拉哈幫助指導,洛克非英的功夫大有長進。
  經過一起練功,整日在一起生活。二人的感情也逐漸培養起來了。
  約克琅看出二人的心意,遂向費格拉哈問道:
  「你的傷基本治好了,很快就可以回去幹你的大事去了。俺這山野之人,離不開山野。你來了這一段日子,俺父女倆的生活十分愉快。若是走了,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大伯說到俺心裡了,俺真不想走了。」
  費格拉哈說了一句,洛克非英接過來說道:
  「嘴上說不想走,誰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費格拉哈突然站起來,走到約克琅跟前,雙膝跪下說道:
  「你們父女兩人是俺的救命恩人,俺養活你老人家一輩子,也不為過。若是你們看得起俺,俺想聘娶洛克非英妹妹,作俺終生的妻子,請你老人家答應俺的求婚。」
  約克琅聽了費格拉哈的話,慌忙扶起他,說道:
  「你是有身份的人,又是大臣的後代。這門不當,戶不對,俺怕誤了你的前程,也耽心會有人說你的閒話,你的父母又不在這裡,你可想仔細喲。」
  費格拉哈又說道:
  「俺父母若在這裡,他們一定會支持的。現在不在這裡,以後也不會反對的。」
  約克琅又說道:
  「你再想想,不用急。這事等兩天再說吧!」
  次日,約克琅又去進山採藥去了。
  費克拉哈見洛克非英有些難為情的樣子,遂問道:
  「你對俺昨天的話,有什麼想法?」
  「你現在說得好聽,誰知你以後會不會變心?」
  費格拉哈急忙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說:
  「俺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子漢,難道不如那個山林深處的『虎子』麼?它還能知恩報恩,俺絕對不會忘恩負義的!」
  洛克非英笑著說:
  「誰說你忘恩負義了?看把你急的什麼樣子!明天你再跟俺爹去說,俺還能有啥說的?」
  費格拉哈聽了這兩句話,彷彿吃了定心丸似的。又見洛克非英兩頰飛紅,越發顯出嬌艷。就伸出手去,把她擁在懷裡,正準備俯下頭去,親那桃花般的臉龐。誰知洛克非英現出非常嬌羞的樣子,用力掙脫他的擁抱,嚴肅地說道:
  「俺這潔白的身子,早晚屬於你。等到成親那天,正大光明,豈不更美滿?」
  洛克非英這一段話,說得費格拉哈又羞又敬,早把那一團慾火澆滅了。
  從這件事,費格拉哈心裡連想了幾天,她與那個富察氏比較起來,洛克非英是鳳凰,而富察氏卻是一隻草雞!
  過了幾天,他再次向約克琅提出聘婚事,老藥農終於答應了。
  次日,約克琅去買了酒菜,對他們說:
  「俺已選定今晚是你們的良辰吉日,就此把婚事辦了罷!」
  費格拉哈與洛克非英雙雙跪在老藥農面前,磕了頭,又拜了天地。
  就在這時,忽聽院子外面傳來兩聲虎的吼叫聲。洛克非英忙著跑出去一看,果真是虎子來了。
  約克琅開了大門,虎子慢慢吞吞走著,嘴裡銜著一頭很大很大的野豬……
  一個月以後,費格拉哈向岳父和妻子告別,向他們說道:
  「汗王在遼陽,等打下廣寧後,再回來!」
  努爾哈赤聽了費格拉哈的這段經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道:
  「費英東是個好人,他不該絕後啊!」
  費格拉哈向汗王提出請求說:
  「廣寧已經攻下,俺想回赫圖阿拉去給父親的墳上加些土。」
  努爾哈赤滿口答應了,並說道:
  「你儘管去吧!這裡的事,由柯汝洞頂著。你可以將妻子帶回去,一同去掃墓,過半年以後再來見朕。」
  費格拉哈千恩萬謝,又給汗王磕了幾個頭,才背著汗王賞給他的五千兩銀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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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八旗也並非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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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赫圖阿拉來,新都盛京的宮宇稱得上是氣勢恢宏。可是努爾哈赤卻仍然心有未甘。北京紫禁城,那才真叫天子之居!什麼時候,朕才能入主中原,當一回真正的大皇帝?想到這裡,他朝著寧遠城方向大叫一聲:「袁蠻子,看你還能擋朕多久!」……


一、汗王的新都遷到了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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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汗王努爾哈赤,不戰而取遼西戰略重鎮——廣寧之後,又招降了這一地區各城堡的明朝軍隊和百姓,繳獲了明朝大量的糧餉、兵器等軍用物資,不計其數。
  這一勝利,是繼遼沈決戰之後的又一巨大勝利。
  努爾哈赤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和興奮,向眾貝勒、大臣們說道:
  「快去請后妃們,和諸王、大臣的妻妾,一起來廣寧,觀賞這一勝利的輝煌成果,共同分享這勝利的喜悅。」
  二月十四日,努爾哈赤舉行盛大宴會。
  宴會開始的時候,烏拉大妃率領眾后妃,在舖設紅地毯的衙門裡,向坐在衙署正堂的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叩賀道:
  「天眷佑汗,佔領了廣寧。……」
  隨後,依次行慶賀禮,鼓樂齊鳴,歌舞歡暢,笑語喧嘩,熱鬧非凡。
  在宴會進行到最熱烈的時候,努爾哈赤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講了話。他說:
  「這次廣寧之役的勝利,對大金國的鞏固和發展,具有重大的意義。」
  「從此以後,咱們大金國突破了明朝軍隊設在遼河上的防線,為咱們打開了爭奪遼西的新局面。」
  「在這次戰役中,咱大金軍隊繳獲了大量的戰利品,可以進一步充實了咱自己的勢力。」
  「這次勝利,更重要的是,再次向世人們顯示了咱大金政權有蓬勃的生命力,是能夠不斷鞏固和發展的。」
  「遼東、遼西,歷來被認為是北京的肩臂。如今,所謂的『肩臂』已被咱們砍去,北京的東大門——山海關,已赤裸裸地暴露在咱面前。」
  「曾幾何時,明朝皇帝騎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女真民族受欺凌、被壓迫的日子,永遠結束了!」
  「讓咱們團結起來,再接再厲,去爭取更大的勝利吧!」
  二月十七日,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在眾后妃的陪同下,離開廣寧,回到遼陽。
  且說熊廷弼、王化貞帶領五千人馬,護著遼西百萬老百姓進關。
  正走之間,探馬前來報告說:
  「孫得功帶領廣寧官將,剃了頭髮,敲著鑼鼓,吹著喇叭,跪迎韃子軍隊進城。」
  王化貞聽了,如夢方醒,大罵孫得功忘恩負義,背叛朝廷,罪不容赦,說罷痛哭流涕。
  熊廷弼見王化貞如此情狀,責備他說:
  「你想以六萬兵蕩平遼陽,現在怎樣?如果不輕信孫得功的話,撤出廣寧駐軍,也不會有今天的失敗!」
  正說之間,探馬又來報告說:
  「錦州、大小凌河、松山、杏山等城,都已被努爾哈赤攻陷。」
  王化貞聽了,跺著腳哭道:
  「完了!完了!」
  熊廷弼說道:
  「不聽俺的勸告,才有今日的失敗。六萬兵一朝覆沒。大小城堡全已失陷,今後怎麼辦?」
  語未說完,忽聽山內角號齊嗚,一彪兵馬殺出,正是後金的三貝勒莽古爾泰,率領一萬人馬,衝殺過來。
  熊廷弼的五千軍,如何能抵擋得住?早被殺得落花流水,屍橫滿地。
  熊廷弼、王化貞夾在敗兵裡,逃進關內。
  再說廣寧兵敗的消息傳到北京,滿朝文武嚇得心膽俱落。熹宗皇帝也極為惱怒。
  於是,皇帝下聖旨將熊廷弼、王化貞逮捕下獄,交刑部議罪。
  閹黨魏忠賢趁機把罪名全加在熊廷弼頭上,以「失陷封疆」的大罪首先處死。
  天啟五年(1625年,天命十年)八月,熊廷弼慷慨赴市,銜冤而死。
  魏忠賢親自出面,對王化貞百般袒護,但是,王化貞的罪過確實不小,無法平息朝廷內外輿論,也被迫處死。
  魏忠賢指揮錦衣衛,對熊廷粥暴屍街頭,不准安葬,並割下首級示眾。
  再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於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攻佔遼陽以後,召集眾貝勒、大臣、將領開會,擬議遷都問題。
  努爾哈赤在會議開始,先說:
  「老天爺保佑大金國,把遼陽城送給俺了。現在,是把國都遷到遼陽呢,還是仍然回到赫圖阿拉去?請大家發表意見。」
  大貝勒代善首先發言:
  「赫圖阿拉是咱大金國的根本,那裡是女真人聚居的區域。遼陽雖大,它是漢人的城市,咱不能丟棄根本,捨近求遠呀!」
  三貝勒莽古爾泰接著說道:
  「俗話說:梁國雖好,非久戀之家。這遼陽比赫圖阿拉大,也漂亮得多。但是,俺是女真民族,怎能居住在漢人當中?」
  二貝勒阿敏說:
  「俺女真的風俗習慣與漢人不同,從赫圖阿拉搬到遼陽,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俺以為還是不遷為好。」
  四貝勒皇太極說道:
  「俺是這麼想的:如果咱們不想進關,不再向明朝開戰,大金國不再發展,那就不需要遷都,還在赫圖阿拉就可以;如果咱們還想發展,要進關,要打到北京去,推翻明朝,遷到遼陽就有利。」
  努爾哈赤看著範文程說道:
  「范先生講講你的意見。」
  範文程清了清嗓子,說道:
  「俺以為四貝勒的話有道理。這遼陽城是遼東的古城和重鎮,人口眾多,財貨豐富,是明朝在遼東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商業的中心。咱大金長期苦於沒有鹽吃,得了遼陽城,就控制了遼東的樞紐,不光有鹽吃,還有利於爭取朝鮮,有利於同明朝對抗,去奪取明朝的江山。因此,不遷都,仍在赫圖阿拉,是近利;把國都遷到遼陽,是遠謀。」
  大臣額亦都、安費揚古、何和理等,都發表了意見,他們認為範文程的話有道理。
  最後,努爾哈赤說道: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土地和人民。現在,如果咱們撤兵,回赫圖阿拉去,敵人必然再來。他們佔領瀋陽遼陽等地,設險固守,周圍的土地、人民,就不再屬於咱們了。拋棄已經得到了疆土,撤兵而還,以後再來征討。這是勞民傷財的,是不明智的措施。」
  「另外,遼陽是全遼的中心,此地還是與明朝、朝鮮和蒙古接壤的戰略要地。如今,天意既然把它給了咱們,如果再不佔領,豈不是違背了天意麼?」
  「何況,咱的人口不斷增加,土地日益擴大,騎兵更加強大,國力空前強盛,咱們的軍政中心,也應該相應的轉移。請大家回憶一下,咱們從薩爾滸之戰以後,實際上都城早已從赫圖阿拉遷出了。……」
  努爾哈赤這最後一句話,真的勾起了大家的回憶……
  佛阿拉是努爾哈赤的第一個根據地。
  萬曆十五年(公元1587年),努爾哈赤二十九歲,當時他已起兵五年,殺了尼堪外蘭,報了父祖之仇,統一了建州本部。
  為了求得進一步發展、壯大,努爾哈赤決定在佛阿拉建城。佛阿拉城,共築三層,又興建了衙門,樓台,並設堂祭天。
  佛阿拉城東依雞鳴山,南靠喀爾薩山,西鄰煙筒山,北臨蘇克素滸河。它的位置,是在蘇克素滸河的支流——加哈河與首裡口河之間三角形河谷平原的台地上,交通比較方便。
  努爾哈赤開始在這裡「定國政」,成為當時建州的第一個政治中心。
  努爾哈赤在佛阿拉居住了十六年,在統一建州八部之後,又吞併了哈達,創建了軍隊,創定了滿文。
  萬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努爾哈赤四十五歲,為了擴大勢力,統一女真各族的需要,他又在虎拉哈達南岡,蘇克素滸河與加哈河之間的山岡上,建成了赫圖阿拉城。
  赫圖阿拉是繼佛阿拉之後,努爾哈赤的第一個都城。他在這裡也居住了十六年。其間,滅了輝發,吞併了烏拉,創建了八旗軍隊,實行了屯田制,又征撫了東海女真,收降了薩哈連部,發佈了「七大恨」誓師,取得了薩爾滸大戰的勝利。
  從此,後金與明朝互換了位置——後金由防禦轉入進攻,明朝由進攻轉為防禦。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後金國,努爾哈赤開始了建元稱汗,又強化了汗權,使他的「射天之志」——奪取明朝的天下,奠定了穩定的基礎。
  因此,赫圖阿拉又被稱為「興京」。
  但是,努爾哈赤不因循守;日,總是執著地追求,又放棄了赫圖阿拉,將都城遷往界凡。
  萬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二月,努爾哈赤又在赫圖阿拉城西一百二十里的界凡築城。
  界幾位置在蘇克素滸河與渾河之間,地勢極為險阻。在薩爾滸戰役取得勝利之後,努爾哈赤決意將後金的政治重心西移。於是,在界凡建衙門,修行宮,屯田牧馬,尋找機會攻打明朝。當時努爾哈赤六十一歲。
  從赫圖阿拉遷往界凡之前,由於諸貝勒、大臣不理解努爾哈赤的政治抱負和軍事意圖,曾一度阻撓遷都。但是努爾哈赤力排眾議,決計遷往界幾。
  不久,努爾哈赤從界幾率領八旗士卒出征,兩月之間,捉了介賽,攻陷了鐵嶺,滅亡了葉赫,為向遼沈進軍打下良好基礎。
  因此,界幾城,是努爾哈赤向明朝發動大規模進攻的前哨陣地。
  努爾哈赤在界凡城居住了一年零三個月之後,又移居於薩爾滸山城。
  薩爾滸城在界凡西邊十里處,努爾哈赤在這裡居住不到半年,就攻陷了瀋陽、遼陽。
  遼沈之戰剛結束,努爾哈赤就決定遷都遼陽。當他徵詢諸貝勒、大臣們的意見時,這些因循保守、滿足於搶掠、不圖進取的將領們,都表示不願意遷都。
  當時,努爾哈赤以其遠見卓識、苦口婆心,終於說服了他們,便把都城遷到遼陽。
  不久,那些貝勒、大臣、將領的家屬,也都來到遼陽,後金的軍民也都一批批地遷來遼沈地區。
  一年之後,努爾哈赤感到遼陽城年久失修,城牆倒塌嚴重,而且此城過大,不宜防守。因此,又決定在遼陽城以東的太子河畔,另築新城,當作都城,被稱作東京。
  一向深謀遠慮的努爾哈赤,通過實地考查與觀察,發現瀋陽的戰略地位更比遼陽優越。於是,他又當機立斷,決定將都城遷到瀋陽。
  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三月,努爾哈赤將再次遷都的想法,告訴了諸貝勒、大臣們。他們對此很不理解,認為放棄正在修建的東京城很可惜。當時,以大貝勒代善為首的諸王、大臣紛紛勸阻說:
  「再次遷都,必然花費更多的人力、物力,老百姓怎麼承受得了?」
  努爾哈赤向大家解釋說:
  「瀋陽交通便利,是個四通八達的地方。如果從瀋陽出兵攻打明朝,從都爾鼻(今遼寧省彰武縣)渡遼河,路直又近。若向北攻打蒙古,不過兩、三天的路程。若是向南攻打朝鮮,從清河路走,非常便利。」
  「根據以上有利條件,朕再三考慮,國都仍應遷到瀋陽更為合適。」
  其實,根據當時的形勢看,後金國佔有的土地成倍地擴大,南至鴨綠江,與朝鮮相鄰;北到嫩江,與蒙古接壤;西過遼河,與明朝對峙。因此,後金正處於這三股勢力的包圍之中。
  既然努爾哈赤把奪取明朝的天下,作為自己的「射天之志」,那麼瀋陽便理所當然地成為實現這一遠大政治目標的形勝之地了。
  於是,努爾哈赤決心不惜「一時之勞」,「惟遠大是圖」,再次遷都。天啟五年(1625年,天命十年)三月,努爾哈赤遷都瀋陽,後來瀋陽又叫盛京。他讓八旗士卒都駐紮在瀋陽城裡,又招募良工巧匠,對瀋陽城重加修築,建造宮殿,把瀋陽城開了四門:中置大政殿,又名篤恭殿。前殿名崇政殿,後殿名清寧宮;東有翔鳳樓,西有飛龍閣。又蓋了十工亭等,樓台掩映,金碧輝煌,雖是塞外都城,不亞大明京闕。
  不久,努爾哈赤帶著六宮后妃,滿朝文武,一齊來到瀋陽,住進宮裡,便終日與烏拉、納喇氏飲酒作樂。大貝勒代善與眾弟兄十幾個,不是打獵,便是練武。這且不提。
  且說廣寧失守之後,明朝上下一片驚慌,恐懼更甚於喪失遼、沈之時。
  明熹宗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軍隊敗得如此之慘!似乎他已感到那龍椅已受到強烈的震動!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明朝畢竟已立國二百多年,它的根基仍是牢固著哪。
  皇帝一聲令下,從各地又能很快地集結起龐大的軍隊,戰略物資也會源源不斷地運來。
  經過文武大臣共議,決定徵調各地兵馬,對山海關進行全力固守。
  那遼東經略一職,幾經篩選,後經大臣們集體推薦,再任王在晉為兵部尚書,經略遼東。
  且說王在晉到山海關上任後,拿不出像樣方略,卻又老調重彈,提出「堵隘撫賞」的戰略方針。
  所謂「撫」,就是讓明朝皇帝拿出大把的金銀,來收買蒙古;所謂「賞」,就是指望用蒙古的力量,來對抗後金。
  所謂「堵隘」,就是在山海外,再修一座關城,以此護衛山海關。
  但是,王在晉的方案一提出,立即遭到他的部將袁崇煥和孫元化等人的堅決反對。他們多次勸阻,王在晉仍舊不聽。袁崇煥說:
  「大明自建立以後,蒙古一直與它對立,常年處於戰爭狀態。雙方好時,只是談和,關係很不穩定。想利用蒙古去打後金,等於嘴上抹石灰——白說!」
  孫元化說得更有力:
  「當年馬林守開原時,收買過蒙古的宰麥等,還簽了約哩。結果,後金軍隊來打開原時,他們卻幫助後金。還有王化貞防守廣寧時,也曾用這辦法,結果完全落空,等於畫餅充飢!」
  袁崇煥對「堵隘」也有獨到意見,他說:
  「在山海關外,再修一座城,還要築一道幾十里長的牆把它連起來,這是使關外有關,牆外有牆,用以保障山海關的安全,這也是行不通的。因為,修築這道關城,既耗費大量金銀,又要費工、費時。一旦修築期間,後金前來攻打,又怎麼辦呢!」
  王在晉固執己見,不聽兩位部下的意見。後來傳到熹宗耳裡,皇帝也是舉棋不定。
  這時,分管兵部事情的大學士孫承宗說:
  「請求皇上准俺到遼東去實地考察一番。」
  熹宗准奏,派孫承宗到關外去考察。
  這個孫承宗是高陽人,長得相貌奇偉,滿臉絡腮鬍子向外疵著,活像打鬼的鐘馗。說起話來,聲若洪鐘,似乎能把牆壁震倒。
  孫承宗是萬曆三十二年的進士,開始擔任編修的官職,天啟帝接位以後,孫承宗以左庶子充任日講官。擔任大學士分管兵部事後,更加留心遼東戰事,經常向老兵詢問了遼東形勢。
  且說孫承宗親自來到山海關外,經過一番實際考察,對王在晉的修築重關的計劃很不贊成。於是,他對王在晉說道:
  「這是事倍功半的做法,絕對不可取!」
  王在晉卻固執地堅持說:
  「你有你的看法,俺有俺的主張。你的意見不能說服俺,更不能把你的意見強加於俺!」
  孫承宗回到北京後,向岳宗提出:
  「重建寧遠城的意見可取,建重關的計劃,萬萬不可以執行。此人偏激固執,不能勝任,必須盡快調離。」
  熹宗皇帝隨即下聖旨,把王在晉免職。
  但是,滿朝文武官員,一聽說遼東事,便都縮著頭,不吭一聲,皇上說:
  「誰去接任遼東經略呢?」
  皇上連問了幾遍,無人敢承擔,也沒有出來舉薦。熹宗氣得兩手亂顫地說:
  「這滿朝的文武,難道都是白吃皇糧的麼?你們領了俸祿,不感到羞愧嗎?……」
  這時候,孫承宗毛遂自薦地說道:
  「皇上若能信得俺,就讓俺去吧!」
  皇上當即封孫承宗為兵部尚書,並經略遼東,又踢上方寶劍一把。
  這時,孫承宗不得不說道:
  「能得到皇上的信任,這是俺最大的榮耀!即使到了遼東,上刀山,下火海,俺也心甘情願!只是有一點,俺想說出來,又耽心皇上聽了生氣,因此不敢說。」
  熹宗立即說道:
  「你說罷!朕不生氣,也不怪你。」
  孫承宗便說:
  「小時候讀書,聽老師講過孔聖人的學生——曾子的故事:
  一天,有人來到曾子家裡,對曾子的母親說道:
  「曾子殺人了!」
  曾子的母親聽了以後,沒有理他,心裡說:
  「簡直胡說八道!俺的兒子怎麼會殺人?」
  她坐在那裡連動也沒動一下。
  等了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對她說:
  「曾子在外面殺人了!」
  這回,曾子的母親心裡不由得怔了一下子,俺那兒子可是遠近聞名的賢人啊!他是不會隨便殺人的!
  她仍然坐在椅子上沒有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第三個人又跑來對她說:
  「曾子在外面殺人了!」
  這時候,曾子的母親再也沉不住氣,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匆匆跑了出去……」
  孫承宗講到這裡,停了一下,看著皇上說: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母,像曾子的母親那麼瞭解她的兒子,信任她的兒子,可是,三個人都說『曾子殺人了』。她也流不住氣,嚇得慌忙逃走了。」
  「俺在遼東任事,一定會竭忠盡智,效犬馬之勞,以報答皇上對俺的恩情。只求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聽信挑撥俺君臣關係的言詞。」
  熹宗皇帝聽了,臉上覺得熱辣辣地,心裡也有些不大快活。但是,當前是危急存亡之秋,弄不好,江山會倒,朱姓王朝很有可能敗壞在自己手裡。所以不能發火,還要指望孫承宗這樣的人,去執干戈以衛社稷呢!……
  於是,皇上點了點頭說:
  「你放心大膽地幹吧!等你打敗了後金,收復了遼東,朕還要重重地賞你呢!」
  第二天,熹宗皇帝親自送孫承宗到城外,手捧御酒,為他餞行。
  孫承宗拜謝皇恩,翻身上馬,領了家兵家將,往山海關而去。
  且說孫承宗上任後,重用寧前兵備金事袁崇煥。兩人密切合作,共築寧錦防線。
  這個袁崇煥,廣東東莞人。父親原是明朝的一個將領,回鄉後以養花自娛,兼教兒子武藝。
  崇煥六歲上學,即練開引搬石條,跳土坑,隨著年齡增長,逐步練習拳腳,學習刀槍棍棒。身體越練越結實了。
  九歲以後,外家拳,內家拳他都喜愛。由於天資聰慧,加上勤奮好學,到了十四、五歲的時候,已能打敗大人了。
  一百多斤的擔子,放到肩上,崇煥挑起就跑。鄰人們說:
  「十幾歲的孩子有這麼大的力氣,長大以後,會了不得啊!」
  一天,他到親戚家去,無意發現一個白鬍子老人,從雷公廟的矮牆裡跳了出來。
  當時,他想:矮牆有六、七尺高,那老人起碼有六十多歲了,還能從牆上跳過,一定是個有很強武功的人。
  於是,他走上前去,對著老人說:
  「你老人家有這麼好的本事,肯收俺為徒嗎?」
  白鬍子老人笑道:
  「俺本來是不收徒弟的,也沒有什麼本領,如果你願找苦吃,就跟著俺走吧!」
  崇煥連忙跪下,口稱:
  「師父在上,弟子袁崇煥甘願吃苦!」
  老人將他扶起說:
  「行,起來吧,跟俺到黑山口三皇廟去!」
  袁崇煥隨老人進到三皇廟裡,過了些日子,才知老人叫鬍子阿元,他不但輕功好,而且擅長通臂拳。因此,平時劈木材,老人不用斧子,只用手掌,一劈一塊,卡嚓直響。
  袁崇煥跟著老人,每天學習通臂拳,同時學習輕功提縱之術。三年之後,能跳過五尺高的矮牆了。
  一天晚上,老人對他說:
  「今夜三更天以後,俺教你雷角掌的方法。三年之後,定能有成。不過,你要牢牢記住,不能隨便用雷角掌打人。」
  當夜三更以後,老人手把手地教他,直到四更多天,他才掌握了要領。
  次日起床後,崇煥發現師父留下一張字條在桌上,已不辭而別了。
  原來那老人年輕時,得過他父親的恩慧,這次是來報答的。
  袁崇煥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師父了。
  且說回家以後,袁崇煥一邊讀書,一邊練習雷角掌,日子過得緊張、勤奮。
  一次,他到集上買東西,見到一家肉店老闆,用殺豬刀背打學徒。他見小學徒被打得不出聲了,老闆還在打。
  袁崇煥頓生憐憫之心,隨上前勸阻。那老闆不但不聽,反用刀背去砍崇煥。
  崇煥伸手奪過老闆手中殺豬刀,朝街上一扔,並抓住老闆手腕。
  老闆的手腕頓時紅腫起來,疼得直嚷嚷,崇煥沒有鬆手,問老闆說:
  「以後還這樣打學徒的嗎?」
  老闆連連告饒,說:
  「再也不敢打了。」
  這時,崇煥才將手一鬆,老闆滾到地上,摀住手腕喊疼。
  可是,那學徒卻抓住他的手說:
  「你這樣地整他,以後俺更加受苦了。」
  袁崇煥心裡想,他說得也有道理,便走上前把老闆扶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兩粒治傷特效的藥丸,交給老闆說:
  「吃下這兩粒藥丸,你的手腕就不疼了。不過,俺得告訴你,俺走了之後,如果俺發現你再打學徒,或是故意找他麻煩,到時候,俺將對你不客氣了。」
  說罷,崇煥用兩指頭,將那厚厚的案板移開,邁開大步,走出肉店大門。
  老闆看了,嚇得直伸舌頭,再也不敢打學徒了。
  萬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袁崇煥考中進士,在福建邰武任知縣。人們都說他為人慷慨,心雄膽壯,富有謀略。
  天啟二年(公元1622年,天命七年)正月,正當廣寧失守,袁崇煥進京朝見皇帝,被人推薦,破格提升為兵部職方司主事。
  不久,他親自到山海關考察。回到京城,他向皇帝表示:
  「若能給俺兵馬錢糧,俺一人足以守關。」
  當時,朝野上下,一片驚慌失措,南逃之風,在廣大官民中間盛行。袁崇煥的豪言壯語,禁不住給人們帶來很大的希望。
  熹宗皇帝十分賞識,提拔他擔任山東按察司企事山海關監軍的職務。
  他在王在晉麾下任職,由於盡心盡職,政績突出,又被提升為寧前兵備金事。
  孫承宗到任後,二人志同道合,談得投契,整日忙於練兵備戰,有時在一起切磋武藝,談兵論武,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再說後金攻下遼陽之後,下命令說:
  「城內所有漢民,一律剃去額前頭髮,以示歸順;有不聽從命令者,一當查到,格殺勿論。勿謂言之不諭也!」
  第二天,原遼陽通判黃衣,剃掉頭髮,光著腦袋,披著大蟒衣,騎上一頭又高又大的騾子,手裡敲著銅鑼,沿街走著,喊道:
  「凡是自動剃掉頭髮的,都是大金的順民;不剃髮的人,要被砍頭!」
  於是遼陽城裡沸沸揚揚起來,不少的人都乖乖地剃了頭髮,當了大金的順民。渾河路上,幾乎都剃了頭髮,成為遼陽城的「模範頭」。
  俗話說:十個指頭還不是一般長哩。還有不少的遼民,他激於民族的義憤和氣節,紛紛起來反抗,寧死不肯剃髮。
  當黃衣的遊行隊伍來到遼南街時,開始有一群孩子站在街道邊上,向黃衣投擲石塊,並齊聲喊著:
  「漢奸賣國賊!漢奸賣國賊!……」
  有些婦女沿街站著,一齊向黃衣身上吐唾沫,亂哄哄地罵著:
  「漢奸不要臉!漢奸該死!……」
  突然,在遼南街的正中段,一下竄出三個年輕男子,一把將黃衣拉下馬來,先是一頓拳打腳踢,後來竟割去黃衣的兩隻耳朵,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齊聲叫好……
  當後面的後金士兵趕來時,黃衣早被打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不能再騎馬了。由於兩耳被割,血流不止,弄得滿身是血,大紅蟒衣被撕成一條條、一綹綹的。
  在混亂中,那三個年輕人早跑得沒影兒了,上哪裡去找?
  這事很快傳到汗王努爾哈赤那裡,他氣得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又等了一會,努爾哈赤向範文程說道:
  「范先生,你看這事怎麼辦?」
  範文程說:
  「古人有言:『治亂世,用重典。』對那些膽敢對抗大金法令的人,必須嚴懲不貸!否則,咱大金怎能在這廣闊的兩遼地區立足?」
  努爾哈赤聽了,贊成地點了點頭,說道:
  「咱就從剃髮開始吧!」
  次日早上,努爾哈赤派一個名叫貢達的小頭目,帶領一百名士卒,坐守遼陽城西門。對來往行人一個一個地檢查,凡是發現沒有剃髮的,一律殺頭。
  半天時間,有一百多個沒有剃髮的百姓被殺。消息很快傳遍遼陽城,那些沒有剃髮,準備逃出後金管轄區的遼民,都嚇得躲藏起來。
  且說遼南街有一戶人家,父子六人,老人名叫邱成金,也是將門之後,因看不慣明朝官吏的腐敗,不願意出來做事,就在家門口開了一個中藥店,藉以餬口。
  這邱成金自小學得一身武藝,早晚親自教授五個兒子練武,父子六人在遼南街上誰也不敢小看他們。
  邱老人性格溫厚,為人端方,約束五個兒子規規矩矩,從不欺小壓弱,以致遼南街上人人欽敬。
  邱成金的長子邱應山,次子邱應川,都比較忠厚老實,像父親一樣為人和善。
  三個小兒子性格活躍,比較頑皮,名叫應廣、應通、應和。那天,他們把黃衣拉下馬來,痛打一頓,又割下雙耳,幸虧街上群眾齊來掩護,三兄弟才得以逃脫。
  回到家裡,被父親訓斥一頓,老人說:
  「你們的心情,俺能理解。但不能莽撞,遇事要冷靜,不能蠻幹!」
  接著,邱老人對五個兒子說:
  「夷賊要殺不肯歸順的遼民,俺們生死是小事,一旦剃了頭,成了韃子;改日明朝官軍殺回來,真假韃子難辨,還是一律被殺掉。咱們豈不是屈死鬼麼!」
  次子邱應川說:
  「這樣在家躲著也不是事,早晚被他們發現,也還是活不成。得想辦法逃出去!」
  三個小兒子齊聲說:
  「咱們拿起傢伙跟他們拼了算了!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老人瞪了他們一眼說:
  「你們只知道拼,就不知道想想辦法。跟他們硬拚,是最蠢的。人家人多勢眾,還怕你去硬拚麼?」
  長子邱應山說道:
  「遼南礦離這兒不遠,俺表兄在礦工中威信又高,咱去那裡再說!」
  邱老人聽了,點頭說:
  「這倒是一條出路,只是不容易出城啊!」
  邱應山說:
  「這倒不難!聽說西門負責檢查的軍隊,只有百十個人,咱今晚去街上聯絡一下,明早一齊湧去,殺它個措手不及,一哄出城,等他們軍隊調出城時,咱快到礦山了……」
  老人說:
  「這事要做得隱秘一些,別走露了風聲。」
  說罷,父子六人分頭行動,遼南一條街,五百餘家,都在悄悄地準備行裝,並預備了拚鬥的兵器,只待天亮以後一齊行動。
  次日早上,邱家父子六人,懷揣利器,走在前邊,遼南街上的居民,三三兩兩,齊向西門走去。
  且說賁達在遼陽西門,對出人行人檢查一天,殺了一百多人,這事情在遼陽城裡震動很大,許多人說:
  「努爾哈赤令無虛發,說到做到,這頭髮雖是父母所給,現在形勢所逼,不得不剃了!」
  「這頭髮與性命相比,還是性命重要,剃了罷,別留著惹事了!」
  於是,城裡又出現一股剃髮的熱潮。
  努爾哈赤聽到這些情況,心裡也很高興,他對範文程說: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這剃髮的事,要不多久,便會正常的。俺就不相信,竟有人把頭髮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嗎?」
  於是,努爾哈赤讓賁達第二天繼續在西門檢查,又獎賞他幾兩銀子,囑咐他一定要認真負責,不能放走一個留發的遼民。
  這賁達受寵若驚,得了賞銀,心裡高興,次日一大早,又帶著一百士卒,來到西門。
  且說邱家父子來到西門附近,放慢了腳步,有意等候尾隨他們而來的遼南街的群眾。
  等到接近城門時,身後已有黑壓壓的二百多人,父子六人遂快步來到賁達面前,未等賁達說話,邱應川便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賁達的後領,另一隻手裡的尖刀便頂著他的後心說道:
  「快讓你的士卒閃開,要是反抗馬上就把你捅死!」
  邱應山立即將賁達手中的刀奪去,那些後金士兵剛想反抗,被邱成金父子幾人一刀一個,連續捅死十幾個,其他的士卒便一哄而散。
  那些遼民一見,蜂擁而出,邱成金在前面引著,大家直奔遼南礦山跑去。
  眨眼之間,從西門逃出五、六百遼民。當四貝勒皇太極帶領五百人馬,來到西門時候,只見賁達被捆個「四馬蜷局」,躺在城門的角落裡,嘴裡還塞了一團泥巴。
  逃出的遼民已不見蹤影,只好領著人馬,怏怏返回。
  努爾哈赤聽說以後,心中十分氣憤,他說:「真有不怕死的,那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
  又將範文程喊來,研究制定出幾項法令。
  按照規定,大戶富室,每人只許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許留下五件;下等人家,准許留下衣服三件。每戶其他的財物,一律交出。
  於是,八旗士卒從各戶收集來的衣服財物等,齊集在遼陽教場,堆得像山一樣高。準備供給後金的大小頭目以及蒙古的貴族們分取。
  還有一項規定,遼陽城的官民全部住到城的北半部,把城的南半部空出來,留給努爾哈赤、眾貝勒、大臣以及女真的軍戶居住。
  這兩項規定一公佈,在遼陽城內又掀起一場更大的騷動。
  說來也巧,李永芳的兒女親家馬汝龍以及馬承林父子,都住在遼陽城的南半部。
  這些人自恃是攻佔遼陽的功臣,又是李永芳的親戚,便拒不聽從法令的規定,不願意往城北搬家。
  負責那條街搬遷的是二貝勒阿敏,他聽士卒們反映以後,便親自來到門前。
  馬承林一邊派家人去向李永芳報告,一邊出門與阿敏周旋。
  但是,馬承林說得再多,也是沒有用。阿敏厲聲對他說:
  「少廢話,快走!若再不走,俺就不客氣了!」
  阿敏說罷,隨即命令士兵進屋捆人,兩家五十餘人,全部被捆綁起來。
  阿敏押著馬家兩家,往南走去,忽聽後面有人喊道:
  「請二貝勒留步!」
  阿敏回頭一看,見是李永芳騎馬趕來。
  隨即問李永芳道:
  「你來幹什麼?」
  「二貝勒有所不知,這兩家都是大金國的有功之人,前次攻打遼陽城……」
  未等李永芳說完,阿敏很不耐煩地說:
  「俺問你,他們是不是漢人?」
  阿敏用大刀指著馬家人等向李永芳質問,他只得答道:
  「他們是有功於大金的漢人!」
  「別咬文嚼字了!你有權力指揮俺嗎?」
  「請二貝勒……」
  「不要再說了!你別以為俺不敢殺你,你是什麼東西?」
  李永芳不敢再多說了,只得回去向努爾哈赤報告。汗王考慮了一會,才讓侍衛把阿敏喊回來,對他說:
  「還讓他們住在那裡吧!」
  阿敏聽了,滿肚子不高興,只得服從命令,他對李永芳瞪了一眼罵道:
  「臭蠻奴!……」
  李永芳聽了,只得忍氣吞聲,不敢說一句話。
  且說馬承林回到家裡,氣得一連喝了三天的問酒,總是嚥不下這口氣。
  第四天夜裡三更天時分,他悄悄走出門去,在城裡南半部分八個水井裡都投下毒藥。
  次日,那八個水井周圍的八旗將士及其親屬,都不同程度地中了毒。
  幸虧搶救及時,只有老人、孩子抵抗力較弱,終未搶救過來,竟死了一千多人。
  努爾哈赤知道以後,一方面派八旗士卒晝夜值班巡邏,加強防範,一邊帶著宮眷、眾貝勒、大臣搬入瀋陽新落成的宮裡居住。派一支兵馬駐紮在剛建成的東京——新遼陽城,這老遼陽城就交給李永芳管理了。
  且說邱成金父子領著遼南街幾百居民,來到鐵山礦,找到他的親戚趙家林,將遼陽城裡後金公佈的剃髮和其他法令一講,趙家林與礦工們聽到,都非常氣憤。
  這趙家林從小失去父母,在姑父邱成金家長大,與邱家感情很深。從小也跟著姑父學得一身武藝,在礦山又能樂於助人,喜歡行俠仗義,深得礦工們的信賴。
  經過一番策劃,礦工們一齊推舉趙家林為首領,以不剃髮為號召,掀起轟轟烈烈的抗金鬥爭。
  趙家林在姑父邱成金協助下,將礦工編成了軍隊,對鐵山礦周圍修築了防禦工事,準備了弓箭、滾木、礌石等,又打造了刀、槍等兵器。
  他們在旗幟上寫著「抗金復明」的四個大字,又派人前往離鐵山礦不遠的遼南四衛——金、復、海、蓋四州,請求他們聯合抗金。一時之間,抗金浪潮,席捲遼南。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正與範文程在瀋陽新落成的皇宮裡議論治遼方案,忽有探馬報告:
  「遼南鐵山礦以趙家林為首的礦工,挑起『抗金復明』的旗幟,聯合遼南金、復、海、蓋四衛,共同抗金,聲勢不小。」
  努爾哈赤一聽,不由得暗吃一驚,忙向範文程問道:
  「這鐵山礦是怎麼一回事?」
  範文程慌忙答道:
  「這鐵山礦是明朝設在遼東的大鐵礦,礦工一千人以上。它若與遼南四衛聯合起來,不可輕視,必須盡早除掉。」
  努爾哈赤又說道:
  「請你講具體些。」
  範文程立刻答道:
  「鐵山靠近復州,這裡是遼南出海的交通要道和門戶;有良田沃土,是遼南倉稟基地。若能奪取金、復、蓋、海四衛,就可以解決大金的糧食供應。另外,這遼南四衛還有銅、鐵、鉛、銀等礦,有利於發展各種手工業。」
  努爾哈赤說道:
  「依你這麼說,奪取復州,征服鐵山,是咱大金的當務之急嘍?」
  範文程興奮地說道:
  「一點不錯!這是燃眉之急呀!」
  努爾哈赤聽了,點點頭,說道:
  「好吧!」
  次日,努爾哈赤派遣額駙、副將烏爾古岱、李永芳等,率領三千人馬,前去鐵山進行真壓。
  這烏爾古岱身高一丈,面如鍋底,壓耳的毫毛足有三寸多長,手使一根大鐵棍,足有百十斤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遼陽離鐵山本不多遠,不到中午,兵馬便來到鐵山腳下。
  烏爾古岱與李永芳抬眼望去,這鐵山高聳突兀,屹立在平地之上,山坡陡峭,那礦就建在山上,四周是圍牆,和城牆差不多少。
  李永芳心想,這地方易守難攻,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勢。他看了看烏爾古岱說:
  「將軍看怎麼攻打,請吩咐吧!」
  烏爾古岱說道:
  「咱先叫陣,讓他們出陣,然後再消滅他們。」
  說罷,大聲喊道:
  「呔!讓你們姓趙的頭子出來說話。」
  趙家林與邱家父子六人,早在上面佈置停當,嚴陣以待了。趙家林在上面問道:
  「你喊俺有什麼話要講。」
  烏爾古岱大鐵棍一指說道:
  「俺勸你快些投降,不然的話,俺的兵馬將踏平礦山,將你碎屍萬段!」
  這時候,邱成金對趙家林說道:
  「旁邊的那個人,可能就是李永芳。」
  趙家林於是說道:
  「你這話嚇唬李永芳可以,他是一條沒有脊樑骨的癩皮狗。對俺沒有用,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李永芳聽了,心裡十分氣憤,只得說道:
  「烏爾古岱將軍的話是良言,你若不聽,會後悔的。」
  「什麼良言?讓他的良言見鬼去吧!俺要當一個響噹噹的大明臣民,不能像李永芳那樣,過著狗一樣的生活!」
  李永芳再也聽不下去,遂命令士卒立刻攻上去。因為山勢陡峭,後金兵馬只能向上仰攻。
  趙家林與邱家父子領著礦工們,憑險拒守,他們手持弓箭,投下滾木、礌石。還有的竟手擲石塊,打得後金兵馬紛紛退下。
  連續幾天的激戰,後金死傷慘重。努爾哈赤又從遼陽調來八千人,命令每人攜帶一個月的口糧,再次圍攻鐵山。
  雙方經過多次血戰,後金軍仍然攻不上去,反而戰死數以千計的八旗士卒。
  正在雙方相持不下之時,鎮江的老百姓也奮起響應,反抗後金的聲勢更大了。
  努爾哈赤又把李永芳等派遣到鎮江,去真壓鎮江那邊的反金暴動。
  且說鐵山礦的反金浪潮,席捲到鎮江,使汗王努爾哈赤非常生氣,他正與範文程研究對策,忽見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極兄弟二人匆匆進來。
  努爾哈赤知道他們有事,遂問道:
  「又發生了什麼事?」
  大貝勒代善說道:
  「咱們在前方拚殺,他們在家裡盡情享樂,也太不像話了!」
  努爾哈赤聽得莫名其妙,急著問道:
  「說的什麼無頭話,讓人聽得不明白?」
  四貝勒皇太極說道:
  「濟爾哈朗幾個人,把庫裡的財物拿出去,隨便送人,招來幾個女人在一塊鬼混。」
  「有這樣的事麼?……」
  「現有牛錄額真烏爾拉齊在外面,請父王讓他進來說罷!」
  努爾哈赤點點頭,意思是讓他進來。
  代善隨即走出去,喊來烏爾拉齊。
  努爾哈赤對烏爾拉齊說:
  「什麼事,你說罷!」
  烏爾拉齊向汗王說道:
  「濟爾哈朗與巴布泰、賴慕布、多鋒四個貝勒要俺……」
  原來濟爾哈朗與烏爾拉齊負責看管國庫。這濟爾哈朗是努爾哈赤的三弟穆爾哈齊的兒子,為人比較老實。他與烏爾拉齊共同守護國庫,從赫圖阿拉搬來瀋陽,從未出過差錯。
  不久前的一天,巴布泰來找濟爾哈朗去喝酒。先是濟爾哈朗不願意去,後來被他纏急了,就跟他去了。
  濟爾哈朗回來時,醉得很厲害。第二天跟烏爾拉齊說道:
  「巴布泰和賴慕布兩人在城裡都找到了女朋友,都是漢人,太漂亮了!」
  又過一天,巴布泰與賴幕布一起來,叫濟爾哈朗與烏爾拉齊一起去。後來濟爾哈朗去了,烏爾拉齊未去。
  以後便經常去喝酒。一次,濟爾哈朗喝醉了回來,對烏爾拉齊說:
  「玩得真痛快!四個人每人一個,……」
  濟爾哈朗酒醒後,告訴烏爾拉齊:他們又把多鋒也喊了去,四個人一塊喝酒,有四個女人陪著。
  從那以後,烏爾拉齊漸漸發現濟爾哈朗背著烏爾拉齊拿庫裡的銀子,有時也拿珍珠、玉器什麼的。
  有一次,他竟拿了五百兩銀子,被烏爾拉齊看見,他竟說道:
  「這是巴布泰他們讓俺拿的,你可不要亂說!」
  有一次,巴布泰對烏爾拉齊說:
  「這大金國全是俺家的,俺花兩個有什麼不可?你不要多管閒事!」
  烏爾拉齊說:「直到今天俺見了大貝勒、四貝勒才敢講出來。這事俺也有罪,請皇上處置吧!」
  努爾哈赤聽到這兒,氣得頭一懵,差一點暈了過去。他急忙鎮定了一下,才穩住了身子,定了定神,說道:
  「你沒有跟著干,是對的;但是,你未及時來報告,是你失職的表現。這次朕就饒了你的死罪,以後永遠記住:沒有朕的命令,誰去也不能讓他拿走一錢銀子!記住了嗎?」
  烏爾拉齊急忙說道:
  「俺記住了!並謝皇上不殺之恩。」
  努爾哈赤立即向身邊的侍衛說道:
  「帶幾個人去,將濟爾哈朗、巴布泰、賴慕布、多鐸四人抓起來,關進監獄。」
  他又對皇太極說:
  「告訴五大臣,讓他們對這四個人立案調查,一定要衝破任何阻力,將事情查清。並對那四個女人也要弄清她們的身份、來歷,必要的話,可以關起來審查!」
  這時,努爾哈赤又向範文程問道:
  「范先生,你看這國庫如何能管理得嚴密一些,以防止再出現類似事件?」
  範文程立即答道:
  「俗話說:一人為私,二人為公。這庫房的大門,不能只用一把鎖。要兩個人同時去才能開門,所以要用兩把鎖。為了防止萬一,再派一個監督人員,此人負責在門上貼封條。這就形成三人一齊到場,才能開庫房大門,少一人不行。」
  努爾哈赤聽範文程講了這些,說道:
  「這第三個人也很重要,可以防止拿鑰匙的兩人合夥幹壞事。他起了監督作用。還是范先生想得周到。那就按范先生講的去辦吧!」
  汗王轉臉對侍衛說:
  「你把范先生剛才講的這些辦法,通知有關人員,抓緊辦好,等兩天朕去檢查。」
  次日,努爾哈赤派第十二子阿濟格去國庫掌封條,作為監督人員。
  又從皇太極的鑲白旗裡選一個名叫霍呂雄夫的牛錄額真,與原先的烏爾拉齊各拿一把鑰匙。
  過了幾天,五大臣將案情調查清楚,經過四大貝勒審議過,送到汗王努爾哈赤處,他見烏爾拉齊反映的情況屬實。
  那四個女人原是瀋陽城裡「銷魂坊」的妓女,四個貝勒共盜走國庫白銀一千多兩,還有各種玉器、珍珠等,價值近一千兩白銀。
  努爾哈赤看完後,心裡說:
  「這是一群不肖子孫啊!」
  再看處理意見一欄時,赫然寫著:
  「論罪當殺。」
  但是,按照後全國的法律,凡是親王(貝勒)、大臣等,犯了罪以後,可以免去死刑,借用罰款、監禁等手段,予以通融。
  這時候,汗王努爾哈赤不禁思緒萬千,心潮滾滾,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如今,自己還健在,這些不肖子孫就敢公開盜竊國庫財物,去到外面亂搞女人;一旦將來……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古人說過的一句名言:
  「創業難,守成不易。」
  為了防微杜漸,汗王努爾哈赤準備要認真處理這次盜竊國庫財物案。
  次日,正是五天一次例會的日期,汗王努爾哈赤向到會的眾貝勒、大臣、以及將領們說:
  「濟爾哈朗、巴布泰、賴慕布、多鋒四個貝勒,公開將國庫財物盜竊出去,嫖妓女。這種罪刑,論律當殺。但是大金國的法律,對他們四個人又可以寬大處理,不判他們死刑。」
  「俗話說:死罪可赦,活罪難免。對這四個人不能輕意放過。朕的意見是:
  監禁三年,並打四十軍棍!
  諸位若是沒有什麼意見,就可以立即執行。」
  一會兒,濟爾哈朗、巴布泰、賴幕布、多鋒全已帶來。
  努爾哈赤又狠狠訓斥他們一頓,之後,又將判決意見向他們宣佈一遍,便把這四個貝勒拉到台階下面,當眾重打四十軍棍。
  再說這每人四十軍棍打後,他們的臀部全已皮開肉綻,行動不得了。那多鐸年齡尚小,打得幾乎奄奄待斃了。
  努爾哈赤看後,又有些不忍,忙派人送進監獄,讓醫生去給他們敷藥療治。
  這時候,努爾哈赤正準備說話時,突然,有一名侍衛慌忙進來報告說:
  「總兵官大臣額亦都之子伍廷邪前來報喪,正在大殿外等候召見!」
  努爾哈赤一聽,立即號淘大哭起來,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
  「他也走了,為什麼要離朕而去呢?……」
  一等大臣總兵官額亦都,終因勞積成病,不治而死,終年六十歲。
  他是努爾哈赤最親近的朋友、部下。從少年時代起,額亦都就追隨努爾哈赤左右。在今天眾多的大臣、將領中間,唯有額亦都參加了努爾哈赤二十五歲起兵的第一次攻城戰鬥。當時,額亦都是二十二歲,在那次攻打圖倫城戰鬥中,是額亦都奮勇爭先,第一個登上城頭。
  四十多年來,身經百戰,屢被重創,遍體傷痕。他倆患難與共,年輕時一直小心地護衛著努爾哈赤,甚至夜間和努爾哈赤互換床舖,以防他遭暗算。
  如今,額亦都已離他而去,怎能不心痛如裂?
  為了表彰額亦都的功績,為了紀念這位親密的戰友、好兄弟,努爾哈赤讓範文程把額亦都的英雄事跡,編成文字,再派畫師配上圖,掛在大殿牆壁上,供將領們瞻仰、學習。
  在額亦都去世後的這段日子裡,汗王努爾哈赤經常一個人在流淚。
  想當年,他和額亦都在統一建州之初,由幾十人逐漸壯大,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吃掉敵人,終於發展成為今天這麼強大。這其間,額亦都流了多少汗,淌了多少血啊!……
  範文程與眾貝勒一齊過來解勸,但是這位六十三歲的八旗統帥、後金國的汗王——努爾哈赤總是淚水漣漣,思念不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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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服氣的遼東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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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鎮江城南郊,有一個繆家寨,全寨五千多口人,都姓繆。寨主繆曉軒,一生樂善好施,濟困扶弱,被稱為繆大善人,活到七十多歲,在後金攻佔開原時死去。
  繆大善人死後,留下五個兒子。他們是繆立仁、繆立義、繆立禮、繆立智、繆立信。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繆家五個兒子,繼承了父親的家風,平日學拳練武,周濟貧弱,深受全寨人的信賴,連鎮江城裡都知道繆家寨的仁、義、禮、智、信兄弟五人。
  當後金軍隊攻佔瀋陽、遼陽之後,鎮江原來的明朝官吏,也隨著遼南四衛——金州、復州、蓋州、海州的官員一起,投降了後金。以後,努爾哈赤派來了一個游擊官員,名叫佟養真。他原是商人,投降努爾哈赤較早。
  努爾哈赤在遼陽宣佈剃髮命令,很快傳到鎮江,繆氏五兄弟決心對抗,誓死不剃髮。
  一天,繆立仁出面,將繆家寨中有頭面人一齊請到家中。酒宴當中,繆立仁讓家人抬出白銀一萬兩,向眾人說:
  「這頭髮乃父母所生,怎能隨便剃掉?為了對抗這個剃髮的命令,咱們要充分的準備。咱家這一萬銀子,是父親一生的積蓄,咱兄弟五人已經商議好了,要獻出來作為活動費用。一方面組織軍隊,一方面到外地請來有武功的豪傑之士,來幫助咱們起事。請在座的父老鄉親發表意見。」
  有一個名叫繆家駒的年輕人站起來說:
  「俺的師父吳華人,是『長白四快』中的老大,他的武功精湛,拳術高明,被稱為擎天手。不久前,他在海州。若能找到他,那三俠也可以找到。是否俺去一趟海州看看。」
  繆立仁當即表態說:
  「那太好了!俺早聽說『長白四快』的功夫不凡,若能將他們請來,對俺大有幫助。那就請你明天去海州吧。」
  有個老人站起來說:
  「蓋州西門裡面有一個姓滿的父子,有一身的拳腳功夫,父子兩人長得奇矮。老頭名叫滿小腳,兒子滿小手。可以派人去請他們來。」
  「俺去請滿家父子!」
  一個中年人名叫繆小星的站起來說:
  「那小腳是俺師父,他兒子滿小手為人厚道,功夫也不差,跟俺關係很好,俺能把他請來。只是俺那小腳師父有一個毛病,喜歡搞年輕女人。別看他身材矮小,精神可好呢。」
  大家一聽,都哄笑起來。繆立仁說:
  「那就請你去把滿小手請來,不用請你那小腳師父了,免得來了誤事。」
  這時候,繆立義站起來說道:
  「據說復州城裡有個武舉,名叫陶瑞安,辭官回復州為父親服喪。如今喪期已滿,遼陽已被後金攻佔,無任可上,在家閒著。此人原是遼陽守軍的教頭呢,若能將他請來,咱軍隊的訓練有人抓了。」
  他說完之後,老大繆立仁說:
  「不知哪位鄉親能前去復州一趟?」
  有個白鬍子老頭說道:
  「這個陶瑞安是有些名氣,他為人正直。他在復州為父親服喪期間,在他父親墓旁蓋了兩間草屋,吃住在那草屋裡,三年未離開墳場,一次家未回過。復州城裡家喻戶曉,都知道他是大孝子。俺看,你自己去一趟吧!」
  繆立仁說:
  「若沒有合適的人去,俺只得自己去走一趟。不過家裡的事情太多,要組織護寨隊伍,要打造兵器,要購買醫藥,要準備糧食,……」
  那白鬍子老頭說道:
  「這些事由咱們來分頭辦理,還有立義他們兄弟四人,你就親自去一趟吧!」
  繆立仁又說道:
  「三爺說得對。家裡這些事請你老人家多操心,催著他們抓緊辦。俺明天就前往復州去。」
  大家又議論一會,各自分頭行動,也就散了。老大繆立仁又與四個弟弟交待一番,隨即回房休息,一夜無話。
  話說第二天早上,繆家寨裡幾個人各自行動。繆家駒往海州,去找師父擎天手——吳華人;繆小星前往蓋州去請滿小手,暫且不表。
  單說繆家長子繆立仁,準備好行裝,告別四個弟弟,又囑咐他們一番,一個人往奔復州而去。
  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非只一日,來到復州地界。
  這一天,走到中午,見前邊一道大河攔住去路。這條河很寬,又沒有橋樑可過。
  繆立仁正在著急,心裡想:附近哪兒有渡船呢?他手搭涼棚往河面上察看。
  就在這工夫,突然順風傳來一陣野調荒腔的漁歌聲。歌中唱道:
  烈日炎炎照九州,
  一葉扁舟河上游。
  大江魚肥大江去,
  小河蝦多小河收。
  大江小河無魚打,
  山村野嶺度春秋。
  南風吹得漁人醉,
  強似封個萬戶侯。
  繆立仁順這聲音看去,只見從河旁一人多深的蘆葦叢中,蕩蕩悠悠撐出一隻舢板小船。
  小船上兩個人,都是漁人的裝束。在船頭上坐著的一位,中等的身材,膚色黝黑,年紀三十開外。頭戴斗笠,身上短衣襟,小打扮兒。
  後邊搖船的是個年輕人,頭上沒有帽子,長長的頭髮挽到頂上,用個竹簪別著。上身穿著涼背心兒,下邊燈籠褲子,光著腳,手裡搬著櫓,不緊不慢,隨著身子的來回晃動,嘴裡哼著漁歌,顯得非常悠閒自在。
  繆立仁一看,可有了船了。他急忙沖那搖船的一抬手,口裡喊道:
  「喂——船家!」
  那船距離岸邊不算遠,搖船的聽見喊聲,扭頭沖繆立仁問道:
  「做什麼?」
  「船家辛苦了,請你把船搖過來,渡俺過河。」
  年輕的艄公把繆立仁上下一打量,笑道:
  「過河呀?你另找船吧,咱們是漁船,不擺渡!」
  說完,他繼續搖著小船,往河心方向去了。繆立仁一看,急忙招手說:
  「哎!哎!船家師傅先別走呀,咱們商量商量不行嗎?」
  「商量什麼?」
  「俺有急事要過河去,這河附近,一沒橋樑,二無渡船,你叫俺找誰去呀?」
  「嘿嘿,真是笑話!你願意找誰就找誰去,你有沒有急事,與俺什麼相干?」
  「師傅說哪裡話,請你幫個忙吧?」
  「這兵荒馬亂的,誰幫誰去!」
  繆立仁只得說道:
  「常言說: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請師傅幫個忙,你就只當行個方便了。俺也不會讓你白受累,船錢你要多少,俺就給多少,還不行嗎?」
  沒有等年輕人說行還是不行,船頭坐著的那個歲數大點兒的說話了:
  「老二,俺看——要不咱就耽誤會子工夫,把這個人渡過去吧,你看他直說好的,再說他出門在外的也不容易。」
  「大哥,你是說咱送他過河?」
  「是呀,送他過去吧!」
  其實,這兩人就是衝著繆立仁來的。
  他們是這一帶水上專幹搶劫「生意」的賊人。那個年紀大的叫韓廣,搖船的叫龐兵。這一帶水域被他們霸佔著,不然的話,怎麼連一條船也沒有呢!本來,這裡的渡口也有船兒,後來這倆人一來,把他們趕走了。
  這韓廣、龐兵在這一帶獨霸一方。要是趕上人多了過河,他們就漫天要價;若是遇見單獨的旅客,就要被他們整死了,來個圖財害命。
  剛才這兩人故意賣關子,一唱一和,做出來迷惑繆立仁的。
  現在那划船的龐兵說:
  「好罷,大哥既然說話了,送他過去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船頭掉轉過來,划到岸邊上。韓廣把繆立仁上下一打量,看他的穿戴,渾身衣服都比較華麗,像個有錢的少爺。
  這邊韓廣還在打量著呢,繆立仁縱身一個箭步,跳到船上來了。因為船小,他一跳上來,那小船兒不由得一歪,只聽那龐兵喊道:
  「嗨!嗨!你慢著點兒,小心掉下河去,你忙的什麼呢!」
  繆立仁忙笑著說:
  「不礙的,俺掉不下去,咱們走吧!」
  韓廣一看,繆立仁身後背一個皮包,裡面似乎怪沉的樣子,大概全是銀子。他沖龐兵一呼嘴說:
  「咱們走罷!」
  於是,龐兵這才搬掉搖櫓,壓浪摧舟,小船兒直向河心,箭一般地竄去了。
  不大工夫,船到河心了。韓廣說話了:
  「這位客人,常言道『船家不打過河錢』,這是老規矩,你得給船錢哪!」
  繆立仁一聽,笑了,說道:
  「唔,還有這麼個說法,那好吧,反正遲早當不了要給的,早給了早利索,請師傅講價吧!」
  韓廣說:
  「那可是無盡無休。說多就多,說少就少!」
  繆立仁一聽他這口氣,心裡想:這人大概是想多訛俺幾個錢吧!可又一想,就讓他們多訛幾個吧!若不是人家,還過不了這河哩。他想到這兒,隨即說道:
  「師傅,請你講吧,不論多少沒關係,只要你有價,俺就掏錢!」
  「行!聽你這麼一說,看得出你是個痛快人,那俺乾脆就說了。你背後的小包裡有多少錢?」
  繆立仁聽了,不由一怔:
  「怎麼?難道說你還想給俺都拿去嗎?」
  「不錯!有多少全丟下!多了哩,俺也不歡喜;少了呢,俺也不煩惱。」
  說完,他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繆立仁。
  繆立仁這時才明白:俺今天上了賊船了!轉而一想:嘿!你們瞎了狗眼!你也不看看船上是誰,想要俺的錢也不容易。
  於是,他大大方方地說道:
  「你要這點兒錢夠用麼?等俺回家去給你多送點來不更好嗎?……」
  在他們搭話的這工夫,搖船的龐兵早就停下手中的櫓。只見他一伸手,從船艙底下抽出一口單刀,喊道:
  「大哥,哪有那麼多工夫跟他磨牙!」
  他沖繆立仁說道:
  「小子!咱明白地告訴你,爺爺就是幹這個的,今天不但要你的錢,捎帶著還要你的命哩!」
  繆立仁心想:這倆東西心也太狠了!今天你遇上俺,就算是你們撞到槍頭上了。想到這兒,他故意笑著說:
  「二位師傅,俗話說:山在西,水在東,山水流匯到處通,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見面是賓朋。世上只有沒見過面的朋友,還有沒見過面的冤家嗎?」
  龐兵聽得不耐煩了,嘴裡罵道:
  「少他媽的廢話!俺現在只要錢,不認人!」
  嘴裡罵罵咧咧地,一個箭步跳上前來,揮刀照著繆立仁摟頭就剁。
  繆立仁一看,這傢伙真夠野的,心裡說,俺不客氣了。
  只見繆立仁略一閃身,龐兵的刀便砍空了。繆立仁抬起右腿,對準龐兵的軟助就是一腳。
  這一腳踢得好快啊,船上的地方又小,龐兵沒地方可躲,他斜身一個猛子,只聽「噗通」一聲,他竟跳到河裡去了。
  那韓廣見兄弟下水了,他一貓腰從艙底抄起一柄魚叉,抖魚叉直奔繆立仁的頸嗓刺來。
  那魚叉的頭上是三個尖兒,上邊的倒須鉤鋒利無比,被日光一照,明亮亮奪人二目。
  繆立仁一見魚叉刺來了,急忙蹲身下來,那又從他頭頂上走過。
  繆立仁就勢使了個掏心拳,一拳打向韓廣的胸口。
  韓廣未等拳到,遂喊了一聲:
  「厲害!」
  就扔了魚叉,「咚」!——也翻身跳進河裡。
  繆立仁見此情景,冷笑道:
  「哼!這等的鼠輩,也居然敢出來截道,真是太可笑了!」
  如今兩個使船的都被打下水去,船上就剩下他自己了。那小船兒正順流而下,繆立仁心想:自己又不會使船,這不麻煩了嗎?若是這麼順著水流去,將被衝到哪兒去呀?剛才只顧打,把他們都打到河裡去了,早知留下一個划船就好了。
  正當繆立仁在後悔不迭的時候,忽然見船旁不遠處的水面上冒出來一個腦袋,正是那個年紀大些的。
  那韓廣在水裡一晃身子,上半身幾乎全露出水面。只見他一捋臉上的水,說:
  「好小子!你也真厲害啊!」
  繆仁笑著說道:
  「怎麼樣?師傅,上船來俺交個朋友吧!」
  「誰跟你交朋友?你別太得意,船上的地方大小,施展不開。你瞧這河裡多寬綽,有種的你下來!」
  繆立仁心裡說:俺才不下去哩!俺只會那兩下子狗刨,能是他的對手嗎?他說道:
  「喂!你要不服,你現在把俺送到岸上,咱們好好地分個高低!」
  韓廣聽了,說:
  「嘻嘻,想的倒美!俺還把你送到岸上?俺要把你送到龍宮裡去餵王八!小子,俺喊一二三,你就得下來,你信嗎?」
  繆立仁說:
  「俺不信。」
  「好!這回俺就讓你信!你站穩當了,好好聽著,一,二,三!」
  韓廣這個「三」字剛一出口,那隻小船突然左右搖晃起來,越搖越厲害。繆立仁立腳不穩,一栽身,「咕咚」——就掉進河裡。
  原來是乘繆立仁未注意,那龐兵在船尾處露出頭來,他聽韓廣喊到三,兩手搬著船板,死命地左右搖晃,繆立仁怎能穩站在船上?
  再說繆立仁一掉進河裡,他可是一點轍也沒有了。只見他在水裡噗騰騰,噗騰騰……好一陣噗騰,也沒有前進多少,反嗆了一鼻孔的水。
  韓廣和龐兵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旱鴨子」。兩個人心裡可樂壞了,龐兵拍著巴掌笑著,對韓廣說道:
  「大哥!讓他喝個飽吧!」
  邊說著,邊往水裡一坐身,潛水下去,直奔繆立仁。
  此時,繆立仁還在玩命地噗騰著呢?突然感覺腳脖子被人拽住了,這下子他可慌了:
  「哎!不能——」
  他剛喊了這麼一聲,就被龐兵拉下水裡去了。這時,韓廣也游過來了,上前用手扳住纓立仁的兩肩頭,直往水裡摁。
  繆立仁這時候可吃苦頭了!上邊摁,下邊拽,一張嘴,咕嘟——喝了一大口水。一著急,鼻子也嗆水了。一連幾下,頭腦也懵了,兩手急得亂划水,眼看就沒命了。
  就在這危急關頭,突然,從岸邊飛來一顆石子,「啪」的一下,正打中韓廣的肩頭,疼的他「哎呀」一聲。
  緊接著,聽岸上傳來一聲吶喊:
  「唉!那是誰呀,竟在大白天裡害人!」
  韓廣半拉膀子又酸又麻,他向岸上看去。這時,龐兵也放開了繆立仁,鑽出了水面。
  只見岸上站著一個人,年紀約在五十歲左右,身材怪壯實。兩人見是一個人,就未放在心上,那龐兵頭一昂,沖岸上吼道:
  「喂!你想找死啊!趕快滾開!別來管大爺的事,再嚷嚷,就要你的狗命!」
  岸上的人搭茬了,他說道:
  「你說什麼?要俺的命!你還真是膽子不小!」
  韓廣被挨了一石子,更氣,就說:
  「你是不是活膩歪了?要找死,你就下來!」
  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繆立僅三噗騰,兩噗騰,夠著那隻小船兒,手把著船幫才緩過來一口氣兒。
  這時,龐兵說:
  「大哥,別理他,咱還干咱們的!」
  說罷,他一晃身子,又向繆立仁撲來。
  此時,繆立仁手把船幫,正想要上船。那龐兵已游過來了,伸手就去抓繆立仁的大腿。
  就在龐兵一伸手的工夫,岸上的那人一抖手,「嗖」地一聲,又飛出一顆石子,正打在龐兵的手背上,疼得這小子趕緊把手又縮了回來。
  岸上的人說話了:
  「哎!光興動嘴兒,不興動手兒。哪個人動,俺就打誰;哪只手動,俺就打哪只手。不信的話,你就瞧著吧!」
  說罷,他兩手一揚,他兩手裡還攥著兩大把石子呢!
  一時間,嚇得兩人真不敢再伸手了。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今天的「買賣」會這麼不順當,竟會砸在一個人手裡。
  韓廣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猜測到這人大概不是個善茬兒!
  龐兵還是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總覺得有些不服氣。就衝著那人喊道:
  「嗨!你也不過只會打幾塊石子,沒有什麼真能耐,有本事你敢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咱下去你就要吃苦頭了!」
  「別吹!俺看,你是瘸子打架——光會坐著喊,你下來試試!」
  那人說道:
  「好吧,咱就下去給你看看。……哎呀,不行!這一下去,鞋子不就濕了嗎?」
  龐兵聽了,啊?他還要連鞋子下來!說不定,他的水性也不咋樣!
  那人又在自言自語地說:
  「唉!咱要是不下去,豈不是讓你小瞧了咱?今天,俺非得下去不可!」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一貓腰從地上薅了幾把草,捆成幾個草把兒,唰!唰!唰!往水裡一扔。只見他一縱身,雙腿踩著草把,從水上面,嚓察嚓!就過來了。
  這時候,韓廣和龐兵一看,心裡說:噯喲,媽呀!這人真有功夫,他竟然能在水面兒上走,像走平地似的,咱們還泡在水裡,等著去挨他的揍啊!於是,互相使了一個眼色,連船也不要了,立即往水下一鑽,連續倒幾個猛子,往蘆葦叢中逃去了。
  且說繆立仁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爬上了小船。岸上那人方才施展的是輕功,他知道那叫「登萍渡水」,在輕功裡要算是高超的技藝了!可是,自己卻沒有那功夫。
  這時候,岸上那人已經一步登上小船。那船兒被他踩得一晃悠、一晃悠的,繆立仁又差一點沒摔下水去。
  那人說道:
  「哎——別那麼亂抓亂舞的,你就在那兒安安生生地坐著吧!現在,咱先送你過河去,有話到岸上再說罷!」
  繆立仁趕忙說道:
  「那就有勞你的大駕了!」
  那人聽了,不耐煩地說:
  「別說那些虛情假意的套話了,俺有屁的『大駕』,俺只會『打架』!」
  繆立仁一聽,覺得這人的脾氣怪倔呀。上岸以後,只見那人一腳把船推開,說:
  「哎——去吧!去找你的賊主人去吧!」
  說後,他又衝著那蘆葦叢喊道:
  「喂!兩個小茅賊兒!你們藏在那裡,早被俺瞧見了,俺是不想理你們,才沒去揍你們。因為俺是正派人,這次饒了你們,把船拉回去罷!往後要幹點正經的營生。要是還不學好,下回再讓咱碰見,咱可就不客氣了!」
  那韓廣和龐兵真的都在蘆葦叢中瞅著哩!聽了那人的話,韓廣手抓住蘆葦伸出頭來喊道:
  「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請你也報個名!」
  那人說:
  「哎——你不就是問俺的名嗎?俺倒沒有多大的名氣,俺就是復州城的武舉陶瑞安!」
  韓廣和龐兵一聽說是陶瑞安,嚇得臉上變了顏色,二話也未敢說,拉著他們的小船,抱頭鼠竄了。
  原來這陶瑞安在復州城裡,是個有名的俠肝義膽之人。為他父親服喪期滿,遼陽城已被後金攻佔了。他就在復州城裡住著,救人急難,捉偷擒盜,名聲早已響遍復州城內外。所以韓廣、龐兵一聽說是他,就跑了。
  這一陣子,陶瑞安聽說這一片河沿上,有兩個強人借擺渡為名,在這裡搶劫殺人,弄得周圍百姓不敢過河。今天他是來實地看看的,正碰上繆立仁在小船上與他們打鬥,後來見那兩人想把繆立仁淹死在河裡,才擲去石子救他。
  現在,繆立仁聽說這人就是陶瑞安,遂慌忙向他施禮說:
  「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救俺性命的正是陶教頭,俺繆立仁這邊有禮了!」
  「啊——不忙,你是誰?叫啥名字?」
  「俺是鎮江繆家寨的繆立仁。」
  「啊!你就是那個繆大善人的長子繆立仁麼?」
  「在下正是繆立仁,家父已於半年前亡故了。」
  「啊,久聞令尊的大名,你們兄弟五人的名聲也不小啊!這復州城不少人都知道。」
  陶瑞安說著,一邊走上前去,拉著繆立仁的手。繆立仁感激地看著他,又說道:
  「今天,若不是陶教頭救助,俺早已進龍宮報到去了。」
  「哈哈哈!真是一場虛驚呀!」
  繆立仁立即說道:
  「陶教頭,俺這次正是為請你而來的。」
  陶瑞安不解地說:
  「請俺幹啥?」
  繆立仁向周圍看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說:
  「韃子佔領遼沈之後,那剃髮的命令一宣佈,誰不剃髮就殺誰,俺準備……」
  說到這裡,他伏在陶瑞安耳上,小聲地說了一會,然後噗通一聲跪在陶瑞安面前,說:
  「俺這次是專程前來請陶教頭去鎮江繆家寨替俺教練兵馬,參與起事的。」
  未等他說完,陶瑞安急忙把他拉起來說:
  「你這是幹啥?俺若不願去,你跪幾天也沒有用。這事俺得回去把家裡安頓好。」
  陶瑞安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復州城說:
  「快到家了,咱們晚上再好好敘一敘。」
  來到陶瑞安家裡,晚飯後,二人又小聲議論起來。繆立仁說道:
  「俗話說:『人活一世,草長一秋。』這剃髮的事情,被殺的漢人已成千上萬了。咱不能再袖手旁觀,老天爺賜給俺這一張人皮,俺要讓它發出五彩光環。你看俺講的可有道理?」
  「古人有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大明江山,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努爾哈赤把它吞了。只是俺的力量太弱了。這遼東、遼西的人都能像咱們這樣,韃子也打不進來!」
  「這問題俺也考慮過了,只要咱們在鎮江起事,這振臂一呼,應者不會沒有的。俺還可以派人去聯絡,爭取讓金州、復州、蓋州、海州等地,一齊起事,力量不就大了麼……」
  二人一直談到深夜,陶瑞安同意前去繆家寨。繆立仁興奮地拉著陶的手說:
  「十分感謝!俺這次總算沒有白來!雖然喝了幾口水,也是值得的!」
  陶瑞安聽了,又哈哈哈地笑起來了。
  二人遂各自休息,一夜無話。
  次日,陶瑞安與繆立仁一起回鎮江,路過那渡口時,陶瑞安對韓廣、龐兵說:
  「你倆不要在這裡打魚、擺渡了,跟咱們去幹大事吧。」
  二人一聽,高興地說:
  「那太好了!」
  就將船交給家裡人,隨著陶瑞安、繆立仁,四人一起上路。
  不幾日工夫,他們回到繆家寨。誰知繆小星也將滿小手請來,繆立仁非常高興,遂擺下接風酒宴。
  第二天,繆立仁與陶瑞安、韓廣、龐兵一起來到教場,現有士卒七百餘人。
  繆立仁對陶瑞安說:
  「就讓韓廣、龐兵二位兄弟跟著你搞操練吧?」
  陶瑞安點點頭,說道:
  「可以,就讓他們在這兒,咱們之間有緣分。」
  自此,陶瑞安帶著韓廣、龐兵,每天來教場操練兵士,忙得不可開交。
  且說繆立仁與滿小手、繆小星商量,讓他們二人到鎮江城裡,瞭解游擊佟養真的情況。
  滿小手與繆小星剛走,繆立義帶著遼南鐵山派來的人進來,要求聯手暴動,繆立仁非常高興,讓二弟立義好好招待,並讓來人傳話給礦上的趙家林首領:
  「近日之內,必將響應。」
  當晚,繆家駒也回來了,說他師父吳華人後天即可與另外三人來繆家寨。
  繆立仁聽了非常高興地說:
  「『長白四快』武功非凡,來了之後,咱的勢力更加強了,不愁大事不成。」
  次日,繆家兄弟五人、陶瑞安、韓廣、龐兵、滿小手等,商議起事,陶瑞安說:
  「俺以為應以鎮江為基地,攻守都比較有利。對那佟養真游擊,盡力爭取他參與咱們起事。他若死心踏地向著後金,跟俺作對,就是他自尋死路,不怪咱無情了。」
  大家認為陶教頭的話有道理,又進一步研究奪取鎮江的策略。
  次日,陶瑞安從士卒中挑選了二百名精幹人員,都懷揣利器,化裝成各色人員,混進鎮江城裡。
  繆立仁兄弟五人,陶瑞安與滿小手、韓廣等,一同進城,來到游擊府前。
  繆立仁讓守門兵傳話說:
  「繆家寨繆立仁前來拜會游擊大人。」
  這佟養真,原是遼東商人,在努爾哈赤第二次進京朝貢時,在瀋陽與他邂逅相識,以後往來逐漸頻繁,並為努爾哈赤提供各種情報。
  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幫助後金攻陷瀋陽,努爾哈赤以其對後金有功,便封他為鎮江游擊。
  最近,由於遼沈地區反抗剃髮命令,到處出現抗金浪潮,特別是鐵山礦工人暴動,對金、復、蓋、海影響較大,鎮江處在這四衛的咽喉地帶,他深怕出了問題。
  此時,他正在苦思良策,忽然侍衛前來報告說:
  「繆家寨繆立仁前來求見。」
  佟游擊對繆家寨的情況已有所聞,遂對貼身侍衛吳容說:
  「要有準備,繆家全是有功夫的人,防止突然襲擊。」
  這吳容是佟養真的貼身保鏢,有很強的武功,聽游擊一說,遂將衛隊布列客廳內外。
  不一會兒,繆立仁帶著陶瑞安等十多人,一起來到客廳。
  佟養真向繆立仁等問道:
  「繆大爺蒞臨本府,有什麼事嗎?」
  繆立仁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韃子的剃髮命令,已遭到全遼人民的對抗,不知游擊大人對鎮江地區怎麼安排?」
  「剃髮是大金國的法令,任何人都要遵守,這是刻不容緩的。」
  佟養真回答得很乾脆,又接著說:
  「不久,鎮江也準備監督執行這一法令。」
  繆立仁說道:
  「當年,建州女真是明朝的一個衛,努爾哈赤的龍虎將軍還是皇帝封的。但是,明朝並沒有強迫女真人改變生活習俗,要讓他們與漢人一樣。這是不同民族之間的不同習俗,為什麼要強求一律,改變民族習慣呢?……」
  「繆大爺講這些給本游擊聽,沒有用處。彼一時,此一時,今昔怎能相提並論。本游擊只知道執行大金汗王命令,其他無可奉告。」
  「游擊大人也是漢人出身,總應念及宗族親情,不能置祖宗血緣於不顧,而一心投靠……」
  繆立仁說到這裡,佟養真突然站立起來,生氣地說:
  「不用再說了,送客!」
  說罷拂袖而去。
  陶瑞安縱身一跳,攔住佟養真說道:
  「數典忘祖,必遭報應!」
  這時候,吳容兩手一拍,隱蔽在客廳內外的士卒,手持大刀衝了出來。
  佟養真立即笑著說:
  「誤會,誤會!君子動口不動手。別傷了和氣,別傷了和氣。」
  陶瑞安看了看吳容等,說道:
  「別張牙舞爪的,有時間咱陪你們玩玩!」
  說罷,他對繆立仁等說道:
  「人家不歡迎,咱還不走嗎?」
  繆立仁等隨著陶瑞安走出遊擊府,在回繆家寨途中,迎面走來了繆家駒和他的師父擎天手——吳華人。
  回到梁家寨,繆立仁才知道陶瑞安與吳華人早已熟識,只聽吳華人說道:
  「俺那三個兄弟因事不能前來,請繆大公子見諒。」
  繆立仁見三路豪傑會齊,立即命人擺酒。工夫不大,酒菜齊備,遂坐下喝酒。
  繆立仁手端酒杯,向大家說道:
  「今天,各路豪傑不辭辛苦,光臨繆家寨,俺們兄弟五人以這杯薄酒,表示對各位壯士的歡迎與感謝!」
  之後,繆立仁又端起酒杯說道:
  「在反對剃髮令這一共同目標召喚下,咱們一起走到這裡,為了未來的勝利,請各位兄弟喝下這第二杯酒。」
  繆立仁又說道:
  「俗話說: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咱們舉大事,定大計,沒有領頭人是不行的。請各位俠義英雄,共同推選出兩位首領,以便於今後開展工作。」
  繆立仁剛說完,陶瑞安說道:
  「咱們來到繆家寨,全是奔你們兄弟五人來的。還要選誰,你繆立仁就是咱們的首領。」
  吳華人、滿小手等,齊聲贊成,都說繆大少爺是當然的首領。
  這時,繆家老二立義站起來說道:
  「感謝各位壯士對家兄的信任,不過,在略軍佈陣,領兵打仗方面,還需要推選一位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帥才,對咱們的大事會更有利。」
  擎天手——吳華人說道:
  「二少爺說得也有道理,這樣一位帥才,非陶教頭莫屬了。」
  大家聽了,一齊拍手贊成,陶瑞安說道:
  「既然各位信任,俺就直言不諱。這行軍打仗,是有命令的。俗話說:軍令如山倒。不能講溫良恭儉讓。到時候,可不能說俺不講交情啊!」
  繆立仁、吳華人等齊聲說道:
  「請陶教頭放心大膽地幹,咱們一定支持,堅決服從命令聽指揮!」
  酒宴過後,陶瑞安說道:
  「俺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前天鐵山礦已派人來聯絡,再不響應,就不妥當了。今天去會了那佟游擊,看樣子,已難爭取過來,依俺說,趁勢打鐵,給他一個快節奏,免得夜長夢多。請諸位發表看法。」
  繆立仁等說道:
  「聽憑陶教頭吩咐。」
  陶瑞安遂嚴肅地向大家說道:
  「這糧草籌集,兵器供應等後勤雜務,全由繆立仁負責。軍情的偵探等事,由滿小手、纓小星負責。其餘人員,全在帳前聽候調動。今天夜裡,俺和吳華人、韓廣三人前往游擊府裡。明日天亮前,繆家兄弟五人、龐兵等帶領五百士卒,前往鎮江城裡,準備接管鎮江城。」
  陶瑞安佈置完,各自行動。只有吳華人、韓廣留下來。三人合計一下,各帶兵器,便向鎮江奔去。
  再說佟養真游擊,自繆家寨的人走後,心情一直不安。他心裡說:繆家寨的人來意不善啊!他和吳容一起,對鎮江城的守衛作了安排,回到府裡,要求吳容佈置夜裡巡邏值班,加強警戒,然後才回去休息。
  且說三更時分,鎮江城裡,一片沉寂,只有半輪殘月,撒下朦朧的月光。幾聲清脆的梆聲,從遠處傳來。
  這時,從西北角上有三條人影,如飛般急奔而來。他們步履輕捷,行動神速,轉眼之間便到了游擊衙門的高牆下。
  三人中那個稍胖的人,四下凝神窺視了一下,然後一縱身飛上了一丈多高的牆頭。
  他將手一招,另兩個人也縱身跳上。此時,有兩個巡更的兵卒,提著燈籠從牆邊走來。他們趕快伏下身子,等士兵走過以後,便輕輕跳下。
  三人沿著牆根快步疾行,幾乎聽不到聲音。走到一處院落,見院子裡堆著乾草枯枝,知是伙房。三人遂躲進柴草堆裡竊聽動靜。
  這三條人影,那稍胖的人正是陶瑞安,還有吳華人、韓廣。忽聽伙房裡有一個人說道:
  「這深更半夜的,還要吃麵條,真是煩人!」
  另一個馬上說:
  「別嚷嚷,這是佟大人的命令,從今晚起,要全夜巡邏,主要耽心繆家寨的人來行刺!」
  「以後,每夜都要這樣,咱們怎能受得住?唉!這麼折騰,咱們可倒了霉。」
  「別嘮叨個沒完,俺送飯去了。」
  只見一個人提著個飯盒子,從伙房裡走了出來。
  陶瑞安拉了一下吳華人,三人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面。那伙夫繞過了一個大院,來到一處樓房前。隨即清楚地聽到腳踩樓梯的咚咚聲。
  陶瑞安讓吳華人、韓廣在下面等著,只見他輕輕走到廊下,縱身一躍,一個紫燕上梁,跳到二樓的圍欄上。
  這時,二樓的窗戶透著燈光,屋裡似乎有說話的聲音。陶瑞安走到窗前,用舌頭輕輕舔破窗紙,覷眼朝裡觀看,只見佟養真的那個貼身侍衛,正和兩個巡更的士卒講話,伙夫提著飯盒站在一邊。
  陶瑞安立即跳下樓,來到吳華人面前說:
  「你在此等著那個侍衛,他若下來就盯著他,別讓他跑了。俺和韓廣到後面去找姓佟的,事情辦完到這裡會齊。」
  吳華人聽了,點點頭,陶瑞安與韓廣往後面走去。
  他倆來到後院,見那向南的三間大房子裡有燈光。他們正想往前走時,忽然從門前竄出兩條黑狗,「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韓廣慌忙抽出刀,陶瑞安向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手。陶瑞安迅速從口袋裡掏出兩塊黑糊糊的東西,向兩條黑狗扔去,只見那畜牲叼著就走,不再叫了。
  這時,陶瑞安拉了韓廣一下,縱身竄上房頂,韓廣也跟著上去了。
  他倆在房頂輕輕揭下幾塊屋瓦,藉著那燭光,朝下面一看。陶瑞安急忙抬起頭來,向韓廣做了一個鬼臉,輕聲地說:
  「晦氣!兩個人正幹那事哩!」
  只見陶瑞安從口袋裡摸了一把,右手一抖,一顆石子正砸在佟養真的腦門上,只聽「哎呀」一聲。
  那女子嚇得尖叫一聲,滾到床下去了。
  陶瑞安對韓廣輕聲說:
  「下去將他——」陶瑞安說著,右手一揮。於是韓廣把屋瓦又揭了兩塊,將那房笆朝兩邊扒開一些,兩腳伸進去,將身子往下輕輕一跳。
  韓廣正落在床邊上,他見佟養真腦門上一個血泡,足有雞蛋大!還在昏迷狀態中。
  韓廣心裡說:就這樣把他殺死,也太便宜了他!於是,他用那朴刀的背,對準佟養真的膝蓋敲了兩下,經這一擊,佟養真倒真醒過來了。
  那佟養真睜開眼來,一看面前立著一個手提大刀的人,嚇得翻身坐起,嘴裡的牙齒打得呱噠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廣對他說:
  「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漢奸,被你害死的漢人不計其數。今天,俺是替他們向你索命來了!」
  說罷,韓廣那大刀一揮,佟養真一聲未喊,頭就滾了下來!
  這時,陶瑞安在房頂喊道:
  「還未解決?」
  韓廣答應一聲:
  「解決了!請你將繩子放下來。」
  話音剛落,陶瑞安從那房頂洞裡,丟下一根繩頭。韓廣抓住繩子,「唰唰唰」,很快爬到洞口。陶瑞安伸手拉他一把,上去了。
  二人向前院走去。
  來到樓下,見吳華人還在那裡蹲著呢。他小聲向二人問道:
  「結果了麼?」
  韓廣點點頭。
  吳華人小聲與陶瑞安講了幾句話,就站了起來,向樓梯大步走去。
  忽聽那屋裡問道:
  「誰?」
  吳華人大聲答道:
  「你大爺來了!」
  這時,「嘩啦」一聲響,那吳容手提一柄大刀,從屋裡竄了出來。
  吳華人見他出來,就說道:
  「咱們到下面去!」
  一邊說著,一邊越過欄杆,縱身跳了下來。
  吳容也隨著跳了下來,用刀一指,問道:
  「你是誰?夤夜到此,幹什麼的?」
  吳華人笑瞇瞇地說道:
  「你那主子漢奸已被殺了。你若識相,就快些放下刀來,老老實實投降,還不失英雄的氣魄。俺告訴你,那『長白四俠』中的老大就是俺!」
  吳容一聽,冷笑一聲,說道:
  「你就是那擎天手——吳華人,是不是?」
  吳華人笑著說:
  「正是本人。」
  「名聲雖不小,未必有啥真本事。俺想向你領教一下。怎樣?」
  吳華人微微一笑,說:
  「很好,俺也想奉陪幾招。」
  只見吳容將刀一撂,說:
  「俺想先領教你的拳腳功夫。」
  吳華人也把劍丟下,說:
  「請!」便又拳過式,交上手了。
  吳容使「黑虎掏心」,撲將過來。吳華人用「老君封門」,擺開架式。
  吳容又以「雙風貫耳」襲來,吳華人用「枯樹盤根」閃過。
  吳容又用「迎面三不過」,上面雙掌一晃,下邊進右腿來鎖吳華人的雙腿。
  這時,吳華人心裡想:跟他在這兒磨什麼?不如速戰速決罷!
  只見他急閃身,跟著反臂一掌,「拍」的一聲,正打在吳容的軟肋上。
  這一掌,吳華人並未用十成的力,所以打得不算重。就這樣,那吳容已站立不穩了。他身子一斜,栽了下去。
  吳容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這一場你勝了。」
  吳華人立即說道:
  「咱們以武會友,談不到輸贏。」
  「說得好!方才俺領教了你的拳腳功夫;現在,俺還想再領教一下你的劍法!」
  「行!」
  吳華人遂彎腰拾起那把寶劍。
  吳容揮刀向吳華人的面門劈來,擎天手閃身避開,用劍去迎吳容的手腕子。
  那吳容趕忙抽回手,使了個「裹腦纏頭」,一刀橫砍了過來。
  吳華人縱身躍起,同時揮劍直取吳容的頸項,……
  兩個人的手段、身法快加閃電,眨眼之間,就是四、五個照面。
  吳容的大刀,離不開削、扎、抹、砍、扇、劈、剁、撩;吳華人的寶劍,走的是安冠定勢,擊刺奔襲。
  二人刀來劍往,戰不出勝負。吳容心想:乾脆俺砸他寶劍一下,試試吧!如果兩件兵器的鋼口差不多的話,俺刀的份量重,他的劍單細,俺砸下去的力量又重,就興許能損壞他的寶劍。
  他這麼想著,又見吳華人的寶劍,向自己的左側刺來,突然一個轉身,猛地揮刀背向寶劍砸去!
  這時,吳華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急忙往回撤劍,一旋身子,劍隨身轉,一個「撥草尋蛇」,向吳容的軟肋刺來。
  由於這一劍的招數來得太快了。吳容只顧揮刀去砸那寶劍,現在再想抽刀已來不及,想閃身也辦不到了,眼睜睜看著吳華人的劍紮了過來。
  但是,吳華人的劍走到半截兒可就收住了,並沒有直刺下來。只見他輕輕一彈,跳出圈外。
  吳容也收住刀,說道:
  「俺輸了!」
  「你何止輸了,若不是吳大俠劍下留情,你的命也難保喲!」
  這時,陶瑞安走了過來,這麼說了一句,又接著對他說:
  「現在,你還有一個立功的機會,佟養真已經死了,你立即把城裡的兵卒集中起來,等天亮時由咱們安排。」
  吳容只得照辦,不敢違拗。
  於是鎮江也掀起了以反抗剃髮為中心的抗金暴動,他們修城設防,派人到金州、復州、蓋州、海州、鳳城等地聯絡,與鐵山礦的工人暴動,遙相呼應。
  且說遼陽失守之時,都司毛文龍率領部分兵卒,從三岔河入海,佔據沿海各島嶼。
  當鐵山礦工、鎮江暴動以後,毛文龍也派人到金州、復州、蓋州、海州去進行策反工作。
  不久,復州守將單盡忠,在毛文龍的策動下,也舉行暴動,重新投降明朝。
  再說努爾哈赤得到鎮江人民暴動的消息,震怒異常。因為鎮江與蓋州、復州互為表裡,是兵家必爭之地。
  努爾哈赤與其部下,全都知道鎮江是遼南四衛的門戶,是扼守後金通往朝鮮的陸路咽喉。
  於是在鎮江暴動不久,後金汗王努爾哈赤立即派遣四貝勒皇太極帶兵五千人,前往真壓。又將李永芳從鐵山礦調往鎮江。
  努爾哈赤在給鎮江人民的公開信中說:
  「你們鎮江人民殺害了大金國派駐鎮江的游擊官員佟養真,公然背叛大金,又投降了明朝。這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只要你們將策劃暴動的繆氏兄弟等交出來,其他人一律剃髮,事情就可以了結了……」
  在陶瑞安、繆氏兄弟領導下,鎮江人民堅持對抗,他們依城固守,狠狠打擊後金軍。
  四貝勒皇太極帶領八旗士卒,運用遼沈之戰中繳獲的大炮,終於將城牆轟開缺口。雙方展開巷戰,鎮江人民死傷無數。
  陶瑞安等終於寡不敵眾,帶領少數兵卒,保護三萬多鎮江居民,渡江避入朝鮮。
  後金三貝勒莽古爾泰與扈爾漢帶領三千人馬,攻進復州城,經過激烈的巷戰之後,復州居民多數被殺害,但是大將扈爾漢受重傷。
  努爾哈赤對遼民的錯誤政策,終於激起反抗的怒火,從遼陽到金州,自廣寧至鎮江,在城鎮、村莊、甚至礦山,他們用逃亡、投毒、暴動等形式,進行反對後金統治的鬥爭。這場鬥爭的結果,既削弱了後金的國力,又教育了寧遠的軍民——為了免遭八旗將士鐵騎的蹂躪,只有拚死抵禦後全軍的南犯。
  且說扈爾漢在復州負傷後,回到瀋陽,後金汗王努爾哈赤親臨慰問,又派賽華倫——神醫綽爾濟為他治傷,但是,總不見好。
  原來扈爾漢是中了滿小腳的鐵砂毒掌。
  這滿小腳有一個表妹在復州城裡,兩個年輕時候,就關係曖昧,暗中來往過。不久前,他聽說表妹婿已死,便又勾起舊日情懷,就專程來到復州。
  正當兩個老相好重敘舊情,纏綿快活之時,後金三貝勒莽古爾泰、大將扈爾漢帶領三千人馬,圍住了復州城。
  由於城牆年久失修,經不住八旗士卒的強攻,他們用戰車在前,很快撞倒城牆。八旗的鐵騎,像狂風一樣,衝進城去,一陣亂砍亂殺,守軍漬散了。
  在巷戰中,滿小腳本想逃脫,但是被大將扈爾漢攔住去路。
  扈爾漢身材高大,又騎在馬上,滿小腳人矮瘦小,相互廝殺起來,很不協調。
  兩三個照面之後,扈爾漢的馬腿就被滿小腳的大刀砍斷,不得不下馬步戰。
  此時滿小腳已年近花甲,長年的淫樂傷身,功夫早已減退。戰不多久,扈爾漢已佔上風。
  突然,扈爾漢在舉槍刺來的同時,腳下一個「枯樹盤根」腿掃去,把個滿小腳踢個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滿小腳畢竟是有功夫的人,隨著一個「鯉魚打挺」,驟然站起,丟掉了大砍刀,伸手向懷中一拍,雙掌相對一磨,一個縱身,竄到扈爾漢身後,向其背部猛地一掌擊去,只聽「拍、拍」兩聲,扈爾漢頓覺胸口悶熱,口中發腥,胃氣上逆,口中連吐幾口鮮血,身子直打踉蹌。
  幸虧士兵及時上前扶住,那滿小腳趁這空子逃跑了。
  這鐵砂毒掌一旦被擊中,很難治癒。儘管神醫綽爾濟使出渾身解數,大將扈爾漢終於死去,年僅四十八歲。
  努爾哈赤得到噩耗時,雖已就寢,卻又穿上衣服,親臨遺體旁號哭。
  扈爾漢是後金的五大臣之一,是努爾哈赤年輕時在住家莊園的好朋友。十三歲時追隨努爾哈赤,被他收為養子。以後,跟著努爾哈赤戰烏拉、伐渥集,攻打虎爾哈路,併吞薩哈連部,參加了薩爾滸戰役,擊斃明朝大將劉綎,攻取瀋陽,攻陷遼陽,都立下赫赫戰功。
  正當努爾哈赤痛傷不已之時,大將安費揚古因積勞成疾,也去世了,享年六十四歲。
  這真是雪上又加霜。安費揚古自萬曆十一年(1583年),努爾哈赤二十五歲起兵,他就跟隨他轉戰南北,屢立戰功。
  四十年來,安費揚古隨著努爾哈赤追殺尼堪外蘭,攻打圖倫城。以後努爾哈赤多次遇險,都依賴安費揚古或出奇制敵,或突騎斬敵,以致轉危為安。
  在古勒山戰役中,他奮勇殺敵;討伐薩哈連部落時,他率師渡江取勝。在歷次戰役中,他破敵擊營,攻城奪門,身先士卒,戰功卓著。
  五大臣之一的安費揚古,自二十五歲的早年追隨,一直轉戰到六十四歲的白首將軍,身歷百戰。努爾哈赤說道:
  「他戰則居前,退卻殿後,屢受重創,多樹勳伐。」
  因此,這些天以來,努爾哈赤哭得飲食俱廢,寢臥不安,身子漸漸消瘦起來。
  且說毛文龍從遼陽撤退時,由於走得匆忙,丟下妻子和二子一女。後金軍進城後,查出是都司毛文龍家屬,努爾哈赤遂交給大臣何和理負責監管。
  當時,毛文龍正在東江收編遼沈潰散的明兵,與後金對抗。
  努爾哈赤一貫深謀遠慮,對明朝被俘的官吏,一向給以優待。對何和理說:
  「要派遺適當人去照顧毛文龍的家屬,爭取對毛文龍的感召機會……」
  一等大臣何和理一直負責後金對明朝的策反、諜報工作。
  努爾哈赤讓何和理監護毛文龍親屬,也是用意深遠的。何和理當然心領神會,經過認真考慮,讓他的兩個心愛的小妾去做這項工作。
  她們是葉琳娜、烏麗莎,葉琳娜原是葉赫部清佳努的女兒,烏麗莎是葉赫部將領那代的女兒。她們是在葉赫部被吞併時擄來的,這兩個女人長得都很漂亮,努爾哈赤賞給何和理的。
  何和理與這兩個女人之間相處甚好,感情甚篤。他讓二人去毛文龍親屬那裡,是借幫助做些家務為幌子,真正目的是對其進行籠絡、軟化,爭取有朝一日,毛文龍來投降。
  可是這個毛夫人,性格很堅強,還有牢固的正統思想,半年多來,葉琳娜、烏麗莎通過一起生活,覺得想用感化的手段,只能是白日作夢,過中秋節時,努爾哈赤分給她們豐富的食品,葉琳娜隨口說道:
  「大金對你們的待遇,比對一般將領還好,賞給的東西比他們的多一倍。」
  毛夫人聽了,把嘴一撇,不屑地說:
  「這算什麼,比明朝皇上對俺差多了!……」
  還有一次,三個孩子在學習滿文,毛夫人訓他們說:
  「咱們是大明的臣民,還應該多學習漢文,不能忘掉祖宗,更不能忘掉皇上給俺的好處。」
  葉琳娜、烏麗莎將這些情況報告給何和理,後來何和理指示她們說:
  「你們也訴訴委屈,講講當年葉赫的好處,不就有共同語言了麼?」
  於是,兩個女人有時也當著毛夫人的面,流露出對後金的不滿,表示對葉赫部的懷念。
  久而久之,毛夫人逐漸對她們親近起來,不再有所戒備了。
  一次,毛夫人生病了,二人對她百般照看,煎湯熬藥,送茶遞水,倍加關心,終於討得毛夫人的歡心。
  病好後,毛夫人主動提出拜乾姐妹,二人欣然答應。自此,三人之間以姐妹相稱。毛夫人稍大,葉琳娜次之,烏麗莎最小。彼此間的距離更加縮短了。
  當毛文龍從鎮江、復州等地退入海島後,他不斷地派遣人員到金、復、蓋、海等地,挑動遼民對抗後金。
  在毛文龍的煽動下,有的漢人常在後金軍民居住區的水井裡投放毒藥,有時在豬肉、鹽、糧食等食物中,也摻入毒藥。
  一次,努爾哈赤到海州視察的時候,竟有八個漢人往井中投放毒藥,後被當場抓住,努爾哈赤才倖免於難。
  以後,毛文龍居然帶領少量的精銳士卒,深入到東部腹地一千多里,時間不長,竟斬殺後金臣民近千人。
  有一天,從門外塞進一封信來,是毛文龍襲擊靉陽後派人送來的,內容只是一般的問候信。
  毛夫人非常高興,全家慶賀一番。葉琳娜、烏麗莎裝著十分高興的樣子,表示非常同情與憐憫,希望他們能早日團園。
  有一天晚上,毛夫人長吁短歎,表現出異樣的表情,二人問道:
  「姐姐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出來,咱們三人已親如同胞,不必有什麼顧慮了。」
  經過再三詢問,毛夫人才說出真情:
  「今早有人送信來,要俺將長子送到長州去,文龍將於近日夜襲長州。這事怎麼辦呢?」
  葉琳娜與烏麗莎聽了,心中非常吃驚。這時,葉琳娜當即說道:
  「姐姐不能親自送去,一旦消息洩出去,後果不堪設想。若是信得過的話,讓俺和烏麗莎送去吧!一方面咱們能騎馬,另外,咱們去了,也不會被人注意,……」
  毛夫人一想,也只有這麼辦。當即決定:
  「次日準備馬匹等行裝,第三天出發。」
  葉琳娜讓烏麗莎回去向何和理報告,何和理又與汗王努爾哈赤商議,努爾哈赤說道:
  「不能當咱的朋友,就是敵人。對付敵人只有一種辦法——堅決消滅他!」
  何和理將這一決定派人送給葉琳娜、烏麗莎。她們懷揣利器,於次日凌晨,以打獵的名義,帶著毛文龍十五歲的兒子毛一中,匆匆上路,奔(光夭)州而去。
  由於路程不遠,快馬一天的行程,當晚即到(光夭)州。
  按照信中約定,她們將於三更時分,在埃州東門外三里塘邊上等候。
  那晚是個黑夜頭加上夾陰天,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到處是漆黑一片。
  果然,到了三更時分,來了好幾百兵士,有兩個人要把毛一中領去。
  葉琳娜問毛一中:
  「這兩個人你認識嗎?」
  毛一中說道:
  「俺不認識這兩個人。」
  葉琳娜轉臉對那兩個說:
  「俺怎能把孩子讓不認識的人帶走?」
  烏麗莎說:
  「咱們與毛夫人,雖是結拜的乾姐妹,卻親如同胞。若是不信任俺,能讓俺把孩子送到這裡來?」
  其實,毛文龍就在她們附近。於是出來見面,父子倆久別重逢,恍如隔世。
  他們來到附近一所屋子裡,毛文龍又向兩個女人道謝,毛一中對父親說:
  「這兩個姨媽,就像俺的親媽媽一般,是難得的好人。」
  毛文龍自然深信不疑。當時正是炎熱的夜天,士卒搬來幾個西瓜,給他們解暑。
  葉琳娜一見,便對他們父子說:
  「你們爺倆好好敘敘,咱們來切西瓜給你們解渴。」
  說著,遂與烏麗莎一起來切西瓜。
  這時候,屋裡只有他們四人,葉琳娜切開西瓜,順手從衣袋裡摸出「七步倒」的藥包,迅速把藥粉倒在兩半個西瓜瓤子上,說:
  「這個西瓜瓤子最好,你們爺兒倆一人一半,咱們再切一個吃。」
  烏麗莎又搬一個,葉琳娜切開後,見他們父子倆已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著那西瓜,她們也立即吞吃起來。
  原來那毒藥「七步倒」,人若吃下肚子,不出兩分鐘,準要昏睡過去,不久便僵直死亡了。
  兩個女人見毛文龍父子吃著吃著,便伏在桌子上昏過去了。她們不敢停留,相互示意,悄悄走出屋子,對外面兵士說:
  「他們父子倆哭累了,在屋裡休息哩!咱們去有點事,等一會兒就回來。」
  於是,牽過馬來,翻身跨上,順著大道,往遼陽飛奔而去。
  士兵們在外面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半個時辰,見兩個女人未回來,走進屋子一看,不由得驚呼起來:
  「啊?他父子倆……怎麼啦?」
  這一聲喊,驚動了屋外的士兵,大家跑進屋子一看,毛文龍父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裡、鼻孔裡、眼睛裡、耳朵裡,都在往外流血……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個女人……
  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又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往哪去追呀!
  後金沒有派一兵一卒,由兩個女人把叱吒沿海一帶的毛文龍殺死了,連同他的十五歲的兒子——毛一中。
  且說葉琳娜、烏麗莎二人,沿著去遼陽的大道,奮力馳驅。天亮以後,她們已順利地回到了遼陽城。
  努爾哈赤得到這消息以後,歡喜得跳了起來,情不自禁地說道:
  「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誰說女子不如男?……」
  努爾哈赤對何和理說道:
  「朕要立即接見這兩位女英雄!」
  何和理帶著她們來到努爾哈赤面前,汗王一見,興奮地對她們說:
  「千軍萬馬也不如你們幹得乾脆利落啊!」
  遂封她們二人為「女備御」,賞各種絲綢二十正、白銀二百兩、珍珠二十顆。
  且說孫承宗上任後,重用寧前兵備金事袁崇煥,兩人密切合作。
  後金自得廣寧後,也沒有派兵長期駐守遼西地區。努爾哈赤感到兵力不足,目前無力佔據這一廣大地區。
  明朝的軍隊也都撤回到山海關之內,於是一時成為無主之地。雙方不斷派出遊騎偵察,捕捉對方人員。
  袁崇煥向孫承宗建議說:
  「一定要派兵守住寧遠城,這是攻守兩備的軍事要地。守住它,山海關則平安無事;憑借它,就可以在適當時機去恢復已失去的疆土。」
  孫承宗聽了這一意見之後,眼前頓時出現這樣的境界:
  寧遠位置的重要性,在於它是山海關一個很理想的前衛。它西面緊靠連綿起伏的熱河丘陵,南面對著滔滔渤海。城南三百米處,有山海關通往瀋陽的一條大道。再往南十餘里就是大海,有覺華島(今菊花島)聳峙海中,可以駐兵屯糧,與寧遠城遙相呼應。
  於是孫承宗說道:
  「寧遠位置的重要,是說它正處在遼西走廊的中間。守住它,也就扼住了這條走廊的咽喉,在西南二百里之外的山海關,就不會受到驚擾了,北京也就安全無疑了。」
  袁崇煥說:
  「大人說得太好了!咱們就開始干罷,當前努爾哈赤被遼民反剃髮運動搞得精疲力盡,無力南進,正是咱築城的大好時機。這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孫承宗便答應了袁崇煥的請求,派遣祖大壽負責修築寧遠城。
  但是祖大壽到了寧遠,卻對部下們說:
  「又是勞民傷財!皇上哪有心思長守這地方?滿朝文武只教守住山海關。」
  於是,他吊兒郎當,沒有認真築城,按照要求,只完成了任務的十分之一,而且質量還相當地差。
  一天,孫承宗與袁崇煥等,前去察看,大家非常不滿意。祖大壽卻又彈起「勞民傷財」的濫調,孫承宗禁不住訓斥道:
  「正是鼠目寸光之論!」
  他當即對袁崇煥說道:
  「還是你自己領著干吧!」
  在這種情況下,袁崇煥又重新設計了新圖紙,定制城牆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城牆底部寬三丈,頂部二丈四尺。
  新的寧遠城竣工後,孫承宗又親臨察看。孫承宗興致勃勃地與袁崇煥一起,精心佈防了一條新防線——寧錦防線。
  這條新的防線,是指從錦州、松山、杏山,到右屯、大小凌河等地,不僅遣將率兵把守,還修繕城廓,進駐軍隊,認真設防。
  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經過孫承宗、袁崇煥等人的大力整頓,初步建成了以寧遠、錦州為中心的「寧錦防線」。
  於是整個遼東形勢也穩定下來。「邊亭有相望之旌旗,島嶼有相連之舸艦,分合俱備,水陸兼施」,一時之間,警報不傳,烽火熄滅,逃難的百姓陸續返回家園,開墾屯種,一度沉寂的遼西大地,又變得生機盎然。
  再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看見孫承宗與袁崇煥將帥一心,又築寧遠城,建寧錦防線,一時無懈可擊,不好興兵南來。另外,內部也急需整頓,毛文龍雖死,遼南抗金風暴時有發生,女真士兵經常被殺,攪得汗王心煩意亂。
  近日,又發生漢文師傅圖沙殺人案,牽涉面甚大,負責這一案件的一等大臣何和理,又臥病不起,眾多事情一齊壓來,攪得他手忙腳亂,深感力不從心了。
  這圖沙原是達海的學生,在改制滿文中,他充當達海的助手。滿文改制完成後,達海因與努爾哈赤的側妃納澤通姦,被判終生拘禁,圖沙一邊幫助努爾哈赤處理一些文字工作,一邊教授眾貝勒、大臣及主要將領的兒子、孫子們學習漢文。
  但是,圖沙還有一手絕活,他能製成一種悶香。這悶香若在屋子裡燃著,不要多長時間,全屋裡人都將昏迷不醒。
  當夜靜更深,人們都已熟睡之時,他像幽靈一樣,竄牆過院,從門縫,從窗孔,使用悶香,將人致昏後,然後進屋翻箱倒櫃,盜竊珠寶、金銀。
  天長日久,家中的金銀珠寶聚集成堆,就開始利用悶香,去幹尋花問柳,姦污婦女的勾當。
  過些時日,對那些已婚婦女玩膩了,就開始將黑手伸向那些未婚的少女。
  在赫國阿拉時,就有許多人反映這件事,由於努爾哈赤忙於征戰,將領們整日戎馬倥傯,出生入死,誰有工夫管這些小事?
  至於珠寶金銀被盜,一則量小,再者各家對此來得也容易。每次戰後,都能分到數量可觀的珠寶金銀,對少量的丟失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直到那些黃花閨女被奸,有的身遭摧殘,影響健康的,才逐漸引起人們的關注。
  一次,大將楊古利的閨女妮麗兀,年僅十四歲,被奸後流血太多,用醫生的話說:是大出血。幸虧醫生及時搶救,讓她喝了「救命丹」,才止住血。總算撿得一條性命。
  後來,楊古利回到家裡,聽說了這件事,氣得暴跳如雷。一連幾夜,他在住宅區裡轉游,什麼也沒有發現,又上戰場拚殺去了。
  那圖沙也十分狡猾。他不是每夜都出來,中間隔三、五天,出來一次;或是隔七、八天,才出來一次。這種間斷性的行動,誰也無法掌握他的規律。
  且說農業大臣雅希禪有三個閨女未出嫁,大的還不到二十歲,小的才十五歲。
  每天夜裡,雅希禪讓兩個妻子輪流守夜,坐在女兒房門口看著。
  都城搬到瀋陽以後,圖沙將黑手伸向漢民居住區。但是漢人餵狗的人家多,狗一叫起來,他不敢久停。
  一次,他在一家漢人院裡,被三條狗圍住,褲子被咬破了,腳上的鞋子跑掉了一隻,嚇得好長時間不敢再幹了。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過了一陣子,圖沙又干了。不過他身上帶了寶劍,防止再被狗圍住。
  對雅希禪家的三個閨女,圖沙早就垂涎了。他又摸到這位農業大臣家院子裡。
  圖沙見屋裡有燈光,但沒有人守夜,便放心地點燃了悶香,然後從窗子裡爬了進去。
  正當他揭起被子,準備向三個女孩子動手之時,忽聽對面屋子裡有人喊道:
  「捉鬼啊!鬼進了屋子了!……」
  圖沙慌忙從窗子裡跳了出來,與雅希禪的妻子撞個對面。
  為了逃生,他抽出寶劍捅了她一下,只聽那女人「啊呀」一聲,撲倒在地。
  這時候,雅希禪也急急忙忙跑了出來,見院牆下有個人影正準備翻越牆頭,他一邊喊著,一邊提著木棍,向前走去。
  圖沙心想:不先下手,恐難逃脫。
  他慌忙躲過打來的木棍,揮劍砍去。這一劍正砍在雅希禪的頸動脈上,血流如注,頓時昏厥過去。
  當雅希禪的第二個妻子抱住他,問他那鬼是誰時,只聽他嘴裡斷斷續續地說:
  「圖圖……圖……」
  雅希禪只說了一個「圖」字,話說未說完,便斷了氣。
  農業大臣雅希禪和他妻子的死,終於喚起努爾哈赤的注意,他對範文程說:
  「范先生,依朕看來,這兇手不是漢人,一定是雅希禪認識的女真人。不然,他就不會說出那三個『圖』字了。」
  範文程說道:
  「陛下想得對,俺也這樣看。」
  經過查看,後金將領中沒有一個人的名字頭一個字是「圖」字的,查來查去,只有漢文師傅叫圖沙的。努爾哈赤說:
  「這圖沙一貫老實巴腳的,總不會是他吧!」為了查清事實,就派柯汝洞暗中監視。
  過了半個多月,圖沙見雅希禪的事情平息下去,便又行動起來。
  這天夜裡二更多天,圖沙剛走出門去,柯汝洞便在後面跟上了。見他鬼鬼祟祟地,東張張,西望望,又向雅希禪家摸去。
  當他燃起悶香,跳進屋子的一剎那間,柯汝洞大喝一聲:
  「畜牲!你裝得挺正經,原來是條披著人皮的豺狼!」
  圖沙被逮住以後,經過審訊,被他姦淫過的婦女不下一二百人。
  神醫綽爾濟聽說他會制問藥,去找他請教配治方法。
  圖沙說:
  「若能免去俺的死罪,情願將配製方法貢獻出來。」
  綽爾濟氣憤地說:
  「你造下的罪孽已是馨竹難書,即使有十個圖沙的性命,也難以抵上!你若貢獻出那間藥的製法,也算是你對罪孽的一點補償。別想逃脫你的死罪了!」
  直至被處死之前,圖沙也沒有將那配製問藥的方法貢獻出來。
  努爾哈赤對綽爾濟說:
  「那間藥失傳了,也好呀,免得將來被壞人用去,又有多少無辜的人遭害呢!」
  這時候,侍衛進來報告說:
  「何連山有急事要見陛下!」
  努爾哈赤不由心內一驚,忙說道:
  「快請他進來!」
  何連山是一等大臣何和理的兒子,對漢文有很深的瞭解,又會繪圖。後金使用的作戰地圖,全由他一人繪製。攻佔遼陽之前,他曾與馬承林一道,去關內繞了一個大圈子。他們以旅遊為名,到處偵察地形地貌,無論山川河谷,雄關險隘,人文地理,有時繪圖,有時記錄文字。為後金的軍事活動,提供大量詳實的資料。
  汗王努爾哈赤一聽說何連山來,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昨天夜裡的那個夢境,又忽然展現開來……
  在一片藍天白雲之下,到處是綠草如茵,又青又嫩的綠草叢中,開放著艷麗的鮮花。
  忽然,天空響起悠揚的樂曲聲,這時候,在萬朵祥雲的縫隙中,飛來了一隻花花綠綠的鳳鳥。在它後面,又飛來五隻白如棉絮般的大天鵝。
  五隻天鵝圍著那鳳鳥,一邊「嘎嘎嘎」地叫個不停,一邊展開它那白雲似的翅膀,輕輕地拍擊著綠草紅花,跳著不知名的舞蹈。那珍貴的鳳鳥,也昂起它那驕傲的頭,睜開鳳目,眺望著四周的景色。
  與此同時,天空又傳來陣陣哨聲,一群群鳥兒,飄飄蕩蕩,齊集在鳳鳥、天鵝的四周。那些五光十色,嬌艷無比的鳥羽,襯著空中的萬朵彩雲,天上人間,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風景畫。
  其實,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萬鳥朝鳳,其聲勢之宏偉,場景之壯觀,實為人間罕見!
  但是好景不長,突然,從東南方向刮來一陣狂風,緊隨風後,竄出五隻吊睛白額的猛虎。它們張開血盆似的大口,呼嘯著,吼叫著,舞著碗口大的前爪,撲向鳥群。
  那些鳥兒在驚嚇之中,只聽撲楞楞、撲楞楞地飛向天空,那端莊華貴的鳳鳥,也在眾鳥啼叫中,冉冉飛上天去。
  只有五隻天鵝,伸著長長的脖頸,大聲喊著,催促那些嚇昏了頭腦的鳥兒,讓它們趕快離去。
  可是,那五隻猛虎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天鵝。正當它們張開寬大的翅膀,將要飛離草地之時,已有四隻被猛虎扑打下來,儘管天鵝在掙扎,騰躍,怎能逃脫猛虎的利爪?
  這時候,還有一隻天鵝被猛虎追逐著。它的一隻翅膀已經負傷,搭拉著,撲騰著向前,拚命地向前,可是,終究逃不脫那猛虎的魔爪,只聽「嘎!嘎!嘎!」地連叫幾聲,天鵝竟被猛虎撲倒……
  汗王努爾哈赤大喊一聲,醒了。他摸了摸額頭,汗水涔涔,心裡還在怦怦亂跳,這才意識到:是一場夢!
  他一翻身坐起,說道:
  「快去喊範文程來!」
  工夫不大,範文程來了,努爾哈赤便將夢中情景敘述一遍,向範文程問道:
  「這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你說呢,范先生?」
  範文程只得閃灼其辭地敷衍著:
  「所謂夢,只是人們日之所思,夜之所想,屬於可信、可不信的一種現象……」
  「這一年多來,朕的五大臣已走了四個,第五個又在臥病床榻之上。那五隻天鵝……」
  由於綽爾濟來談圖沙悶藥之事,打斷了他們的議論,現在何連山前來求見,使他聯想到夢中的情景,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何連山跪在汗王面前說:
  「臣父已氣息奄奄,請求陛下前去作最後永訣,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未等何連山說完,努爾哈赤忙對他說:
  「朕這就跟你前去。」
  原來何和理自染病以來,高燒不退,飲食都不能進,儘管綽爾濟精心療治,病情卻漸漸沉重起來。
  這何和理自知病如入膏盲,又想起費英東、額亦都、安費揚古、扈爾漢四人,免不得痛哭流涕,病情越發加重。
  由於兩眼昏花,眼珠發脹,以致厭見侍從之人,連家人也被攆走。
  一天晚上,忽然一陣風吹來,燭光搖了幾搖,差點火掉。他睜眼一看,卻見到燈影之下,站著幾個人。一時之間,他氣得很厲害,說道:
  「俺心情煩躁,叫你們不要在這裡,怎麼又來了?」
  但是,他講了之後,似乎覺得那幾個人還在那裡,根本未走。於是,何和理索性坐起來,想看看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走開?
  何和理仔細一看,啊呀!不是別人,卻是額亦都、費英東、扈爾漢、安費揚古四人!
  他不由得一驚,說道:
  「你們至今還健在,可想死俺了!」
  額亦都說道:
  「咱四人已死多時了,只是因為咱們同生死,共患難,一起戰鬥三十多年,相處感情深厚,捨不得讓你一個人留在人世間受罪,好在咱們兄弟會面的時間已不遠了……」
  他伸手去拉四人,差點跌下床來,忽然驚醒,才知道是自己作夢。
  他喊來兒子何連山一問,這時正是三更夜半時分。故對兒子說:
  「你父親快要離你而去了!」
  說罷,遂讓何連山去請求汗王能否來此一會,以作永世之別。
  當努爾哈赤來到,何和理卻進入昏睡狀態。經汗王親口再三呼喊,他才醒來,流著淚說道:
  「俺與額亦都、費英東、安費揚古、扈爾漢跟隨你三十多年,雖然建立大金,遷都瀋陽,但未能打進關去,讓你坐上龍椅,這是俺的終生憾事。如今,俺也要……要離你……而去,懇望保重……龍體,好自……為之!」
  說完,何和理頭一耷拉,沒有氣了。
  努爾哈赤伏在他身上哭了好長時間,經何連山等再三勸慰,才止住哭泣。
  現在,五大臣全已離他而去,使他一想起來,就傷心落淚。
  這何和理自祖父克徹巴顏起,便是董鄂部部長。後來何和理代其兄擔任部長期間,是董鄂部最強盛之時。
  萬曆十六年(公元1588年),努爾哈赤派額亦都前往董鄂部,不久,何和理率全部人馬前來歸附。當時,努爾哈赤以其長女冬果公主嫁給他作妻子,從此,他們是翁婿關係。
  三十多年來,何和理隨著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征虎哈爾部,滅烏拉,參與薩爾滸戰鬥。以後幫助他組織諜報人員,深入撫順、開原、遼陽等地,為攻佔這些城市做出傑出貢獻。
  正如努爾哈赤說的:
  「沒有何和理,就沒有大金的諜報組織;攻佔這些城市,不知要死去多少大金的兵馬呢?」
  何和理平日以「性格寬和、識量宏遠」聞名於後金將領中間,這就更使努爾哈赤傷心難過。
  他情不自禁地喟然長歎說:
  「五大臣走了,朕失去了『股肱之臣』,失去了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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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個孫承宗擋了朕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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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正月的一天,宦官魏忠賢召集親信顧秉謙、張廣微、高第等秘密開會,魏忠賢先說:
  「孫承宗在遼東守邊三年,功高權重,擁兵十萬以上,咱們不能放棄這股力量,要設法拉到咱們這邊。各位發表意見。」
  顧秉謙首先說道:
  「此人生性耿直,不苟言笑,遇事有獨到見解,一般人很難說得進去話。」
  張廣微說道:
  「此人原在兵部時,很少與人往來,拉著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魏忠賢聽了顧、張二人的講話,很不以為然,他不耐煩地說:
  「依你們的看法,孫承宗是一個沒有七情六慾、不吃人間煙火食的怪物了!俺就不信,他孫承宗不愛金銀財寶?那些廢話不要講了。你們看,派誰去山海關一趟,送點東西給他,先來個投石問路。」
  高第說道:
  「應坤能說會道,又能見機行事,就派他去山海關,試探一下吧!」
  「那就先派應坤去探探路,聽聽他的口風,適當時候表明咱們的意圖。俺就不見應坤了,你把這些情況向他談談,明天起程,辦成之後,本千歲給他重賞。」
  魏忠賢向高第作了佈置,接著又說道:
  「等會兒從府裡領二萬銀子,去二百名錦衣衛護送著,最好讓崔呈秀領著去。」
  這崔呈秀是錦衣衛的總指揮,武藝出眾,是魏忠賢的看門打手。
  次日,應坤帶著白銀二萬兩,領著崔呈秀等,二百名錦衣衛,騎上快馬,沿著去山海關大道,奔馳而去。
  且說孫承宗剛從寧遠城袁崇煥處回到山海關,有侍衛前來報告說:
  「九千歲派應坤前來慰勞大人,現在館舍休息。」
  孫承宗聽了,心中犯了哺咕,這魏忠賢派人來慰勞俺幹什麼?恐怕是「夜貓子進宅——不是好兆頭」!
  他正在考慮:去見呢,還是不去?……
  侍衛又進來報告說:
  「九千歲的特使應坤前來拜見大人,現在府衙門外。」
  孫承宗只得說道:
  「請他進來吧!」
  他也不得不整理一下官服,走到二門外去迎接一下。
  應坤進了大門,老遠看見孫承宗迎接出來,心中不由得一喜,這個老古板能迎到二門,對俺已是出格的禮節了。
  於是,應坤急忙趨前幾步,給孫承宗施禮之後,亮開嗓門說道:
  「大人守邊辛勞,功蓋九鼎,千歲派下官前來慰問。」
  孫承宗一看,原來這應坤是替魏忠賢提饒牽馬、脫靴戴帽的馬弁,算什麼特使,又幾時封了官,當了「大人」?
  他一邊想著,一邊嘴裡說道:
  「感謝九千歲關照,請到裡面喝茶。」
  孫承宗說完,轉過身來,陪著應坤走進了客廳。賓主落座後,應坤說道:
  「千歲一向關心朝廷大事,愛護封疆大吏,他老人家看到大人戍邊辛苦,特讓下官送來白銀二萬兩,請大人收下。」
  應坤說完,向大廳外的崔呈秀一揮手,崔呈秀立即讓兩名錦衣衛抬著一筐東西進了客廳。
  應坤走上前去,揭開封蓋,露出白花花的銀兩。對著孫承宗笑瞇瞇地說道:
  「這銀子雖少,卻是千歲的心意,正是禮輕情義重啊!希望大人不要辜負千歲的厚望。」
  孫承宗聽了,臉色一變說:
  「俺守邊辛苦,這是為朝廷辦事,俺心甘情願,朝廷已發給俺俸祿,足夠用了。何勞千歲送來銀子?另外,千歲若是真為守邊著想,皇上批發給俺的二十四萬白銀的興師軍餉,立即發下來,才是對封疆大吏的真心支持。」
  應坤急忙說道:
  「那二十四萬白銀的興師軍餉,與千歲不相干,而是兵、工兩部的問題。請你不要誤會了千歲他老人家。」
  孫承宗十分惱火,氣憤地說:
  「與他不相干?這軍餉發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從中作梗!他操縱權柄,故意使兵、工二部文移往來,拖延時間,導致餉費久久不能到關。試問:士卒不吃飯,何能打仗?不穿衣服,光著□麼?沒有兵器,都用木棍麼?……」
  聽了孫承宗這段話,應坤只得說道:
  「請大人頭腦冷靜,不要聽信挑撥。這可能是東林餘黨散佈的不實之詞,……」
  「別扯淡了!俺不管它東林、西林的,俺只知道為朝廷守邊,這餉銀髮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的阻攔。這是事實!」
  孫承宗越說越氣,最後,乾脆說道:
  「這二萬兩銀子你帶回去!俺孫承宗不稀罕這『慰勞品』!請你回去轉告魏忠賢,皇上親自批發給俺的餉銀,他為什麼阻止不按時發下來?這是他真心愛護封疆大吏麼?……」
  孫承宗說罷,拂袖而去。
  應坤被弄得十分尷尬,只得讓錦衣衛把二萬兩銀子抬回北京,交還給魏忠賢。
  再說這九千歲聽了應坤的回報,立刻發出一陣狂笑,心裡說:
  「俺就不信泥鰍能在陰溝裡掀起大浪,他孫承宗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神氣不了幾天了。」
  魏忠賢立即喊來崔呈秀,對他小聲佈置一番,又到皇上面前伺機說孫承宗的壞話去了。
  應坤走後,孫承宗心裡很不高興。他知道得罪了魏忠賢,會對自己很危險的,但是他這人就是這個脾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了晚上,一個人喝了不少問酒,暈暈糊糊地躺在床上,竟然睡著了。
  朦朧之中,忽然聽到屋頂上有踏瓦之聲,孫承宗畢竟是學過武功的,便立即起身,走近窗口,從窗縫向外窺望:
  在月色朦朧之中,只見對面屋頂上,有一蒙面人,身影矯捷如飛,向前竄躍而來。
  孫承宗急忙從牆上摘下寶劍,心說:
  「此人是為自己而來麼?」
  這時,那人已從房上跳入院中。
  孫承宗把門拉開,大喝一聲:
  「什麼人,敢夜闖衙府?」
  那人也不搭話,一抖長劍,向孫承宗面門刺來。他將身子往後一仰,用劍向上一擋,只聽噹一聲,兩劍相碰,發出閃爍的火星。
  蒙面人一連三劍之後,便將身子一縱,輕輕落在牆外的空地上,喊道:
  「有膽量的下來!」
  孫承宗遂縱身一跳,來一個「平沙落雁」,輕輕落在地上,喝道:
  「哪裡來的強盜,快報上名來?」
  他的話音剛落,「刷」地一聲,一下子圍上來七、八條大漢,全都是蒙面,穿一身黑色夜行服裝。
  其中一個蒙面人大聲喊道:
  「給俺一齊上!」
  於是那些人一齊揮舞大刀,向孫承宗頭上、身上砍來。他也一挺寶劍,左右飛舞,護住身子。
  接著,府裡的侍衛一齊手拿兵器圍了上來。那些人一見,一聲尖厲的口哨響起,隨即向外逃去。由於夜色漆黑,眨眼之間,便逃得蹤跡全無。
  孫承宗手提寶劍回到屋裡,心裡想:來到任上快三年了,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這蒙面人是誰派來的呢——
  這些蒙面人,是受魏忠賢唆使,由崔呈秀帶來,是想乘孫承宗熟睡之機,將其殺死。這是魏忠賢用二萬銀子來攏絡孫承宗未達到目的,妄圖借用刺殺手段,來消除異己。誰知孫承宗警覺性較高,又有些武功,他們未能得手。
  高第向魏忠賢說道:
  「這種手段對有功夫的人,作用不大;一旦被他們捉住一個,麻煩更多。若是鬧到朝廷之上,咱們會更加被動。」
  魏忠賢聽了,也覺有理,便一門心思在皇上面前說孫承忠擁兵太重,擔心會有異心等。
  一天,張廣微前來對魏忠賢說:
  「千歲可記得蘇杭織造李寔?」
  魏忠賢想了一會,笑著說:
  「可是那個最先替俺建生祠的李寔?」
  「對!千歲真是好記性。據聽說,那個李寔與孫承宗同是高陽人,還有些親戚關係。俺想讓李寔去說說,也許會有用的。」
  「這倒是一條路子。不過,這兩人一南一北,如何讓他們很快能見上一面?」
  張廣微笑著說:
  「這事不難。千歲可以矯傳一旨,讓那李寔回鄉探親,不就萬事大吉了麼?」
  這一句提醒,可把魏忠賢樂壞了,說道:
  「是啊,這區區小事咋能難住千歲俺呢!那你就親自帶著聖旨去一趟蘇杭吧,將這利害向李寔說清楚,事情辦成之日,也就是他李寔騰達飛黃之時!」
  次日,張廣微帶著魏忠賢的「聖旨」,往蘇杭進發。一路上,儘管江南景色迷人,他也不敢流連觀賞,匆匆忙忙趕到李寔的織造府。
  這李寔本來就是一善於逢迎諂諛之人,一聽張廣微的來意,更是喜出望外,心想:這次可算找到孝敬九千歲的機會了,遂滿口答應:
  「當年,俺和孫承宗同在私塾讀書,以後又同榜中了進士。不過,此人脾氣古怪,表面對人嚴肅,內心裡可像一個火爐呢!他的妻子是俺妻子的姨姐姐,孬好咱們還是連襟呢!」
  聽了李寔的話,張廣微內心裡也竊喜異常。他也有一個「小九九」:這事情若能辦成,那魏忠賢還能少了俺的好處麼?想到此,便說:
  「你將這事辦成,九千歲準會重賞於你的,希望你盡心竭力去辦。」
  李寔手拍胸脯說道:
  「這事就包在咱身上了。俺一去,他準會聽俺的,你就放寬心吧!」
  他們不敢怠慢,第二天便起程北上。
  且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見遼民的暴動都被真壓下去,後方的形勢漸趨穩定之後,又想派兵南下。但是,他知道孫承宗與袁崇煥這兩個蠻子相互支持,配合得很默契,不僅重修了寧遠城,還在錦州等地都駐了軍,防守加強了。
  與軍師範文程商議後,決定派少量部隊去進行試探性的攻擊,也還是必要的。
  努爾哈赤一貫雷厲風行,雖然年事已高,但他仍然心高氣盛,不改當年的氣魄。遂命令大貝勒代善率領三千精稅鐵騎,前去攻打錦州。
  努爾哈赤囑咐代善說: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千萬別被圍住,脫身不得。」
  代善領了三千人馬,往錦州出發。
  且說錦州守將馬世龍,寧夏人,由舉武出身,歷任游擊、副總兵。
  孫承宗來山海關後,對馬世龍非常信任,向皇帝舉薦他當了總兵。
  在寧錦防線措置中,孫承宗派馬世龍去守錦州,這是這條防線的最前線,可見對馬士龍的重視。
  為了報答知遇之恩,馬士龍到錦州後,也非常效力。他先後修補了城牆,在認真訓練士卒的同時,城上的火炮已配置妥當,運來大量的滾木、礌石,並準備了充足的糧草,還加強了軍情的刺探,建立了完整的情報組織。
  再說後金大貝勒代善的騎兵一出發,就引起錦州探馬的警覺了。便一邊讓人繼續監視騎兵的動向,一邊向馬士龍報告。
  得到消息以後,馬世龍就急忙登城,沿城佈置守衛,命令守軍嚴陣以待。
  不久,探馬來報告說:
  「韃子一支騎兵約三千人馬,正望錦州方向趕來,並帶有攻城器械。」
  馬世龍立即命令:
  「點燃烽火報警,立即關閉城門,城上守軍進入臨戰狀態。」
  這烽火台報警,是古代傳下來的邊防報警方式。往往是在城上再築一高台,將曬乾的狼糞點燃起來。那狼糞燃燒以後,不起火頭,只是冒出濃濃的煙柱,風吹不散,雨淋不濕,人們老遠就看見了。因此,邊境若有外敵入侵之時,就點燃狼糞。
  這是閒話。再說馬世龍命令守軍在烽火台上點燃狼糞報警以後,轉瞬之間,從錦州到寧遠,直至山海關,所有的烽火台全都燃起來了。
  這時候,侍衛向袁崇煥報告說:
  「錦州方面已有烽火報警了,韃子出動兵馬前往錦州了。」
  袁崇煥立即派遣副將左輔、朱梅二人,帶領二千人馬迅速馳援錦州。
  他又派兩名侍衛分別馳往松山、杏山二城,讓他們也派少量人馬前去援助。
  且說大貝勒代善帶領兵馬,來到錦州城下,稍微休息一會,即命令士兵攻城。
  攻城開始了,代善指揮士兵先用戰車在前開路,後面是弓箭手,其次是步兵抬著雲梯爬城。八旗士卒奮勇前進,喊殺聲響徹雲天。
  城上馬世龍親自督戰,指揮炮手點燃大炮,那一顆顆炮彈,落在攻城的八旗士兵中間,「轟」地一聲巨響,炸倒一片。
  城上的滾木,礌石紛紛打下來,但是驍勇的八旗士兵無所畏懼,仍然拚命地抬著雲梯,一排排地登城拚殺。
  眼看城牆有被戰車撞塌的可能,忽聽城南方向喊殺聲驟起。
  原來松山、杏山離錦州甚近,兩地守將一見錦州報警,立即派遣兵馬前來援助。
  此時,城上馬世龍見有援軍到來,鬥志更旺,遂鼓勵守軍說道:
  「咱的援軍到了,要狠狠地打!……」
  且說大貝勒代善,眼看就可以把錦州城攻打下來了。不料城南來了救兵,舉目望去,黑鴉鴉的一片,只聽喊聲如雷,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心中不免慌亂。
  八旗兵士雖然勇悍無比,但是在炮火轟擊下,在滾木、礌石打擊下,也死傷不少。現在又見來了明朝的援軍,攻城的勁頭明顯小得多。
  再說松山、杏山的援軍一到,便衝向後金的背後。馬世龍在城頭一見,立即帶領人馬,又從城裡衝殺出來了。
  這時,代善已感到情況不妙,在腹背受敵的形勢下,只得命令停止攻城,與前後衝殺過來的明軍拚殺在一起。
  雙方混戰在一塊,這且不提。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自大貝勒領兵走後,總覺心神不寧,後來又派遣四貝勒皇太極帶領三千人馬,前去接應,以防代善有失。
  那皇太極正往錦州方向急馳時,忽有探馬回來報告說:
  「錦州城有援軍到來,大貝勒的人馬已經腹背受敵,形勢很不利。」
  聽到這一消息,皇太極就命令士兵加快行軍速度,那鐵騎奔馳起來,猶如一陣狂風,直撲錦州城而來。
  再說寧遠城的援軍,在「救兵如救火」的思想指導下,也很快地趕到錦州城下。
  左輔、朱梅二將,一見後金軍已在城下腹背受敵,遂迅速指揮士卒包抄過去,想把後金兵馬圍起來全部消滅。
  大貝勒代善正指揮八旗士兵與明軍拚殺的時候,忽見城南又派來一支兵馬,並已包抄過來,再不衝殺出去,將有被圍的可能。
  於是,他利用八旗鐵騎的衝擊力極強的優勢,命令衝殺出去。只見代善一馬當先,手舉大刀,左右開弓,殺向明軍。
  八旗士兵隨著大貝勒一齊往外衝擊,儘管明朝援軍一批批地阻攔,在潮水般的八旗鐵騎的衝擊下,只得一批批地後退下來。
  不一會兒,大貝勒代善領著殘餘人馬,殺開一條血路,往北逃竄。
  馬世龍等領著兵馬,隨後追殺,一直趕了十來里,才被四貝勒的接應兵馬堵住。雙方又進行了一番廝殺,直到天色將晚,兩下才各自收軍。
  且說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極帶領兵馬,退回瀋陽,一查點人數,代善的兵馬竟損失了一千多,皇太極的兵馬只傷亡百十人。
  汗王努爾哈赤一見代善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笑著安慰兒子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俗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呀!別喪氣,更不能喪志!人貴有志,兵貴有氣。有了志氣,軍隊就可以無往而不勝!」
  但是,努爾哈赤心裡也有了譜兒,深深感到孫承宗、袁崇煥,這兩個明朝的小蠻子,可不像楊鎬、袁應泰那樣好對付了!今後,可得謹慎從事,不可大意!
  再說孫承宗在錦州反擊戰之後,立即來到寧遠城,帶著袁崇煥,一齊趕到錦州城裡,讓侍從把帶來的慰勞品,分發給城上守軍。
  他又召集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的守將,齊聚一堂。在慶功宴席上,孫承宗說:
  「錦州反擊戰的勝利,告訴咱們兩條經驗:
  一是證明努爾哈赤的八旗鐵騎是可以打敗的,它並不是神兵天將。
  二是證明只要咱們同心協力,相互支持,攥成一個拳頭打擊敵人,就可以戰勝強大的敵人,取得戰爭的主動權。」
  袁崇煥也說道:
  「這次反擊戰是對咱們寧錦防線的一次考驗,顯示寧錦防線的威力。當年楊鎬的四路出師,分散了兵力,被努爾哈赤各個擊敗,是歷史的教訓。」
  馬世龍說:「在松山、杏山的援軍到來前夕,咱在城上也捏著一把汗呢!眼看著城牆要被他們撞塌了,幸虧援軍及時趕到,俺才喘過一口氣來。眼下,俺打算一方面加固城牆,另外,城外再挖護城河,以增強防守能力。」
  馬世龍說罷,向大家敬酒,又說道:
  「俺代表錦州城全體守軍將士,向各位大人、將軍表示由衷感謝和崇高的敬意!若沒有及時的援助,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孫承宗接著說:
  「好!讓咱們為了『攥成一個拳頭打擊敵人』共同乾杯!」
  袁崇煥又說道:
  「努爾哈赤還會來的。這是一次試探性質的進攻戰,派來的兵力不多,咱們可不能鬆懈、麻痺,古人說:驕兵必敗呀!」
  酒宴後孫承宗寫了奏表,向皇上報捷,但是,魏忠賢將報捷奏章押著不報,深居皇宮的熹宗皇帝怎能知道?
  這次反擊後金軍的勝利,鼓舞了明朝軍隊的士氣,使他們增強了戰鬥意志和信心。儘管皇帝沒有嘉獎,朝廷無人犒勞,這次勝利的影響意義還是巨大的。
  且說張廣微、李寔二人一路匆匆趕路,來到北京,張廣微對他說:
  「你直接去山海關見孫承宗,事情辦成之後再去拜見九千歲,他老人家天天忙於公務,未必有時間見你。」
  李寔聽了,也說道:
  「好,好,好!等俺把事情辦妥,算是送給九千歲他老人家的見面禮罷!」
  再說李寔,來到山海關,見到孫承宗以後,李寔稍作寒暄之後,就說道:
  「兄長還是當年的黃牛性格,整日埋頭拉車,苦幹實幹,精神可敬,懿範感人!」
  「詩聖有兩句詩說:『北向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這就是俺的難移的本性。」
  李寔聽了孫承宗引用杜甫的這兩句詩,搖了搖頭,不得不問道:
  「這『西山寇盜』在老兄心目中是指誰?」
  「還能有誰?皇上批給俺二十四萬兩餉銀,是他扣著不發;錦州反擊戰的報捷奏章,是他壓著不報,這到底是為什麼?」
  「也有兩句詩,老兄怎麼會忘了?」
  孫承宗立即吟道:
  「山重水復疑無路。」
  李寔連忙讀出下一句:
  「柳暗花明又一村。」
  孫承宗立刻「哈哈哈」冷笑幾聲,隨口吟道:
  「寧作泥中藕,
  不為水上萍。」
  李寔苦笑著,又朗聲誦道:
  「近水樓台先得月,
  向陽花木好為春。」
  孫承宗臉色一變,向李寔問道:
  「看來這次你到山海關來是充當說客的?」
  李寔只得直言相告:
  「還不是為了老兄的錦繡前程!」
  「說得好聽!到底你是為了俺的錦繡前程,還是你自己想巴結那個不倫不類的畜牲?」
  孫承宗的質問,似匕首,直刺李寔的要害,令他十分難堪,一時難以回答。
  等了好一會,李寔又勸道:
  「你又何必呢?如今魏忠賢已掌握朝廷內外大權,左副都御史楊連、支部尚書趙南星、三都御史高攀龍、金都御史左光斗等,全都下獄,或被拷打而死,或被刀鋸而死。他現在內結宮闈以自固,外納朝臣而淫威,貶斥東林,控制閣部,提督東廠,廣佈特務。難道你一人又能獨撐大廈?豈能是他的對手?」
  孫承宗早聽得不耐煩了,便說:
  「難怪你挖空心思,為他建造生人祠,千方百計替他搽脂抹粉,極盡奴顏卑膝之能事,你那內心的骯髒又怎能掩蓋得住?……」
  李寔實在聽不下去,也坐不住了,馬上站起來說道:
  「兄長若是不聽俺這肺腑之言,終有後悔之日,那將是注定無疑的了。」
  「誰願意當狗,儘管自己去當;反正俺只願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這便是俺對你的答覆,別的,無可奉告!」
  孫承宗說完,帶著侍衛去寧遠城了。
  李寔只好回到北京,魏忠賢聽說沒有勸說成功,借口公務繁冗,也未見他,讓他回去了。
  話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自錦州代善領兵敗回,一直在伺機派兵報復,苦無良策。
  一天,降將李永芳前來獻計,他說:
  「在錦州與松山之間,有一座北石山,這山有三百多米高,方園四、五里路大。在山的南部是松山城,北部是錦州城,東面是大凌河,西邊是高橋鎮。這裡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能防能退。山下有一條很深很長的山溝,可藏兵十萬之眾。若能派兵以攻取錦州為名,先佔據此山,則錦州、松山將唾手可得,也可以截斷孫承宗、袁崇煥的所謂『寧錦防線』了。然後再攻打寧遠城,也有利得多。」
  聽了李永芳的建議,努爾哈赤仔細地查看著地圖,覺得這意見有利有弊。若能速戰速決,將能一舉多得;一旦兵力被困,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於是,他對李永芳說:
  「你先回去,讓朕再想想你這建議。」
  李永芳走後,汗王讓侍衛喊來範文程軍師,他將李的建議向他說了一遍,對范說:
  「范先生,你看這建議可行麼?」
  那範文程也看了一會地圖,考慮一下,搖頭晃腦地對努爾哈赤說:
  「這個建議好是好,不過有點冒險。先佔領北石山,就切斷了明朝的寧錦防線。再攻錦州,就可以一鼓而下,因為南來的援軍已被阻於北石山下。那就不妨一試。」
  次日,汗王努爾哈赤又召開眾貝勒、大臣、全體將領,研究這一方案。大家對前次錦州兵敗很不服氣,因此大都同意進兵。
  經過幾天準備之後,汗王毅然決定派兵。
  在出師前夕,汗王努爾哈赤佯言要攻打錦州。暗中對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說:
  「你們二人領兵一萬,作為先頭部隊,直接向錦州進發。」
  努爾哈赤與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帶領兵馬四萬人,在後面進軍,然後突然佔領北石山。
  再說孫承宗在山海關對李定下了逐客令以後,即帶領幾名侍衛,拍馬往寧遠而來。
  剛進寧遠城,迎頭碰見袁崇煥,二人邊走邊談。袁崇煥說:
  「據探馬報告,韃子正準備興兵再攻錦州。這次,努爾哈赤可能要親自帶兵來了。」
  孫承宗聽了,笑著說:
  「那也好,咱們能有機會見見這位當年的龍虎將軍,也是難得呀!」
  二位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府衙,剛落座,就有探馬前來報告說:
  「努爾哈赤帶兵四萬,前來攻打錦州。前鋒是大貝勒和二貝勒,他們的兵馬離錦州也不過二十里路。」
  這個探馬剛走不久,又來一探馬,他說:
  「韃子軍隊分兩部分進軍,前隊約有一萬人馬,已接近錦州城。後隊人馬多,約有三萬左右,似乎另有目標,請大人考慮。」
  袁崇煥當即問道:
  「你怎麼知道它『另有目標』呢?」
  那探馬立即答道:
  「前次攻錦州,他們只有三、四千人馬。若不是援軍趕到,錦州很可能會被攻下。這後面的大隊人馬,俺認為它只是來打援的,或是來攻打松山城的。」
  袁崇煥和孫承宗聽了這個探馬的分析,相互看了看,又問了他的姓名,他說:
  「俺叫趙有智。」
  孫承宗笑著說:
  「果真有些才智,等這一仗打完,一定重賞於你!」那探馬聽了,高興地再探消息去了。
  袁崇煥對孫承宗說:
  「在松山與錦州之間,有一座北石山,山下有一個很大的山溝。俺想帶一支兵馬去那裡埋伏,這寧遠就請大人代守。這意見怎樣?請大人明示!」
  孫承宗立即說道:
  「努爾哈赤若是真來打松山呢?」
  袁崇煥說:
  「咱就帶兵人松山城,協助孫元化守城!」
  「就這麼辦!」
  孫承宗說罷,袁崇煥遂告辭出來,領五千兵馬往松山方向奔去。
  且說馬世龍這些天以來,忙得起早歇晚,對城牆進行了加固,又挖了護城溝,還搬運了大量的滾木、礌石,趕造了很多弓箭。
  一天,他正在城上佈防,忽有探馬來報:
  「努爾哈赤帶兵四萬人,前來攻打錦州城,前鋒離城不到二十里了。」
  馬世龍心裡不由得一驚,來這麼多!小小的錦州城,能經得起四萬人馬的攻擊?他想到這裡,對探馬說道:
  「再去打探,將情況探具體些。」
  馬世龍立即走上城頭,命令守軍都作好臨戰準備,並讓烽火台立即點火報警。
  不久,只見通往遼沈的大道上,塵土飛揚。馬世龍命令守軍將城門關牢,並將護城溝上的吊橋高高吊起。
  且說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帶著一萬兵馬,將錦州城圍得水洩不通。因為天色已晚,便命令埋鍋造飯。
  再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見代善、阿敏的兵馬已將錦州包圍起來,立即命令道:
  「向北石山前進!」
  那四萬兵馬,浩浩蕩蕩,旗幟如海,遠遠望去,宛如洶湧的海潮,奔騰而來。
  這時,探馬早已去向袁崇煥報告,他當即派遣左輔帶領兵馬二千,埋伏於松山城東樹林中,並對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左輔就帶領二千人馬走了。
  袁崇煥又命令朱梅帶兵二千人,埋伏於松山城兩山谷中,也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話,朱梅也領著二千人馬,走了。
  他自己帶著一千人馬,回到松山城裡,與孫元化合兵一起,共一萬多兵卒,共同研究佈署了守城方案,這且不提。
  再說孫承宗耽心錦州兵力單薄,遂派人回山海關,讓參將祖大壽帶兵五千,從海上坐船北上,援助錦州。
  汗王努爾哈赤帶領大隊人馬,直抵北石山下,遂命令將軍隊隱藏在大溝裡,自己領著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等,登上北石山頂。
  他們站在山頂上,見松山城雖不算大,城牆較高,聽探馬報告,袁崇煥來到松山城裡。
  努爾哈赤心裡說:這一仗要好好打,爭取活捉袁蠻子。
  他正在想著,突然前鋒大將揚古利進來說:
  「松山城四門大開,城上沒有一面旗幟,城門附近有一、二十個老百姓在打掃街道。可能是袁崇煥聽說咱大軍前來攻城,嚇得逃跑了。」
  努爾哈赤聽了揚古利的報告,笑了笑,不大相信,遂帶著三貝勒、四貝勒以及眾將領,來到前面,對城上一看,果真是那樣情況。
  努爾哈赤心裡想著:四十年來,身經百戰,未遇到這樣的場面。難道這袁蠻子已設下埋伏?……
  汗王立即轉身回營,命令道:
  「以後軍作前鋒,前鋒作後軍,將兵馬退往錦州去。」
  四貝勒皇太極上前說道:
  「這可能是袁蠻子倣傚諸葛亮,沒有什麼了不起,父王為什麼還要退兵呢?」
  努爾哈赤說道:
  「這袁蠻子詭計多端,城門大開,肯定有埋伏。若不撤退,必然中他的奸計。」
  於是眾將領分別到各自所在兵馬中,安排撤退。那溝雖不小,但是十萬兵馬集中在裡面,加上戰車,雲梯等,已擠得滿滿的了。
  這撤退的命令一下,溝裡便亂起來了,人喊馬叫,亂糟糟的。
  突然,「轟!轟!轟!」三聲炮響,從松山城裡一下湧出一萬多兵馬,喊殺聲震盪著山谷,他們揮舞著長槍、大刀,一齊殺向後金軍。
  那山溝裡的八旗兵馬正在撤退,一聽到喊殺聲起,不由得一驚,遂慌忙應戰。
  這時候,松山城東西兩處埋伏的人馬,聽到炮聲,也殺了出來。
  大、小凌河派來的救兵,也向後金兵馬衝殺過來。還有杏山、高橋鎮的救兵,聽到炮聲,也拚殺起來。
  這時候,汗王努爾哈赤冷靜地命令道:
  「各旗兵馬立即應戰,衝出包圍,向錦州城撤退。」
  雙方拚殺得厲害,後金兵馬雖多,但倉促應戰,又處在撤退之中,傷亡不少。原先帶來的一些攻城器械,丟棄很多。
  且說錦州城下,早已是炮聲隆隆,喊殺連天。由於城外新挖了護城溝,後金兵馬被阻,不得不抬土填溝,這就給明軍的大炮提供了非常好的靶子。一炮打在抬土填溝的人群中,立即倒下一片。
  但是,八旗兵馬歷來是奮勇驃悍,他們推著戰車前進,抬著雲梯上城,冒著如雨的矢石,前仆後繼。
  正當攻城戰鬥打得激烈之時,努爾哈赤帶領兵馬撤退回來,那些攻城的士卒不由得慌亂起來了,以為是那邊兵敗,又見明朝的軍隊在後面追殺,便放慢了攻城的速度。
  突然之間,錦州城東門處,又來了一支明軍,他們與攻城的八旗兵馬殺到一處。
  這支明軍,正是祖大壽領導的五千士卒,坐船從海上過來,支援馬世龍的。
  努爾哈赤見後面明軍追殺,錦州城強攻不下,又有海上援軍趕來廝殺,不由歎息。
  皇太極問父親:
  「父王為什麼歎息?」
  努爾哈赤說道:
  「孫承宗、袁崇煥果然用兵不凡,不像楊鎬、袁應泰容易對付了。」
  皇太極說道:
  「勝敗是兵家常遇的事情,暫時他們依仗著寧錦防線,跟咱對抗。不如收兵回去,等到適當機會,再興兵前來。」
  努爾哈赤聽兒子說得有道理,遂宣佈退兵。
  且說馬世龍在城頭看見後金兵馬停止攻城,大隊人馬已開始撤退,立即整頓守城士卒,出城追殺。
  袁崇煥指揮幾路兵馬,從北石山下,沿途追殺,一直趕到錦州城下。
  後金軍隊且戰且退,努爾哈赤命令大貝勒代善與二貝勒阿敏領兵斷後。
  馬世龍領著城內土卒與袁崇煥兵馬合在一處,一直追殺十餘里,方才收兵。
  再說孫承宗得知後金兵馬退回瀋陽,遂趕到松山城,向袁崇煥問道:
  「聽說你用空城計,嚇退了努爾哈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袁崇煥看了看孫元化,二人笑了笑,袁崇煥對孫承宗說道:
  「松山城雖不大,城牆一丈五、六尺高,城外山石磷峋,道路崎嶇,難以攻取。咱們估計努爾哈赤一向老奸巨滑,絕不敢冒然進城。城外埋伏了兩支人馬,大部分守軍都在城內,他若進城,就用關門打狗策略,消滅他們。果然努爾哈赤耽心中俺的埋伏,隨即退兵,俺才乘勢殺出城去,與城外埋伏的兩支人馬,合兵一處,一直追殺到錦州以北十餘里方回。」
  孫承宗笑著說:
  「諸葛孔明當年誤用馬稷,丟失了街亭要地,身邊只有二千五百名士卒,又無大將,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空城計,嚇跑了司馬懿,得以安全退軍。你沒有丟一城一地,也嚇跑了努爾哈赤,比當年的諸葛孔明先生還高明呢!」
  大家在說笑聲中,總結了這次反擊戰的成績,收撿後金兵馬丟失的甲杖、攻城器械好幾千件,鼓舞了全體將士的鬥志。
  孫承宗與袁崇煥又到錦州城裡,見守城兵士鬥志旺盛,士氣高漲,孫承宗說:
  「要保持清醒頭腦,密切注意韃子動向,隨時準備迎擊來犯的敵人。你們是寧錦防線的前哨陣地,責任重大啊!……」
  再說努爾哈赤回到瀋陽,計點兵馬,損失了二千多人馬,又丟掉攻城器械、甲杖等,他對眾貝勒大臣們說:
  「這點損失換來一個教訓,也是好事。今後還要加緊訓練兵馬,相機而動。」
  自此,努爾哈赤坐鎮瀋陽,一方面認真訓練兵馬,一方面整頓內部,準備養精蓄銳,靜觀明朝上層變化,伺機再次興兵,暫且不提。
  且說孫承宗連續兩次擊敗後金軍的南犯,報捷奏表由於魏忠賢壓著不放,皇上深居宮中,怎能知曉。
  一天,熹宗皇帝忽然向魏忠賢問道:
  「遼東戰事有無進展?」
  魏忠賢立即說道:
  「孫承宗擁軍十萬之眾,不思報效朝廷皇恩,卻在山海關上遊山玩水,吃喝享受,能有什麼進展?……」
  皇帝聽了,很不高興。但是,他也是隨便問問,過一會兒也就忘了。只要能守住山海關,只要京城安定,也就行了。至於收復遼東等地,他本沒有雄心進取,問過之後,他又尋開心去了,還管什麼遼東、遼西的!
  天啟五年的下半年,孫承宗因為皇上批發的二十四萬兩餉銀,被魏忠賢扣著不發,收復遼東失地的計劃不能實現,便想藉著西巡薊遼,路過北京的機會,面見皇上,陳述詳情。
  孫承宗打算在十一月中旬,再去京城,兼賀萬壽節,以便奏明皇上。
  走前,他對監軍紀文華說:
  「俺去薊遼巡察,順道去北京,親向皇上討那二十四萬兩餉銀,你在府裡照應著,下面各城堡俺已關照過了。」
  孫承宗說罷,即帶著幾名侍衛,騎上快馬,望薊遼而去。
  這紀文華看孫承宗走遠了,急忙回到府裡,把貼身侍衛紀升喊來,對他小聲說:
  「你立即回北京,對俺舅父說:『孫承宗巡視薊遼以後,順道去北京向皇上告魏忠賢的狀,讓他及早準備……』,這事可不能向任何人說出去。辦完後,迅速回來。」
  紀升遂騎上快馬,往京城馳去。
  這監軍紀文華是張廣微的外甥。當初孫承宗來山海關上任不久,魏忠賢就派他來當監軍,其用心很清楚,實際上是讓紀文華來監視孫承宗的行動。一心守邊的孫承宗,怎麼會知道那九千歲的險惡用心。
  原來紀文華也不是張廣微的親外甥,他母親吳淑蘭原是北京妓女院「藏嬌樓」裡的一名妓女,被張廣微用銀子買出來,放在外室養著,有事無事便去和她鬼混。
  後來,吳淑蘭年老色衰,張廣微將她給了表弟紀世通作了妻子,便生下兒子紀文華。
  為了能纏住廣微,那吳淑蘭一口咬定,說紀文華是張廣微的親生兒子。成人後,張廣微把紀文華引薦給魏忠賢,與那應坤等,成為九千歲的貼身侍衛。
  俗話說:「一人飛昇,仙及雞犬。」魏忠賢把持朝政後,原先跟隨他的人,不問青紅皂白,牛溲馬便,全都升了官,發了財,成為千歲府裡的座上賓,大明朝廷的紅人。
  這是閒話,且說紀升來到京城,一頭鑽進張廣微的府第,將紀文華教給他的那些話,從頭學說一遍。張廣微說:
  「這話你已經跟俺說了,就讓它爛在肚裡罷,可不能向任何人說。遲早你若把這話傳揚出去,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紀升連忙說道:
  「不敢,不敢!俺永遠不會說的。」
  張廣微滿意地說:
  「這就好,這就好。」
  紀升便告辭出來,騎上馬回山海關了。
  這紀升是吳淑蘭跟紀世通生的兒子,紀文華來山海關任監軍後,將他帶來充當貼身侍衛。
  回到關上,紀升向紀文華覆命後,再三又囑咐他不能說出去。
  誰知沒過三天,紀升與侍衛們一起喝酒,在酒桌上便吐露了真言,把他回京城的前前後後,一古腦全說了出來。侍衛們聽到,都氣得咬牙切齒,為孫承宗不平。有人說:
  「孫大人對朝廷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你們狼狽為奸,暗害忠臣,良心何在?」
  許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氣吞聲等著孫承宗回來。
  且說張廣微得到這消息,如獲至寶似的,他心裡說:這次一定要向他討個重賞了!
  這張廣微,原也是個進士出身,只是好色成性。他在襄陽當府官時候,他下面那些官員的妻子,只要是長得漂亮的,他都要弄到手。
  在這方面,他還有一個非常巧妙的方法。
  平日,他發現誰的妻子長得漂亮,便讓侍從去對她說:
  「咱們府官太太請你去有事。」
  那些下屬官員的妻子,聽說府官太太喊自己去有事,誰敢不專呢?平日想巴結還沒有機會呢。於是,急忙梳洗打扮,匆匆去了府中。
  誰知張廣微早已安排妥當,派一名侍從在大門裡面等著,一見那女的進來,便將她領入專門房間。
  那房間裡設備齊全,特製了一張大床,還有隔音裝置。
  那些女人,來到這麼一間屋子裡,反抗也沒有用,只有老老實實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當時,有個姓韓的官員,妻子高氏長得很美。初來乍到,張廣微就故伎重演,派侍衛去傳喚了。
  姓韓的兩口子已清楚了張廣微的意圖。可是,若是不去,他一定要羅織罪名;去了,準會受辱。迫於無奈,高氏對丈夫說:
  「當今是清平世界,難道他真敢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嗎?」
  說完,她咬一下嘴唇,捋了持頭髮,昂然進到府裡去。
  當她被領進那間屋子裡以後,府官真的來了。他一見高氏,嘴裡不停地喊著:
  「美人!美人!俺好想你!……」
  說著,就上來拉她。
  這時,那高氏就故意大聲喊叫說:
  「這哪裡是府官老爺!府官老爺能幹出這種事嗎?這一定是個家奴!」
  她一邊喊,一邊脫下一隻鞋,拚命去打府官的頭。頭被打破了,又用雙手去抓他的臉,抓得他滿面流血。
  高氏終於逃脫出來,回到自己家裡。
  次日,大家看到府官滿面傷痕,自然不好意思出來辦公,不過姓韓的還是不敢怠慢,每天到府裡去參候,不敢離開。府官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一天,府官終於出來了。等他坐到椅子上以後,姓韓的立即上前謝罪。
  當時,府官滿臉通紅,一副慚愧的樣子。姓韓的怕他一時下不了台,趕緊出來了。
  那些曾被府官糟蹋過,忍氣吞聲的官員的妻子,聽說了這件事,既覺得高興,也不免覺得有些羞愧。
  以後,張廣微巴結上了魏忠賢,成為這位九千歲的心腹、智囊。
  魏忠賢有位妃子,名叫阿香,長得婀娜艷麗,勝似天仙。她身上有一種奇香,屬於特異功能,所以名叫阿香。
  張廣微在千歲府裡,多次邂逅,都不得接近,想得他經常失眠。總想找個機會,能替九千歲作出些貢獻,立個大功,才能得到大賞。
  且說張廣微急忙將這消息報告了魏忠賢。
  俗話說:做賊心虛。魏忠賢聽到這消息,大為惶恐,他心裡說:那二十四萬兩餉銀,是皇上親自批發的,拖了兩三年不給。皇上知道這事,就麻煩了。還有這兩次反擊戰,報捷奏章被俺壓著,皇上還蒙在鼓裡,一旦抖出來,不光皇上不滿,一般大臣就會起哄,對俺就更不利了。
  魏忠賢連忙召來張廣微、顧秉謙、高第、崔呈秀等親信,商討對策。
  顧秉謙說:
  「孫承宗是皇上信任的人,這事弄不好會惹出麻煩來的。」
  「皇上信任的人,俺就不能動他了?他要跟九千歲作對,咱能由著他?……」
  張廣微這話是說給魏忠賢聽的,所以魏忠賢聽了,立即說道:
  「俺要想辦法讓皇上不信任他!你他媽的膽子越來越小了,怕什麼?天塌下來,由老子頂著!」
  顧秉謙趕忙說道:
  「那就奏他一本,說他是東林餘黨,不就完了麼?」
  崔呈秀說:
  「不能那麼簡單化,至少要讓皇上信俺的,認為咱們才是忠臣!」
  張廣微覺得自己該講話了,他說:
  「孫承宗擁兵十萬之眾,他來京城幹什麼的?那叫作『挾兵震主』,是想『袒護東林黨』,是要『清君側』。就這幾條,皇上准信,孫承宗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魏忠賢聽了張廣微的話,歡喜得眉飛色舞,將右手伸出來,大拇指一翹,說:
  「還是俺的智囊有水平!這三條,每一條都是一道血口子,像三把刀,砍在姓孫的身上,疼在皇上的心裡。有這三條,皇上還能相信他姓孫的?……」
  張廣微有些受寵若驚了,他又說:
  「這次要把輿論造透,一定要把孫承宗弄臭!讓他從皇上的心窩裡被抹掉,看他還敢反對九千歲麼?這也是殺雞儆猴呀!」
  魏忠賢由於高興,不由得說道:
  「俺有一句終生信條:『誰讓俺一時不快活,俺就要讓他一輩子不快活』!俺已是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本不願意再去幹那喪天害理的事了。但是,有些人逼著俺去幹!為了保住俺已經得到的榮華富貴,俺還要去幹,並且一直幹下去!」
  之後,魏忠賢指使御史李藩、崔呈秀等,寫表彈劾孫承宗。他自己又親自到皇帝面前說孫承宗「挾兵震主」,妄圖為東林黨翻案等。
  開始,皇上不大理睬,就到御床上睡覺去了。這時候,魏忠賢繞著御床哭,連續繞了三四圈子,哭著說:
  「孫承宗一旦陰謀得逞,皇上啊,到那時後悔也不及的。」
  皇上終於被魏忠賢的眼淚感動了。立即翻身坐起,又從御床上下來,大聲說道:
  「讓閣部的次輔顧秉謙來擬寫聖旨!」
  那顧秉謙正愁著沒有表現忠於魏忠賢的機會呢,現在契機來了,於是,他洋洋灑灑,一揮而就。
  那聖旨是這樣寫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孫承宗身負守邊大任,干係甚重,不能擅離職守。歷有祖宗遺制,邊將一旦遠離信守戍地,當法不寬宥。
  欽此!
  魏忠賢手捧聖旨,派傳旨官員連夜送往山海關。不得有誤。
  同時,魏忠賢又讓兵部連續三次派飛騎馳往山海關,阻止孫承宗進京入覲。
  又聽人說,孫承宗已到了通州。這消息好似一聲驚雷,嚇得魏忠賢面色如土。當時,儘管是午夜了,他又急急忙忙,假傳聖旨,親自跑遍京城九門,命令守門宦官說:
  「孫承宗若是回京城,到這裡就把他捆上,送到俺府裡去!誰若放他進城,就殺誰全家!」
  且說孫承宗確實已到通州,當他聽說這些以後,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返回山海關。
  孫承宗左思右想,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阻止他赴京入覲?這時,他又想起了曾經給皇上講過的「曾子殺人」的故事,難道皇上又在懷疑俺了不成?……
  在孫承宗的侍衛中,有一個名叫鄭方良的,他對紀文華的作法很氣憤,見孫大人回到關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使他很難受!
  鄭方良心裡說:孫大人是好人,俺要把實情告訴他,讓他有個思想準備。
  當天晚上,鄭方良便把紀升酒後講的那些話,全都學了一遍。
  孫承宗問他:
  「還有哪些人在場?」
  鄭方良回答道:
  「咱侍衛全在場,共十六個人。」
  孫承宗又去找來幾個侍衛,便問他們說:
  「那天喝酒時,紀升講了些什麼?」
  這些人說的,與鄭方良告訴他的,完全一致。孫承宗心裡安定了,他找到了原因。
  如何處置呢?……
  那天夜裡,孫承宗想了很久,忽然他想到了蒙面刺客,看來,都與他有關係。
  因為想到了刺客,不覺眼睛一亮:你們既對俺無情,也別怪俺對你們無義了!
  當時,已是四更多天,孫承宗手提寶劍出了房門。來到院裡,只見他一個縱身,竄上房頂,又輕輕跳了下去。
  沿著牆腳,工夫不大,孫承宗來到監軍院子裡。他摸了摸紀升的房門,見沒有拴上,遂徑直走了進去,將燈燭點上。
  見紀升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孫承宗來到床前,伸手一把抓住紀升的頭髮,將他拎了下來。
  紀升一看是孫大人,立即雙膝跪下,孫承宗問道:
  「你去京城幹什麼的?老老實實向俺說清楚。」
  紀升看到孫大人凜然不可犯的神情,只得來個「竹筒裡倒豆子——一個不剩地全倒出來了」。
  之後,孫承宗用一根麻繩將他捆牢,塞住嘴,然後走了出去。
  來到紀文華門前,那門也沒有掛上,他走了進去,點燃了燈燭,見紀文華睡得很熟。
  孫承宗心裡說:
  你能睡得著了,害得俺睡不安,坐不寧。今晚要讓你嘗嘗俺的厲害。
  只見他一伸手,把那大木床掀起來了,紀文華從床上滾了下來。
  紀文華睜眼一看,是孫承宗,急忙說道:
  「大人到這時還未休息?」
  「俺能睡得著麼!」
  孫承宗的一臉怒容,他已覺得不妙。但是,古人說:困獸猶鬥。紀文華立刻裝出笑容說:「大人有啥話,明早再跟俺講吧?」
  「明天?還有明天麼?——俺要你講!你讓紀升去京城幹什麼的?」
  紀文華以為孫承宗不知詳情,這不過是詐的。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
  「紀升去京城辦的是私事,你問這幹啥?」
  「私事?不說實話,俺要你的命!」
  孫承宗說著,用寶劍往他大腿上刺了一下。只聽紀文華疼得「唉喲」一聲,說道:
  「俺是朝廷命官,孫大人怎麼能這樣?你要考慮後果呀!」
  「你是朝廷命官,就可以任意誣陷好人?」
  「請大人息怒,別聽信壞人的挑唆吧!」
  孫承宗迅速走到隔壁,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紀升提到紀文華面前,對紀文華說:
  「他已經老實交待了,你還能裝下去嗎?」
  紀文華狠狠地瞪著紀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看了看孫承宗,紀文華突然雙膝跪下說:
  「請大人饒了咱們,以後再也不幹了!」
  孫承宗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再講什麼,遂反身出門,把門扣上,然後將房子點著,不一會兒,房子被熊熊的大火吞噬著,紀文華與紀升在屋子裡拚命叫喚,他們砸門、砸窗,最後沒有聲音了……
  在房子著火的時候,侍衛們都起來了,當他們看到孫承宗在那裡站著時,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便不再上前,卻都不聲不響地回去睡覺了。在他們心目中,孫大人是人世間最好的人,紀文華和紀升的下場,是罪有應得!
  次日早晨,鄭方良帶著幾個侍衛,來到孫承宗面前,對他說:
  「昨天夜裡,紀監軍與紀升一起喝酒,因為酒後失火,二人已被燒死。」
  孫承宗聽了之後,看著大家,眼裡滴著淚花,向著侍衛們點了點頭,說道:
  「謝謝大家…」
  侍衛們走了之後,孫承宗寫了請求罷職回家的表章。他心裡說:
  俺來守邊近四年了,堅持「厚積儲,勤備戰,為百姓,報皇恩」的方針,兩次打擊了趙子南犯的軍隊。俺是問心無愧呀!
  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在孫承宗被罷職之前,又發生了柳河事件,這就給魏忠賢有了可乘的機會,迫使孫承宗退職回籍。
  柳河事件發生在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馬世龍誤聽了劉伯強的話,派魯之甲、李承先率小股士卒,去夜襲耀州。結果兵敗柳河,死傷四百餘人,棄甲冑六百副。
  這本不是一件兵戎大事,偷襲失利,兵家常事。但是,魏忠賢得知消息,卻大肆張揚,唆使他的死黨數十人,紛紛上表,彈劾孫承宗,鬧得朝議洶洶。魏忠賢向皇上哭奏道:
  「若再不撤換孫承宗,山海關不保,京師也將岌岌可危了。」
  皇上聽了,說道:
  「孫承宗在任四年,朕也安穩四年,你們卻說他不行,到底誰能比他更好呢?……」
  文武大臣大部分是魏忠賢死黨,有幾個雖然同情孫承宗,但怯於魏忠賢權勢,只顧保命,也不敢隨便說話,心裡想:獨自難撐大廈,何必去自找麻煩!
  張廣做出班奏道:
  「兵部尚書高第文武全村,熟諳韜略,勝過孫承宗十倍。此人若去代替孫承宗,努爾哈赤再不敢興兵南下了。」
  皇上也只想早些下朝,遂說道:
  「孫承宗不是請求退職回鄉麼?那就准他回家去吧。讓高第代為經略,主持遼東軍事。」
  魏忠賢可高興了,終於去除了心頭之患。他一邊備酒為高第餞行,一邊向崔呈秀佈置夜襲孫承宗的任務。這且不提。
  再說高第本是洛陽人氏,父親高華沖,是府裡一個文職小官,膝下只有高第一個兒子。
  俗話說:貧家出嬌子。從小嬌生慣養的高第,養成了游手好閒的習慣,讀書不用功,學武怕苦累,竟成了個尋花問柳,不務正業的浪蕩公子。
  再說顧秉謙曾在洛陽任過府官,高華沖見兒子整日浪裡浪當,便在顧秉謙身上花了不少銀錢,自己退下來,讓高第頂父職,跟著顧秉謙跑跑腿,混了幾年。
  魏忠賢得勢後,顧秉謙被九千歲看中,提拔到閣部,因為高第平日會阿瘐奉承,便把高第也帶了去。
  魏忠賢見高第眼梢子亮,善於見風轉舵,便給他弄個進士的功名。這一下高第有了文憑,進身的機會便來了,不久被九千歲安排到吏部。
  這次,孫承宗罷職回鄉,剛提升為吏部尚書的高第,搖身一跳,便去山海關代行遼東經略的職務。
  再說孫承宗接到罷職回鄉的聖旨以後,便準備立刻離開山海關。可是,袁崇煥、馬世龍等一班部下,再三挽留,非要他留下過兩三天不可。
  他們一起喝了兩天的悶酒,才讓他走。孫承宗原先的十五名侍衛,堅持跟隨他回鄉,袁崇煥說道:
  「可以,你們跟去了,俺也放心了,這一路難說沒有暗算的人。」
  袁崇煥一直送了十里路,才將身邊那個名叫阿寶的獵犬喚過來,指著孫承宗說:
  「阿寶!你就跟孫大人去罷!要聽大人的話,保衛大人的安全!」
  他雙手摟住阿寶的脖頸,一次次地摩拿著阿寶的腦袋,再次說道:
  「去罷!一定要聽從孫大人的指揮,做一個孫大人喜歡的好獵手!」
  孫承宗也不推辭,就摟住阿寶親熱一番,對袁崇煥說:
  「謝謝你的關照!俺希望你在寧遠建樹功勳,狠狠地開炮!」
  且說崔呈秀接受了魏忠賢的手令,帶了十名錦衣衛,埋伏在北京去山海關的要道——碣石山下,等著擊殺孫承宗。
  這十名錦衣衛是崔呈秀從五千名錦衣衛中挑選出來的。拳腳功夫過得硬,準備一舉將孫承宗置於死地。
  崔呈秀原是和尚出身,是江南華藏寺的行者,名叫虛空。他不守清規,被奪長老逐出。
  從此,這虛空和尚便雲遊南北,也不知幹了多少壞事。他打聽到崇仁寺屋宇寬敞,又是一座有名的古剎。據說它建築在五代時期,寺院四周清幽整潔,雖不打掃,卻一塵不染。
  這個惡和尚看中了這塊聖地。一日傍晚,他以掛單為名,借住在寺裡,乘機用匕首刺死寺裡的住持和尚。自此,他自立為住持,憑著一身的好武功,寺裡的和尚見他凶狠,只得忍氣吞聲。他時常剪徑搶劫,為非作歹,鬧得崇仁寺周圍雞犬不寧。
  魏忠賢擅權以後,到處網羅打手,聽說崇仁寺的虛空本領高強,便派王化貞前來遊說。虛空還俗後,跟隨王化貞投奔九千歲,成為錦衣衛的教頭,名為崔呈秀。
  在魏忠賢的引薦下,深得皇上的信任,被提升為御史,進了閣部。
  一年前,曾在魏忠賢指使下,以蒙面人的身份,赴山海關,夜刺孫承宗,未能得手。
  這次,他領了十名錦衣衛,在碣石山下樹林裡已隱藏兩天兩夜了。由於袁崇煥、馬世龍的挽留,孫承宗在山海關多住了兩天。
  這是第三天的上午,崔呈秀在林子裡正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突然從西邊大道邊的樹林裡傳來長長的哨聲,他立刻知道:目標出現!
  崔呈秀帶著錦衣衛,從林子裡如飛一般,往大道上跑來。
  再說孫承宗一行人,正飛馬疾馳,突然那路邊的山林深處,發出一聲長長的哨音。由於那哨音尖厲、冗長,尤其在這寂靜的山林裡,顯得格外恐怖。
  當那哨音剛剛響起之時,阿寶立即厭楞起雙耳,向著樹林吠了幾聲,並立即向林子裡竄去。
  這時,孫承宗知道林子裡有人,可能要有舉動,便立即喊道:
  「阿寶,回來!回來!」
  正在飛跑的阿寶,一聽孫大人的喊聲,驟然停下,很不情願地回到孫承宗身邊。
  孫承宗已翻身下馬,輕聲對侍衛們說:
  「做好準備,林子裡有人!」
  他們正在說話的工夫,只聽林子裡「唰!唰!」一下子竄出一夥人來,將大道攔著。
  孫承宗抬頭一看,一共十一個人,個個黑布蒙面,手執大刀,殺氣騰騰。
  其中一人陰陽怪氣笑著說:
  「哈哈哈哈!孫承宗,咱們已等候你多時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孫承宗把阿寶的牽繩交給身邊的鄭方良,對著那些蒙面人說:
  「看來今天不動手是辦不到了。依俺的本意,是本不打算與你們動手的。既然是擠到了這步,也無可奈何了。常言說的好:當場不讓步!」
  崔呈秀立刻接下去說:
  「舉手不留情!」
  孫承宗斜身擦臂,從背後拉出龍闕寶刀——「嗆啷」!那寶刀一出鞘,便有龍吟虎嘯之聲!在陽光照耀下,這口刀寒光閃閃,冷氣森森,令人見了毛髮悚然。
  崔呈秀一見,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不由想到:過去只是聽人說孫承宗手裡有一口寶刀,前次夜裡交手時,他用的是一把寶劍。今天一見,果然不差。等會兒交手時,倒要多加些小心了。
  崔呈秀想到這裡,將手中的九節鋼鞭一抖「霍啷啷」一聲響,說道:
  「請!」
  孫承宗手握寶刀,也說道:
  「請!」
  只聽「嘩楞」一響,崔呈秀的九節鞭直奔孫承宗的面門砸來。
  孫承宗立刻撤步,斜身躲過,順勢刀頭一晃,一刀向崔呈秀劈去。
  崔呈秀閃過這一刀,甩起九節鞭,來個「流星趕月」,又向孫承宗的頭頂砸來。
  孫承宗旋轉身驅,那九節鞭落空。他揮寶刀使了個「順水推舟」,向崔呈秀的腰間斬去。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刀劈鞭去,戰了十幾個回合。
  這時,孫承宗已瞧準了崔呈秀的九節鞭所走的路。儘管他甩動起來,極其靈活。
  那崔呈秀也在十分注意他的寶刀使法,深感孫承宗功底深厚。
  戰了三十幾個回合,突然崔呈秀虛打了一鞭,藉著轉身的機會,由袋子裡取出一把小東西,兩手分拿。
  只見崔呈秀猛然回身,大喝道:
  「看打!」
  他右手食指一彈,一個鐵珠約有蓮子大小,直奔孫承宗的面門打來。
  孫承宗早已看出他的行動有異,這時略一偏身,那小鐵珠兒便從眼前飛過——「嗖」地一下帶著風聲。幸虧孫承宗警覺性高。要是粗心大意一點,非給打著不可!
  這時,孫承宗一個縱跳,把寶刀收住,說:
  「你是誰派來的強盜,既不敢露面,又用暗器傷人,真是蛇蠍心腸!」
  崔呈秀笑著說:
  「孫承宗,別發火!俺不想陪你竄來跳去,這太浪費時間了。你來看,俺這裡共有九顆珠子,剛才你躲開一顆,俺手裡還有八顆,俺就用這八顆珠子要你的性命,你要小心了!」
  原來這鐵珠子是一種罕見的暗器。往外打,靠的是指力彈射出去。
  崔呈秀的鐵珠子發射熟練,技藝高超。他兩隻手可以同時發射,或是交替發射,彈射力又非常強,十步之內,百發百中。
  這珠子發射出去,專打眼睛。因為那珠子很小,令人難躲,難防。
  孫承宗從他發射來的那顆鐵珠子,就知道此人手毒心狠!現在,他要用八顆鐵珠子來置俺於死地。孫承宗手提寶刀,冷笑一聲,說:
  「強盜!你明著來,還是暗著來,隨你的便!至於說能不能夠打著俺,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最好將你全身的本事都亮出來!」
  崔呈秀說道:
  「孫承宗,你可不能後悔了!俺這八顆珠子,將要送你去西天!你聽著沒有?」
  孫承宗笑著說:
  「強盜!俺就站在這兒給你當個活靶子!慢說八顆珠子,就是十八顆,八十顆,儘管沖俺這裡打就是了!」
  崔呈秀說道:
  「別把話說絕了!既然你願意讓俺打,你可要謹慎、小心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兩手裡的珠子在掌中來回地滾動,「霍啷啷」地直響。
  崔呈秀餓鷹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孫承宗。孫承宗還是那麼坦然自若,丁字步站在距離崔呈秀一丈遠的地方,上身不搖,下身不動,顯得心平氣和。身後的侍衛們全都屏息寧神地看著,不知這一番較量後果將會如何。
  大家再看崔呈秀的兩隻手,同時向上一抬,說了聲:
  「招打!」
  隨著他的話音,他兩手中指同時一彈,就聽「噹啷」一聲!人們以為鐵珠子打出來了,其實什麼也沒有,這叫虛晃一招兒。
  孫承宗站在他的對面,還是紋絲兒沒動,並沒有被他的虛招兒所左右。
  崔呈秀從這一點就看出來了孫承宗的兩隻眼很有功夫。自己虛晃招兒,在孫承宗面前不起作用。
  於是他左手指一卷,隨著胳膊勾前甩動,食指同時彈了出來。
  這個動作就彷彿是用食指指點什麼似的,他指的是孫承宗的右眼,「打!」嗖——一隻鐵珠直向孫承宗的右眼飛來。
  孫承宗看得真切,鐵珠出手的速度好快,疾如流星,快似閃電!他向左一歪頭,躲過了。
  可是,就在孫承宗一歪頭的工夫,崔呈秀右手裡的珠子,也跟著打來一顆,直取他的左眼,這叫「流星趕月」!
  只見孫承宗一個蹲式兒,兩顆珠子先後從頭頂飛過。就在他剛蹲下的時候,崔呈秀兩手同時又發出兩隻彈丸,還是來打孫承宗的兩眼。
  這一次真不好躲了。躲左邊兒的,右邊就得挨打;躲右邊兒的,左邊就得挨上。再想往下蹲,已無法再蹲下去。
  孫承宗覺得實在是躲不開了,他只好一橫寶刀遮住臉,只聽「堂!堂!」兩聲響,兩顆珠子打在刀片兒上,彈落在地。
  這時,孫承宗才挺直身軀。崔呈秀現在已是六顆珠子落地了,又接著發出第七、第八兩顆。
  原來這兩顆換了位置了,準備一顆打孫承宗的咽喉,另一顆打天靈蓋。
  但是,孫承宗卻不躲閃,他突然猛一揮刀,只聽「嗆!嗆!」兩聲響,這一回孫承宗大大地露一手,用龍闕寶刀去削那飛著的兩粒珠子,結果都是迎刃而解!
  鄭方良等侍衛們齊喊了一聲:
  「好!」
  他們上前撿起那四瓣兒的鐵珠子,有人說:
  「呀!削的怎麼這樣齊刷,都是從正中間被切開的!」
  他們看著,議論著,把那破開的珠子往錦衣衛中間一扔,鄭方良說:
  「瞧!四瓣兒一般大,不信你拿回去秤去!」
  那十名錦衣衛一看這情形,當時全都目瞪口呆!崔呈秀看到孫承宗最後這一手,他也暗暗吃驚!
  崔呈秀心想:這真是好眼力!手眼相配合,反應能力倒有多快呀!那手頭又有多准!
  想到這裡,崔呈秀的嫉妒之火又燃燒起來了。就沖這一手兒,也不能容他在世了。
  於是他向身後的錦衣衛大喝一聲:
  「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
  話音未落,又將那九節鋼鞭一抖,「霍啷啷」一聲響,對準孫承宗的頭頂擬將下來,這叫作「力劈華山」!
  孫承宗不慌不忙,掄起寶刀迎上去,二人又重新戰將起來。
  這邊侍衛一見錦衣衛揮刀上來,他們也手持兵器迎了上去。
  鄭方良把阿寶頸上的套子一卸,只見它狂吠一聲,撲向錦衣衛中去了。
  那些錦衣衛只顧揮刀拚殺,不曾想那阿寶的速度像閃電一般,一下撲來。
  這阿寶是袁崇煥訓練多年的猛犬!從剛滿月開始,他就讓阿寶去撲咬草人,專門咬人的脖頸。它那又長又鋒利的牙齒,上去一口咬住誰的頸脖,誰便立刻斃命。
  此時,在阿寶的襲擊下,那些錦衣衛防不勝防,已有兩、三個人倒下。他們為了防備阿寶撲咬,一不注意又會被孫承宗的侍衛砍倒。那阿寶靈活的身軀,竄來跳去,不一會兒,那十名錦衣衛,已全部喪命。
  崔呈秀一見,不覺心慌。那阿寶從背後,猛地撲來,他急忙閃身躲過。
  孫承宗指揮著眾待衛,把崔呈秀圖在當中,崔呈秀一看形勢不利,立即縱身一跳,順手打倒一個侍衛,向林中逃去。
  未等孫承宗發出追擊的命令,阿寶就一下竄過去,隨後就追。
  崔呈秀原以為孫承宗會去追他的,他還留下最毒辣的一招兒。他那十顆鐵珠子,如今已打出去九顆了,還有最後一顆在右手裡攥著呢!
  他想等孫承宗來追他,在縱身逃脫的一瞬間,再去打他這最後一顆珠子。到那時,孫承宗的身體騰空,沒有半點防備,再打他眼睛,就將萬無一失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孫承宗沒有追他,那個厲害無比的阿寶卻追來了!
  崔呈秀心裡煩透了阿寶,他知道,若不是阿寶前去撕咬,十名錦衣衛怎麼會全部死掉。
  於是,他拿定了主意:乾脆,剩下的這顆就賞給它吧!
  只見崔呈秀一甩手「嗖!」這顆珠子向阿寶彈射了過來,打向阿寶右邊的那隻眼睛。
  這時候,那顆鐵珠離阿寶不過一尺遠的距離。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跟在阿寶後面的孫承宗,突然揮起寶刀,扁著向外一扇,就聽「噹」的一聲,那刀頭正扇在珠子上,將那珠子抽了回去。它回去的勁頭跟彈出來的時候可大不一樣,無論是力量和速度,都比原先加了幾倍,說來也巧,崔呈秀作夢也不曾想到珠子會被彈回來,一大意兒,正打在右手腕子上。
  這個虧可吃得太大了!崔呈秀疼得一聲慘叫,將手中的九節鋼鞭跌落在地上,又打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此時,阿寶已竄到他身後,上去一口,咬住屁股,崔呈秀不敢怠慢,往前一縱,只聽「滋啦」一聲,連布帶肉被阿寶撕下來一塊!
  崔呈秀忍著劇痛,逃進林子深處去了。他的右手腕被珠子打斷,褲子被阿寶撕爛,右半個屁股被阿寶咬掉一塊肉,順著褲子往外流血哩!
  孫承宗對侍衛們說:
  「不用追了!讓他活著去向九千歲交差吧!」
  說罷,孫承宗彎下腰來,摟著阿寶的頸項,輕聲地說:
  「阿寶勇敢,阿寶是好樣的!……」
  十五名侍衛,只有一人受傷。孫承宗向他們說道:
  「俺現在要回老家高陽去。你們要回家的,發給路費;願意去高陽的,咱們一起走。」
  孫承宗與八名侍衛,背著那受傷的,帶著阿寶,一起回高陽去了。
  且說高第以兵部尚書經略薊遼,駐山海關。他一到任,就因為柳河新敗,心懷畏懼,認為關外必不可守。
  於是,高第準備將山海關外的駐兵全部撤進關內,完全採取不謀進取,只圖守關的消極防禦的策略。
  袁崇煥向高第建議說:
  「兵法書上說:有進無退。錦州、右屯一帶,既安設兵將,藏卸糧、料,又部署廳官,怎能不加防守,就撤退下來呢?自古以來,萬萬沒有這個道理,更沒有這種做法!一旦從一地撤防,都將影響全局,這等於公開地向韃子示弱。」
  馬世龍也說道:
  「柳河兵敗,是俺誤聽了消息,這是俺的罪責。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是關外的要塞,如果倉皇撤防,不僅使剛興工修建的城堡毀棄了,而且把關外的四百里封疆,等於拱手送給後金國。」
  袁崇煥見高第無動於衷,又堅持說道:
  「錦州兩次、松山一次反擊戰的勝利,看不到;柳河一次小的兵敗,卻盯著不放。這叫作因小失大,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總之,兵不能撤,城不可棄,古人說:一失足,遂成千古恨。……」
  但是,高第憑藉著皇帝賜給的尚方寶劍,又有魏忠賢的鼎力支持,他力排眾議,堅持對山海關總兵馬世龍說:
  「不僅要撤除錦州、右屯、大凌河的守軍,寧遠、前屯的軍隊也要撤!誰若不聽從命令,有尚方寶劍在此!」
  於是,錦州、右屯、大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的守城兵卒、器械全被撤下來。
  高第的不戰而退的策略,鬧得軍心不振,民怨沸騰,死亡塞路,哭聲震野。並且丟棄米粟十餘萬石,造成軍無戰心,士氣低落。
  高第又催袁崇煥撤軍,遭到袁崇煥的堅決反抗,他對高第說:
  「錦州、古屯等城已撤兵了,寧遠、前屯若再撤兵,山海關將完全暴露在韃子面前,關內也受到震動,沒有保障了。」
  高第仍然不答應,執意要袁崇煥撤軍。他揮著御賜的尚方寶劍說:
  「俺是薊遼經略,誰不聽俺的命令,俺就有權制裁他!」
  袁崇煥見高第動轍以尚方寶劍壓人,遂憤怒地說道:
  「俺是皇上派來的寧前道!官在寧、前,俺袁崇煥即使戰死在寧、前,也不當孬種,退後一步!」
  高第聽了袁崇煥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知道皇上比較信任袁崇煥,魏忠賢還想拉攏他袁崇煥,他自己心裡又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高第只得讓步,不再堅持要袁崇煥盡撤寧、前的駐軍了。
  但是,高第用心險惡,他將寧遠、前屯以外的其他各城、堡統統進行撤防,使寧遠城變成一座孤城,如海中的孤島一樣。
  由此可以看出,明朝末年,朝政腐敗,宦官專權,用人不當,竟將高第這樣的庸人——無賴加流氓,委以封疆大任,其後果必然是不堪設想。
  且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在佔領廣寧之後的四年之間,雖然派兵奪取旅順,但未曾大舉進攻明朝。這固然因為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忙於鞏固其對遼沈地區的統治,整頓內部,移民運糧,訓練軍隊,發展生產,施行社會改革,真壓漢民反抗。同時,更由於孫承宗,袁崇煥等邊防工作井然有序,無懈可擊。因此,努爾哈赤蟄伏不動,等待時機。
  善於待機而動的努爾哈赤,曾乘熊廷弼下台之機,奪占遼沈;這次又得到孫承宗罷職還鄉,高第撤軍關內、寧遠孤守的哨報,決定派兵攻打寧遠,進攻袁崇煥。
  且說崔呈秀負傷後,回到京城,見到魏忠賢,那九千歲見到崔呈秀的狼狽相,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竟訓斥他說:
  「前次去夜刺的時候,連孫承宗的一根毫毛未動掉;這次,不僅丟掉俺十餘條錦衣衛的性命,連你自己也負了重傷。真是打雞不成,反失一把大米!」
  崔呈秀只得說道:
  「那孫承宗的武功,確實厲害;他還有一條很厲害的狗,
  魏忠賢越聽越不耐煩了:
  「孫承宗的武功厲害,他的狗也厲害,俺的錦衣衛還不如孫承宗的一條狗厲害,連你這個錦衣衛的教師爺,也沒有那條狗厲害?……這簡直是尿克郎打嚏噴——滿嘴噴糞!」
  崔呈秀沒有再說什麼,停了一會兒,才囁囁嚅嚅地說道:
  「千歲爺要是……要是沒什麼事,俺……俺回去……休息了。」
  正在這時,張廣微走了進來,他一見崔呈秀這般模樣,不禁愣住了。等了一會,說道:
  「怎麼敗……敗得這麼慘?……」
  崔呈秀只是咧了咧嘴,一拐一瘸地走了出去。
  那九千歲正在不高興的時候,見張廣微來了,遂問道:
  「有什麼事嗎?」
  張廣微只得說道:
  「沒有什麼大事?俺只是想……」
  「你想什麼?」
  張廣微嘴裡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是想九干歲的那個阿香!但是,自己替他出了那麼大力,想出了那麼好的點子,才把孫承宗堵住,才救了他九千歲的駕,還親口說過要重賞俺,怎麼現在倒忘了不成?於是,他鼓足了勇氣,說:
  「千歲爺曾講過,要重賞俺的。現在俺是來……來討賞的!」
  「噢!你要俺賞你什麼呀?」
  魏忠賢滿肚子不高興,還是壓住火氣,問了他一句。
  張廣微見九千歲態度好一些了,又在問他,膽子也就壯起來,便說道:
  「俺別的什麼都不要,只是想……想要千歲爺的那個……那個阿香!」
  「放你媽的七十二個滾龍屁!……」
  魏忠賢氣得火冒三丈六尺高,真想去扇他幾個耳瓜子。但是,他畢竟忍住了,沒有去動手。只是非常厭惡地朝他揮了揮手,意思是:
  「滾你媽的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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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袁崇煥,好你個袁蠻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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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努爾哈赤的用兵,一向見機行事,一天探馬來報說:
  「明朝遼東經略孫承宗被罷職回鄉,新任經略高第,將錦州、右屯、大凌河等城的軍隊全撤回山海關去了。關外只剩寧遠一座孤城了。」
  汗王努爾哈赤聽了,十分高興地說:
  「朕四年來未犯明朝邊界,都因為孫承宗這個人厲害。如今,他已被罷職,俺放心大膽了。」
  便對侍衛說:
  「快去喊軍師範文程來!」
  侍衛走後,烏拉氏忙上前來,一邊服侍丈夫,一邊問道:
  「陛下又要出兵打誰去?可要臣妾陪著一塊兒去?」
  努爾哈赤道:
  「朕準備去打明朝,要打進山海關,去看看中原的景致。但是,打仗十分怕人,你去不得。」
  烏拉氏是努爾哈赤最寵的妃子,在宮中行臥不離,這時聽說要出兵離開她,便一頭倒在汗王懷裡,說:
  「妾要跟陛下一塊兒去,不好嗎?」
  汗王一手摸著她的粉臉,低頭吻著她的嘴唇說:
  「寶貝,你好好在宮裡,等朕把明朝打下來,再帶你去中原遊玩。」
  正說話時候,宮女前來跪奏道:
  「軍師範文程在宮門外等候陛下接見。」
  汗王立即將烏拉氏推過去,說:
  「讓範文程進來。」
  汗王讓範文程坐下後,對他問道:
  「新任遼東經略高第怎樣?」
  範文程趕忙答道:
  「高第是洛陽人,年輕時是個無賴,後來通過張廣微的介紹,巴結上了魏忠賢。這位九千歲替他弄個進士,提拔他做兵部尚書。此人胸無文墨,不懂軍事。」
  努爾哈赤聽了介紹,又問道:
  「范先生,依你看現在可是攻打明朝的極好機會?」
  範文程答道:
  「這個高第是魏忠賢的人,與袁崇煥不會合作的很好。他們不能團結一致,正是咱們利用這良機,坐收漁人之利的時候嘛!」
  努爾哈赤興奮地說:
  「對!咱們不能只是坐山觀虎鬥,應該坐收漁利。為了穩紮穩打,還是老辦法,先讓朕那愣小子去試探一下再說。」
  範文程知道,他那「愣小子」是指三貝勒莽古爾泰。此人生性魯莽,作戰勇敢,但缺乏謀略。
  努爾哈赤立即喊道:
  「喊三貝勒來!」
  工夫不大,莽古爾泰來了,汗王對他說:
  「你帶一千人馬,到錦州、松山一帶去看看,瞭解一下他們的防守情況。行動要迅速,不要被他們逮住啊!」
  莽古爾泰走後,努爾哈赤總感到心裡不踏實,於是在天啟六年,即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正月初十日,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們,在五千人馬簇擁下,從十方堡出邊,前去廣寧附近地方打圍。
  這次打圍的目的,是為了實地考察明朝的防禦能力,瞭解一下高第到任後遼東的形勢,為不久之後大舉興兵作好準備。
  打圍回瀋陽後,當即命令各牛錄並降將,每官預備牛車三十輛,爬犁三十張,每個士兵要準備兀喇鞋三雙。對將士的妻子也有要求,每個女真婦女要準備炒米三斗。
  在做好後勤的準備之後,努爾哈赤又召開各貝勒、大臣、將領們參加的軍事會議。
  三貝勒莽古爾泰已經收兵回瀋陽,所以,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先讓三貝勒介紹錦州、松山那邊的情況。」
  莽古爾泰向大家說:
  「從錦州到寧遠,明朝的駐軍都撤回到山海關以內去了,只剩下寧遠一座孤城。什麼松山、杏山、大凌河等,幾乎都成了空城。如今若不是寧遠城在中間擋著,咱的兵馬可以一下開到山海關前。」
  努爾哈赤說道:
  「咱們已息兵四年,如今孫承宗已經去職。高第不懂軍事,關外只有一座寧遠孤城,軍隊全撤到關內去了。這是攻明朝的極好時機,請大家發表意見。」
  李永芳說:
  「寧遠城雖然是重新修建的,城裡駐軍不過一、兩萬人,任憑袁崇煥有再大本事,這孤城是難以守住的,咱的八旗兵馬一到,寧遠城將土崩瓦解。」
  剛投降不久的漢官張孝誠說:
  「先攻下寧遠城,再設兵置器,誘攻山海關,從一片石人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收掠通州的穀物,直達明朝的京城。這樣,明朝的天下,財物盡歸大金了。」
  大貝勒代善說:
  「明朝軍隊的怯懦怕戰情緒是一貫的。大家該記得吧,薩爾滸之戰中,總兵官李如柏帶著兩萬人馬,被咱們的武裡堪帶著二十名哨探,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而去。這個袁蠻子也沒有啥了不起,他仗著寧遠城是新修的,想擋著俺八旗兵馬,他是坐在『旗桿上吹喇叭——響(想)得高!』」
  二貝勒阿敏說:
  「如今,寧錦防線已不存在,高第把兵力撤回關內,是他怯戰心理的反映。當前出兵對俺有百利,只有一害,那就是天寒地凍,若能在兩月之後,大地回春,天氣暖和時,將更為有利。」
  四貝勒皇太極說:
  「明朝軍隊中有怯戰心理,但是有幾場惡戰大家也不要忘記。那西平堡一戰,打得夠激烈的。還有不久前的攻錦州,打松山的兩仗,明軍的反抗都很強烈。因此,不能有輕敵思想,對那袁崇煥,不可小看。」
  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當前是攻打明朝的有利時機。俗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儘管是天寒地凍,咱們也要興兵去打。這次興兵的目標是打進關去,佔領北京,推翻朱姓王朝。這寧遠城,只是咱們進軍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說句大話,咱們用『靴尖踢倒』寧遠之後,直取山海關。只要諸位同心合力,明朝軍隊想擋住八旗兵馬的前進步伐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充分醞釀、準備,後金國於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汗王努爾哈赤從瀋陽統率大軍十三萬,號稱二十萬,向明朝發動新的大規模進攻。
  後金軍於十六日到東昌堡,十七日渡過遼河以後,汗王努爾哈赤在曠野佈兵,南到大海,北越廣寧大路,浩浩蕩蕩,不見首尾,劍戟如林,顯示出經過充分準備的八旗軍隊的雄姿盛容。
  當後金軍到達西平堡時,捕獲幾個明軍的游動探馬,經過審問得知:
  明軍沒有大部隊防守,僅右屯衛守兵一千人,大凌河城守兵五百,錦州守兵三千。後金兵馬一到,右屯衛守城參將周守廉、錦州游擊肖盛,中軍張賢,都司呂忠,松山參將左輔,中軍毛鳳義和大小凌河、杏山、塔山等各處軍民,按照袁察煥的佈置,實行堅壁清野,焚燒房屋,運走穀物糧食,毫無反抗,紛紛逃走,故意顯示出畏敵如虎的逃跑姿態。
  這樣,後金兵馬如入無人之境,毫無阻擋地開進不設防的右屯、錦州、松山、杏山、塔山、大小凌河各城。
  三貝勒莽古爾泰說道:
  「這次攻明,好像遊山玩水一樣,敵人已望風而逃,大明滅亡之日,已為期不遠了,咱們大家一齊努力吧!」
  努爾哈赤也感到心情格外舒暢,心裡想:
  朕已戎馬四十餘年,目標就是為了叩關攻明,打進中原去,眼下已是勝利在握了。朕已六十八歲,在有生之年還可以登上北京的龍廷,面南稱孤,做幾年中原的皇帝。
  自己還清楚地記得,這一生共去北京八次朝貢。那北京的繁華比瀋陽勝過十倍;北京的皇宮,富麗堂皇,規模宏大,比瀋陽的皇宮,還不止要越過多少倍呢!……
  汗王努爾哈赤在馬上想著,回憶著,忽然四貝勒皇太極向他報告說:
  「前面就是寧遠城了!」
  努爾哈赤舉目一看,那城牆又寬又高,煞是巍峨壯觀。特別是那三層高的鼓樓,飛簷層選,凌空欲飛,真是氣象萬千!
  在兵抵寧遠城之後,努爾哈赤又命令:
  「越城五里,兵駐七大營。」
  這目的很顯然,後金兵馬已截斷寧遠通往山海關大道,既能阻擋山海關方面的援軍,又可以扼止寧遠城內的軍隊往山海關方面逃跑。從這裡可以看出汗王努爾哈赤用兵之深謀遠慮,用心之良苦。
  再說寧遠城的袁崇煥,當後金兵馬渡過遼河以前,他已經得到消息,便與總兵滿桂認真商議,對守城作了嚴密佈署:
  袁崇煥喊來參將姚撫民、胡一寧、金冠、游擊季善、張國青等,對他們說:
  「立即把龍宮寺的固糧運人覺華島,並率水師四大營,戰船二千多艘,兵將、商民近三萬多人,進行守衛。」
  總兵滿桂說:
  「如今已是天寒地凍,為了防止後金兵馬履冰侵入島上,可以命令士兵鑿冰十五里。」
  這寧遠城是袁崇煥親自設計、督修的,城牆底部用大石塊砌成,牆基入地深達五尺,牆高三丈開外。
  戰前,袁崇煥在城內將領會議上,宣讀了「寧遠守略」,這是他與總兵滿桂精心研究、制訂出來的,那「守略」上說:
  根據寧遠面臨的形勢——前有強敵,後無援兵,汲取撫順、清河、開原、鐵嶺、瀋陽、遼陽失守的慘痛教訓,寧遠的守城要略,應該憑城固守,拚死堅守。敵誘不出城,敵激不出戰。
  寧遠城兵將不足三萬,袁崇煥決心用「一個拳頭打人的策略」,迎戰後金兵。
  首先,他將兵力集中於寧遠城內,撤中左所,右屯等處的明兵,連同西洋大炮,全部人城防守。在軍事上,明確分工,集中指揮。他命令同知程維模稽查城內奸細,通判金啟宗負責供應飲食,總兵滿桂守城東,副將左輔守城西,參將祖大壽守城南,副總兵朱梅守城北,袁崇煥總督全局。
  在組織軍隊防守的同時,袁崇煥還動員全城百姓參戰。為了激發他們的抵抗熱情,他手持佩刀,自刺皮肉,用鮮血寫成血書:
  「誓死保衛寧遠!」
  在全體將領面前,袁崇煥屈身下拜,鄭重要求他們不惜犧牲,守住寧遠。他說:
  「為了寧遠父老兄弟姐妹不受八旗鐵騎的蹂躪,為了捍衛大明江山,俺袁崇煥願與大家一起和寧遠城共存亡!」
  在袁崇煥的犧牲精神感召下,全城軍民深為感動,立即行動起來,身強立壯的登城防守;不能打仗的,參加後勤;連說書人也走出書房,巡守巷口,提防奸細。
  寧遠全城軍民,眾志成城,嚴陣以待。
  袁崇煥在給朝廷的報告中,表達了他和寧遠城軍民的戰鬥決心——誓死守衛寧遠城!
  魏忠賢卻向皇帝說:
  「袁崇煥驕傲自大,不接受高第的勸告,不聽從命令,連皇上賜給高第的尚方寶劍,也不放在眼裡,真是目空一切!」
  朝廷上的一班大臣,也不相信寧遠城能守得住,又無法解救寧遠,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只得靜觀寧遠失守。
  身為經略的高第,擁兵山海關,卻在幸災樂禍地坐視寧遠危急而不救。
  且說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在出兵之前,曾單獨找李永芳,李小芳父子二人,佈置往寧遠城派遣諜報人員一事。
  李小芳說:
  「寧遠城的總兵滿桂,是蒙古人,與馬承林有過交往,俺只耽心馬承林不願意去。」
  汗王問李小芳道:
  「馬承林為什麼不願意去?」
  李小芳只得說道:
  「俺說了,請陛下不要生氣。」
  努爾哈赤說:
  「你說吧,朕不怪你。」
  李小芳說:
  「打下遼陽的時候,因為搬家的事情,二貝勒曾罵過馬承林,還打了他一耳光。後來馬承林很有意見。……」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說:
  「這點小事還記著吶!幾年來,朕發現你們漢人很講究面子,自尊心相當強。這樣吧,你去勸勸他,這次他能完成任務,朕一定重賞他,並讓阿敏去給他負荊請罪!」
  李小芳只得身負汗命,去找馬承林。
  馬承林聽了說:
  「就是馬上把俺殺了,俺也不會答應去的。他們不把俺當人看,俺也不再為他們賣命了。」
  不管李小芳如何說,馬承林總是不答應去。李小芳只好讓步,請他給滿桂寫封信。開始也不願意,在李小芳勸說下,馬承林才寫了一封信,交給了李小芳。
  李小芳臨走時,告訴馬承林說:
  「俺說你病得臥床不起,才為俺寫了這封信,你可不要出門亂跑啊!否則,這欺君之罪,咱倆都擔當不起!」
  努爾哈赤聽了李小芳的報告,只得派柯汝州與李小芳一起,去寧遠城找滿桂。
  再說滿桂原是漠南蒙古族,由於貴族間的爭王鬥爭,互相殘殺,加上連年乾旱,弄得水草不生,無法生活下去。那時,有不少牧民逃荒到遼東一帶,滿枝一家也跟著大夥一道,來到遼東開荒種地,變牧為農,安家落戶了。
  一天,滿桂扛著鋤頭進了院子,只聽上房裡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他放下鋤頭,進了屋子。只見妹妹伏在母親懷裡哭成個淚人。父親蹲在牆角悶著頭吧卿著老葉子煙。
  「怎麼了?」滿桂問了一聲。
  這時候,眼裡流淚的母親說:
  「黃大爺派人送話,說要娶你的妹妹,讓明天就送上山,要不就燒莊殺人!」
  「狗日的,臭土匪怎麼配俺妹妹!」
  滿桂氣得咚地一擂桌子。
  「可咱們惹不起呀!」父親揚起頭說了一句。
  滿桂咬著牙說:
  「大不了一個死,俺去跟他拼了!」
  「滿娃呀,你不能蠻幹!」父親站起身說。
  此時,滿桂兩眼噴著火,看著父親說:
  「咱們從漠南逃到這裡,想過安穩日子,可是白雀山上的土匪,今日要糧,明日要錢,如今又打起俺妹妹的主意。這土匪一日不除,就不會有咱們的安寧。」
  這白雀山在遼陽城西一百多里,山中有林有泉,土質肥沃,過去原是農業生產的好地方。後來因為天災匪禍,土地荒蕪,成為土匪嘯聚隱蔽的地方。
  白雀山上有一個名叫黃保溫的,自名為黃大爺的匪首,領著四、五十個土匪,騷擾為害這一帶百姓。
  滿桂的父親聽兒子說「要除掉土匪」,不由得兩眼看著滿桂,說道:
  「除,你一個人能除得了麼?」
  「莊裡的人,誰不恨土匪?俺去聯絡他們一塊兒干!」滿桂說完,就出去了。
  當日下午,滿桂和左輔一人手中握著一把大砍刀,隱蔽在通往山上的一條崎驅小路旁。
  在他們下首的草叢裡,藏著手持鐵棒、木棍的朱梅、王大毛、牛火旺。
  這幾個人都是滿桂的好朋友。滿桂找到他們,把自己要剷除土匪的想法講了,幾個人齊聲贊成。大家商量後,決定一口一口地吃掉白雀山上的這幫土匪。
  太陽西沉了,夕陽把樹林染得火紅。這時候,除了歸巢的鳥叫以外,山中一片寂靜。
  左輔的心咚咚狂跳,攥著刀把的手滿是汗水了。
  滿桂把頭伸到左輔的耳旁邊,小聲說:
  「別緊張!」
  「媽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想想你的驢,就不心跳了!」
  不久前,左輔家的一頭懷駒的大草驢,被山上的土匪搶走了。父親上前與土匪奪驢,被摟頭一棍砸破了頭,至今傷未痊癒。
  忽然,從山頂潑拉拉下來兩匹馬,兩個橫挎大刀的土匪,騎在馬上,得意洋洋地衝下山來。
  滿桂忙小聲對左輔說:
  「俺對付前邊的;左輔,你收拾後邊的。最好是一刀劈下馬!」
  「好!」
  左輔的心不再狂跳了。他把手心的汗水,在衣服上抹了抹,重新握緊大砍刀。
  每到傍晚,是土匪下山的時候。如果不是劫大戶,一般是分散活動,或二、三個人,或五、六個人,有的去搶劫,有的去妓院。
  兩匹棗紅馬,灰灰叫著,眨眼來到滿桂和左輔的面前。
  二人猛地躥出樹叢,帶把的大砍刀猛劈土匪。滿桂的大砍刀正劈在土匪的頭上,立時一片桃花絢爛,死屍栽於馬下。
  左輔的刀劈在士匪的膀子上,土匪一聲慘叫跌下馬來。滿桂一步上前,補上一刀,土匪立時喪命。
  「哦!哦!」
  在下首樹叢中埋伏的朱梅、王大毛、牛火旺一齊歡叫著,跳出來。
  滿桂把土匪身上的鳥銃摘下來,放到一邊。王大毛擺弄著嶄新的鳥銃,興奮地說:
  「他媽媽的,有這玩藝兒,就不怕土匪了。」
  左輔得意地從王大毛的手裡奪過鳥銃:「稀罕這玩藝兒,自己去奪呀!」
  王大毛白了一眼左輔,說:
  「逞什麼能?剛才不是還心跳麼!」
  滿桂把自己手中鳥銑,遞給王大毛:
  「大毛,這烏銃給你!」
  王大毛沒要鳥銃,說道:
  「大哥,俺王大毛不是孬種,俺自己奪!」
  這時,只見山頂又飛來三匹馬。滿桂說:
  「俺和朱梅、火旺對付這三個土匪。左輔、大毛牽著馬隱蔽在樹林裡。」
  王大毛立即說道:
  「大哥!這回有鳥銃,用銃打這三個王八蛋!」
  滿桂連忙搖著頭,說道:
  「不!銃聲一響,容易驚動別的土匪,不如這大砍刀好使!」
  王大毛將手中鳥銑交給朱梅,奪過他手中的鐵棍說:
  「左大哥!讓俺來奪鳥銃!」
  於是,滿桂、王大毛、牛火旺三人如前一樣。隱蔽在樹叢裡。
  三匹馬來到近前,三個人躍出樹叢,其中兩個土匪立時栽下馬,只有滿桂手下留情,把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匪徒,用刀背打於馬下。滿桂看他太年輕了,不忍心傷害他的性命。
  那個小匪腰被砸傷了,跌下馬後掙扎著跪下來,連連叩頭: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王大毛掄起鐵棍就要砸,滿桂伸手攥住鐵棍,對他說道:
  「大毛,住手!」
  「不砸死他,留著幹啥?」
  王大毛不解地瞪著滿桂。
  「留著他有用!」
  小土匪連忙給滿桂叩頭,說:
  「謝大爺!謝大爺!」
  滿桂把小土匪鳥銃繳了以後,攙扶他坐起來,詢問他一些情況。
  這小土匪名叫肖山,是專門侍候匪首黃保溫的。今晚上,大部分土匪都下山了。山上只有黃保溫等五、六個人。那匪首抽大煙,聽說鎮上的煙館裡來了一批好大煙,派他們三個人去搶劫煙土的。
  滿桂聽罷,對肖山說:
  「那黃保溫為害四方,無惡不作。咱們要剷除他,端掉他的老窩兒!你能幫助咱們嗎?」
  肖山一聽,急忙說:
  「俺這條命是大爺給的,大爺叫俺幹什麼,俺就於什麼!」
  「好!」滿桂一拍肖山的肩,又說:
  「如果你騙了咱們,俺隨時會要你的命!」
  肖山又連忙說道:
  「俺決不會騙大爺的!」
  這時,下弦月升上天空,白雀山沐浴在一片乳白色的銀輝裡。馬蹄得得,一行人來到山寨前。
  「誰?」看守山門的土匪問。
  「俺,肖山!」
  「哦,小爺呀!煙土弄來了沒有?」
  「弄來了,每人一包!」
  「太好了!」
  兩個土匪趕忙迎上來,可是,剛剛走到肖山身邊,滿桂和左輔冷不了手起刀落,把看門的兩個土匪劈死。
  幾個人機警地走進了寨門。裡面院子很大,北面是幾間草房,東西兩側各有幾十間草房,滿桂叫朱梅看著馬,幾個人在肖山的帶領下,直撲北房的東間屋。
  屋裡還亮燈,那保溫和他的押寨夫人,正在煙榻上吞雲吐霧呢!
  肖山上前敲門。
  「誰呀?」那個押寨夫人嬌滴滴的聲音。
  「小的是肖山,煙土搶回來了!」
  黃保溫說:「快去開門。」
  那女人開了門,肖山隨女人進了屋。
  黃保溫看著肖山懷裡的油布包,咧著大嘴笑著說:
  「他媽的,都是煙土中?」
  肖山把油布放在炕上,說:
  「都是好的煙土。」
  隨後,他麻利地一掀褥子,抄起黃保溫的彎把鳥銃,對著黃保溫:
  「不准動!動就打死你!」
  黃保溫機靈一下子,笑著說:
  「肖山,跟大爺開什麼玩笑!」
  就在這時,滿桂、左輔、王大毛,衝進屋裡,就在黃保溫跳起身,妄想頑抗的一瞬間,滿桂摟頭一砍刀,黃保溫的半個腦袋被劈下來。
  那女人「啊!」的一聲驚叫,竟嚇死過去了。這個押寨夫人不是好東西,她勾結黃保溫,殺死丈夫跑上山。滿桂上去一刀,索性要了她的命。
  滿桂對肖山說道:
  「你去看看,下山的土匪回來了沒有?」
  肖山出了屋子,轉了一圈兒,進屋後對著滿佳說道:
  「俺看門前的馬大都回來了,只有四、五個還沒有回來。不過,回來的人都睡了。」
  滿桂說:「好,你叫他們馬上來聚義廳,就說黃大爺有急事兒。」
  「是!」
  三十幾個匪徒,有的打著哈欠,有的只穿一條短褲,有的發著牢騷,搖搖晃晃進了聚義廳。
  「黃大爺到!」肖山突然喊。
  匪徒們趕忙站起來。滿桂手提著彎把鳥銃,身背大刀,進了屋,大喝一聲:
  「不許動!」
  「你——」匪徒們驚訝地看著滿桂,沒睡醒的被嚇醒了。
  「你們被包圍了,哪個敢動,就要他的命!」
  屋外果然響起鳥銃的響聲,那是滿桂讓左輔等人放的,目的是嚇唬匪徒們的。
  「俺叫滿桂,你們的『黃大爺』被俺殺了!為啥殺他?他作惡多端,為害四方百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你們上山為匪,也是生活所逼,你們也是無罪的。俺決定成立一支農民自衛隊,專和搶劫的土匪作對頭,這山寨就由咱們農民自衛隊佔領。這裡有的是土地,咱們平時開荒種地,閒時練功習武。願意跟俺干的,留下;不願跟俺干的,現在就請下山!」
  聽了滿桂這一段義正詞嚴地談話,匪徒們還有啥說的,齊刷刷地跪下來:
  「願意聽從指揮!」
  再說滿桂的農民自衛隊建立起來了,兩面大旗在白雀山頂呼啦啦地飄著。一面上四個大字——替天行道,另一面上也是四個大字——除暴安良。
  一天,滿桂正和左輔、牛火旺等在山寨裡議事。忽然朱梅領著村裡的石柱老漢走進來。
  石柱老漢見到滿桂雙膝跪下,納頭就拜。滿桂趕忙雙手相攙:
  「大爺,你這是幹啥?」
  「請你救救俺閨女!」
  「你閨女怎麼了?」
  「被人搶走了?」
  「誰?」
  「這,這……」
  石柱老漢面有難色。
  「大爺,你說,俺替你做主!」
  「滿原!」
  「啊,是他!」
  滿原是滿桂的叔伯堂弟,任小隊長。
  「滿原早對俺女兒冬拉有意,過去就托人說過親,可俺女兒已許了人。昨夜,滿原帶著幾個人突然闖進俺家。用刀逼著要俺把女兒嫁給他,俺當時沒法子,只好答應。隨後,這畜牲就睡俺女兒屋,冬拉又哭又鬧,可還是被強姦了,人也被帶走了。」
  滿桂一聽,氣得口鼻生煙。他早就對自衛隊員約法三章:
  不許搶劫財物;不許姦淫婦女;不許仗勢欺人。
  滿桂對石柱老漢說:
  「大爺,你老放心,俺饒不了他!」
  且說滿原在石柱老漢家,把冬拉強行佔有後,又連拖帶拉,將冬拉弄回自己家裡。
  這時候,他正嘻皮笑臉地把頭伸向滿臉淚痕的冬拉,說道:
  「還哭你娘的屁!你已被俺破了瓜,就是俺的人了!從今後,要老實跟俺過日子!」
  冬拉也不吱聲,把頭扭向一邊。
  「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你要讓老子喜歡才行!」
  說著,就去樓住冬拉的腰,將手往她的懷裡伸去……」
  冬拉將身子一扭,想擺脫他的糾纏。但是,那滿原力氣多大!他一邊摸著,一邊說道:
  「你不是心裡還惦記著那個人嗎?老子明天就幹掉他!」
  滿原要幹掉的這個人,就是冬拉的未婚夫。兩家商定秋後結婚。
  冬拉只得說道:「你不能害他!」
  「那好,這件事俺依你。但是,你得老老實實給俺躺下!」
  滿原見冬拉還是未動,就將她按在床上,正要扒她衣服之時房門突然大開。
  只見滿桂怒氣沖沖地帶著幾個人撞進來。
  「大哥!」
  滿原毫不在乎的笑著,喊了一聲。
  滿桂鐵青著臉,向身邊的人喊道:
  「將他綁起來!」
  滿原被帶到村中央的一個場子上。那裡坐著村裡的老鄉和自衛隊員。中央矗立著一座臨時用木板搭的高台。滿原被押上了高台。不一會,滿桂登上檯子後,說道:
  「大家安定!」
  這時,嘈雜被寧靜代替,人們屏住呼吸,看著檯子上一臉嚴肅的滿桂。
  滿桂向檯子下面掃視一遍,說道:
  「咱們農民自衛軍,是農民自己的武裝。它的宗旨,是保護大夥兒。可是身為小隊長的滿原,夜間善良百姓家,強姦婦女,觸犯了約法三章,實屬罪大惡極!俺宣佈:立即將滿原正法!」
  且說被綁著的滿原,開頭以為,無非是鞭打他一頓了事,沒想到會要他的命。
  滿原的臉,立時灰了,兩腿像抽去了筋,哪裡站得住。身子一軟,跪在檯子上,聲音顫抖地喊道: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
  滿桂鐵青著臉,不理他。又大聲命令說:
  「執法隊員立即執行!」
  於是,上去兩個執法隊員像拖死狗似的,把滿原拖下台。
  這時,滿桂的父親攔住了執法隊員說:
  「你們把他放了!」
  「這,這……」
  「給俺放了!」
  滿桂的父親走到滿原的面前。
  「大伯,謝謝你!謝謝你!」
  滿原嚇灰了的臉,有了血色。
  「爹,你不能!」
  滿桂跳下檯子,雙手抓住了父親要解滿原綁繩的手。
  「孩子,你還有良心嗎?不是滿原他娘,你還有小命嗎?」
  母親生滿桂的時候,因為營養不良,沒有奶,滿原娘正好流產,坐小月子。於是,滿桂就吃滿原娘的奶長大的。
  「滿原的娘就是俺的娘!她老人家的恩情,俺永世不忘!」
  「可是,現在你要殺她的兒子!」
  「爹!兒子上山殺黃保溫,原因還不是他要欺侮俺妹妹!如今,滿原仗勢欺侮良家女子,不該殺嗎?」
  「這……」
  滿桂對執法隊員說:
  「拉下去執行!」
  突然,滿桂的父親跪在了兒子面前:
  「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滿桂也跪下了,眼裡流著淚水說:
  「俺何償想殺滿原兄弟!可是要帶好這支隊伍,不嚴格執法怎麼行?如果俺饒了他,不就變成了黃保溫的土匪嗎?饒了他,就毀了這支隊伍啊!」
  滿桂的父親被兒子問住了,無話可說。
  滿桂再一次命令執法隊員:
  「拉下去執行!」
  滿原被處決以後,滿桂的農民自衛隊名聲大震,得到周圍幾十里方圓農民的擁護,隊伍壯大了,人數已達到五、六千人。
  不久,薩爾湖之戰爆發了,明朝四路大軍,三路敗北,一路逃跑,給遼東形勢造成了空前的緊張。
  正當遼民紛紛南逃的時候,熊廷弼來到了遼東。他聽說滿桂在白雀山的情況以後,主動派人聯絡,又親自去了一趟山寨,與滿桂談了很長時間。回遼陽後,熊廷弼呈表奏明皇上。
  不久,聖旨下來了,封滿桂為守備游擊。職理杏山城。同時得到封賞的,還有左輔、朱梅等。
  遼、沈失陷以後,孫承宗接受袁崇煥的建議,把滿桂、左輔、朱梅及農民自衛隊調來寧遠城。自此,滿桂深得袁崇煥的信任,二人相處得十分投契。不久,滿桂被提升為總兵之職,左輔、朱梅擔任副將。
  為了固守寧遠城,滿桂給袁崇煥極大地支持,他與左輔、朱梅分別把守寧遠城東、城西、城北。可見農民自衛隊的將領,已挑起了守城的重擔。
  且說李小芳、柯汝州肩負努爾哈赤的王命,懷揣馬承林的書信,進了寧遠城。
  當時,雖說後金沒有出兵,寧遠城裡卻處處顯示出緊張的備戰氣氛。
  城上守軍,各就各位,嚴陣以待。一隊隊巡邏士兵,穿街而過。
  街道整潔,商業繁榮,南來北往,秩序井然。
  李小芳、柯汝州來到滿桂的總兵府裡,將馬承林的書信交給他。那書信上說:
  滿桂兄台鑒:
  一別數年,不勝想念之致。遙聞兄台官運亨通,位在總兵之職,深為竊喜。本當前去登門致賀,奈因冗事縈身,甚覺抱憾!
  今有李小芳、柯汝州二位知交,前往貴城營商,望予關照。特此問候。
  恭頌
  致安!
                           愚弟馬承林再拜
  滿桂讀完信,向李小芳、柯汝州講述了他認識馬承林的一段往事:
  五年前的一天中午,俺跟三、四個老鄉,替一戶居民修好廚房,準備去飯店吃午飯。
  當時,咱幾個農民一進遼陽城,真是大開眼界,那繁華的街道,高大的瓦房,珠光寶氣的富人,和那沿街乞討、睡在馬路上的叫花子,形成鮮明對照。
  咱們幾個泥水匠,走在渾河路上,突然看見一個穿著時髦的富家公子,牽著一條狼狗,故意唆使那狼狗去嘶咬一個討飯的小女孩。
  那女孩約有十四、五歲,本來衣服已很破爛,被那狼狗一嘶咬,上衣露著胸脯,褲子已包不住屁股,哭哭啼啼,實在可憐。
  但是,那惡少反而在一旁捧腹大笑,說:
  「這一下前後都沒有遮攔,可涼快了!」
  俺當時氣憤極了,拳頭換得格格響。因為咱們是來遼陽城裡乾泥水工活的,每人手裡都有鐵掀等工具。
  俺向同伴喊道:
  「打死那畜牲!」
  俺一邊喊著,一邊舉著鐵掀,奔那狼狗就打。四、五個人一哄而上,未打幾下,那畜牲四腿一伸,尾巴一翹,死了。
  這時,那惡少號淘大哭起來,一溜小跑回家去了……
  街兩旁圍觀的人不少,開始打狗的時候大家一片聲地叫好。後來,那惡少哭著跑走的時候,有人對咱們說:
  「還不快跑!等會兒有你們苦吃哩!」
  往哪跑呢!當時正在慌亂之中,忽然從人叢中走來一個年輕人,上來一把拉住俺的手,輕聲說:
  「快跟俺走!」
  在那人引導下,咱們穿街過巷,來到他家裡。後來才知道,他就是馬承林。
  原來那惡少便是遼陽城守的兒子,當時若不是馬承林及時將咱幾人救走,被他們拿住了,怎能干休?
  從此,俺與馬承林便有了來往,鞋子佔領遼陽以前,俺專程從白雀山去看過他……
  介紹了這一段經歷後,滿桂深情地說:
  「因此,馬承林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呢!那時跟俺一起去遼陽的還有現在的副總兵左輔、副將朱梅。」
  聽了滿桂的話,李小芳與柯汝州私下商議說:
  「滿桂若能跟俺聯手,寧遠城便會如廣寧一樣,不動一兵一將,即可佔領。」
  李小芳與柯汝州沒有到客棧去住,就住在滿桂的總兵府裡。
  一天晚上,李小芳與柯汝州沒有回來吃晚飯。直到半夜,袁崇煥派侍衛來喊滿桂。
  袁崇煥對滿桂說:
  「你的兩個朋友,在城上記咱大炮的位置。被左輔的士兵當場捉住。大家懷疑他們可能是韃子派來的間諜,你說怎麼辦吧!」
  滿桂說道;
  「是馬承林介紹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封信交給袁崇煥。讀了信,袁崇煥說:
  「馬承林這人以前你曾給俺講過。是你的恩人嘛!」
  「這兩天俺都在琢磨著,信上說他們是來營商的,實際上來的幾天,沒有營商的意思。那個姓柯的還有武功呢!」
  「努爾哈赤善於使用諜報人員,撫順、開原、鐵嶺、瀋陽,遼陽、特別是廣寧,都是裡應外合,……」
  「這些俺全清楚,你就放心吧!不過,若是真像你講的那樣,韃子快要來攻打寧遠城了。咱們還得及早防備呢。」
  袁崇煥對滿桂說:
  「那兩個人你還是領回去,不如……」
  說到此,他湊到滿掛耳邊,輕聲說了一會,滿桂點頭答應,二人一起往關押李小芳、柯汝州的屋子走去。
  再說李小芳、柯汝州住在滿桂家裡,兩人私下裡商議,對滿桂只能伺機勸說。此人性尚俠義,不可利誘。
  他倆還有第二手準備,便到城上刺探防守情況。特別是看到那十一門西洋大炮,不禁驚悸萬分。
  據說是從英國買來三十門大炮,也就是英國製造的早期加農炮,具有炮身長,管壁厚,射程遠,威力大的特點,是擊殺密集騎兵的強力火炮。
  這三十門加農炮,北京都城留下十八門,炸毀一門,解往山海關十一門。這十一門西洋大炮。架設在寧遠城上,成為袁崇煥憑城固守,用炮退敵的強大武器。
  李小芳、柯汝林一見到這些「龐然大物」立即繪出大炮裝設的位置、方向等。
  誰知守城兵卒很快發現了,將他倆扭送到守城值星將領左輔那兒。
  因為所繪圖紙被查獲,兩人雖百般狡辯,左輔基本認定他們是後金派來的諜工人員。
  袁崇煥與滿桂來到以後,將情況向左輔說明白,三人一起來見李小芳,柯汝州。
  袁崇煥一再表示歉意,滿桂說:
  「這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今晚上,俺擺酒為二位壓驚。」
  李小芳、柯汝州本來耽心脫不了身,如今袁崇煥親來致歉,還有啥說的,正求之不得呢。
  當天晚上,滿掛在府裡大擺酒宴,又請來左輔、朱梅二將作陪。
  酒席開始,滿桂首先說話:
  「本來,袁大人也想來的,只是家裡有私事急辦抽身不得,請二位包涵!」
  李小芳、柯汝州連聲說道:
  「不敢煩勞袁大人了!……」
  滿桂端起酒杯說:
  「為了咱們初次認識、相會,為了咱的救命恩人馬承林的健康。為了咱們之間友誼的長存——乾杯!」
  喝酒中間,左輔詢問了後金佔領後的遼陽情況,李小芳說;
  「汗王努爾哈赤愛惜人才,對待降卒降將,特加優待,基本上是官復原職,每年俸祿超過明朝的一倍以上。」
  滿桂問道:
  「據說在鞋子佔領區內,不僅遼南四衛,遼陽城裡的投毒事件也連續發生。努爾哈赤不敢到外面視察,女真人不敢單獨走路,這些事情不都是謠傳吧?」
  李小芳只得敷衍著說:
  「這都是開始階段發生的,現在已經沒有這類事件了……」
  後來柯汝州說:
  「這寧遠城是關外的一座孤城了,金兵一旦打來,恐難守住呀!」
  副將朱梅說:
  「俗話說:『沒有金鋼鑽,也不敢攬下這磁器活。』咱寧遠城像一根釘子在這裡,就是為了阻止韃子南下的。有朝一日,努爾哈赤若是貿然進犯,好叫他嘗嘗咱這大炮的滋味!」
  李小芳說:
  「這大炮固然歷害,但是遇到了八旗鐵騎它也就不怎麼樣了。……」
  左輔說:
  「努爾哈赤的那套作戰方法已經僵死了。他把平原野戰的戰法,也用來對付堅城利炮,到頭來是要吃大虧的喲!」
  滿桂聽了,端起酒杯說;
  「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咱們不談這些,還是喝酒。」
  於是,大家又喝起來,直到深夜方散。
  又過了兩天,後金國出兵的消息已經傳來,滿桂見李小芳,柯汝州二人還沒有走的打算。
  袁崇煥與他商議後,決定派幾個人盯著,又特別提醒滿桂說:
  「切勿把義氣講過了頭,連個人的安危也不顧了。」
  滿桂笑著說;
  「放心吧,俺的大帥!俺會與他們周旋的。」
  守城事情已經佈置就緒,滿桂準備從明天起,不再回家,將在城上與守城士卒一塊,同吃、同住、同戰鬥。
  傍晚,滿桂就回來了,向李小芳、柯汝州毫不隱瞞地說道:
  「從明天起,咱就要到城上吃住,不能奉陪二位了,請多多包涵。」
  李小芳與柯汝州互相看了看,李小芳說:
  「晚上,俺還有件事想向你談談。」
  滿桂說:
  「那好,等喝酒時再談吧!」
  隨後,滿桂跟貼身侍衛小聲說了一會,即去佈置人準備酒宴。
  工夫不大,酒菜擺上,滿桂與李小芳、柯汝州三人分賓主坐下,滿桂說:
  「今晚沒有別人,咱三人用大杯喝,來個一醉方休。」
  李小芳笑著答道:
  「好,今晚咱們來個盡歡而散!」
  於是,三人一大杯一大杯地喝了起來。
  喝著酒,滿佳說:
  「在白雀山農民自衛隊裡,有一個人能喝二三斤酒不醉。都以為他能喝酒,是天生的酒量。其實,這裡有詐。每次喝酒時,他常去廁所,別人都以為他是真的去小便。豈知他到了廁所,將手指伸進嘴裡,用勁往嗓眼裡掏,工夫不大,便將喝下的酒掏了出來,然後擦了擦嘴,又去酒桌上喝了起來。再過一會,他又去……後來他這個秘密被戳穿了,誰也不願再和他一起喝酒了。」
  李小芳也說了一個喝酒的真人真事:
  「俺家有一個鄰居,平時好喝酒,更好鬧酒。這鬧酒,就是喝酒的人彼此賭酒。但是,每次別人都醉了,那鄰居卻不醉。酒席散了,他總是唱呵呵地回來了。」
  「日久天長,別人漸漸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每次喝完酒回來,他總要把上衣脫下,放在盆裡浸泡,然後將衣服擰乾,那水裡酒氣熏人。在盆裡的水澄清之後,上面一層全是酒。他把水面的酒倒出來,能夠喝幾天!」
  「原來在喝酒時,趁著混亂之機,他把酒都灑在上衣上了。這樣,他不僅喝不醉,還把主人的酒帶回家裡。」
  說完之後,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滿桂又說:
  「今晚與二位多喝一些,明天登城以後,既不能回家,也不准喝酒。說不定,也會戰死城上。那就永遠也喝不上這美酒,吃不上這佳餚了,真是難忘的今宵!」
  聽了滿桂的這些話,李小芳朝柯汝州遞了個臉色,柯汝州隨即說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曹操這兩句詩講得多好呵!自古以來,再了不起的人都有對『生的留戀,死的憂傷』這種感情,這也許就是人類所具有的共性吧?」
  滿桂說道:
  「這不能一概而論。對生、死的看法,應從它的價值、意義來權衡。如果活著更有意義,價值更大,留戀才有積極性;反之,死了更有意義,價值更大,就不會再憂傷了。因此,留戀與憂傷都不是主要的,而是一種現象。」
  李小芳接著說道: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話既好懂,又道出了真理。……」
  滿佳立即說道:
  「你喝醉了!……」
  李小芳連連搖頭說:
  「俺未喝醉。俺乾脆打開窗子說亮話吧!這寧遠城,你們還守個啥?那大金汗王御駕親征來了幾十萬人馬,這小小寧遠城能頂得住麼?那不是雞蛋碰石頭?……」
  滿桂忙說:
  「好了,咱喝酒不談政事,……」
  「要談!」
  只見柯汝州突然站立起來,說過之後右手伸直,向著桌拐,使一個「力劈華山」的架勢,忽聽「喀喳」一聲,那桌拐齊嶄嶄地被他劈下了。接著說道:
  「俺今晚當著滿總兵的面,也不說假話,咱們是奉著汗王努爾哈赤的命令,前來勸說你投降大金的。你答應俺更好,若是不答應,你也別想走出這屋子,別怪俺不講情面。」
  滿桂立即滿面陪笑,說道:
  「有話好好講,別急躁嘛!坐下來咱慢慢商量……」
  柯汝州坐下之後,李小芳也說:
  「滿總兵還不知道,早在大金攻打遼陽時,馬承林已主動打開城門,投降了大金國。這次他是臥病在床,不能前來,才寫了這封書信,讓俺帶來。請你不要再猶豫了。」
  柯汝州又說:
  「滿總兵是個明白人,你又是蒙古族,那漢族的天下你保它幹啥?自古以來,蒙古人與俺女真人親如兄弟,與漢人總是格格不入的。不必再坐失良機了。」
  這時,滿桂也嚴肅地說道:
  「這事關重大,等明天俺跟袁崇煥商議後,再答覆二位,如何?」
  柯汝州二目一瞪:
  「不行!這事必須立即答覆。若再拖延。別怪俺不客氣了!」
  滿桂又說道:
  「俺與二位素昧平生,憑著馬承林一紙書信俺熱情招待這些天,何必絕情如此?這麼大的事,不讓俺考慮,就要……」
  柯汝州厲聲喝道:
  「不要再囉嗦了,時間拖長了,將對你不利。若再執迷不悟,俺就要動手了。」
  李小芳也接著說:
  「話已說清楚了,再多講也沒有用,何必浪費時間呢!」
  滿桂見李小芳、柯汝州都坐在位置上未動,遂鎮靜地說道:
  「既然要俺表態,俺就……」
  說到這裡,二人正在專心地聽滿桂的下文。不提防滿桂的右手已放到桌子下面,那桌腿頂端有一個按扭,他猛一搬動,只聽「嘩啦」一聲,李小芳、柯汝州二人連凳子一起,墜入一丈多深的地窖。
  說也稀奇,他二人一墜下去,一塊木板又呼拉一下從地層中穿出,恰好將那地窖蓋得嚴嚴實實,只在中間留了幾個氣孔。
  這個總兵府是一個大財主的私人住宅。熊廷弼來遼陽時,把它買來作為府第。這個地窖不為外人知道,今晚派上了用場。
  且說李永芳、柯汝州墜入地窖後,見四面牆壁,下面還在滲水,上面一塊木板蓋住,只有幾個小孔透光、漏氣,想出去比登天還難。
  二人不免焦急萬分,只得哀求說:
  「滿總兵,請你高抬貴手,讓俺出去……」
  「滿大人,請你看在馬承林分上,放俺們出去吧!……」
  後來,滿桂來了,對著地窖說道:
  「三天後,放你們出來!若是亂嚷嚷,就放水淹死你們!」
  滿桂說完,佈置兩個侍衛,輪流看護他們。並對侍衛說:
  「三天之內不給吃的,裡面有水,餓不死的。三天後,俺派人來放!」
  次日早晨,滿桂上城去了。
  且說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後金汗王努爾哈赤親率大軍十三萬,號稱二十萬,從遼陽起兵,二十三日,抵達寧遠城郊。轉眼之間,八旗士兵從四面八方,將寧遠城圍得水洩不通。
  鑒於山海關外只有一座寧遠孤城,汗王努爾哈赤向眾貝勒大臣們說:
  「可以先用招降的辦法,爭取不戰而得,豈不更好?」
  於是,便派遣從錦州俘獲的一名漢人進城,給袁崇煥帶去一封信,信中寫道:
  「俺以二十萬大軍攻打寧遠城,你們能守得住麼?你們若是明智的話,應該放下兵器,及早獻城投降,俺將以高官厚祿封賜於你。……」
  再說袁崇煥正與幾名幕僚閒談之間,忽有侍衛前來報告說:
  「韃子派人送信來了。」
  袁崇煥鎮定地說:
  「讓他進來!」
  他接過書信一看,冷笑一聲,遂取過筆墨,一揮而就。那回信中說:
  「……你們為什麼要向寧錦一帶派兵?這裡本是你拋棄了的地方,俺已恢復了,就有義務守住它,豈有投降之理?信中說你們來大軍二十萬之眾,這不過是虛誇之數,其實你們的兵力是十三萬,難道還要以此數為少,還要加以誇大?至於高官厚祿云云,俺平生不慕高官,不戀富貴,只願做一個不事二主的大明臣民!」
  袁崇煥斷然拒絕了努爾哈赤的武力威脅和高官厚祿的引誘,表示了與寧遠城共存亡的雄心壯志。
  眾貝勒見投降遭到袁崇煥的拒絕,紛紛請求攻城。大貝勒代善說:
  「別把袁崇煥估計過高了,依俺看,說不定也是楊鎬一類的人。你們看,那城上既聽不見鼓聲,連旗幟也不敢豎了!這是看到咱們大軍到來,他們嚇破了膽!」
  努爾哈赤聽了,不耐煩地說;
  「你太無知了!這是袁崇煥使的疑兵之計,你竟上當了!」
  莽古爾泰說道:
  「管它什麼疑兵不疑兵,咱只要大刀一揮,一個衝鋒,登上城頭,割下袁蠻子的豬頭,就完成了任務。」
  努爾哈赤瞪了他一眼,說:
  「孔夫子說:『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真是一個楞頭青!」
  汗王努爾哈赤本想再到城下,激袁崇煥出城作戰,以消滅他的有生力量。可是,看到眾貝勒摩拳擦掌,急呼呼地請求出戰,只得打消這個念頭,便向全軍發起攻城的命令:
  「袁崇煥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殺啊……」
  突然之間,寧遠城外,後金國十三萬人馬,一起吶喊:
  「袁崇煥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這喊聲,如春雷滾滾,震撼著山谷,田野。
  汗王努爾哈赤,這位高齡的後金國軍統帥,在凜冽的寒風中,親自指揮他的八旗子弟,奮力攻城。
  十三萬八旗兵士,在寧遠城外,四面散開騎兵、步兵、循車、鉤梯,很有秩序地一擁而上,彷彿大海的怒濤,滾滾而來。
  往日,在曠野打仗時,努爾哈赤多採取戰車與步騎相結合的「結陣」方法。這就是在陣前排列循車,車前擋上五、六寸厚的木板,上面裹上生牛皮。這種戰車專門是為了對付明朝軍隊裡的火器。
  在循車後面是弓箭手,再後是一排小車,專載泥土,用以填塞明兵挖掘的溝塹,舖平道路。
  最後一層,才是八旗的鐵騎。人馬都披重鎧甲,號稱「鐵頭子」。
  明朝的軍隊,在發動進攻前,往往先發射火器,炸傷對方後再出。
  但是,後金兵先推出楯車抵擋,因此傷亡很少。等明兵裝藥續發第二次炮彈的間歇之時,循車後面的弓箭手,萬箭齊發,緊接著,騎兵又以閃電般的速度衝擊,張開左右兩翼,向明兵猛撲,霎時就把明兵沖得七零八落。
  後金軍進入遼沈以來,採取這種戰術,每每奏效。
  如今,面對寧遠的堅城利炮,努爾哈赤並沒有意識到要改變戰法。
  只見後金兵又推出戰車,後邊是騎兵,步兵,一邊前進,一邊射出弓箭。那箭矢如飛蝗一般飛向城頭,蕩滿城蝶與懸牌。
  然而後金軍的猛烈進攻,卻失去了往日的效果。明兵憑借堅城守衛,既不怕騎兵衝擊,又不怕箭矢射擊,處於有利的地位。
  再說袁崇煥坐在高大的鐘樓之上,指揮全城的反擊作戰。
  每次後金軍攻城時,袁崇煥對守城將領說:「不要早放炮,要等對方兵士靠近城下,進入射擊線時,再還擊。」
  當後金八旗兵士蜂擁而來的時候,城上十一門大炮同時發射,只聽一聲聲巨響,有如山崩地裂,威力強大的重型炮彈,在後金兵中爆炸。於是,土石飛揚,炸得地上佈滿了屍體。連楯車也抵擋不住,只要被擊中,便被炸得粉粉碎。
  城上的幾個放炮手,孫元化、羅立、彭簪右等人,全是經過葡萄牙人專門訓練的,有熟練的裝彈、放炮的技能,目標相當準確。城上的大炮,全由他們分別指揮操縱。每顆炮彈,命中率相當高,都準確地在後金軍中爆炸。
  在汗王努爾哈赤督戰下,後金兵不顧重大死傷,踏著屍體拚命向城下推進。一些戰車已進抵城牆腳下,猛烈撞擊城牆。
  這次,在車的頂部又加了一層厚板,來遮擋城上投放的礌木、滾石。後金兵士在厚板下邊用斧頭鑿城,有三、四處城牆竟被鑿了大窟窿。幸虧天寒士凍,城牆才沒有墜塌。
  這時,袁崇煥在鐘樓得知消息,立即奔赴城頭,指揮作戰。
  城下的後金兵仍在拚命鑿城,大炮打不到城牆腳下。滾木、礌石無濟於事,情況非常危急。
  通判金啟棕急中生智,試驗把火藥均勻地撒在蘆花褥子上和被單上,然後捲成一捆,用火點著,火騰的一下,熊熊燃燒起來。一個火藥星子飛濺到誰身上,立即會燃起全身大火,想救也來不及,轉眼之間便被燒死。
  袁崇煥在城頭身先士卒,不幸左臂中箭。立即撕裂戰袍,裹上傷口,繼續指揮作戰。在他的帶動下,城上守兵,更加奮力,爭先射殺敵人。
  袁崇煥發現金啟倧的作法,對敵殺傷力很大,立即傳令城上守將如法製造,把城裡居民獻出的被褥、被單,捲成一捆捆,投擲城下。
  那些拚命攻城的士兵中間,突然墜下成捆的被褥、被單,經火把一燃,火藥便騰地燃燒起來。眨眼之間,火勢飛騰,躥起一人多高。
  八旗士卒驚慌地扑打身上的火苗,不料越扑打火勢越旺,許多鑿城的兵士,就這樣被活活地燒死。
  且說二十四日上午,後金兵以主力攻擊明兵防守較弱的城西南角,遭到重大傷亡。又集中兵力轉攻城南。仍是採取以戰車掩護的辦法,衝擊到城下,再用斧鎬等攻城。
  袁崇煥又想出一個新辦法,讓兵民取來柴草,紮成一捆捆,在上面澆油,再摻上些火藥。用鐵索垂掛下,靠在城下的循車和板車頂棚上,然後投下火把。
  於是,城下立刻燒成一片火海,鑿城的士兵想跑也來不及。身上燒了火苗,跑到那裡也要被燒死,因為那裡有火藥。
  汗王努爾哈赤決心攻下寧遠城。他向眾貝勒、大臣們說:
  「這小小的寧遠城,若是攻不下來,怎麼去打山海關……」
  在努爾哈赤的督戰下,八旗士卒冒死不退。城上舉火,紛紛把火球、火把投下。一時之間,城上城下,如同白日。
  在火光中,不時看到後金人馬,被炮彈炸得騰空而起。後金傷亡增加,攻城卻無進展。在死傷人數急劇增多之時,眾貝勒、大臣們也束手無策,努爾哈赤只得命令停止攻城。
  趁這工夫,袁崇煥迅速組織一百名敢死壯士。命令他們攜帶棉花、火藥,用繩索墜下城去,把後金遺留下來的戰車,通通燒著,全部燒燬。
  經過一天激戰,雙方都在總結經驗教訓,準備再戰。
  且說袁崇煥掛著負傷的左臂,繞城慰問守城將士。當他來到城東滿桂防區,正迎著一隊士卒押著李小芳、柯汝州往城上走來。
  見到袁崇煥,滿桂說:
  「俺正想找你,這兩個人如何處置?俺才讓人把他們從地窖裡弄出來。」
  袁崇煥說:
  「咱不必以牙還牙,殺他們也無益,不如放他們回去算了。」
  「也好。不過,你讓他們帶封書信回去,讓努爾哈赤清醒一些。」
  「好!就這麼辦吧,俺這就來寫信。」
  袁崇煥說罷,提筆在手,一揮而就,那信上說道:
  「……老將橫行天下,今日敗在小子之手,豈非天數呀!」
  二十五日清晨,滿桂把袁崇煥給努爾哈赤的信,交給李小芳、柯汝州二人,讓他們手持禮物,懷揣信件,出城去見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畢竟是一代天驕,讀了書信,表現得非常鎮定,又派人以良馬一匹作為回禮,並讓送馬人傳話說:
  「此戰未必你贏,將再次攻城!」
  二十五日,努爾哈赤對兵力作了調整,讓降將李永芳攻打東門,派修養性帶兵攻打西門。把八旗士卒分成百隊,集中南、北兩門強攻。
  雙方激戰,喊殺聲、炮聲同北風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攻城從上午直到下午,後金吃盡了苦頭。
  袁崇煥鎮定自若,在城上指揮士卒,用柴草,用蘆花被褥,澆上油,撒上火藥,丟下城去,再丟下火把。頓時,城下一片火海,燒得攻城的後金兵扭頭就跑。儘管八旗將領揮著大刀,在後面督戰,但士兵們一到城下,便逃命去了。
  這時,明軍在城上看得分明,他們乘機猛烈地發炮轟擊,汗王努爾哈赤正在奮力督戰,突然被炮火擊中,頭角炸傷一塊,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貝勒代善也被炸得頭腦發昏,知道父王也在陣中,便掙扎著起來,到各處尋找。但是遍地是屍體,都是焦頭爛額,斷手折腿,也看不出誰是小兵,誰是汗王。
  正在著急,前面四貝勒慌忙前來,滿面淚痕地問大貝勒道:
  「大阿哥,見到父王嗎?」
  代善說:
  「俺正在找呢!」
  說著,弟兄兩個在屍體中找著。炮聲仍在響著,敗回來的兵士驚慌失措。忽見敗兵內夾著三貝勒莽古爾泰,只見他週身滿是塵土。
  莽古爾泰一見代善和皇太極,眼淚就下來了,急忙喊道:
  「快來救父王啊!」
  兄弟二人忙向前看去,果見父王睡在屍叢裡,一動也不動。
  大貝勒代善急忙救起父王,上馬逃回大營。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被兒子救回營去,清醒過來,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疼痛。
  經過醫生診視,說是頭角擦傷,為彈片所劃,實是不幸中的大幸!至於昏厥的原因,主要是年事已高,偶受驚嚇,以致內積熱火,外感風寒,冷熱相攻,造成暈眩。
  醫生又囑說:
  「靜下心來,休息幾天,等血脈周轉隨和了,身體也就康復了。」
  但是,汗王努爾哈赤正心急如火呢!兩軍陣前,怎容得臥床休息?——
  二十五日當晚,汗王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他心裡想:
  自二十五歲起兵,俺經歷了大小數十百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辛苦大半生,終於創下這關外的基業。正想攻進關去,推翻朱姓王朝。不料攻這小小的寧遠城,遇見這個袁蠻子,遭此大敗,險些丟了這條老命,實在是可恨可惱!
  想到這裡,一躍而起。忽覺腿疼腰酸,兩眼直冒金星。這才意識到年歲不饒人,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看眾貝勒,大臣將領們的意思,都想撤軍,若再打下去,損失的將更加慘重!
  這兩天來,第三子阿拜被打死,孫子宮達受重傷後,今早也死了。還死傷了一些游擊,牛錄等將領。八旗士卒死傷更多,至今越過萬數了。……
  努爾哈赤左思思,右想想,就此撤軍也太便宜袁蠻子!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心裡說:
  那覺華島不是袁蠻子存放糧草的地方麼?
  當前,正是冰天雪地,海彎結凍的時刻,何不去攻襲一下?
  於是,他更睡不著了!遂大聲喊道:
  「來人!」
  侍衛進來了。汗王問他: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是四更多天。」
  「很好,快去喊大貝勒和武納格來!」
  工夫不大,代善與蒙古人武納格來了。
  努爾哈赤指著牆上的軍用地圖說:
  「覺華島離此二十多里地,代善帶領一千精銳騎兵,武納格帶領蒙古八旗三千騎兵,從冰山過去,襲擊島上守軍。在消滅明兵之後,將糧草盡行燒燬,不得有誤!」
  二人領命出去,帶領騎兵直撲覺華島而去。
  代善和武納格帶兵走後,努爾哈赤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天大亮,他才醒來。
  早飯後,努爾哈赤命令繼續攻城。他振奮一下精神,率領眾貝勒、大臣及將領們,來到寧遠城東門外,讓侍衛前去喊話:
  「大金國汗王要與袁崇煥說話!」
  城上守將是滿桂。他手拿喇叭筒,站在城頭堞樓旁,向城下說道:
  「俺是總兵滿桂,有啥話也可以跟俺講。」
  努爾哈赤大聲說道:
  「你們都是堂堂明朝的大將,只是龜縮在城裡,算什麼好漢!有勇氣的話,把軍隊拉出城,咱們擺開陣式,正模正樣地打兩仗,比個高下,老這樣下去,你們不覺得窩火麼?」
  滿桂聽了努爾哈赤的激詞說:
  「你這話講得太外行了吧?戰爭有野外作戰,有攻城略地等,何況攻城略地不也是你的拿手好戲嗎?告訴你,這寧遠不是撫順、開原,也不是瀋陽、遼陽!再打下去,恐怕你那條老命都會搭上的!」
  城上城下正說著,袁崇煥來了,他接過滿桂手裡的喇叭筒,對著城下喊道:
  「聽說你找袁崇煥,現在俺來了,不知有什麼話要說?」
  努爾哈赤在城下說道:
  「俺想找你約個時間,讓兩軍擺開陣式,正正規規地打兩仗,怎麼樣?」
  袁崇煥說:
  「你已經打了兩天了,為什麼沒有攻下來?再約個時間,你敗得更慘!別以為你的八旗子弟天下無敵,自命為常勝將軍,你就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你原先是怎麼說的?難道你就忘了麼?……」
  努爾哈赤越聽越氣,四貝勒皇太極過來說:
  「別跟他囉嗦了,攻城吧!」
  努爾哈赤覺得再講下去,也只能是自討沒趣,不如打罷,說不定今天能攻下來呢!
  於是,他又下達了攻城命令。
  袁崇煥在城上說道:
  「趕快走開!俺的大炮可不長眼!」
  話音剛落,大炮便轟轟地炸開了,皇太極等急忙護著努爾哈赤遠避而去。那炮彈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爆炸。
  後金兵在將領指揮下,還是先用戰車開道,步兵、騎兵陸續上前。
  袁崇煥不斷發射西洋大炮轟擊,八旗兵已知道大炮厲害,他們也不敢靠近城下。死傷的在他們中間紛紛倒下,活著的人就把同伴的屍體搶回來,運到城西門外瓦窯,拆下民舍木頭,舉火焚化。
  雙方打得激烈,後金軍攻城仍無進展。努爾哈赤猛攻寧遠城,三天不下,損失慘重,他被迫下令退到城西南的龍宮寺紮營。
  且說覺華島懸於遼西海灣,西距寧遠城二餘裡。島呈兩頭寬,中間狹,像個不規則的葫蘆形狀,孤懸海中。
  覺華島歷來為明朝軍隊在遼東的屯糧之所,現有存糧八萬二千餘石,駐兵七千餘人。這支軍隊除護衛糧料,還同寧遠互為支援。
  這時正值隆冬,海水結冰,冰上可以行人。島上明兵營房,多駐於冰上。營房外圍用戰車圈起,形狀像城廓。
  在後金攻打寧遠前,袁崇煥便將城西南龍宮寺的固糧運往覺華島,並派參將姚撫民、胡一寧、金冠、游擊季善、張國青等登島守衛。
  為了防止努爾哈赤派兵襲擊,袁崇煥對姚撫民佈置說:
  「後金一旦包圍寧遠城,就有可能會攻襲覺華島,以斷絕咱的糧草來源。你們可以把靠近海岸的冰鑿開,鑿得越寬越好,……」
  但是,天氣異常寒冷,冰剛被鑿開,很快又凍上了,而且冰層不斷地加厚。
  再說後金大貝勒代善與武納格帶領軍隊,來到海邊,一看冰層很厚,他們高興萬分。代善說道:
  「這是老天爺相助呢!」
  於是,代善、武納格分兵十二路,履冰入島,島上守卒身無盔甲,多數都是水手,不善於戰陣,又無險可守。
  後金的騎兵往來衝殺,戰車被毀,陣勢大亂,島上守兵紛紛潰敗。
  島上的明兵全部戰死,商民全部被殺,駐島設施和運不走的物資,都被後金軍點火燒燬。
  二十六日午時,袁崇煥還坐鎮城中亨受勝利的喜悅,突然發現龍宮寺方向黃煙騰空,才覺悟到覺華島的糧草被後金兵焚燬了。
  滿桂向袁崇煥說:
  「努爾哈赤攻城三天,未撈到油水。攻襲覺華島,也算是從失敗中得到了一點補償,他總算是也摸到了幾根稻草罷!」
  袁崇煥說:
  「俗話說:「打不過你,也要咬你一口。」這努爾哈赤正是如此。看來,他快要撤兵了,咱們也寫表申奏朝廷吧!」
  二十七日,就在攻下覺華島的第二天,後金汗王努爾哈赤下令撤圍。此時,他心情不快,責備李永芳說:
  「當初,你說寧遠城易破,為什麼這樣難攻?差點讓老子送掉性命,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啊!」
  李永芳囁嚅著說:
  「俺也不知道這……這城裡有西洋大……大炮,請饒……饒恕俺……」
  努爾哈赤又想起了馬承林,說道;
  「還有那個馬承林,竟然不願意去寧遠城。他若去找滿桂,說不定能辦成呢!你們這些漢人,還是不可信!」
  努爾哈赤心裡很是惱恨。他望著高大的寧遠城,興歎不止。寧遠之戰三天當中,他使盡一切進攻的手段,但在這個「袁蠻子」的堅城和大炮面前,連續碰壁。他感到攻城再無成功的希望。
  努爾哈赤帶著十分沮喪的心情,率領八旗子弟,緩緩撤退,返回瀋陽。
  寧遠之戰是明朝軍隊繼錦州、松山之戰後又一次勝利的保衛戰。
  當袁崇煥的特使,懷揣奏表,夠城到了北京報捷的時候,皇帝聞報,大感欣慰,表示「朕心嘉悅」,特命戶部、兵部發幣金十萬兩,犒賞寧遠城將士。
  此外,皇上又交賞袁崇煥白銀一千兩,升職為遼東經略,仍舊鎮守寧遠城。滿桂、左輔、朱梅等,都受到了提升和重賞。
  於是,朝廷上下,文武各官,都一齊盛讚袁崇煥的功績。魏忠賢心裡很不是滋味,又連忙派張廣微作為特使,帶著禮物,親到寧遠城去慰問,想暗中拉攏袁崇煥。
  袁崇煥對張廣微說:
  「請你傳話給九千歲,俺袁崇煥沒有陞官發財的私慾,只有為保衛大明江山的鐵膽忠心!以後,也請九千歲時時、事事以大明江山為重。」
  張廣微灰溜溜地回地到京師,魏忠賢聽到「傳話」內容,冷笑一聲說:
  袁崇煥的命,俺已替他算定了;他未必能比熊廷弼的下場好多少;說不定,能像孫承宗那樣,留條活命,也就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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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終於沒能踏破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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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爾哈赤見幾個兒子就在他的病榻前互不相讓鬧作一團,心頭的痛楚勝過了背痛的灼燒。他竭盡全力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聲:「別爭了……誰能讓八旗鐵騎……踏破山海關……誰就是……大金汗王……」


一、他親手割斷了手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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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汗王努爾哈赤,在寧遠兵敗之後,回到瀋陽,心情異常沮喪。
  這是努爾哈赤有生以來,最慘重的一次失敗。他自萬曆十一年,二十五歲起兵,四十多年來,身經百戰,族旗所指,無不披靡。
  回顧戰鬥歷程,努爾哈赤的統治權力,從佛阿拉逐漸地移到瀋陽,其間經歷著關於汗位及汗位繼承的激烈鬥爭。
  為了加強汗權,努爾哈赤曾經同自己的同胞兄弟舒爾哈齊,發生了權力之爭。
  舒爾哈齊是努爾哈赤的同母兄弟。早在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遺甲」起兵之初,就與他一起馳騁戰場,衝鋒陷陣,屢建功勳。
  由於舒爾哈齊英勇善戰,曾被努爾哈赤賜名為「達爾汗巴圖魯」,意思是為首的勇土。
  當時,在明朝的官書中,努爾哈赤稱都督,舒爾哈齊也稱都督,兩人地位相等。
  以後,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都以建州衛都督的身份,多次進京「朝貢」。
  隨著女真的統一及軍事、經濟力量的增長,努爾哈赤的權力急劇膨脹,他隨時警惕周圍那些覬覦他地位和權力的人。
  與此同時,舒爾哈齊的權力也在擴大。為了鞏固和加強各自的地位和權力,兄弟二人的矛盾由小到大,由潛在的發展為公開的,逐漸演變為不可調和的生死鬥爭。
  且說舒爾哈齊有三個心腹愛將,他們是常書、納奇布、武爾坤,都有萬夫不當之勇。
  舒爾哈齊還有兩個貼身侍衛,一個名叫兀西拉,一個名叫火列來,他們有極深的武功。
  兒子阿布什,也是能征貫戰,戰場上也是舒爾哈齊的助手。
  因此,努爾哈赤對舒爾哈齊已早有戒備的心理。
  萬曆十五年(1587),努爾哈赤基本統一建州後,為了興基立業,鞏固權位,同時在其內部,開始出現以努爾哈赤及其弟舒爾哈齊為首的新的女真軍事貴族,其地位、等級、權勢、利益等,都發生了變化,需要興建與之相適應的都城。這就是被後人稱作舊老城的佛阿拉。
  這佛阿拉城,分為三重:
  第一重為柵城,是努爾哈赤行使權力和住居之所。城內有神殿、鼓樓、客廳、樓字、行廊等建築。
  第二重為內城,由努爾哈赤「親近族類居之」。
  第三重為外城,由努爾哈赤「諸將及族屬居之」。
  外城外的住戶,是軍人,工匠等。
  對這樣的分配,舒爾哈齊很有意見。他的心腹將領常書在會上向努爾哈赤說:
  「舒爾哈齊也該進柵城裡面居住,不應該住在內城裡。」
  大將額亦都說:
  「那怎麼行?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呀!這應該分出等級來。」
  武爾坤說:
  「明朝的皇帝稱他們兄弟二人都是都督,沒有等級的差別。」
  努爾哈赤聽了這話,滿心不高興,表面卻不動聲色。事後,他帶著大小福晉,搬進柵城。舒爾哈齊雖然住在內城,心裡卻不服氣。
  接著,努爾哈赤在佛阿拉「自中稱王」,同時建立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稱其弟舒爾哈齊為「船將」。
  為了顯示威嚴,努爾哈赤還制定了初具規模的禮儀。當努爾哈赤出入柵城時,在城門設下樂隊,屆時吹打奏樂。
  努爾哈赤接見客人時,他自己坐在中廳的一把黑漆椅子上,舒爾哈齊和其他將領一樣,佩劍衛立在他的兩邊。
  這些顯示出尊卑的等級,使舒爾哈齊在內心深處感到不滿、不平。
  萬曆十七年(1589),努爾哈赤派兵攻打兆佳城。他讓舒爾哈齊擔任前鋒,帶五千人。他自己殿後,帶一萬人。
  這兆佳城主名叫寧古親,他有一個女兒名叫瓜爾佳,是當地出了名的美女。
  據說她的頭髮又黑又長,黑得像天上的烏雲,長得拖到地面。因此走起路來,不得不用手挽著。
  她的皮膚比馬奶還白,潤滑無比,芳香檢郁。面似桃花,一笑起來,紅紅的嘴唇,活像花骨朵兒,又嬌又艷。
  行軍路上,常書對舒爾哈齊說:
  「咱先打進城去,把瓜爾佳找到,帶回佛阿拉,給你作個三福晉吧!」
  「俺不一定能有那個艷福!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就別想見到她的面了!」
  舒爾哈齊講的「他」,就是指努爾哈赤。
  再說舒爾哈齊領著五千人馬,來到兆佳城下,派武爾坤前去討戰。
  兆佳城主寧古親,仗著武藝高強,帶著三千人馬,出城與武爾坤對陣。
  二人並未搭話,便撕殺起來。寧古親雖然五十開外,一把大刀揮舞得上下翻飛,左砍右劈,非常厲害。
  戰到十幾個回合,武爾坤虛晃一槍,撥馬便逃。寧古親怎肯干休,隨後便追。
  這邊舒爾哈齊看得清楚,立即指揮人馬,與常書、納奇布、兀西拉、火列來一齊殺入敵陣,寧古親的三千人馬,那裡經受住舒爾哈齊等人的衝殺,遂四散奔逃。
  建州的兵馬尾隨著城裡的逃兵,一下子衝進城去,兆佳城便被攻下來了。
  寧古親正追趕武爾坤時,突然發現城已被佔領了,立即勒馬回看,稍不留神,被武爾坤一箭射下馬來,當即斃命。
  再說舒爾哈齊等,領著人馬,在城裡追殺逃兵。常書領著數十人往寧古親府裡殺去,此時府裡已亂糟糟的。
  常書手提大刀往城府後院走去,忽見兩個女人在水池邊上啼哭。
  常書正要揮刀砍去,突然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睜眼細看,原來其中一個年輕女子,面白如玉,在陽光下閃著熠熠的白光。
  常書馬上撫刀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
  年齡大的婦人說:
  「俺們是城主的妻子、女兒。」
  常書恍然問道:
  「是不是寧古親的女兒——瓜爾佳?」
  那年輕的說道:
  「俺是瓜爾佳。」
  常書走近一看,那瓜爾佳果真是玉肌花貌,如同天上的神妃仙女一般。
  遂說道:「你們快跟俺來!」
  常書帶著二人往前廳走去,不巧的很,迎面碰上努爾哈赤帶著一班侍衛進來。
  「你不到城裡追殺敵人,跑到這裡帶著兩個女人往哪裡去?」
  努爾哈赤一邊問,一邊二目□巡著瓜爾佳的俊秀面龐。
  「俺是奉舒爾哈齊將軍的命令,前來……」
  努爾哈赤未等常書的話說完,就發火了:
  「胡說!他能讓你到這裡來找女人?還不趕快出去追殺敵人!」
  常書不敢再說什麼,只得丟下瓜爾佳,急急忙忙去找舒爾哈齊回報去了。
  這裡努爾哈赤來到寧古親的住房,問了瓜爾佳的情況,對侍衛說:
  「不經俺允許,不要放任何人進來,俺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侍衛們帶著瓜爾佳的母親,關上房門,出去了。努爾哈赤走近瓜爾佳說:
  「你來陪俺睡覺好不好?」
  瓜爾佳十七歲了,面對這種情況,只得走到努爾哈赤跟前。
  直到第二天中午,努爾哈赤才走出那所府第。在那裡,他和瓜爾佳一起呆了兩個半天和整整一夜!
  侍衛告訴他說:
  「舒爾哈齊已帶著兵馬,自己回佛阿拉去了。」
  努爾哈赤心想:怎能這樣?若是海西四部的人得到消息,派兵來攻,俺豈不成了俘虜?
  遂帶著瓜爾佳,回佛阿拉去。
  他向舒爾哈齊問道:
  「怎麼可以不通知俺一聲,就隨便撤兵了?」
  「你不讓任何人去見你,俺有啥辦法通知你?」
  舒爾哈齊帶著氣,走了。
  努爾哈赤又找來常書,問明情況後,才知道舒爾哈齊是為了瓜爾佳在生氣呢!
  為了顧全大局,努爾哈赤只得忍心割愛,派人把瓜爾佳送給了舒爾哈齊。
  他心裡想,只要弟弟能同心協力,奮力殺敵,再美的女人都可以給他!
  見了瓜爾佳,舒爾哈齊氣消了一半。儘管她已不是處女,初夜權已被他奪去了,但是,瓜爾佳長得太美了,果真名不虛傳。
  舒爾哈齊躺在床上,看著身邊的瓜爾佳,心裡說:跟這麼標緻的女人睡一起,別的女人連看也不想看了。
  不久,瓜爾佳懷孕了,十月分娩,產下一個女孩。越長越大,舒爾哈齊越看越不像自己。
  原來,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兄弟倆,雖是一母同胞,努爾哈赤的膚色較黑,像他父親塔克世。舒爾哈齊膚色較白,像他的母親。儘管兄弟倆都是高鼻樑,長方臉,身高肩闊,說話聲音洪亮,中氣挺足,只是在膚色上稍有不同。
  那女孩隨努爾哈赤的膚色,是個黑小丫。舒爾哈齊向他哥哥說:
  「那孩子是你的骨血,還是由你扶養她吧!」
  努爾哈赤沒有再說什麼,就去領回來,放在宮裡扶養,算作養女吧!
  她就是後來的晉和碩公主。
  萬曆四十五年(1617年,天命二年),努爾哈赤把晉和碩公主嫁給蒙古內喀爾喀巴岳特部達爾汗貝勒子恩格德爾為妻。
  在古勒山戰役之後,烏拉部的布占泰被俘,在赫圖阿拉被軟禁了三年,回到烏拉後,布占泰為了與努爾哈赤結交,藉以抬高自己的身望,於萬曆二十四年(159年)十二日,親自送妹妹滹奈到建州,給舒爾哈齊作妻子,以續友好情誼。
  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十二月,布占泰又率領三百多人前來朝見努爾哈赤。
  為了進一步搞好關係,努爾哈赤對舒爾哈齊說:
  「俺想讓你將女兒額實泰許配給布占奉為妃,你看怎麼樣?」
  舒爾哈齊很不高興,立即說道:
  「這太不像話了!前年,他才將妹妹滹奈嫁給俺作妻子,俺如今怎能將女兒嫁給他作妃子,這豈不是罵大會麼?」
  努爾哈赤說:
  「你真是太幼稚了!這是政治聯姻,婚姻關係是手段,交結情誼才是目的。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是次要的。」
  舒爾哈齊又說:
  「不管怎麼講,從感情上俺接受不了。」
  「感情算什麼?感情也要為軍國大事服務。就不必再爭論了,你回去同額實泰說一下,俺明天就向布占泰講。」
  舒爾哈齊思想上怎麼也想不通,他心裡說:為什麼你不讓自己的女兒去呢?……
  俗話說:「胳膊扭不過大腿。」不久,額實泰被送往烏拉部,與布占泰成婚。
  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一月,布占泰送他侄女阿巴亥到佛阿拉,給努爾哈赤作妻子。
  這個阿巴亥就是大妃烏拉納喇氏,當時她才年僅十二歲,比努爾哈赤小三十一歲。
  布占泰向努爾哈赤要求說:
  「請大王再許配一個女兒給俺為妻。……」
  努爾哈赤又答應將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澤給他,舒爾哈齊當即說道:
  「你自己的女兒那麼多,為什麼不讓她們去烏拉?……」
  努爾哈赤不想與他爭吵,只是說:
  「就這麼定了,你別想得那麼多。」
  那布占泰本想娶努爾哈赤的女兒為妻,結果這兩個女人,全是舒爾哈齊的女兒。在一怒之下,布占泰多次揚言要用鳴鏑穿射她們。
  額實泰、娥恩澤送信到佛阿拉,舒爾哈齊對努爾哈赤更加不滿。
  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九月,努爾哈赤帶兵征討哈達部。
  舒爾哈齊自請為先鋒,領兵一千作前隊。兵抵哈達城下。
  哈達部長(貝勒)猛格布祿,帶兵出城迎戰。舒爾哈齊見哈達有了準備,城堅兵盛,就不敢貿然攻城,遂按兵不動。
  努爾哈赤帶著大隊人馬,來到以後,努爾哈赤問道:
  「兵馬已到城下半天了,為什麼不攻城?」
  舒爾哈齊答道:
  「哈達已有了準備,猛格布祿又帶兵出城了,不好再攻城了。」
  努爾哈赤十分生氣地說:
  「咱們這次出兵,難道是因為哈達沒有準備才來的嗎?」
  說罷,努爾哈赤親自帶兵沿城環攻,經過晝夜進擊,終於攻破哈達城,併吞了哈達部。
  自此以後,兄弟二人的矛盾加深了,裂痕加大了。
  從哈達回佛阿拉以後,舒爾哈齊與常書、納奇布、武爾坤,以及兀西拉、火列來一起商議對策。
  常書說:
  「他沒有容人之量,咱們再盡心竭力,為他賣命,也未必能得到信任;弄不好,稍有一點差錯,便會受到重責,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
  武爾坤說:
  「烏拉布占泰在赫圖阿拉時,你對他很好,萬一不行,咱們就去烏拉部!」
  火列來說:「不如去跟他們聯絡一下,來個裡應外合,咱也不怕他。」
  舒爾哈齊說:「現在不能那麼幹,他還沒有逼得俺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常書說:「萬事都要未雨綢繆,及早防備,有兩手準備比一手準備好得多。」
  舒爾哈齊勇猛過人,但遇事少謀,憂柔寡斷,難成大事。
  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斐優臣首領策穆特赫來降求援,努爾哈赤派遣舒爾哈齊同錯英、代善等領兵前往援救。
  出發時,夜黑天陰,忽然軍旗上白光閃爍,眾將官無不驚異。
  舒爾哈齊說:「俺從小打仗,從未見過這種怪事,想必是凶兆!」
  舒爾哈齊的話,得到其他將領的響應,都說:「這是不祥之兆!」
  舒爾哈齊接著說:「乾脆不用去,退兵罷!」
  褚英說:「這次進兵是父親的命令,違抗了,要受軍法處置的。」
  代善說:「作為軍人,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怎能隨意違抗,不能退兵。」
  褚英見舒爾哈齊還在猶豫,便說道:
  「你要退兵的話,你自己回去。咱們走。」
  在這種情況下,舒爾哈齊勉強領兵前往。
  當烏碣巖大戰開始,褚英、代善等帶兵英勇衝殺,大敗烏拉兵,並斬殺烏拉主將博克多貝勒父子。
  舒爾哈齊帶領五百人馬,同常書、納奇布等止於山下,逗留不進。
  烏碣巖戰鬥結束,他們回到赫圖阿拉。
  當晚,諸英、代善將舒爾哈齊的臨戰表現一一作了回報,努爾哈赤聽了,怒氣填膺。
  次日,努爾哈赤召開會議,對烏碣巖大戰嚴行賞罰。
  他批評了舒爾哈齊一軍作戰不力,命令說:
  「為了嚴肅軍紀,將常書、納奇布拉去處死!」
  舒爾哈齊急忙說道:
  「俺是帶軍將領,不能委罪於他們,請處置俺就是了!」
  努爾哈赤怒氣不減,又說道:
  「罰常書白銀一百兩,撤去納奇布牛錄一職。」
  自此,努爾哈赤不再派遣舒爾哈齊將兵,借此剝奪了他的兵權。
  一天,努爾哈赤召集軍師張一化、大將額亦都、安費揚古、扈爾漢、費英東、何和理,以及長子褚英、次子代善,一起研究舒爾哈齊的問題。
  努爾哈赤先說道:「表面上看,舒爾哈齊的問題是俺的家事;實質上,這是公事,半年多來,沒有派他帶兵出去,聽說他有不少怨言,請諸位來談談,講講各自的意見。」
  褚英說:「叔父這個人本不壞,都是他手下的那幾個將領把他教壞了,特別是常書這傢伙太壞,一肚子的壞點子。」
  軍師張一化說:
  「你們兄弟之間,實際是君臣之間的上下級關係。他作戰不力容易處置,少派他或是不派他去帶兵打仗,也就行了。棘手的,是他會不會有不軌的行為,比如有政治野心之類。」
  何和理說道:
  「早在十多年前的萬曆二十三年,俺曾經陪同朝鮮的特使申忠一,到舒爾哈齊家裡赴宴,他對申忠一說道:『你來了,咱兄弟倆都請你來赴宴,以後你們朝鮮國給咱們兄弟倆送禮物,要送一樣的,不應該有高下之分。因為咱兄弟倆的身份都是建州的都督』。這件事,俺那時便有看法,認為他對已獲取的權位與財產是不滿的,他要與你平分秋色才滿意。」
  額亦都也說:
  「從赫圖阿拉搬到佛阿拉時,他對住在內城不滿,想與你一同住進柵城,也是他對所獲取的地位,有不滿的表現。」
  扈爾漢說:
  「在烏碣巖大戰時,他所以作戰不力,是不是因為他與布占泰之間,是翁婿的關係。」
  聽了大家的議論,努爾哈赤向張一化問道:
  「兄弟之間由於爭權奪利,引起互相殘殺的事例,古代有沒有?」
  張一化答:
  「有哇!最典型的是唐朝初年,李世民兄弟三人,也就是歷史上說的『玄武門之變』。」
  努爾哈赤沉吟半晌,歎口氣說道:
  「李世民是在被逼得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開始進行反擊的……」
  這次會後,對舒爾哈齊的行動,努爾哈赤沒有限制,也未派人監視。只不過奪下了舒爾哈齊的兵權。
  但是,舒爾哈齊卻感到非常氣憤,後悔沒有聽信常書等人的建議。
  長子阿布什向父親舒爾哈齊說:
  「趁著他們沒有對你採取什麼行動,悄悄搬到黑扯木去。那裡距離烏拉、葉赫都不遠,也好暗中與他們聯絡一下。」
  常書建議說:
  「最好是向他提出請求,在他答應以後再搬去,所謂禮多人不怪嘛!」
  次日,舒爾哈齊去向努爾哈赤說道:
  「在這裡住得厭煩了,想搬到黑扯木去住,那裡山林多,可以經常去打打獵,散散心。」
  努爾哈赤看著自己的弟弟,說道:
  「你到黑扯木去住,俺也沒有意見。只是有一條俺不放心。你那幾個心腹部下,不是好東西,俺擔心他們把你引上邪路,會把你的命葬送掉。這一點,你要當心啊!」
  舒爾哈齊聽了,不大愉快,就說:
  「他們不像你講的那麼壞!過去,他們都為你出過力,賣過命。至今,他們也沒有反對你,何必將他們一棍子打死呢?」
  聽了舒爾哈齊為部下辯解的話,努爾哈赤冷笑一聲,說:
  「過去,他們出過力、賣過命,俺都是論功行賞的。如今,他們不願意出力、賣命,俺當然饒不了他!至於反對俺,那就更不准許了,誰也不行!」
  舒爾哈齊聽出了弦外之音,就不再說什麼,站起來也不告辭,就走了出去。
  移居黑扯本後,常書、納奇布偷偷去了烏拉,想借助布占泰的力量,興兵攻打努爾哈赤。但是,布占泰回到烏拉時間不長,兵力不足。眼前,他正與努爾哈赤打得火熱,來往頻繁,他不願意捲入這個兄弟反目的漩渦中去。
  常書、納奇布暫時留在烏拉,他們耽心回來以後,努爾哈赤不會放過他們的。
  舒爾哈齊移居黑扯木後,褚英、代善都有意見,他們一齊來見努爾哈赤。褚英說:
  「讓他們去了黑扯木,豈不是放虎歸山了麼?那黑扯木距離烏拉、葉赫,比距離佛阿拉還近呢!萬一他們聯絡起來,就麻煩了。」
  努爾哈赤說:
  「他還不至於那麼下賤吧!即使他們聯絡一起,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九國之師俺都不怕,一個烏拉,又能怎麼樣?」
  第二天,努爾哈赤派何和理去黑扯木,讓常書、納奇布回佛阿拉。
  舒爾哈齊對何和理說:
  「常書、納奇布被撤了職,生活無著落,連吃飯也成了問題。他們二人走了,俺也不知道他倆到哪去了。」
  努爾哈赤得知常書、納奇布走了,十分生氣,立刻派代善前往靠近烏拉、葉赫的邊界,佈置邊境守軍,不准任何女真人離境去烏拉或是葉赫。
  再說舒爾哈齊移居黑扯木,長子阿布什仍住在佛阿拉,武爾坤也在,二人準備刺殺努爾哈赤,但是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
  一天,武爾坤回來對阿布什說:
  「聽說明天他去喇嘛廟,參加大喇嘛干祿打兒罕囊素的八十壽誕慶賀活動。咱們可以在路上伺機截殺。」
  阿布什說:
  「途中不好下手,他有眾多侍衛,不如在喇嘛廟外的林子裡動手。咱們躲到樹上去,用弓箭射他。」
  二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問題,早早休息了。約在四更多天,武爾坤與阿布什悄悄起來,準備停當,從外城上爬了出去。
  在佛阿拉去喇嘛廟的中途,有一片槐樹林,那槐樹枝幹稠密,葉片繁茂,人躲在上面,若不細心留神,是發現不了的。
  兩人選好地點,分別藏身路兩邊的大樹權上,將弓箭預備好,耐心等著。
  約在辰時光景,便聽到從佛阿拉方向傳來的鑾鈴聲響。二人精神頓時緊張起來,手拿著弓箭,兩眼覷著路上。
  不一會工夫,只見努爾哈赤騎在白龍馬上,後面跟著四名侍衛,正往槐樹林裡,信馬游級,緩緩而來。
  突然,弓弦一響,「嗖」的一箭射來。
  努爾哈赤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戰將,一聽到弓弦聲響,知道樹林裡有刺客,立即拍馬前奔,把身子伏在馬背上。
  就在努爾哈赤一彎腰的工夫,頭上的黑貂皮帽子被射了下來。
  後面的四名侍衛拚命趕去,想護著努爾哈赤逃出槐樹林。
  眨眼之間,前面又「嗖」的一聲,飛來一箭。那白龍馬速度挺快,第二支箭從努爾哈赤的腦後飛過,正中一名侍衛的耳門上。
  那侍衛被射中以後,一頭栽下馬來,再也不動了。
  原來武爾坤與阿布什計議,由武爾坤在前面先射,阿布什隨後再射,兩人一前一後,互相配合。
  當努爾哈赤馳出林子,發現少了一人,便停下馬來,向他們說:
  「留一人跟俺到喇嘛廟去,兩人去林裡把弓箭找到!」
  且說武爾坤、阿布什見沒有射中努爾哈赤,立即收好弓箭,從樹上爬下來,又悄悄溜回城裡,回到府中。
  武爾坤說道:
  「俺的那支箭未找到,就怕他們會認出來。」
  阿布什說:
  「那箭上也沒有寫俺的名字,他們怎麼斷定是咱們幹的呢?」
  武爾坤說:
  「那箭是佛阿拉兵器場制的,他們會懷疑是俺干的。」
  阿布什無所謂地說:
  「只要未抓住俺,總不能硬往咱頭上栽吧!」
  「不像你講的那麼簡單,他們會監視咱們的行動,以後不能粗心,要謹慎一些。」
  阿布什聽了武爾坤的提醒後,又說:
  「咱們一不做,二不休,想辦法去弄些毒藥來,在柵城的水井裡給下上,也許老天有眼,能把他毒死!」
  經阿布什一提醒,武爾坤突然想到佛阿拉的北邊,有個瑚裡寨,他認識寨裡的老獵人瑪城塔,他會制一種慢性毒藥,人畜服下以後,半月之內才死。
  於是,武爾坤稍作準備,便去瑚裡寨了。
  且說努爾哈赤從喇嘛廟回來,即喊來張一化、何和理、費英東,還有兒子褚英、代善等,研究被刺事件。
  努爾哈赤說道:
  「有幾點值得研究,看情況是兩個人,那弓箭還是咱自己造的,去喇嘛廟的消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這時候,在努爾哈赤前面的桌案上,放著一支弓箭,還有那頂被射穿一個孔的黑貂皮帽子。大家看著這兩件東西,各自沉思。
  何和理站起來說:
  「俺到城門口去問一下情況,你們先談著。」
  努爾哈赤對代善說:
  「你到外城門去,要守門的嚴格檢查,必要的話可以搜身發現可疑現象,來不及報告,就發出警報。」
  張一化問道:
  「你去喇嘛廟,俺都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你自己回憶一下。」
  努爾哈赤讓褚英去喊貼身侍衛烏虎,工夫不大,烏虎來了。努爾哈赤問他:
  「你去馬房佈置他們準備馬匹時,有沒有講過俺要去喇嘛廟?」
  烏虎嚇得說不出話來。張一化替他端來一杯水,對他說:
  「別害怕,喝杯水舒舒氣,慢慢想一下。」
  烏虎想了一會,吞吞吐吐地說:
  「當時,馬房裡沒有人,只……只有老哈西一人在……在餵馬。他隨便問……問了一句:『又不出征,汗王上哪去呀?』俺就告訴他:『去喇……喇嘛廟』,以後,俺就走了。」
  「當時有別人在嗎?」
  努爾哈赤又問了一句。
  烏虎說:「只有俺和老……老哈西,沒有其他人在……在那兒。」
  費英東教訓烏虎說:
  「你當了幾年侍衛,不懂這規矩麼?怎麼能將汗王出行的時間、地點亂說出去呢?」
  烏虎急忙雙膝跪下,流著淚說:
  「俺一時大意,也覺得老哈西不是外人,就隨口講了出去。俺願意接受處罰!……」
  這時,他突然又高聲說道:
  「俺想起來了,俺臨走時,才發現老哈西的床上,似乎睡著一個人……」
  費英東站起來,走到努爾哈赤面前,對他耳邊講了幾句小話,然後匆匆走了出去。
  這時,何和理與代善一起走了進來。何和理看著大家,說道:
  「昨天中午,有兩人分別看到武爾坤與阿布什從城外回來。」
  努爾哈赤忙又問道:
  「二人有沒有騎馬?可帶弓箭嗎?」
  何和理說:
  「據說兩人都未騎馬,也沒有帶弓箭。」
  張一化說:
  「要是他們幹的,弓箭一定丟在哪裡了,他們也不會身背弓箭,大搖大擺地回城的。」
  正在這時候,費英東回來了,說:
  「床上睡的人,是武爾坤。」
  大家聽了,互相看了看,都望著努爾哈赤,褚英猛然站了起來,說道:
  「不用說了,這是阿布什他們幹的,俺去把他們宰了,還研究啥?」
  努爾哈赤急忙揮了揮手,說:
  「別急嘛!是他們幹的,也跑不了!不過,是否有人指使他們?還要進一步追查!」
  何和理看了一眼費英東,對努爾哈赤說:
  「讓俺倆去問他們一下,聽他們怎麼說。」
  努爾哈赤說:
  「你們別去了,俺派人喊他們來,由你們二人出面問他。怎麼樣?」
  褚英說:
  「假若他們不來呢?不如俺去把二人捆來,免得夜長夢多。」
  努爾哈赤看了看大家說:
  「還不到時候吧?……根據這些跡象看,事情快明朗化了。」
  大家正說話間,有一侍衛進來說:
  「外城守門兵士將武爾坤綁著送來了,從他身上搜出毒藥一包。」
  努爾哈赤看著何和理說:
  「你們幾人分開問吧?」
  何和理立即會意,他向努爾哈赤說道:
  「俺與費英東問武爾坤,讓額亦都與安費揚古問阿布什,行吧?」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說:
  「咱們坐等你們的消息吧!」
  屋裡只有努爾哈赤與張一化兩人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顯得無可奈何地說:
  「看來,這一場鬥爭是不可避免的了。」
  張一化說:
  「右人說:『樹欲靜而風不止。』人世間,好多事情不依個人的意志為轉移。那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無智、無謀、又無人,硬是要和李世民較量,到頭來落得家敗人亡,這豈不是自找的麼?」
  努爾哈赤說道:
  「這場鬥爭,如今轉移到咱們家裡來了。本來,有一段時間,故意不讓他帶兵,是想讓他閉門思過。往日,他老是以為離開他俺就不行了。俺是想讓他清醒一下頭腦,睜開眼看看,離開他,什麼事都能辦成,俺照樣能打勝仗!未曾想,他竟然用移居來要脅俺!這也可以不計較,但是越走越遠了,他讓常書、納奇布出走,到哪去了?去幹什麼了?俺真是懷疑,是派他們到烏拉、或葉赫去了?果真這樣,豈不是背叛自己的親人,去投靠咱們的敵人麼?現在可好,兒子與部下又來刺殺俺,這讓俺怎麼辦?……」
  張一化見努爾哈赤動了感情,忙勸道:
  「別想那麼多!水到轉彎自然直,看事情發展到那一步,到時候再說!」
  努爾哈赤又長歎一聲,說:
  「現在也只能由著他吧,看他到底能走多遠。不過,俺等著他能有幡然悔悟的一天!」
  這裡努爾哈赤與張一化談心,暫且不提。
  且說何和理與費英東走進屋子,見武爾坤被捆著,忙上去替他鬆了綁繩,說道:
  「你與守衛士兵怎麼發生了衝突?」
  武爾坤說道:
  「他們無端地對俺進行搜身,說俺買毒藥是為了毒人。這是惡意地陷害!俺根本沒有買什麼毒藥,是他們拿了毒藥,藉著搜身的機會,裝作是從俺衣袋裡拿出來的,這不是栽髒、陷害,又是什麼?」
  何和理聽了武爾坤的,說:
  「這沒什麼,如果那毒藥不是你的,暫時就別管它。咱們隨便聊點別的吧!」
  費英東接著說道:
  「你與阿布什在這裡生活不方便,為什麼不一起到黑扯木去?」
  「俺留下來,是與阿布什作伴的。他留下來是看家的。」
  武爾坤說完,何和理問道:
  「難怪你急著往城外跑,整日無事,誰也急得受不住!」
  武爾坤聽了何和理的話,接著說:
  「是呀!俺今天就是到城外溜溜,散散心,這卻惹了禍,遭了難!」
  費英東跟著問他:
  「昨天你出城了嗎?」
  「沒有,俺一天都在家裡,沒有出城!」
  武爾坤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地否定。
  何和理與費英東交換一下眼色,說:
  「咱倆是汗王派來跟你談話的,你說話可要慎重啊!俺問你,剛才你說:昨天沒有出城,你再想想,是不是記錯了?」
  武爾坤不由一怔,聽何和理說話的口氣,似乎已經對昨天的事情有了證據。但是,不管怎麼樣,反正不能承認,又未當場抓住誰,無憑無據的,看他們有什麼辦法!他想到這裡,遂乾脆地說道:
  「昨天的事,俺怎能記錯!俺和阿布什全在屋裡,連大門都未出。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阿布什?」
  費英東說:
  「你沒有說實話,昨天你出去了。阿布什已經承認,你還瞞著幹什麼?」
  何和理見武爾坤正在發愣,又說:
  「出城不出城,本不是什麼大事,你卻不說實話。阿布什都說昨天你們出城了,你還要俺找他問去,這樣說假話,是不老實的。」
  武爾坤讓他們問糊塗了,又聽他們說阿布什已承認昨天出城了。難道這是真的嗎?他倆已商議過,決不承認,……武爾坤決定堅持原先的說法,不能上何和理、費英東的當。於是,武爾坤堅持說;
  「你既然說出城不出城,不是大事,為什麼還老是盯著問?俺再說一遍:昨天,俺確實沒有出城!」
  何和理又問武爾坤:
  「你的弓箭哪去了?」
  「俺不打仗了,還要弓箭幹什麼?丟了。」
  「什麼時候丟的?」
  「早就丟了!」
  何和理又向武爾坤說道:
  「又在扯謊,不是早就丟了,是昨天中午才丟的,是不是?」
  武爾坤說:「俺講的你不信,還問俺做什麼?」
  「不!要問,這是口供!你扯謊,不說實話,說明你態度不老實,處理得就重。」
  何和理說完,費英東接著說:
  「老實告訴你,昨天你們幹的事,俺都清楚了。試想一下:本是兩人幹的事,其中一人都承認了,另一人還矢口否認,能行嗎?」
  何和理見武爾坤不言語,又說:
  「把事情說清楚,本沒有什麼大事。因為你們是被利用的,又不是主謀!汗王又是寬宏大量的人,會從寬處置的。怎麼樣?還猶豫什麼?老老實實說罷!」
  武爾坤心中更加明白了,即使說出來,他們也不會完全相信的,他們還要追主謀、目的不是很清楚麼?……
  武爾坤想到這裡,就說道:
  「俺講的都是實話。俺不懂什麼『主謀』!你們把這些髒水,硬往俺身上潑,也未必能達到目的。汗王若是有容人之量,就不會讓你們來逼俺了!」
  何和理與費英東交換了眼色,費英東說:
  「昨天,在槐樹林裡發生的事,是你們幹的。有人看見的。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再狡辯下去,只能加重自己的罪行,對自己不會有好處的。」
  何和理說:
  「你還年輕,要珍惜青春。愛護生命。路走錯了,可以回來,重新走;話說出去了,收不回來的,正像那潑水難收一樣!」
  不管他們二人怎麼說,武爾坤總是不吭氣,不吱聲,所謂抱住葫蘆不開口,由著你們去說罷,反正俺就是這麼著了!
  何和理與費英東覺得,再談下去,也無益了,就對他說:
  「俺們今天講的事情,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咱們再來談,也還不遲!」
  武爾坤站起來要走,門外有侍衛攔住說:「哪裡也別想去了,就在這屋裡蹲著,好好想想吧。對抗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
  於是,何和理、費英東走了出去,向努爾哈赤回報情況去了,這且不提。
  再說額亦都、安費揚古二人,見到阿布什以後,向他問道:
  「你認識咱倆嗎?」
  阿布什看看他們,只是點了點頭,未說話。
  額亦都說:
  「咱倆與你父親十幾年來,跟著汗王打天下。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你是在咱們眼皮底下長大的,今天找你來談話,你可不要說假話喲!」
  阿布什對二人說:
  「你們都是汗王的紅人,汗王對你們比對他的親兄弟還親呢!」
  安費揚古說:
  「汗王對咱們親,咱們也對汗王親!這是以心換心的結果呀!」
  「俺父親不行了!他拚殺了十幾年,等於白拼,流了十幾年的血、汗,等於白流了!他不會做人,他不會做汗王需要的那種人!」
  額亦都說:
  「你對汗王的氣不小呢?是不是向咱們說說。你到底對他有些什麼意見?」
  「誰敢對汗王有意見?誰不想活了?」
  額亦都、安費揚古聽了,都直搖頭,覺得阿布什小小的年紀,說話夠刻薄的啊。
  見二人不吱聲,阿布什問道:
  「不知汗王找俺來有什麼事?」
  額亦都向阿布什反問道:
  「你應該知道有什麼事,怎能說不知道?」
  「這樣吧,你們在這裡坐一會兒,俺去找汗王問問,到底有啥事找俺?」
  阿布什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誰知,他剛走出門檻,就被侍衛攔住,對他說道:
  「不准走,快回屋裡去!」
  「怎麼?憑啥不准俺出去!俺要找汗王問清楚,俺到底怎麼?……」
  阿布什站在門口,大聲地喊著,與侍衛僵持著,不願意進屋。
  安費揚古站起來,走到阿布什身邊,對他說:
  「汗王有公事要辦,派咱倆來跟你談話,你就不用去找了。」
  阿布什冷笑幾聲,說道:
  「汗王有啥公事要辦?他白天想著整人、殺人,夜裡摟著女人睡覺。辦什麼公事?扯蛋!」
  額亦都與安費揚古實在氣不過,一齊說:
  「不准胡說!小小年紀,怎麼不講道理?」
  「誰不講道理?為什麼找俺來,又不同俺見面,這才是不講道理!」
  額亦都生氣地說:
  「剛才已經跟你說了,是汗王派咱倆來與你談話的,不必去找汗王了。」
  阿布什將頸脖子一梗,大聲說:
  「不行!俺不跟你們說。老實說,你們也不配跟俺講話,你們……」
  安費揚古實在氣憤不過,質問他:
  「你說,咱倆為什麼不配跟你說話?」
  「俺說出來,你們可不要氣死了。」
  額亦都、安費揚古齊聲說道:
  「你說罷,俺們不生氣,也不怪你!」
  阿布什眼睜睜地瞅著他們倆,帶著十分鄙夷地口氣說道:
  「你們倆是汗王豢養的一對忠實走狗,怎麼能跟俺說話?」
  額亦都立即站起身來,拉著安費揚古,往外就走。在他們身後傳來幾聲笑聲。
  二人見了努爾哈赤,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努爾哈赤生氣地說道:
  「俺去見他,看他有啥蹶子尥!」
  當時,莽古爾泰在座,就攔住努爾哈赤,高聲說道:
  「割雞焉用牛刀!讓俺去見他,看他可能尿一丈二尺高的小尿!」
  莽古爾泰與阿布什的年齡差不多大,他們小時候,經常在一塊玩。
  阿布什見莽古爾泰來了,對他說道:
  「你來做什麼?汗王喊俺來,俺只同汗王說話。別人來,俺不理他。」
  莽古爾泰說道:
  「怎麼?你不願意同俺說話,是俺辱沒了你?還是有其他什麼緣由?」
  「你真要俺講,俺就講了。」
  莽古爾泰大聲地說:
  「你講吧!」
  阿布什說道:
  「咱們是堂兄弟,從小又是好朋友。如今你父親不顧兄弟。子侄之情,硬要置俺於死地,還要整死俺父親,甚至俺全家,這讓俺怎能不仇視他。俺實在不想因為你父親的關係而傷害了咱們之間的兄弟之情。希望你能理解俺的心情。在俺死後,你能常常記住俺,俺就感到非常滿足了。」
  說完之後,阿布什哭了起來,淚水漣漣。莽古爾泰也情不自禁地陪著哭了一會,才悒悒不樂地走了。
  莽古爾泰向努爾哈赤建議道:
  「阿布什已經得了神經病,滿嘴胡言亂語,放了他罷!」
  努爾哈赤帶著張一化,二人一起進了阿布什的屋子。看著阿布什,問道:
  「聽說你要找俺說話,有什麼話就說罷。」
  「是你把俺從家裡喊來,不知為了什麼事,俺想找你問個明白!」
  阿布什的話,努爾哈赤聽了很生氣,問道:
  「你真的不明白,還是有意裝糊塗?」
  「俺的頭腦清醒,為什麼要裝糊塗?你把親兄弟看成仇人,才是真糊塗呢!」
  「俺並沒有把親兄弟當成仇人,你卻動手刺殺你的親大爺了!」
  「這叫作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你膽大包天!你刺殺的是建州女真的汗王,這罪可不小呢!」
  阿布什聽了張一化的話,又看了一眼努爾哈赤,激動地喊道:
  「他是建州女真的暴君!建州女真沒有多少人擁護他!恨他的人倒不少。」
  努爾哈赤只是冷笑著,又問他:
  「誰讓你去刺殺俺的?只要你說出來,俺就放你。」
  「你別繞彎子,想嫁禍於俺父親,這事與他無關!你想殺他,別找借口,這是你一貫陰險狡詐的表現!……」
  努爾哈赤氣憤填膺,只得說道:
  「看不出,你倒很有心計——」
  「還有你的鬼點子多嗎?你是搞陰謀的專家,整日就在算計著別人……」
  「住口!你也真夠猖狂的,把他吊起來!」
  努爾哈赤實在氣極了,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氣兒。兩個侍衛把阿布什繩捆索綁,吊在門口的大樹上。
  這時,阿布什並沒有住口,仍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喊著:
  「你殘暴、陰險、毒辣,你是魔鬼!
  你無恥、卑鄙、野蠻,你是惡棍!
  你忘恩負義,不講良心,你是無賴!
  你反覆無常,狼心狗肺,你是畜牲!」
  張一化幾次催促努爾哈赤說:
  「咱們走,別計較他,這是一個瘋子!跟這樣的人生氣,既不值得,也有失身份!」
  努爾哈赤在阿布什的罵聲中走了,他對侍衛們說:
  「要吊他三天三夜!……」
  未等三天三夜,阿布什已奄奄待斃了,第二天夜裡,死了。
  努爾哈赤回去以後,仍是怒不可遏。他命令代善領五千兵馬,去黑扯木,把舒爾哈齊捉來。
  又派人把武爾坤吊起來,下面放了木柴,他親自去問武爾坤道:
  「你為什麼刺殺俺?」
  武爾坤看他一眼,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努爾哈赤又問道:
  「你若講出是受誰指使的,俺立馬就放你!」
  武爾坤只是冷笑幾聲,對著努爾哈赤吐唾沫,仍是一言不發。
  努爾哈赤命令點火,木柴燃著了,熊熊的火焰炙燒著武爾坤。只聽他大聲罵道:
  「努爾哈赤!你不得好死!俺要化成厲鬼,向你索命!」
  武爾坤被活活燒死了。
  且說舒爾哈齊在黑扯木,這些日子總覺得心神不寧,儘管瓜爾佳百般體貼,他還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嘴裡自言自語地說:
  「難道要出什麼事麼……」
  說來也巧,第二天佛阿拉家中便來了人,告訴舒爾哈齊說:
  「阿布什與武爾坤都被汗王派人抓去了,說他二人陰謀刺殺汗王。」
  聽到這個消息,舒爾哈齊當即昏倒,過了好長時間,才甦醒過來,嘴裡不停地說:
  「阿布什完了,武爾坤完了,咱們都要快完了!完了,完了!……」
  又過了一天,佛阿拉家裡來人哭著說:
  「阿布什被活活吊死!武爾坤被活活燒死!」
  頓時,全家大哭起來,舒爾哈齊坐在那裡,兩眼發直,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
  「太殘……殘忍了!太……太殘忍了!」
  正當全家號陶大哭之時,突然,一個家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看到兩眼哭得通紅的瓜爾佳,他急急忙忙地說道:
  「快!告訴二王爺,軍隊快要來殺他!他必須立即藏起來!快藏!」
  那家人又告訴瓜爾佳說:
  「軍隊已經將黑扯木圍起來了,俺是冒著生命危險,偷偷地越過防線,一點一點地爬著,溜進來的。」
  此時,瓜爾佳在屋子裡發瘋似地跑來跑去,驚慌地說:
  「快穿好衣服!快!軍隊快要來了!」
  她披頭散髮,那長長的黑髮,在後面拖著,像孔雀的長尾巴。她一邊跑著,一邊喊叫著:
  「快!軍隊快來了!」
  驚恐不安的氣氛,籠罩了這個連續幾天沒有安穩的家庭。那只名叫黑豹的獵犬,似乎也感到了緊張氣氛,狺狺的吠個不停。
  舒爾哈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想著:軍隊來了?為什麼要殺俺?……
  「開門!」
  大門口傳來高聲叫門聲音。
  「你們要幹什麼?」
  家人們用力頂著大門,向外面發問。
  「找舒爾哈齊!」
  士兵們大聲地叫嚷著,繼續砸門。
  門被推開了。
  當舒爾哈齊聽到院子裡雜亂的腳步聲時,身披盔甲的士兵很快就衝進了他的屋子。
  他們手執明晃晃的大刀,指著椅子上的舒爾哈齊,把他團團包圍起來。
  「你們憑什麼衝進俺家裡來?」
  舒爾哈齊把臉轉向代善,厲聲問道。
  「俺是在執行命令,」代善說,「要把你帶到佛阿拉去!」
  「誰的命令?」舒爾哈齊問。
  「父王的命令。」
  舒爾哈齊輕蔑地掃了代善一眼,緩緩地站起身來。他走到洗臉間,拿過毛巾擦了把臉,整了整衣服,隨後走出大門,在軍隊的押送下,離開了黑扯木。
  代善遵照努爾哈赤的命令,把舒爾哈齊押到了一間特別的屋子裡。鐵門牢牢地關著,牆上只留兩個小洞,是送飯食,倒便溺的進出口。
  這屋子陰暗、潮濕,全部面積只有五、六尺方圓。漆黑一團的屋子裡,飛滿了蒼蠅和蚊子,蝙蝠附在房笆上,壁虎在牆上亂竄。
  一張小小的鐵床上,舖著一條草蓆,那上面生滿了虱子和跳蚤。那廁所,便是在牆角里挖個小坑。
  舒爾哈齊在小鐵床上躺下,怎麼也睡不著。他兩眼看著牆上的兩孔小洞,思潮滾滾,往事一件件、一樁樁地湧現出來。
  舒爾哈齊的童年並不幸福。雖然出身在建州衛指揮使的家庭,但是母親早死,給兄弟三人留下苦難的生活。
  他一娘同胞三人,努爾哈赤、舒爾哈齊、雅爾哈齊。母親死時,他才八歲,努爾哈赤大他兩歲,雅爾哈齊小他兩歲。
  由於後娘的虐待,他十三歲時候,兄弟三人被趕出了家門。
  那時的情景,舒爾哈齊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們兄弟三人,走了一天,後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兄弟三人坐下來,努爾哈赤掏出祖父給的銀兩,三人平均分了,又抱在一起大哭一場。
  以後,三人各奔東西。舒爾哈齊先是在撫順街上討飯吃,一家飯店老闆收留了他。
  在飯店裡幹了不到兩年。一天,撫順關的李成梁到這家飯店喝酒,走時匆忙,將一手提包丟在店內。
  舒爾哈齊拾到以後,就親自送去交給李總兵。原來那提包裡不光有錢,還有一分重要的文件。這位李大人一時高興,便將他留在身邊。
  由於舒爾哈齊能吃苦耐勞,深得李成梁的喜歡,不久,便被提拔為親兵的小頭目。
  後來,大哥努爾哈赤在佟家莊園人贅以後,到撫順賣馬,兄弟二人才得以見面。
  不久,李成梁聘請努爾哈赤幫助訓練兵馬,兄弟一起吃住,共同受到李成梁的信任。
  為了報父祖之仇,他們才離開撫順,一同走上征戰的歷程。
  從萬曆十一年,他們帶兵攻打圖倫城以後,兄弟二人,在統一建州的各個戰場上,總是並肩戰鬥,出生入死,相互關照,關係是多麼親密啊!
  可是,隨著勢力的強大,軍隊數量的增加,特別是在佛阿拉「自中稱王」之後,大哥努爾哈赤逐漸妄自尊大,獨斷專行,目中無人了。
  從此,大哥再不把自己的親弟弟當作助手,而是看作一般將領都不如的奴僕了。
  平日裡帶兵打仗,只給少量的兵馬;稍有不滿意,便橫加訓斥。對俺手下的幾員將領,如常書、納奇布、武爾坤,百般仇視,多方刁難。對他們大功小獎,小錯重罰。
  舒爾哈齊越想越氣。俺搬到黑扯木以後,目的是遠避他,躲著他。未想到移居沒有一年,就對俺開了殺戒,吊死阿布什,燒死武爾坤,如今又關了俺。這心腸也太狠了!
  舒爾哈齊怎麼也想不通,大哥把俺看得比哈達的猛格布祿、烏拉的布占泰還危險。他們被俘以後,都放回去了,為什麼硬要置俺於死地呢?……
  在那陰森漆黑的小屋裡,舒爾哈齊一連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找到答案——
  他是怕俺奪他的王權,爭他的王位!
  由此,舒爾哈齊也想到,他不會放自己活著出去了!他必欲置自己於死地,這是肯定無疑的了。
  在那骯髒潮濕的小屋裡,舒爾哈齊過著人世間最惡劣的生活。這且不提。
  再說努爾哈赤吊死了阿布什、燒死武爾坤之後,又派代善將舒爾哈齊關進那間小屋裡,內心裡也並不平靜!
  舒爾哈齊畢竟是自己的親兄弟,二十多年來的浴血奮戰,建州女真能有今天的輝煌,也有他的一分血汗!
  但是,他太不自量力了!如今,才統一了建州各部,他就要與俺分庭抗禮了。將來,俺還要統一海西四部,統一東海女真,黑龍江女真等,還要攻佔遼沈,打進關去,登上北京皇帝的龍庭。到那時,他會更加眼紅,鬧得更加厲害。說不定,他會來個取而代之,也未可預料。
  努爾哈赤想到這裡,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這次絕不饒他!不能放虎歸山!還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於是,第二天早晨,他又下達了命令:
  「收回舒爾哈齊的所有財產。」
  他又命令代善說:
  「你帶領五千兵馬,再去黑扯木,將他全家人全部殺死,一個人也不能放跑!」
  代善就帶領五千兵馬,又去了黑扯木,這且不提。
  再說黑扯木舒爾哈齊家裡,大哭小喊,亂得一塌糊塗。
  那天傍晚,舒爾哈齊的兩個貼身侍衛兀西拉、火列來,才放馬回來。
  二人聽說以後,立即就要騎馬追趕代善的隊伍,把舒爾哈齊救回來。
  經過瓜爾佳再三勸阻,才未成行。
  兀拉西與火列來商議,派人連夜去烏拉,要常書、納奇布回來,組織家兵,與努爾哈赤對抗。
  兩天後,代善的軍隊已到。他們先沒有包圍黑扯木,準備紮下營盤,次日再去殺人。
  當天夜裡三更多天,兀西拉、火列來準備停當,帶領黑扯木的兵馬五百人,悄悄出了黑扯木,摸到代善的營前。
  突然一聲吶喊,他們殺了進去。
  白天從佛阿拉來得遲,路上走得急,晚上代善又多喝了幾杯酒,睡得也比較熟。
  正睡香甜之時,忽聽一片吶喊聲,代善慌忙穿上衣服,綽刀在手,帶著幾名侍衛,正準備殺出去。
  只見兀西拉、火列來二人,手執大刀,帶著一群人,殺了進來。代善不禁喊道:
  「兀西拉、火列來!你們要造反麼?」
  兀西拉大笑一聲,說道:
  「不造反被你們殺死,不如跟你們拼了!」
  說罷,大刀一揮,望代善頂門砍來。
  代善舉起大刀,迎了上去,二人廝殺一塊。火列來領著五百家兵,在代善營裡見人就殺。代善的士兵在熟睡中醒來,慌忙應戰,有的衣服未穿好就被砍死了,有的匆忙應戰,斗不多時,多被殺死。
  那五千兵馬,大部分逃跑了,代善與兀西拉殺了一會,見營裡士兵漸漸少了,到處是屍體,不敢再戀戰,遂瞅個空子,跳出圈外,逃出營去,找了一匹戰馬,急往佛阿拉報信去了。
  且說兀西拉、火列來二人在營中追殺。見代善逃走,便領著家兵回黑扯木去。
  火列來、兀西拉對瓜爾佳說:
  「代善回去,還要帶來大批兵馬,常書、納奇布未回,咱們與其在此等著被他們殺死,不如趁早逃走吧!」
  瓜爾佳流著淚說道:
  「往哪裡逃呢?」
  「咱們還是往烏拉逃,興許常書他們正在路上朝這裡走呢!」
  於是,二人幫著瓜爾佳收拾行李,準備逃往烏拉去。
  舒爾哈齊共有三子四女,阿布什是長子,兩個大女兒已出嫁給布占泰了。家中還有二子兩女。
  工夫不大,收拾停當以後,兀西拉、火列來領著瓜爾佳等,一齊上馬,往烏拉奔去。
  且說代善一路奔馳,回到佛阿拉,向努爾哈赤將情況敘述一遍,可把他的父王氣壞了。
  努爾哈赤指著代善罵道:
  「沒用的東西,給你五千人馬,去殺那幾個人,都弄成光桿司令回來了。」
  費英東、扈爾漢走了過來,說道:
  「讓咱們去吧?」
  努爾哈赤趕忙說:
  「你們二位去了,咱就放心了。他有兩個貼身侍衛,兀西拉,火列來,作戰驍勇,要謹慎對付。」
  代善說道:「俺擔心他們往烏拉逃去!」
  努爾哈赤說道:「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們跑到天上,二位將軍也會追去的。」
  於是,費英東、扈爾漢又帶領五千人馬,往黑扯木趕去。途中,又收攏了代善那些跑散了的士兵。
  當費英東他們的兵馬到達黑扯木以後,早有人對他們說:
  「兀西拉、火列來等,已望烏拉逃去了。」
  二人遂指揮軍隊,迅速趕去。
  且說兀西拉、火列來二人指揮七、八百家兵,保護著瓜爾佳與幾個孩子,一起往烏拉馳去。正走之間,突然聽到身後馬蹄達達,知道是大隊人馬追上來了。
  兀西拉對火列來說道:
  「你到前面保護他們,爭取快走,俺在後面對付追兵。」
  火列來說:
  「你到前面去罷,俺在後面對付追兵。」
  這時,追兵已接近,兀西拉忙說:
  「別爭了,你到前面去吧!若是再遲,就來不及了。」
  火列來只得掉轉馬頭,往前面去。
  不久,費英東等已經趕上來了。兀西拉勒住馬頭,手執大刀,攔在路當中,說道:
  「二位大將軍,久違了!」
  費英東、扈爾漢只得停住馬,答道:
  「彼此一樣。因為咱們是老朋友,不說假話。汗王派俺倆來,執行任務。你是明白人,可以走吧,咱放你一馬。」
  兀西拉答道:
  「此話說得不對!二王爺你們抓去了,阿布什也死了,剩下幾個孩子太小,你們能忍心去殺他們?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扈爾漢催馬來到前面,說道:
  「俺是奉命行事,其他情況一概不管,希望你立刻讓出道來,別傷了咱們的和氣!」
  兀西拉還想說話,扈爾漢已催馬上前,兀西拉將刀拿起,說道:
  「別忙!扈爾漢將軍若能贏了這把大刀,你再過去不遲!」
  於是二人就馬上廝殺起來。費英東看著兩人戰鬥,想起了那年攻打巴克達城時,他被敵兵圍在中間,左衝右突,也殺不出去。正當危急之時,兀西拉忽然衝殺進來,救出了自己。
  從那次以後,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剛才,費英東是想放兀西拉逃走,報那次救命之恩。
  這時,扈爾漢與兀西拉還殺得難分難解,不分上下。費英東拍馬上前,來到扈爾漢跟前說:
  「你到前面去,讓俺來對付他!」
  聽了費英東的話,扈爾漢只得收了槍,拍馬往前追去。
  見扈爾漢走遠了,費英東向兀西拉說:
  「快走吧,老弟!何必要與汗王作對?南蒙北蒙,遠走高飛去吧!……」
  兀西拉聽後,長歎一聲,說:
  「好罷!俺就聽你的了!」
  只見兀西拉在前面拚命策馬逃去,費英東在後緊追不捨。二人聯合起來,演出了一出假追捕的雙簧戲。
  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山林,兀西拉轉馬頭一看:只有費英東一人,隨翻身下馬。
  費英東來到樹林邊上,見兀西拉在林子裡等他,立刻催馬上前。兀西拉說:
  「多謝將軍指點。俺這一去,很可能終身不再回來,咱們之間的友情,只等來世續吧!」
  說完,兀西拉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費英東也有些動情,他忍住後,說道:
  「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為一時一地而計較呢!二王爺一家該絕了,這是天意!因為『天無二日』,建州怎能容下兩個『王』?你又何必去違拗天意呢?……」
  兀西拉還想說什麼,費英東連忙揮手說:
  「趕快上馬!等會兒有人看到,對俺不利呀!」
  聽了費英東的話,兀西拉只得翻身上馬,往林子深處馳去。
  等到兀西拉的背影隱沒以後,費英東才策馬往回走。
  且說莽古爾泰聽說費英東與扈爾漢去黑扯木,就急急忙忙去見努爾哈赤,說道:
  「俺想去黑扯木!」
  「你去幹啥?費英東與扈爾漢已走多時了。」
  努爾哈赤見兒子一付著急的樣子,又反問了一句,「你有什麼事嗎?」
  莽古爾泰吞吞吐吐,只得說道:
  「那瓜爾佳跟俺大小差不離,俺想……想要她!」
  聽了兒子的話,努爾哈赤內心裡只想笑:這愣小子也想女人了!便說道:
  「瓜爾佳年紀雖不大,已生下兩個孩子,何必吃人家嚼過的饃呢?」
  莽古爾泰仍是執意要去,努爾哈赤只得說:「你去吧!說不定他們已將那女人殺了。」
  莽古爾泰催馬加鞭,直奔黑扯木馳去。
  再說費英東放跑了兀西拉,迅速趕回軍隊,正遇見莽古爾泰飛馬趕來,距離老遠,莽古爾泰便喊道: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來到費英東跟前,奔古爾泰翻身跳下馬,焦急地問道:
  「瓜爾佳呢?瓜爾佳呢?……」
  費英東不解地說:
  「找瓜爾佳幹什麼?」
  莽古爾泰慌忙解釋道:
  「俺要她!父王已經答應了,俺要她!」
  費英東這才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忙說:
  「她在前面,不知扈爾漢可把她殺了,咱們快去看看吧!」
  原來,扈爾漢到前面追上火列來時,二人正要廝殺,瓜爾佳突然對火列來說:
  「讓俺跟他說幾句話吧!」
  火列來心裡想,這扈爾漢是一個標準的牛漢,做起事來,板上釘鐵釘,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從沒有緩和的餘地。你去講啞了嗓子,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但是,也不便阻攔,只得說道:
  「好罷!你去講講看,他不一定會理你呢?」
  瓜爾佳拍馬上前,來到扈爾漢跟前,說:
  「俺早聽說大將軍是一個正直的漢子,二王爺已被你們關起來了,還剩下俺和幾個孩子,你又何必幹這絕事呢?……」
  不等瓜爾佳說完,扈爾漢一抖手中槍說:
  「俺不跟你講這些,俺只知道奉命執行任務!」
  說罷,手中鋼槍一挺,就向瓜爾佳的胸口刺去。說時遲,那時快,扈爾漢那槍頭將要扎到之時,只聽「噹」的一聲,那槍被隔開了。
  原來,瓜爾佳與扈爾漢說話時,火列來已策馬來到近前,知道扈爾漢會當場將她殺死。他看到扈爾漢的長槍扎向瓜爾佳時,便伸出刀去,把那長槍一隔,當場救了瓜爾佳一條性命。
  火列來冷笑一聲,說道:
  「別凶神惡煞似的,咱們來戰它個一百回合!」
  扈爾漢立即答道:
  「好啊!俺就奉陪到底!」
  二人一槍一刀,來來往往,殺到一處。
  正當他們二人酣戰之時,費英東與莽古爾泰追了上來。他對莽古爾泰說:
  「你真幸運!瓜爾佳未死,你到那邊找她去罷!」
  莽古爾泰舉目一看,瓜爾佳與幾個孩子一塊,身邊有一群士兵。他立即大喝一聲:
  「俺奉汗王之命,來帶瓜爾佳,其他的人一律走開!不然.老子的大刀可不饒你們!」
  那些士兵隨即一哄而散,瓜爾佳立即摟住幾個孩子,驚恐地看著莽古爾泰。
  來到瓜爾佳對面,莽古爾泰翻身下馬,他心裡說:美人畢竟是美人!
  他正要說話,突然間,從瓜爾佳身後竄出一條渾身烏黑的獵犬,撲到他面前,「汪,汪」地叫個不停。
  莽古爾泰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便想揮刀去砍。
  瓜爾佳立即喚道:「黑豹!快過來,快過來!」
  那獵犬便搖了搖尾巴,一溜小跑,回到主人身後伏下來,
  莽古爾泰對瓜爾佳看了一會,說道:
  「父王答應俺娶你為妻,跟俺回去罷,俺會喜歡你、善待你的。」
  瓜爾佳聽了,立刻說道:
  「不能!這不能!俺不能與你們家兩代人有夫妻關係!你把俺殺了吧!」
  莽古爾泰連忙說道:
  「這有什麼關係?只是俺喜歡你,就行了!父王都答應了,你何必拒絕俺呢?」
  瓜爾佳想了想,又說道:
  「這幾個孩子,都是俺的心頭肉,你要真心娶俺,就不能殺他們。」
  莽古爾泰心裡說:只要答應作俺妻子,什麼條件都可以接受。何況這幾個孩子,帶回家裡去,想什麼時候殺他們,還不是「小孩摸雞尕——手到擒來」!於是,他愉快地說:
  「行!你帶著他們就是了。」
  瓜爾佳又連忙說道:
  「那個火列來,你去放了他,俺才願意呢!」
  莽古爾泰想了想,俺願意放他,那兩位大將不願意咋辦?只得說道:
  「讓俺去勸勸那兩位將軍,他們真不答應,俺也不能硬放!」
  瓜爾佳心裡想:看起來,這個養古爾泰憨頭憨腦的,身高馬大,肯定是一身的好氣力。到這分上,俺還堅持個啥?自古以來,女人都是男人手中的玩物。何況這幾個孩子又能活下來了,俺就依了他,也落個後半生快活!
  瓜爾佳已決定做莽古爾泰的妻子,這且不提。再說莽古爾泰來到扈爾汗與火列來拚殺的地方,見二人打得不分上下,遂一個箭步上前,用刀往中間一架,對二人說:
  「請二位暫時歇手,俺有話對你們說。」
  扈爾漢、火列來各收回兵器,站到一邊去,莽古爾泰先清了清嗓子,說:
  「父王已答應俺娶瓜爾佳為妻,瓜爾佳提出兩個條件,要求俺不殺孩子,由她帶著;還要俺放走火列來。俺都答應了,請兩位大將軍能成全俺。」
  費英東聽了,立即過來說道:
  「汗王既然答應你娶瓜爾佳,赦了她的死罪,孩子又不殺了,火列來當然也可以放掉。俺沒有意見,扈大將也不會反對的。」
  扈爾漢本來是不願意的,聽費英東這麼一說,也只得順水推舟地說:
  「俺也……也沒有意見,那就放他走吧!」
  火列來雙手抱拳,向大家說道:
  「後會有期!」
  說罷,遂走到瓜爾佳面前,對她說:
  「祝賀你另得新歡,又可以做一次新娘子了!」
  說完,身子一擺,吐了口唾沫說:
  「水性楊花的女人!」
  然後,大踏步走了。
  費英東立刻趕過去,喊道:
  「別走,俺有句話要跟你說!」
  火列來勒馬站住了,轉過頭來。費英東來到他馬前,輕聲說:
  「兀西拉往南蒙、北蒙方向去了!」
  「多謝大將軍的關照!」
  說罷,火列來頭也不回地,也往南蒙、北蒙方向,打馬加鞭,奔馳而去。
  且說努爾哈赤在莽古爾泰走後,頭腦裡許多事情,一齊翻騰起來了。
  瓜爾佳跟著舒爾哈齊,這許多年來,二人的感情相當融洽。如今,又嫁給莽古爾泰,會不會仍舊眷戀著他?……
  另外,常書、納奇布出逃,會不會來搭救他?……
  再說他活著,只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想到這些,就喚侍衛去請何和理來一下。
  工夫不大,大將軍何和理來了。
  努爾哈赤屏去身邊的侍衛,向他問道:
  「他老是在那小屋裡住著,也不行啊!得想個萬全的辦法,你看呢?」
  何和理懂得努爾哈赤話裡的「他」,是指他的弟弟舒爾哈齊。但是,這要俺如何說呢?何和理思索了一下,問道:
  「聽說莽古爾泰要娶瓜爾佳,你答應了?」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
  何和理只得像淌水似地,慢慢往前試探著進行,自言自語地說:
  「以後會不會增加麻煩,或是另生枝節呢?」
  努爾哈赤兩手一拍,附合著說:
  「對呀!你說的一點不差,俺正為此產生了顧慮呢!」
  何和理聽到這兩句話,膽子壯了起來,便果斷地說道:
  「讓他活著,他自己還受罪;死了呢,他自己倒解脫了,咱們大家都放心了。」
  努爾哈赤接著說:
  「這是兩全的結局,請你看著辦罷!」
  何和理又追問了一句話:
  「是用繩子,還是給他吃點東西呢?」
  「也由你全權操辦去罷!」
  何和理想了一會,又向努爾哈赤問道:
  「之前,你是否還去見他一面?」
  努爾哈赤站起來,背著手,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但是,還是拿不準,是去見他,還是不去見他?
  他心裡說:若按兄弟之情,這最後一面也該去見他一下。但是,如今這兄弟之情,情已已矣!……還是不去為好!
  見了面,一旦他說什麼,俺也不好答覆。弄不好,他若罵俺,不是自討沒趣麼?
  想到這裡,站到何和理面前,說:
  「還是不去見了罷,免得——落個不愉快!另外,見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又無話可說,就不多此一舉了!」
  何和理又考慮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麼話還要問的了,他向努爾哈赤告辭時,又說:
  「你不見他,俺要見他一面,你該不會反對的吧?」
  努爾哈赤笑了一下,連忙答道:
  「不——會,你去見他吧,俺怎會反對呢」
  又過了兩天,何和理來到那小屋門口,對守門士兵說:
  「將門上的鐵鎖打開!」
  何和理走了進去,立刻,一股難聞的氣味嗆得他幾乎嘔吐出來。
  他站了一會,才發現舒爾哈齊蜷縮在小鐵床上。接著,他分明聽出是舒爾哈齊的聲音:
  「你來了,何大將軍!」
  儘管那聲音微弱,但是何和理立即能聽得出來,那是他——舒爾哈齊,曾經與自己一同戰鬥過的,「二王爺」的聲音。
  「你起來吧,汗王讓俺來放你的。你先出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咱們一塊去見汗王,怎麼樣?」
  何和理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平靜地跟他說。但是,舒爾哈齊並不相信有這一天,他已抱定必死的決心,知道他那位大哥是不會放他的。所以,他說:
  「你別瞞俺了,俺早已不怕死了!……」
  這時,何和理讓守門士兵扶他起來。三人一起走到院子裡去。
  何和理讓士兵將他的腳鐐打開,並扶他到隔壁去洗澡。那裡有一隻特製的大木桶,裡面的熱水是冒著蒸氣,這是何和理派士兵們事先準備好的。
  洗完澡,何和理走上前去,拉著舒爾哈齊一邊走,一邊說:
  「這些事情,都是令兄——汗王安排好的,等俺倆喝完酒,再去見他。他要親自放你!」
  舒爾哈齊搖了搖頭,說道:
  「俺不相信。他既不會這樣安排,更不會放俺的!俺是把他看透了!……」
  二人坐在酒桌邊,面對面地吃著,喝著,也談著話兒。
  舒爾哈齊說:
  「俺所以能有今天下場,就是因為是他的弟弟。換了旁人,也會是這個下場。再會做人的人,若是他的弟弟,也逃不脫這個結局!」
  何和理盡力把他們談話,引得遠遠的,並不時地給他添酒加菜。
  但是,舒爾哈齊還是三句話離不開那個主題,又說道:
  「阿布什刺殺他的事情,俺確實不知道。不過,咱跟他換個位置,他的兒子也會這麼幹的!俗話說:『父仇大似天』啊!」
  舒爾哈齊見何和理不吱聲兒,又說:
  「常書、納奇布出走,就算是逃跑,也不能把帳記到俺的頭上。那是他逼的,削了俺的兵權,也奪了他們的飯碗。他們再不走,在這裡活活餓死不成?」
  「就憑這些無憑無據的事情,將俺殺了,將俺全家殺了,誰能服呢?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真是一點不假!」
  舒爾哈齊不停地說著,似乎滿肚子都是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訴不盡!
  何和理只是靜靜地聽著,有時「嗯,啊」的附和幾聲,或是為他添酒,加菜,提醒他多吃菜,少喝些酒。
  但是,舒爾哈齊又說道:
  「這菜俺吃了,酒也喝了,身子也洗乾淨了,唯有話未說完,冤訴不盡啊!」
  何和理還在勸他多吃一些,但是,舒爾哈齊又想起一件事,問他:
  「俺的子女他一個也不會放過的,可是有一個人他不會殺,那就是瓜爾佳!他不是留著自己玩弄,就是送給別人!是吧?」
  何和理只得說道:
  「他哪裡會呢?你別胡思亂想了!」
  何和理見他吃得差不多了,也喝得差不多了。就向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用盤子捧著一個鴨蛋大小的白面饅頭,放在桌子上。
  何和理把那盤子放在舒爾哈齊面前,說:
  「這白面饅頭是用參汁和面,蒸出來的。你吃了可以補補身子,走路就有力氣了!請你快把它吃下!」
  舒爾哈齊拿起那個饅頭,端詳了又端詳,然後說道:
  「何大將軍講得對,俺吃了它,就有力氣了,走路就走得動了,就能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舒爾哈齊一邊說著,一邊大口、大口地咬著,嚼著,嘴裡還不停地說著……
  何和理看著,聽著,不由得流下了眼淚。真想上去一把奪下來,並且告訴他:
  「不能吃!那饅頭裡有毒藥!」
  但是,他不能那麼做。這是命令,是「命令」讓這麼做的。
  吃完那饅頭,舒爾哈齊想站起來,但是怎麼也站不起來了。那侍衛走過去,扶著他站起來,他向何和理點了點頭,斷斷續續地說:
  「謝謝!何——大——將——軍!……」
  還想說什麼,但是,他已說不出話來,頹然倒在那侍衛的懷裡……
  這時間,是萬曆三十九年(1611)八月十九日,舒爾哈齊死了。時年四十八歲。
  在萬曆三十七年三月,舒爾哈齊被奪去了兵權。一年多一點,他就被關押在那間小屋裡,直到死前。
  再說莽古爾泰與費英東、扈爾漢一起,放了火列來以後,他對兩位大將軍說:
  「你們先回去向父王覆命,俺要帶著瓜爾佳,在黑扯木過兩天,然後回去。」
  費英東與扈爾漢只得帶著兵馬,回佛阿拉去了。
  努爾哈赤得知消息以後,心裡說:
  「這小子性子這麼急,連回來成親都等不及了!」
  幾天後,莽古爾泰帶著瓜爾佳,及幾個孩子,一起回到佛阿拉。
  從此,佛阿拉再沒有人提起舒爾哈齊及其一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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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汗王把太子送上了絞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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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爾哈齊於萬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死後,汗位之爭的焦點,移向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
  褚英是努爾哈赤的長子,跟隨努爾哈赤南征北戰,戰功赫赫。
  萬曆二十六年(1598)褚英十八歲,率兵征討安楚拉庫,得勝歸來,被努爾哈赤賜號洪巴圖魯(在滿文裡「洪巴圖魯」為無敵的勇士)。
  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在烏碣巖之戰中立功,又被賜號阿爾哈圖土門(在滿語裡,「阿爾哈圖土門」為多謀、廣略的意思)。
  以後,又經歷幾場征戰,屢建軍功。
  褚英統帥過千軍萬馬,在政治上也有抱負,想有朝一日作一國之王。
  努爾哈赤在統一女真的戰場上,連續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但是,他年歲已高,政事冗繁,時常感到精力不夠了。
  在這種情況下,努爾哈赤想找一個助手,也需要確定繼承人。那時,建州沒有立儲以長的歷史傳統,但是,褚英戰功卓著,努爾哈赤便決定選擇褚英,授命他執掌國政,代替自己管理政務。
  且說努爾哈赤曾替兒子請了一個武功師傅,名叫賽義德,是蒙古人。
  原在赫圖阿拉時,一次南蒙科爾沁貝勒來結盟通好,努爾哈赤萬分高興,讓將領們都來陪著喝酒,辦了十桌酒席。
  當酒菜上桌後,因為那天天氣很熱,有人建議說:
  「咱們將酒席搬到院子裡去吃罷,房子裡太悶熱了。喝起酒來,會更熱的。」
  努爾哈赤覺得這意見很好,就派侍衛來抬桌子,撤酒菜。
  這時,科爾沁的貝勒隨員中走出一人,說:
  「別讓他們撤了,那太麻煩了,讓俺來端出去罷!」
  那些桌子都是棗木做成的,料又大,本身就很沉重。再加上桌面上的酒菜杯筷等項,粗略估計一下,該有百十斤重吧!
  由室內搬到院子裡,起碼五六文遠,由那人一桌一桌地搬出去,真是不容易啊!
  只見那蒙古人一持衣襟,伸直兩手,竟將一桌酒席,平舉著端到院子裡去了。
  放下時,桌面上的湯和酒,一點也沒溢出來。就這樣,十桌酒席,那蒙古人硬是用兩隻手,平舉著端到院子裡去了。
  在場的將領們,無不鼓掌叫絕,齊聲說:
  「大力士,真是大力士!」
  酒席散後,努爾哈赤同那蒙古人談得很投契,便對他說:
  「俺有十多個兒子,想聘請你擔任他們的武功師傅,好不好?」
  那蒙古人便留了下來,他原是科爾沁貝勒的侍衛隊長。這蒙古人便是賽義德。
  平日,賽義德教孩子們練拳踢腳,有時與褚英一起去山林打獵,二人處得融洽,變成莫逆之交。
  在練拳的空閒時間,賽義德就講三國的故事給他們聽,引得大家整日圍著他轉。
  一天,褚英又邀賽義德去打獵。休息時,二人躺在草地上,曬著春天的太陽,渾身舒服極了。
  賽義德說:
  「英子,你要好好幹啊!你是汗王家的長子,將來要繼承王位的。」
  褚英聽了,很不以為然地說:
  「不一定吧?父王早就說過了,建州沒有長子承襲的傳統。俺祖父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四。當時太爺爺認為他不光有武藝,還有謀略,就讓俺祖父襲位了。」
  賽義德又說道:
  「要是兄弟幾人都有武藝,又有謀略,你又是長子,豈不能優先麼?」
  「那也要看父王的態度!能被他看中才行。」
  「你又不傻,為什麼讓你父王不歡喜你呢?」
  褚英兩手一攤,覺得為難地說:
  「父王是一個嚴肅的人,平日,不苟言笑,對咱兄弟們十分嚴格,俺都怕他呀!」
  賽義德說:
  「英子!你今年是十七歲了吧?論你的功夫,也可以上陣了。」
  褚英說:「父王不讓俺去,說太小了,去了很危險。說不定,真去了還要別人照顧呢!」
  賽義德又說:「你一定要想辦法讓汗王喜歡你,信任你,認為你將來有出息。」
  褚英立即說道:
  「請師傅教俺,將來俺要是當了王,一定封你一個大官,重重地報答師傅的恩情!」
  褚英說完,從草地上一個魚躍,起來了,然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續給師傅叩頭。
  賽義德一見,急忙站起來,伸出雙手,將褚英扶起,連聲說:
  「這又何必呢?俺既關心你,又怎能不替你想辦法?不過,這得靠自己!俗話說:不經一番冰霜苦,怎得梅花放清香?」
  褚英急著說道:
  「請師傅說具體些,俺一定牢記心頭!」
  賽義德朗聲說道:
  「汗王是武將出身。古人說:『惺惺惜惺惺。』他必然喜歡作戰勇敢的人,比如大將額亦都、安費揚古、費英東、扈爾漢等,都是你父王十分喜愛的勇將!你要學習他們,倣傚他們,做他們那樣的勇將,你父王一定會讓你襲位的。」
  褚英說:
  「戰場上作戰英勇,輕者負傷,重者喪命。俺若戰死沙場,不是什麼也撈不到了麼?」
  「英子,你盡說傻話!打起仗來,要有勇有謀,既要膽大,又要心細。不能亂衝亂撞,盲目地蠻幹!另外,也要武藝高強,這是勇猛的基礎,沒有過得硬的本領,再勇敢,再膽大,也不過是敵人的靶子!」
  褚英接著說道:
  「師傅,從明天開始,你抽時間單獨教俺一些武藝,怎麼樣?」
  賽義德忙說:
  「可以單獨教你。只是白天不行,你那些弟弟看到了,不是有意見嗎?你要不怕吃苦才行,就在夜裡教吧!」
  「可以,俺已下定決心,學好本領。就從今天夜裡開始!可好師傅?」
  賽義德見褚英歪著腦袋,一臉正經地問他,心裡特別高興,覺得孺子可教。便說道:
  「行!只要你能吃苦,肯學,俺一定認真教你。不過,有句話你聽說沒有:『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關鍵在你勤學苦練!」
  褚英高興起來,一躍站起,興致勃勃地說:
  「走!俺這就回去,今夜就開始學!」
  自此,褚英學習武藝非常刻苦,馬上的刀槍功夫練得很熟。
  一天夜裡,努爾哈赤回來較遲,他聽到前院有兵器撞擊聲音。
  遂手提一把寶劍,往前院走來。
  努爾哈赤走近一看,原來是賽義德在陪著褚英練武呢!
  他也不吱聲,悄悄站一旁觀看,見褚英的武藝大有長進,心裡非常高興,就上前說道:
  「快半夜了,還不休息?」
  二人這才停下,賽義德上前說道:
  「英子上進心很強,要俺天天夜裡來教他,已經苦練幾個月了。論他的本領,也可以跟你去戰場走走,一般將領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努爾哈赤欣喜地說:
  「那好啊!多虧師傅教得認真。好,咱父子倆走幾個回合,看你的功夫到底如何?」
  褚英忙說:
  「俺怎敢與父王交手?俺的功夫還差遠呢!」
  賽義德忙對褚英說:
  「俗話說:『弄斧到班門,比武找高手。』正因為你差得遠,才不要放棄這個學習的機會呀!」
  努爾哈赤也笑著說:
  「初生牛犢不怕虎呢!俺未必能勝你,來吧,別像大姑娘似的。」
  褚英手提一桿鋼槍,擺開架式,與父王戰了起來。
  兒子使槍,父親使劍,槍來劍往,寒光閃閃,一連打了十幾個回合。
  努爾哈赤跳出圈外,說道:
  「真可以走馬上陣了!」
  賽義德急忙說道:
  「英子很有出息,不光練武認真,還要俺教他用兵佈陣的謀略。」
  努爾哈赤讚賞地點了點頭,說:
  「用兵不用謀,是個糊塗蟲!孫子說:上兵伐謀。就是要有勇有謀嘛!」
  賽義德笑著說:
  「再學一陣子,俺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努爾哈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
  「那還不至於吧?師傅也太抬高他了。好吧,過兩天再出征,就讓你也去,先練練膽子,再試試功夫。」
  賽義德忙向褚英說:
  「還不快去謝謝你父王!」
  努爾哈赤笑著說道:
  「算了吧!天也不早了,都該休息了,師傅也辛苦,整日被孩子們纏著,虧得你有耐心!」
  賽義德說:
  「辛苦點沒啥,只要他們肯學,俺累點也愉快。今天,汗王親眼看到了,俺這裡已有收穫了,而且是很大的收穫!」
  賽義德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褚英。
  努爾哈赤笑得更開心,說道:
  「師傅真會說話,你的心血沒有白費,你的勤奮耕耘,必然收穫更大的碩果!」
  褚英說道:
  「請父王與師傅都休息吧!俺再練一會,就回去了。」
  努爾哈赤對賽義德一拱手,說:
  「師傅也歇著吧!明天還要早起練功,不要累壞了身子!」
  說罷,努爾哈赤往後院走去。
  賽義德見努爾哈赤走遠了,對褚英說;
  「古人說: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這第一關已被你闖過來了。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要過關斬將,實現美好的願望,你仍要踏實苦練本領,提高作戰能力,爭取達到智勇齊備,文武雙全!」
  褚英趕忙走到賽義德面前,說道:
  「感謝師傅教誨,俺英子決不負師傅的厚望,一定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好!師傅就等這句話呢!今晚就到這裡吧,明天再接著練!」
  從這以後,努爾哈赤見了褚英,總是笑瞇瞇地。一天,他當著賽義德的面,訓導代善等小兄弟們說:
  「你們要用心學,能像大阿哥那樣,俺就放心了。」
  然後,又讓褚英表演了幾套槍法,並親自指點,說道:
  「功夫不負苦心人啊!作為一員武將,平時要多流汗,勤練功,打仗時就少流血,甚至不流血。」
  不久,努爾哈赤真的帶著褚英,打了幾仗。在討伐訥殷部時,褚英跟著大將額亦都,參加了攻城戰鬥,親手殺傷了許多訥殷部民。
  古勒山戰役中,努爾哈赤將褚英帶在身邊。他親眼看到了父王用謀略,打敗了狂妄的九部聯軍,受到了極大的教育。
  從十八歲開始,褚英被他父王差遣,多次率兵出征,攻打安楚拉庫路,參加烏碣巖之戰,攻佔烏拉的宜罕山城,等等,諸英屢立戰功,深受努爾哈赤的信任。
  萬曆三十六年的一天,努爾哈赤派侍衛喊來了賽義德,並向他問道:
  「俺戰事頻繁,無暇管理政務,想讓褚英主持國政,師傅意見怎麼樣?」
  「褚英今年二十八歲,就現在的表現來看,是可以勝任的。」
  賽義德竭力保薦,心裡說:只要他能接受意見,以誠待人,加上苦幹實幹,何愁幹不好!
  努爾哈赤對賽義德說:
  「還得請師傅多給他指教,幫助他管理好政事,並能從中受到鍛煉提高!」
  賽義德說道:
  「這就請汗王一百二十個放心了!不過俺的能力有限,又沒有從政的經驗,還得請你經常指點他。」
  於是,努爾哈赤在四大貝勒。五大臣會上宣佈了這個決定。從此,褚英便走上了太子的寶座,代替努爾哈赤管理政務。
  褚英興奮地對賽義德說:
  「過去,羽毛未豐,不能高飛;如今,高飛之勢已經形成,當奮翮凌空,一飛沖天而去!」
  看到褚英那得意忘形的樣子,賽義德真想潑他一瓢涼水,讓他清醒一下。便說道:
  「高空之中也有逆流,若不當心,便會翮斷羽落,又怎能高飛?更不能沖天!」
  「師傅!你不要掃俺的興呢?」褚英一邊說著,一邊喊道:
  「狄蓋特!狄蓋特!」
  進來一個武大三粗的侍衛,對褚英說:
  「你不是派狄蓋特去請安文子了?」
  「啊!對,對,對!俺倒忘了。那你去準備酒菜吧?尤一夫!」
  這個尤一夫也生得膀大腰圓,與狄蓋特二人,都是褚英的貼身侍衛。
  工夫不大,安文子來了。他是大將安費揚古的長子,長得一表人材,白淨面皮,襯著兩隻大眼睛,高挑個兒,顯得很文雅,像個讀書人似的。
  褚英忙喜笑顏開地對安文子說:
  「今天,咱們好好慶賀一番,讓師傅喝個痛痛快快,咱倆也來個一醉方休!」
  安文子笑瞇瞇地坐在椅子上,說:
  「行啊!只要大哥一聲令下,小弟敢不從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也不在乎的。」
  這場酒,他們一直喝了一天,到傍晚才散。
  再說褚英柄政以後,努爾哈赤解除了政務的冗擾,一心一意地著意於軍事,負擔真的減輕了許多。
  當了小王爺的褚英,內心充滿喜悅,整日樂呵呵的,躊躇滿志,決定大幹一番。
  一天,賽義德向褚英說:
  「安文子出紕漏了。他前天在山上打獵,遇到了扈爾漢的閨女,名叫扈米拉,安文子在山林裡將扈米拉給強姦了。這事情五大臣正在調查,安文子已被他父親安費揚古綁到牢裡關起來了。」
  這一驚可不小!褚英只覺頭腦一陣暈弦,幸虧年輕力壯,能頂得住。若是老年人,早跌趴下了。
  原來安文子對扈米拉早就愛慕她的美貌。由於兩家住得門連門,安文子長扈米拉三歲,從小在一塊長大。但安文子不求上進,喜歡玩弄女孩子的行為,早為扈米拉厭惡。
  前天早晨,她與頭天約好的大將何和理、揚古利幾家的女孩子,一起去山林打獵。她們身背弓箭,騎著駿馬,向南山馳去。
  正是四月天氣,溫暖的陽光灑在林中的草地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零星地開放在野草中間。紅花,綠葉,渾然天成。林中的鳥兒嘰嘰喳喳,啁啾嗚囀,組成優美的合唱。
  幾個女孩子打了五六隻野兔、野雞,將馬拴在樹上,然後躺在草地上,嬉戲喧鬧,非常愜意。
  扈米拉不光長得美麗動人,還能歌善舞。這時候,她帶頭唱起來,大家唱著,不由得圍著草地跳起來。
  這歌聲、笑聲驚飛了周圍樹上的小鳥,卻引來了一隻小鹿。它伸著頭,好奇地看著這群天真爛漫的女孩子。
  正在跳舞的扈米拉首先發現了小鹿,立即拿起了箭,正想瞄準射擊之時,心裡又不忍射死它。便對它的後腿射去,心想:射傷以後,捉回家去,留養著玩。
  只聽「嗖」地一聲,一箭射去,正中小鹿的屁股。那鹿兒「咩」的叫了一聲,便往林子跑去。
  扈米拉立即趕了過去,心想:它已受傷,俺不用騎馬了,就能將它捉住。
  誰知,那小鹿屁股帶著箭,跑得更快。扈米拉在後面緊追不捨,追了一會,看看就要趕上了。
  忽聽「嗖」地一聲,那小鹿一頭栽倒,它被一箭射中頭部,倒下就死了。
  扈米拉抬頭朝周圍一看,一匹白馬「唰」地一下子竄到眼前,馬上不是別人,正是平時極為討厭的安文子。
  扈米拉沒有搭話,便轉頭就走。安文子將兩腿一夾馬肚子,那白馬一下衝到扈米拉前面去,攔住她。安文子笑著說:
  「今天,咱們有緣在林子裡見面,也算是天賜的良機,怎麼不說說話兒,就走了呢?」
  扈米拉紅著臉說:
  「俺跟你沒有好說的,快讓開!」
  安文子跳下馬來,笑瞇瞇地說道:
  「俺有許多話要向你說呢……」
  安文子說著話兒,就想伸手去拉她,扈米拉忙把手一甩,躲開了。
  安文子那天與褚英、賽義德喝完酒回家,父親安費揚古讓他去老家瑚濟寨看望祖父親。第二天便騎馬去了南山腳下的瑚濟寨,在老家過了一晚,次日上午告別祖父親,回佛阿拉來。正要穿過這片山林,不意間看到一頭山鹿,便拔箭射去。
  事有湊巧,被安文子射死的這隻小鹿,便是扈米拉射中屁股的那隻小鹿。二人不期而遇,扈米拉驚慌之間,就想及早離開。
  安文子是個好色之徒,斐得利家的女兒辛格沙被他玩弄過,他與死去的總管大臣洛寒的小妾暗中來往。
  去年春節在喇嘛廟會上,與安文子狹路相逢時,安文子用話挑逗,遭到拒絕。因為幾個女孩子及時趕到,她才得以脫身。
  想到這裡,扈米拉急得滿臉脹紅,香汗直流,卻脫身不得。
  安文子說道:
  「咱們的父親同在汗王帳下,共列五大臣班內,正是門當戶對的。咱倆若能結為百年之好,俺一定好好待你……」
  扈米拉連忙說道:
  「你若真心愛俺,就回去讓你父親托人下聘,為什麼要在這山林之中逼俺呢?」
  安文子說:
  「這正說明俺愛你愛得深,愛得急呀!既然你也願意,遲早咱們都要幹那事的,為什麼不可以先讓俺親熱一番呢?」
  扈米拉說:
  「不行!那邊還有幾個姑娘,一會她們會找來的。你快些讓開,不然,俺要喊了!」
  安文子笑著說:
  「你喊也沒有用,她們來了俺也不怕。今天,咱們在這裡遇上,這就是緣份。你想走是不行了,咱們還是……」
  安文子說著,就一步躥過去,摟住扈米拉,幾經反抗,扈米拉終被安文子壓在身下,扒去了褲子,強行姦污了。
  事畢,安文子說:
  「這事,你不說,俺不說,誰也不知道。說出去了,咱倆都不好看。……」
  未等安文子說完,林子不遠處便傳來呼喊的聲音。安文子急忙整理好衣服,拉過馬來,縱馬馳去。
  扈米拉哭成個淚人兒,真想望樹上一頭撞去,但是,那幾個女友已找到她跟前了。
  一見扈米拉那付樣子,大家都明白了一切。於是,誰也不吱聲了。
  扈米拉回到家裡,將事情的經過向母親哭訴一遍。扈爾漢聽說後,雖然氣得火冒三丈,但是,他對安費揚古非常敬重,平日他們處得不亞於同胞兄弟,內心鬥爭激烈,怎麼辦呢?
  他把妻子叫了出來,一起商議,他說:
  「你去問一下,她若願意與那東西結婚,咱們就好辦了。反正木已成舟,讓俺怎麼辦?」
  但是,扈米拉寧死也不願意。扈爾漢只得去找額亦都,他說:
  「這事讓俺怎麼辦?……」
  額亦都說:
  「最好的辦法,還是勸說扈米拉,讓他們成親;安費揚古若是知道此事,非要殺他不可!他就這一個兒子,……」
  正當二人議論之時,扈爾漢的侍衛跑來說:
  「夫人喊你快回去,扈米拉上吊了……」
  扈爾漢聽了,兩腳一跺,歎了一口氣,急忙看了一眼額亦都,就匆匆離去。
  額亦都也隨後跟了出去,剛來到扈爾漢家大門裡面,便聽後院傳來了哭聲。他急得直搓兩手,在院裡走來走去。
  不一會工夫,大將何和理,費英東都來看望。聽了額亦都的敘述,正在商議著,只見安費揚古也來了。他向大家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家互相看了看,覺得不好給他講,知道他不瞭解內情。何和理只得敷衍地對他說:
  「咱們也才來,還不甚清楚……」
  這時,大將揚古利突然從後院出來,說:
  「俺去向汗王報告,不處理這小東西俺決不答應!」
  額亦都趕忙叫住他說:
  「揚古利!你回來!」
  揚古利急忙轉過身來,當他看到安費揚古時,用手指著說:
  「你也在這兒!看你兒子幹的好事!」
  安費揚古十分驚奇,連忙「呵」了一聲,說:
  「俺兒子幹了什麼事情?俺還不……」
  揚古利瞪了他一眼,接著吼道:
  「你兒子姦污了……」
  「啊!是……是這樣……唉!」
  安費揚古不滿地看了一眼額亦都等,意思是:為什麼不告訴俺?遂匆匆轉過身,往大門走去……
  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也接著尾隨而去,他們剛進大門,就聽到安費揚古喊道:
  「把小孽畜給俺捆上!」
  不一會,侍衛押著安文子來到客廳,只見安費揚古從牆角的兵器架上,「鏜啷」一聲,抽出一把朴刀,向綁著的安文子走去。
  安費揚古一邊走,嘴裡一邊罵道:
  「小孽畜!今天俺非殺你不可!」
  他剛把朴刀舉起,手臂突然讓人拽住了。回頭一看,他見是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三人,不由得流著淚說:
  「俺只能這麼辦!俺……」
  額亦都說:
  「你不用殺他!他違法,由法律判他的罪,還是把他關起來,然後再處置吧!」
  安費揚古想了想,說道:
  「也好,俺親自把他送去!」
  安文子被送進佛阿拉監獄裡,五大臣額亦都、何和理、費英東、安費揚古、扈爾漢開始調查這件案子,安費揚古、扈爾漢二人因為涉及到自己的子女問題,便迴避了。
  且說褚英聽說這事以後,忙把狄蓋特喊來對他輕聲囑咐一番,又派尤一夫立刻去準備一些食品,為安文子送去。
  狄蓋特去找到監獄長高虎,對他說:
  「安文子是小王爺的好朋友,請讓他住條件好的監房,生活上給予照顧。」
  高虎聽了狄蓋特的話,為難地說:
  「這裡所有監房條件都是一樣的,讓俺到哪裡去找條件好的?再說,生活上也無法照顧,俺實在無法辦到!」
  狄蓋特又說:
  「俺是傳小王爺的話,你看著辦就是了!」
  高虎立即說:
  「與其讓俺照顧他,不如讓小王爺把他領出去住,想怎麼優待他都可以!」
  狄蓋特不高興地說:
  「你是存心想跟小王爺過不去,是吧?」
  高虎仍然理直氣壯地說:
  「不要說是小王爺,就是汗王親自來了,俺也無法做到那兩條!」
  狄蓋特悻悻地回來,將高虎的話又添油加醋地學了一遍,氣得請英兩眼直瞪,說:
  「記下這筆帳,將來到俺登基之日,第一個要殺的人,便是高虎!」
  正在這時,尤一夫回來了,對褚英說:
  「高虎不准送食品進去。他說『這是汗王的命令』,他讓俺帶回來了。」
  褚英氣得沒有辦法,只得說道:
  「走!咱們看看去!」
  高虎見褚英帶著兩個侍衛來了,臉上氣呼呼的樣子,只得說道:
  「請小王爺諒解俺的難處,俺實在……」
  「別說了!帶俺去看看監房!」
  高虎只得領著褚英挨著監房看去,來到安文子的監房,他停住了,轉過頭來對高虎說:
  「打開鎖,俺要進去看看!」
  高虎打開監門後,又對高虎說:
  「你到旁邊去,俺要單獨跟安文子講幾句話!」
  高虎只得提醒似地說:
  「小王爺,這已經違反了汗王的規定,有了不良的後果你要負責任啊!」
  褚英不耐煩地說:
  「少囉嗦!你快到一邊去!」
  高虎沒有辦法,只得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
  這時,褚英立即將安文子喊出來,對他說:
  「無論誰審問,你都不要承認,只說調戲她,俺好想辦法救你!記住啊」
  說罷,褚英讓狄蓋特將食品交給他,才離開監房。高虎又對他說:
  「小王爺!俺要替你受過了,弄不好,汗王會砍俺的腦殼!」
  褚英聽了,卻不以為然說:
  「你不怕俺也可能會砍下你的腦殼!」
  高虎十分誠懇地對褚英說:
  「小王爺,你這樣做,汗王知道了,怎麼辦?」
  褚英說:
  「你不告訴汗王,他怎麼會知道?俺警告你,若是說出去,俺也饒不了你!」
  高虎立即說道:
  「俺才不那麼傻呢?俺自己講出去,不是自己挖自己的牆角麼?不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小王爺,別人講出去,俺可沒有辦法了。這事,你也得提防著喲!」
  再說安文子將褚英送來的食品,拿回監房以後,那房裡還有七、八個犯人,他們大都是偷搶扒拿之類。
  一見到那些好吃的,他們便一哄而上,把食品搶得乾乾淨淨。安文子剛罵了一句,就被那些人圍上來狠狠地打了一頓,並警告說:
  「你若告訴監獄長,夜裡就把你勒死!」
  安文子不敢對高虎講,但是心裡想:有了小王爺的那句話,膽子就壯了。於是,食品被搶的不快感覺,一閃而過,夜裡反而睡得很熟,很香甜,還作了一個夢:
  ……汗王病重了,小王爺已正式登上王位。小王爺讓那些年齡大的臣子,全部下去,換上一班年輕的。自己被小王爺封作五大臣的頭子,當了他的助手。
  一天,小王爺說:
  「安文子還沒有妻子,這怎麼行?俺把最小的妹妹聰古圖公主嫁給你作妻子吧!」
  佛阿拉的人都知道,老汗王一生共有八個女兒,只有聰古圖最漂亮。
  安文子心裡可高興了,不僅娶到了一個最美麗的妻子,還是一個公主,又當了額駙!這真是二福齊至,雙喜臨門!
  於是,在小汗王的操辦下,婚事準備得非常隆重,整個佛阿拉的人都來了。鑼鼓齊鳴,鞭炮連響,喇叭吹得震天響。
  在迎親隊伍的前頭,自己穿一套嶄新的大紅綢子做的禮服,頭上戴著一頂高高的黑貂皮帽,腳登一雙黑緞子面的新靰鞡靴,胸前佩戴著一朵大紅花,騎著一匹高大的棗紅馬。
  走在佛阿拉的街道上,兩邊的人群齊聲喝采,鼓掌道賀。
  那聰古圖公主身穿紅底黃花的結婚禮服,頭上戴著的金銀珠玉,閃閃發亮。面含微笑,正像盛開的桃花。她端坐在彩轎裡,不時地掀起轎簾,向安文子送著媚眼。
  後來,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二老,夫妻又對拜,最後被送入洞房。
  這時候,安文子心裡真高興萬分。忽然想起古人說的兩句話:人生有兩種快活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想到這裡,便急步上前,去揭那紅布蓋頭。嘴裡不禁說道:
  「公主,俺來揭下你這蓋頭,咱們就可以……」說到這裡,那紅蓋頭已被揭下,誰知不是那個如花似玉的聰古圖公主,而是前日上吊自殺的扈米拉!只見她滿臉鮮血,長長的舌頭伸出口外,兩眼直勾勾的瞪住自己,厲聲喊道:
  「還俺的命來!還俺的命來!……」
  那扈米拉一邊喊,一邊伸出兩隻手來,亂抓亂舞,嚇得安文子想跑,兩腿卻抬不起來。只得用盡平生之力,猛一轉身,只聽「噗通」一聲,栽下床來。
  這時候,安文子才覺渾身被跌得疼痛難忍,方知剛才經歷的是一場夢幻!
  同監房的那幾個小偷之類的犯人,都用驚奇的目光看著安文子,有人說道:
  「怎麼啦,你?是不是夢中想逃跑?……」
  次日天明,同監房的犯人對安文子說:
  「你的腦門子上跌了一個大疙瘩!」
  另一個犯人對他揶揄地說:
  「本來你想在夢中碰一個好運氣,結果,卻在腦門上碰了一大疙瘩!」
  這句話把大家引得哈哈大笑,安文子雖然笑不出來,但是,內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正是說得一點不差!
  且說五大臣中的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對安文子的案於,通過反覆調查,又經過多次審問,儘管安文子不承認姦污扈米拉。只認為對她進行了調戲,他們仍然定了死罪。
  五大臣把案情向四大貝勒作了匯報,又將判決意見作了上報。這四大貝勒即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
  開始,四大貝勒中只有莽古爾泰不同意判死刑。他說:
  「這樣的事情咋能判死刑?又不是安文子殺了她,是她自己上吊死的,該她倒霉!乾脆放了拉倒吧!」
  以後,經過辯論,莽古爾泰說不過他們,只得說道:
  「隨你們怎麼處理吧,俺沒有意見了。」
  於是,維持五大臣的判處死刑的判決。
  由於政務上的事情交給了小王爺褚英管理,這最後決定權便交給了褚英。
  褚英想了兩天兩夜,決定找他們談談,做一下疏導工作。他先去找大將額亦都,說:
  「安文子不承認強姦她,扈米拉又是自殺,不能判死刑吧?何況安費揚古就這一個兒子,放了安文子吧!」
  額亦都說:
  「是事實,不承認也可以照判!至於說,安費揚古僅這一個兒子,這意見更不能立住腳!」
  褚英有些急躁地說:
  「你們五大臣都有幾個兒子,唯有安費揚古就這一個,你能忍心這麼做?將心比心,高高手,他就過去了。做事,何必那麼絕呢!為人,還是厚道一些為好!」
  額亦都聽了,真是哭笑不得。遂說道:
  「俺的小王爺,你不用再說了!你去找費英東、何和理去,他們沒意見,俺也沒意見了!」
  諸英心想,行了,有了這句話俺就好辦了。
  他找到何和理以後,劈頭就說:
  「你有幾個兒子?」
  一句話問得何和理莫名其妙,心裡說:怎麼,查戶口來了?只得答道:
  「三個兒子。」
  「人家安費揚古不就是那一個兒子麼?你們硬是判安文子死刑,不是存心要人家絕後麼?」
  「你這話說得不恰當吧?誰存心要人家絕後?安文子致死人命,他不負法律責任麼?這法令是汗王親手制定的。俺有三個兒子,他們若是犯了法令,還不照樣判刑?……」
  褚英心想:這人能說會道,俺說不過他,得旁敲側擊才行。於是,他又說道:
  「這個案子是有些活動的餘地,安文子不承認有那麼一回事,扈米拉又是自殺,安費揚古是咱們的開國勳臣,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這些問題纏在一塊兒。不能草草率率地就定了,要多掂量掂量,額亦都已對俺表過態度了,只要你和費英東不堅持判他死刑,他沒有意見。」
  何和理立即說道:
  「他能這麼說?俺不相信額亦都會這麼說!你不能在中間亂傳話!」
  「你若不相信,就去問問他,他就是這麼對俺說的,也就是他讓俺來找你的!」
  褚英這麼一說,城府頗深的何和理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遂說道:
  「別再找俺了,由他額亦都定吧!無論怎麼定,即使放了安文子,俺也沒意見!」
  褚英又去找費英東,他以為:就這一個堡壘了,千方百計,也要把它攻破!
  見了費英東,褚英說:
  「安文子這案子伸縮性很大,俺已同額亦都、何和理都談妥了,他們也說了,只要你不再堅持判他死刑,他們同意無罪釋放!」
  費英東氣得臉紅脖子粗地說:
  「這成什麼話!這案子從一開始俺就不同意判他死刑,他二人堅持要判。如今倒好,全推到俺頭上來了。俺跟他們說去,這要是讓安家知道,還不記恨俺一輩子麼?……」
  費英東說道,就站起來要往外走。
  褚英趕忙上前攔住,勸他說:
  「別躁嘛!他們講他們的,俺自己心裡要明白,何必計較那一言半語呢?」
  「這怎麼行?事情很明顯,這案子俺再也不問了,隨便他們怎麼辦,俺都沒意見。他們不是說了嗎?即使放了安文子,他們也沒有意見,俺也沒有意見!」
  褚英高興得跳起來,都說沒意見,俺真把他放了!於是,次日上午,他讓狄蓋特將額亦都、何和理、費英東三人找在一起,褚英說:
  「根據案情的特殊性,你們三人都願意將安文子釋放,請各位簽上自己的大名。」
  三人也不再說什麼,都想早點結束這個麻煩案子,遂各自簽名走了。
  出門以後,費英東叫住二人道:
  「請二位留步,到俺家有兩句話請教。」
  額亦都、何和理隨著費英東來到家裡。三人落座後,費向二人問道:
  「俺有一事不明,你們怎麼跟褚英說,俺堅持要把安文子判死刑?」
  二人驚愕地互相看了看,何和理將大腿一拍,像是大悟般地說道:
  「咱們都上這小東西的當了!你想了沒有,咱倆能那麼跟他說?他在咱三人之間,胡編亂扯,戳戳搗搗,千方百計要咱們判安文子無罪,這手段也太損了!」
  額亦都說:
  「當年,俺與安費揚古隨他父親一起攻打圖倫城時,他還在襁褓中;如今立儲才幾天,就不拿咱們當一回事,把咱們放在股掌上玩弄,真是太傲漫無禮了!這以後還怎麼敢跟他共事?」
  費英東又說:
  「這案子開始俺就不主張判他死刑,你們堅持要判。現在乾脆放了,這以後還能服眾麼?以後再有案子,咱就別問了,由他一人說了算,咱也落個輕閒。」
  何和理說:
  「等汗王這次進貢回來,跟他講講,不然的話,不說俺不負責任麼?」
  三人談了很長時間,方才散去。
  再說褚英,拿到三位大臣的簽名之後,他心裡說:這四個貝勒都是自己兄弟,該不會有什麼麻煩的。為了防止萬一,他先去找了莽古爾泰,知道這位兄弟平時還聽自己的,想把他當作一個缺口,於是,一見面他就說:
  「安文子這個案子原先判得不當,三位大臣經過重審、重查,覺得安文子僅是調戲,又未構成事實,扈米拉又是自殺,怎能判死刑?如今他們經過慎重考慮,已決定無罪釋放了。你一向堅持真理,對這案子的結局,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莽古爾泰說道:
  「俺是不主張判死罪的,安費揚古就這一根獨苗苗,還能讓他絕種嗎?現在又放了,扈家會不會有意見?俺四人,就怕皇太極話難講,俺是沒意見的,你把他說好,就沒事了。」
  褚英聽了莽古爾泰的話以後,便去找皇太極。他知道這位兄弟雖然年輕,但是他聰敏過人,他是十六個兄弟中唯一會漢文的。
  見到皇太極,褚英問道:
  「安文子的案子,幾個大臣已經改判了,你有什麼看法?」
  皇太極已聽說過了,並瞭解褚英探監的前前後後的經過,但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問道:
  「不知怎麼改判的?請大阿哥明說。」
  褚英告訴他:
  「改判成無罪釋放了。你有意見嗎?」
  「俺聽大阿哥的!小弟先聽你的看法。」
  皇太極眨著狡黠的兩隻小眼睛,看著褚英等待著他大阿哥的發言。
  褚英只得說:
  「這案子伸縮性大,主要有兩個因素,一是安文子不承認有事實,只說有調戲行為;再一個是扈米拉是自殺。根據這兩種情況,案情可輕可重。另外,安費揚古又是咱們的開國功臣,僅這一個兒子,能拉就拉過來,何必硬要推過去呢?俺是傾向放了好。你說呢?」
  皇太極早就琢磨過了,你大阿哥怎麼講,俺也怎麼講的,絕不唱對台戲!於是說道:
  「大阿哥!你只管放心好了,俺是跟定你大阿哥了。你說怎麼辦,俺都依著。」
  皇太極的態度,使褚英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忽然,他想起了莽古爾泰的談話,遂又說:
  「聽說你對這案子有些看法,所以俺先來聽聽你的意見。既然你如此爽快,俺也就放心了。明天上午,請你們四位到俺那裡,把改判後的意見簽署出來,怎麼樣?他們三人請你招呼一下一塊去吧!」
  皇太極爽快地答應了。
  他送走褚英,回到屋裡老是平靜不下來,心裡想:你立儲時間不長,膽子就如此之大,不顧父王的命令,在監牢裡胡作非為,真是一條「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次日上午,四大貝勒來到褚英處,他直截了當地說道:
  「幾位大臣對安文子案子,已作了改判,意見都簽署上面。請你們看了以後,也將自己的意見簽署在上面。」
  大家看了以後,代善和阿敏不清楚,事前不知道,感到有些奇怪。就問道:
  「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改判?……」
  未等褚英回答,莽古爾泰先說道:
  「這案子一開始俺就以為不能判得那麼重,現在事實證明,還是俺對了!」
  莽古爾泰說著,兩眼直瞅皇太極,意思是:怎麼樣?是你對,還是俺對?……
  皇太極說道:
  「大阿哥已經說過,幾位大臣也簽署了意見,咱們還能對大阿哥信不過?來吧,咱們也簽個意見吧!」
  隨著皇太極的帶頭,阿敏等都簽上「同意改判意見,立即釋放」十個大字。
  最後,褚英也簽署了意見和姓名,然後讓狄蓋特、尤一夫去監獄把安文子接出來。
  工夫不大,安文子隨著兩個侍衛來到褚英家裡,對褚英深表謝意說:
  「對褚大哥的救命之思,俺當終生不忘!」
  褚英說道:
  「好了,好了!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有話以後再講!」
  再說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理三人,一起來到安費揚古家裡。他們將安文子改判的情況,向安費揚古簡單敘述一遍,不料安費揚古生氣地說道:
  「你們怎能這樣做?這不是拿法令當兒戲麼?你們明知道:縱容惡人,就是坑害好人!褚英真是膽大包大,他拿感情代替法令,汗王回來,也饒不了他啊!」
  額亦都卻說道:
  「放了安文子未必有多大的過失,關鍵是褚英使用的這種挑撥的手段,是非常惡劣的。」
  說罷,額亦都又把褚英原先跟何和理、費英東他們三人講的話,敘述給安費揚古聽,他氣憤地說道:
  「這個小東西倒很會搞陰謀詭計呢!」
  何和理又說道:
  「你們不清楚,還有一件事呢!」
  他又把褚英去監房,給高虎施加壓力等事敘述給大家聽。費英東說:
  「立儲才有多久,就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他將來真當了汗王,這個佛阿拉是橫不下他的了。」
  安費揚古沉思似地說:
  「褚英容他,俺可不能容他!」
  費英東連忙勸他說:
  「你可不要幹傻事!讓他記取教訓,也就是了。」
  安費揚古流著淚說:
  「俺這一個饅頭也沒有蒸熟,真慚愧呀!俺對不起扈爾漢!」
  額亦都三人勸說好長時間,安費揚古才安靜下來。他們告辭出來,又去了扈爾漢家。
  扈爾漢主動向三人說道;
  「俺已聽說安文子改判的消息,俺從內心裡擁護這件事,俺家已經發生了一件不幸,何必再讓安家再發生一起不幸呢?何況他就這麼一個獨生兒子,俺能想得開!」
  大家正說著話兒,扈家的侍衛進來報告說:
  「安文子剛回到家裡,兩條腿被他父親打斷了,如今正躺在院子裡哭哩!」
  由於兩家住得近,四人一起來見安費揚古。見到安文子躺在地上流淚,額亦都對他們說:
  「你們去勸勸,俺去找綽爾濟醫生來!」
  安費揚古見了扈爾漢,立即奔上前去,行擁抱禮,哽咽著說道:
  「俺養了一個不孝兒子,害了扈米拉,給你及全家造成巨大傷痛,俺覺得實在對不起你們全家……」
  扈爾漢勸他說: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別提了吧!安文子既已回來,你就不該做這傻事。這豈不是痛上加痛麼?」
  原來安文子在褚英家裡洗完澡,換上一套褚英的乾淨衣服,褚英對他說:
  「你先回家吧,老倆口能不惦記著?過兩天再來這裡,咱們好好敘談也不遲。」
  誰知安文子剛進家門,安費揚古舉起一根木棍,對著兩腿打去,只聽「曖喲」一聲,安文子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安費揚古氣得臉色鐵青,罵道:
  「俺將你的兩腿打斷,讓你一輩子躺在床上,看你還能再胡作非為麼?」
  不久,額亦都請來了綽爾濟醫生。
  經過檢查,綽爾濟說:
  「這是硬傷,骨頭斷了,打上石膏,要不多久,腿就會好的。」
  額亦都等這才放心,他們又勸了一會安費揚古,才離開安家,各自回去。
  再說褚英這幾日非常高興,自從辦成了安文子的事情之後,心裡想道:古人說得一點不錯,「一登龍門,則身價十倍」!俺不當這小王爺,他們能聽麼?這小王爺的「權」既要用,也要及時地想辦法鞏固呀!
  一天,他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把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請來。
  莽古爾泰進門一見那滿桌酒菜,說道:
  「呵!咱們的大阿哥今非昔比了!豐盛的宴席,是王爺的規格,俺們小小的貝勒是辦不起的!」
  褚英笑著說:
  「俺這也是打腫臉充胖子,其實俺的收入還不如你們兄弟四人。就拿你莽古爾泰這次去修復哈達舊城,你從中撈到不少油水吧?」
  莽古爾泰立即低下了頭,輕聲地說道:
  「小意思!撈不到幾個,比他們去虎哈爾部的油水相比,俺那是少得可憐了!」
  皇太極忙說道:
  「你別瞎說!從虎哈爾掠來的財物確實不少,你不瞭解,那是由父王論功行賞,俺能分得多嗎?只不過是水過地皮濕呀!」
  褚英急忙兩手一揮,說道:
  「別相互哭窮了,咱們還是來喝酒吧!」
  於是,兄弟五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喝得熱熱鬧鬧。
  褚英藉著酒意,向大家說:
  「俺名為立儲,實際上只是一個空架子。你們四人各為旗主貝勒,手握軍隊,擁有權勢,又有雄厚的財帛,領著眾多的部民,比俺富裕得多!今後,咱們兄弟五人應該有福同享,有事多在一塊商量。」
  莽古爾泰醉醺醺地說:
  「大阿哥!你儘管放心,以後俺一定聽你的。在俺心目中,除了父王,第二個就是你了!」
  褚英立即向門外的狄蓋特、尤一夫喊道:
  「把香案擺上,俺兄弟五人來對天盟誓吧!」
  皇太極立即向褚英問道:
  「大阿哥!要咱們立什麼誓呀!」
  諸英看了看他,說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走,咱們到院裡去!」
  四人只得隨著褚英,來到院中香案前。褚英跪下了,他們四人也挨著一溜兒跪下來。
  褚英捻香對天祝告說:
  「自今而後,俺褚英一定善待四個弟弟,信任四個弟弟,請老大爺為證吧!有朝一日,俺褚英接了王位,一定要將兄弟們的財產拿出來重新分配,體現出親疏遠近來。要殺死反對俺的人,沒收他的財產。請老天爺支持俺的行動!」
  褚英立誓之後,四個兄弟不知怎麼立誓,皇太極問褚英說:
  「大阿哥!咱們四人如何說,請你告訴俺。」
  褚英走過來,對著四個兄弟說:
  「這樣吧,俺說一句,你們跟著說一句,好不好?」
  莽古爾泰說:
  「行!你大阿哥怎麼說,俺也怎麼說。」
  只聽四兄弟跟著褚英說道:
  請老天爺為證——請老天爺為證。
  從今以後,大阿哥怎麼說,咱就怎麼辦,一定聽從大阿哥的指示——從今以後,大阿哥怎麼說,咱就怎麼辦,一定聽從大阿哥的指示。
  立誓結束,五兄弟又繼續喝酒。
  褚英又接著說道:
  「父王老了,兄弟們有什麼話,有什麼事,不要去跟父王說,咱們自己商量著辦就行了。該隱瞞的,一定要隱瞞,連父王也不能說!自古以來,都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誰反對俺,俺絕不饒他!誰支持俺,俺忘不了他!」
  這天酒席散後,四人心中都有些想法,特別是皇太極,他以為:這種背著父王,向天發誓的行為,實有貳心之嫌!
  不久,努爾哈赤第七次去北京朝貢歸來。沒有幾天,安文於一案的詳細情況,努爾哈赤全都知道了。
  這時候,軍師張一化因病臥床,努爾哈赤親自登門看望。張軍師說:
  「俺來建州二十年了,變化可真大啊!遺憾的是俺不能再隨你去打遼沈,叩關攻明瞭!你也年過半百,雖然雄心不減當年,但是,也應當意識到年歲不饒人,注意愛護自己的身體。」
  努爾哈赤聽著老人的囑咐,不由得淚光閃閃地回憶著往事,想著這位張大爺曾經給自己多麼大的幫助啊!
  自從聽到褚英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努爾哈赤深感苦惱。覺得這首次的立儲,很有可能是失敗的。於是,他向老人說道:
  「就當前形勢看,內部的危機大於外部。從這立儲來說,本想讓他出來經受鍛煉,考驗一番。他卻胡作非為,不走正道!使俺非常失望,也十分苦惱。」
  張一化說:
  「俺已聽額亦都來說了。古人云:『創業難,守業更難』!確實是這樣,如果秦始皇當年讓扶蘇作儲君,也許秦朝不會滅亡得那麼快!這立儲之事不慎重不行啊!李淵若是早立李世民為太子,怎能發生骨肉相殘的玄武門之變?『前事不忘後世之師也』,這是有道理的。」
  努爾哈赤不無憂慮說:
  「舒爾哈齊的事情剛剛過去,褚英的貳心又露端倪。這連續的王位風波,使俺傷透腦筋。俺越來越感覺到:那外部的攻城奪隘,反倒容易;這內部的爭權奪利,更加棘手1」
  張一化又勸說道:
  「褚英還年輕,找他談談,也許能翻然省悟,改正罪錯,也是好事。」
  二人談了好長時間,努爾哈赤才告辭出來。第二天,他喊來褚英,對他說道:
  「今天俺給你講一條為官之道——『公生明,廉生威』的道理。古人說:『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畏吾能,而畏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這幾句話的意思是說:當官的想樹立威信,不能光靠著嚴厲的法令,還要自己廉潔;自己光有本領不行,還要辦事公道。這樣,你的下級官吏就敬重你,老百姓也擁護你了。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你辦事公道了,老百姓不敢懶惰了;你自己廉潔了,官吏也不敢欺騙你了。俗話說:打鐵全靠自身硬,身正不怕影子邪。就是這個意思。希望你能記住。」
  褚英說:
  「父王講的這些,俺記得了。」
  努爾哈赤說道:
  「記得了很好,還要在行動中做到。就拿監牢的制度來說,不能因為私人感情有意去違犯。辦什麼事情,都要公道。心術不正派的人,就不可能辦公道事情。辦事情不公道,部下不支持,百姓不擁護。上上下下都反對,你還能幹下去嗎?自然沒有威信了。」
  諸英當面唯唯諾諾,不聲不吭兒,內心並不服氣,回去以後與狄蓋特、尤一夫說怪話,發牢騷,把怨氣遷延到四個貝勒和五大臣身上,以為都是他們在父王面前說他的壞話造成。
  他的師傅賽義德自那次與安文子在褚英那裡喝酒之後,幾乎很少來。後來見他為安文子的事到處張羅,便不來了。
  褚英自被父親教訓之後,心裡總是不快活。一天,他遇見莽古爾泰,遂問道:
  「你怎背著誓言,到父王面前說俺的壞話?」
  莽古爾泰當即告訴他:
  「那是皇太極,阿敏去講的,俺沒有講你。」
  褚英滿臉氣得脹紅,咬牙切齒地說:
  「莽古爾泰!你好好聽著,等俺登上王位,俺一定先殺他二人祭旗!」
  沒過兩天,皇太極和阿敏便將這話告訴了努爾哈赤。汗王聽了,冷笑幾聲,一言不發。
  一次,阿拜、德格類等幾個兄弟在褚英那兒,他又揚言說:
  「別看皇太極,阿敏他們神氣,仗著父王給他們撐腰。將來俺登了王位,一定將他們的財產拿出來分給你們。現在反對俺的大臣、貝勒到那時,全部將他們殺死。」
  努爾哈赤聽了阿拜、德格類的敘述,內心十分惱怒,但是,當他們的面他隱而未發。
  次日,努爾哈赤找來了五大臣,與他們談到了褚英的問題。
  費英東首先說道:
  「這孩子心術不正,專幹戳戳搗搗的事情。前次,他為給安文子改判,在咱們之間任意編造謊話,挑撥離間。若不是咱們相互瞭解,差點產生矛盾。將來誰敢跟他共事?」
  何和理是專幹情報工作的,掌握的材料更多,一套一套的,他說:
  「褚英人小心大,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前次,他到監獄裡胡作非為,高虎不聽,他竟說:『你怕汗王砍了你的頭,不怕將來的汗王也會砍你的頭?』這次改判事件,褚英作了精彩的表演,不能低估了他。說句重話,這孩子有野心,請汗王及早防備。」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說:
  「他為了達到目的,俺定的法令他任意違犯!對幾個兄弟常用威脅方式,進行利誘。」
  額亦都說:
  「這孩子在咱們眼皮子下面長大,咋變得這麼傲漫?可以說句掏心的話:他不是理想的儲君!不過,再等一段時間,也許他能有所悔悟。敗子回頭金不換啊!」
  安費揚古也說道:
  「褚英與俺那小孽種是臭味相投。他曾經當著俺的面允諾過:『俺要當上汗王,一定重用安文子!』當時俺就警告他:『你若重用他,你的汗工就當不長了』!」
  扈爾漢說:
  「在烏碣巖大戰時,他當著代善的面罵俺和費英東二人,說俺倆眼裡只有汗王,沒有他了。當時,代善制止他,說道:『你沒有權利殺他們,他倆都是咱們建州的開國功臣。』褚英竟說:『管它是什麼功臣,現在殺了,將來少兩個反對俺的!』這話代善聽到,費英東也在。」
  努爾哈赤越聽,心裡越窩著火兒,後悔當初考慮太倉促,未能廣泛徵求意見,造成這首次立儲的失敗!
  萬曆四十年九月,努爾哈赤統領大軍第一次征討烏拉,褚英向父王請求出征,努爾哈赤說道:
  「都城不留人監國怎麼行?你留下來吧!」
  這意味著父王不給他立功的機會,也就不能增加財物。
  在當時的建州,每個人的生活必需品——糧食、牛羊、布正、金銀,以至部民等,全靠從戰爭掠取來的財物中獲得。
  每次戰鬥一結束,便論功行賞,凡參戰者均能獲得物質獎勵。
  褚英悶悶不樂,在家長吁短歎,生怕父王將他的儲位取消。
  他又想起叔父舒爾哈齊的下場,也是從不讓他出征開始,漸漸奪去兵權,以致下獄,處死。想到這裡,內心更加恐慌與不安。
  怎麼辦?俺該怎麼辦?他在屋裡東走走,西溜溜,像一頭困獸,焦躁不安。
  這時候,侍衛狄蓋特對他說:
  「城門口有一個算卦的先生,據說能預知吉凶禍福,算得很準。小王爺不妨去打它一卦,也可以借此出去散散心。」
  褚英聽了,不覺眼睛一亮,去算一下未來的命運,也可以及早防範呀!
  於是,隨著狄蓋特往城門口走去。
  這算卦先生是蒙古人,原是蒙古王公府的一名管家。平時自稱善卜未來,並精通巫蠱術,能咒人生死,非常靈驗。後得罪王公,被鑿瞎一隻眼,趕出蒙古,來到建州,到處招搖。
  來到佛阿拉,因為他善於察顏觀色,見風使舵,又會吹捧奉承,滿口胡言亂語,贏得一些愚昧部民的相信,哄動一時。說他是「活菩薩」、「二神仙」,相面、看卦的人絡繹不絕。
  這天,褚英隨著狄蓋特,來找那活菩薩。老遠就看見那裡圍著許多人。當褚英來到近前時,算命的人中,有的小聲說:
  「小王爺來了,小王爺也來算命了!」
  那算卦先生給人算命,相面時,雖然口中唸唸有詞,卻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那人說話的聲音儘管不大,算卦先生還是聽到了。不一會兒,褚英站到他面前了。
  只見睨著一隻獨眼,面色虔誠地看著褚英,又從頭到腳細看了裝束,忽然,雙膝跪在褚英面前,嘴裡連聲說道:
  「該死,該死!得罪,得罪!不知王爺駕到,有失迎迓,特給王爺賠罪,賠罪!」
  當時,給褚英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向他搖手。那算卦先生也確實乖巧,趕忙站起來,將褚英領進城牆下的茅屋裡。
  褚英在屋裡剛一坐下,他又急忙跑到褚英面前,雙膝跪下,說道:
  「王爺定當大貴、大福!」
  這一句話可把褚英樂壞了。他向算卦先生看了兩眼,連又問道:
  「這大福、大貴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那算卦的瞎眼一翻,那只好眼盯著褚英看了一會,沉思似地說:
  「不遠,不遠!這大福、大貴的日子不遠了!但是,眼前王爺還有些小麻煩,正是黑雲壓城頭,滾雷響頂上的時候。」
  說到這兒,算卦的突然停下不說了,像是賣個關子,又像在思索的樣子。
  褚英正想聽他的下面有什麼話說,只得催促道:
  「快說下去呀!為什麼不說呀?」
  算卦的兩手一拍,極神秘地輕聲說道:
  「天機不可洩露!」
  請英以為他是想要銀子,遂喊狄蓋特道:
  「把銀子給他!快把銀子給他!」
  只見算卦先生將雙手一攏,說道:
  「你給俺再多的銀子,俺也不敢接受!」
  「為什麼?」
  「因為……因為王爺眼前還……還有血光之災哩!」
  算卦的說完之後,那只獨眼在瞅著褚英的反映。褚英聽說「血光之災」這四個字以後,不由得渾身一震,臉色陡然變黃了,心想:果真父王想對俺下毒手麼?……
  想到這兒,褚英急忙問道:
  「請問大師,這……這災能避了嗎?」
  算卦的見這位小王爺先是變了臉色,現在又喊他「大師」,心中有了譜兒,順口說道:
  「天變俺也變,地變俺也變,人變俺也變,萬變不離其宗。事在人謀,謀到禍除!」
  褚英聽了這一段似懂非懂的話語,覺得這人還真有些功底,說的話裡帶有一股玄味,便更顯急切地向他問道:
  「請大師指點迷津,俺將重謝!」
  算卦的聽了,又說道:
  「打卦相面,不求有賞,只想替人消災免禍,達到逢凶化吉,鏟邪除惡罷了!」
  褚英朝前一撲,抬起頭來說道:
  「請問大師,是否要弟子參拜以後,再來幫助於俺?請指教。」
  這時候,狄蓋特湊到算卦的耳邊,向他輕聲說了一會,只見他高興地說道:
  「讓俺略施小計,管叫他們一個個命歸西天,那王位不就是小王爺的了?」
  褚英興奮得忘記了身份,急忙跪下連磕了幾個頭,說道:
  「請大師幫助俺登上王位,將終生侍奉大師,以報答大師的恩德!」
  這時,那算卦的先生才扶起褚英說:
  「莫急,莫急!你明早派人來取,俺隨後就為你準備!」
  褚英站起來剛要走,他又忙輕聲說:
  「此事屬於天機,不可洩露於他人;否則,不僅沒有靈驗,還將遭遇滅頂之災!」
  褚英讓狄蓋特給那算卦的一百兩銀子,然後二人便回府了。
  俗話說:「大路上講話,草棵裡有人。」褚英的這些舉動,全被賽義德看在眼裡。
  這幾天,賽義德見出征烏拉,汗王未讓褚英隨軍,又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知道他遇到了麻煩。
  今天早晨,他見褚英與狄蓋特找那人去算卦,便躲在茅屋外面竊聽。從他們談話中,他知道算卦的將用巫蠱術,來幫助褚英得到王位。
  賽義德是蒙古人,他知道這是騙人的把戲。於是,當晚便去見褚英。二人說了一些閒話之後,賽義德說:
  「城門口來了一個算卦的獨眼先生,有人說他能預卜未來,並能幫助人除邪鏟惡,避難呈祥。這都是欺人之談,不可信的。」
  褚英卻說道:
  「據說這人有法術,還能咒人生死!」
  賽義德說道:
  「太荒唐了!他真有這本領,汗王也不用帶幾萬人馬去攻打烏拉了,就讓他去咒吧!」
  褚英不以為然地說:
  「俗話說:真人不露面!說不定那算卦的真有這個本領哩!」
  賽義德說:
  「你也相信這個?眼睛不亮,會上當的!」
  說完,賽義德便走了,心裡說:他已中了邪了,不久他會招禍的。這裡俺今後不再來了。他心胸偏狹,氣量又小,怎能承繼王位啊!
  次日,狄蓋特去算卦先生那裡,將那咒詛用的東西帶回來,並按照算卦的囑咐,全部安置完畢。
  褚英心裡彷彿掉下一塊石頭,頓時感到輕鬆多了。他心裡想:果能將他們一網打盡,讓他們命歸西天,俺不就是汗王了麼?……
  褚英迷迷糊糊地想著,想著,不知道怎麼竟騎上一匹大紅馬,飛一般馳騁而去,越過了山林,飛過了河川,那馬停了下來。
  褚英睜眼一看,見面前矗立著一處所在,仔細一看,見大門楣上書著四個大字:佟家莊園。他不覺心裡格登一下,這不就是外祖父家麼?不由得心裡一陣高興,這是童年生活的地方!他心裡又不禁想到:好多年隨父出征,東奔西殺,真有些想念母親了。如今,馬已到了門前,該下馬進去瞧看一下她老人家!
  褚英徑直走進小時候隨母親住的那三間上房,喊道:
  「母親!你兒子褚英來看你老人家了!」
  隨著叫聲,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走了出來。褚英仔細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
  於是,他一頭撲進母親的懷裡,嘴裡不停地喊著:母親,母親!俺是褚英呀!……
  母親撫摸著褚英的頭,臉,身子,嘴裡絮絮叨叨地說道:
  「都長這麼大了!都長這麼大了!」
  褚英抬著一看,母親的兩眼全都瞎了!頓時,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哽咽著問道:
  「母親!你的眼怎麼……怎麼看不見了?」
  母親用顫抖的手掌為褚英擦去眼淚,說:
  「自從你們隨父出征以後,俺在家日日盼,夜夜想,天長日久,這眼就有了毛病,以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褚英禁不住又哭了,向母親說:
  「俺也十分想念母親,只是鞍馬勞碌,沒有工夫回來了看望母親,孩兒真是不孝啊!」
  母親說:「不能那麼說,自古以來,家國不能兩顧啊!」
  母親說著,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
  「你看,俺都高興糊塗了。你吃飯了沒有?」
  母親一邊說,一邊走進屋裡,說道:
  「你從小喜歡吃雞蛋,俺去替你煮幾個。」
  褚英急忙上前,拉住母親的手,說:
  「俺吃過了,母親,你先坐著,咱母子倆說說話吧!」
  母親重又回到椅子前坐下,問道:
  「你父親身體怎樣?他今年五十四歲了!還能上馬殺敵嗎?」
  「是的,父親身體好著呢!他還能上馬打仗。」
  「俺也聽說了,你父親當了汗王,把你立了儲。英子!要好好幹!別惹你父親生氣,你父親這一生可不易啊!從小吃了那麼多的苦,到處流浪,到了這佟家莊園,他才立起了腰,過上了人的生活。可不能讓你父親失望啊!」
  母親正說著,忽聽院子喊道:
  「英子回來麼?」
  還未等褚英反映過來,母親忙說:
  「英子!是你父親回來了!沒錯,是他的聲音,快去看看!」
  母子倆還未走出院子,只見努爾哈赤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老倆口多年不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過了一會,父親向褚英瞪了一眼說:
  「你這個不講良心的東西,竟然請巫師想咒死俺,真是狼子野心啊!」
  母親一聽,急忙問道:
  「什麼?他請巫師咒你?果有這事?」
  父親氣憤地對母親說:
  「俺還能賴他!你若不信,親自問他去!」
  母親探索著來到褚英跟前,用顫抖的聲音向褚英問道:
  「英子!你父親說的,可是真的?……你說!跟母親說!」
  褚英只是不吱聲兒。
  母親拉著褚英,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舉起,「啪」地一掌,正打在褚英的臉上,他感到臉上熱辣辣地疼痛,……
  這時,褚英一翻身,坐在床上,似乎覺得臉還在熱辣辣地疼痛!他仔細一想,啊,剛才經歷的這一段情景,原是一場夢啊!
  褚英醒來之後,心潮湧動,久久平靜不下來。他只得走到香案前面,燃上一柱香,嘴裡說道:
  「母親,請你老人家原諒兒子,俺也是不得不這樣做,俺是被逼得萬般無奈啊!」
  焚香祝告以後,褚英又似乎覺得心情平靜了,他以為這是母親已經原諒他了……
  當晚,征討烏拉的大軍凱旋歸來,褚英只得強顏歡笑,去迎接父王努爾哈赤以及諸貝勒、將領們。
  第二天,又召開了熱熱鬧鬧的慶功會,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去領賞,褚英又陪著坐了大半天,心裡說:你們高興得太早了!到時候,有你們想哭卻哭不出聲來的時候!
  不久,軍師張一化病死,努爾哈赤為老人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佛阿拉全城的人為老人舉哀、戴孝,一連忙碌了七八天,將他葬在雞鳴山上。
  墳前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鐫刻著「懿範長存」四個大字。墳墓周圍,栽上成排的松柏。
  努爾哈赤說道:
  「讓老人睡在松柏叢中,象徵著老人一生的人品、精神,如長青的松柏,永不衰老!」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春節剛過,努爾哈赤又親率八旗兵馬,二次征伐烏拉。
  出征前,褚英又找父王請求隨軍出征,努爾哈赤對他說:
  「都城需要留人監國,你還是留下來罷!」
  褚英無奈,只得服從。但是心裡恨恨不已,他招呼狄蓋特再去算卦先生處,問道:
  「為什麼至今不顯靈,沒有效驗?」
  算卦的說:
  「別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俺還有第二方案,這一次他注定難逃法網!」
  說罷,那算卦的走到褚英跟前,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褚英聽著,點著頭,說道:
  「這一次該能奏效了吧?」
  算卦的卻說道:
  「你未聽說過:磨道裡逮雞,多轉兩圈子就是了,遲早是跑不脫的。」
  鍺英得了算卦的幾句牙慧,便奉為金箍神咒,意色揚揚地往回走,忽然身後傳來喊聲:
  「大阿哥,你也去打卦了?」
  褚英扭頭一看,原是德格類與幾個小兄弟去南山打獵,便順口說道:
  「小心啊,可別被老虎吃了!」
  「不會的,咱人多,又有兵器!」
  說完,他們一夾馬肚,那馬四蹄蹬開,只聽噠噠噠,一股塵土飛起,奔馳走了。
  再說褚英按照算卦的吩咐,為了不洩露天機,全府人等,只有他自己與狄蓋特知道。
  另一個貼身侍衛尤一夫,平日不會阿諛奉承,褚英本不喜歡他。這些日子,更不讓尤一夫沾邊,有時連屋子都不讓進。
  這樣一來,尤一夫更感到不解,每天看到英褚與狄蓋特背著他,在一起嘀嘀咕咕,那鬼鬼崇崇的行動,使他頓生懷疑。
  這一天的正午,溫暖的陽光普照著大地,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是春光二月,尤一夫躺在房頂上,曬著太陽。
  猛然間,他聽到院子裡有輕微的響聲,夾雜著細小的說話聲。他昂起頭來,向院子裡一瞅,只見褚英雙膝跪在香案前面,先叩了幾個頭,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白紙,口中小聲地念著,然後對天焚燒。之後,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像辦完了一件大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狄蓋特說道:
  「這一次讓父王和他愛如心肝的四貝勒、以及與他同甘共苦的五大臣們,一起見鬼去罷!」
  狄蓋特忙擺手示意,輕聲說:
  「別大聲說話,尤一夫就在屋子後面。」
  「怕什麼?他不敢去報告的!」
  褚英大大咧咧地說。
  狄蓋特小聲地說道:
  「不能大意,這幾天他老是覷著咱們!」
  「噢!他若是跟咱不一條心,就先把他幹了,免得礙手礙腳的!」
  褚英的這句話,使尤一夫嚇得心裡一緊張急忙把頭縮回來,生怕被他倆發現。
  這時,褚英又說道:
  「看老天爺可能睜開眼,讓俺來個揚眉吐氣!這次出兵烏拉,最好是打個大敗仗,能被打得全軍覆沒最好!到時候,咱就不讓父王和弟弟們入城!……」
  尤一夫聽了這些話,嚇得渾身抖作一團,心裡說:這二人是想作亂,造反哩!
  當晚,尤一夫趁他們睡熟以後,便悄悄起來,跑到賽義德那兒,將白天的情況向他敘述一遍。
  賽義德聽了,心裡也有些緊張,就對他說:
  「你一定要沉住氣,可不能冒失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自己也要當心,不要讓他們懷疑你,弄不好會丟掉性命的!」
  十天後,努爾哈赤率領大軍勝利返回。出乎褚英的意料之外,他的父王這次出兵烏拉,大獲全勝,安然返回佛阿拉。
  當晚,賽義德走進內宮,向努爾哈赤作了回報,並建議去找兩個人。一是城門口的算卦先生,一是褚英身邊的尤一夫。
  努爾哈赤聽了不動聲色,一方面派人將那算命先生抓來,又把尤一夫保護起來。另外派人暗中監視褚英和狄蓋特的行動。
  這案子先由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個都堂審理,然後上達五大臣;五大臣進一步核實,再上達四大貝勒;最後,上達努爾哈赤。
  再說城門口那個算卦的先生,被抓來以後,老老實實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狄蓋特也不敢抵賴,做了證實;又從屋裡地板下面的泥土裡,掘出十幾個木頭人兒。其中最大的一個木頭人是努爾哈赤,身上釘滿釘兒、針兒之類。還有四大貝勒、五大臣等,盡在中間。
  努爾哈赤一看,怒不可遏,立即下命令說:
  「將褚英監禁起來!」
  這是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二十六日,褚英由於犯了詛咒罪,被他父王努爾哈赤監禁起來。
  有很長一段時間,努爾哈赤為了褚英的事件,惱得茶水不想喝,飯食不想吃,寢臥不能安,美色不願近。整日足不出戶,獨自一人在屋裡走來走去……
  努爾哈赤陷入了深深苦思之中。在他眾多子女裡面唯有褚英、代善是他的第一妻子——佟氏春秀所生。
  努爾哈赤在眾多妻妾面前,在戎馬倥傯之間,從沒有忘記對佟氏春秀的一片感激和懷念之情!
  在努爾哈赤的眼裡,佟氏春秀不僅是他的第一個妻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內心深處,努爾哈赤埋藏著一句少為人知的話語:沒有佟氏春秀,怎麼能有俺努爾哈赤的今天!
  因此,努爾哈赤對佟氏春秀生的兩個兒子,褚英和代善,便愛有獨鍾,一切事情都優於那些庶母所生的兒子。
  遷都佛阿拉,那次分配財產,褚英和代善每人分得部民五千家,牧群八百,白銀一萬兩,敕書八十道。其餘子侄的分配數目,至多不超過褚英、代善的一半。
  但是,褚英目光短淺,胸無大志。他反對努爾哈赤的四處征討,積極主戰的方針。
  努爾哈赤從起兵的那一天開始,就決定以征戰統一女真各部,用武力推翻明王朝的統治。
  因此,父子二人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
  褚英立儲後,由於心胸狹窄,處事不公,又與兄弟四大貝勒,五大臣發生矛盾。
  努爾哈赤在權衡褚英與四貝勒、五大臣兩方力量對比之後,決定疏遠褚英,兩次出兵烏拉故意不讓褚英出征。意在觀察褚英的動態,氣量狹小的褚英,竟喪心病狂,妄圖運用詛咒的巫蠱邪術達到目的,實現其早登王位的野心。結果,事情敗洩,被幽禁於四室之中。
  且說安文子腿傷癒之後,父親看管嚴格,不准他隨意出門。但是安費揚古身任五大臣之一,忙於政務和軍旅之事,怎能看得住?
  於是,父親一出門,安文子便獲得了自由,如鳥兒飛出牢籠,他又恢復了原來的安文子模樣,整日與一幫小哥們嬉戲樂鬧。
  褚英被監禁以後,安文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他與那幫朋友中的幾個鐵哥們商議,沒有其他解救的辦法,只有去劫牢反獄。
  至於後果,他們沒有考慮多遠,認為救出褚英以後,他們就逃往蒙古,遠走高飛。
  這些鐵哥們中,有大將額亦都的次子龍辛伍,何和理的小兒子何其兒,扈爾漢的四子扈拉山,還有幾個將領的兒子,他們是兀西,路約齊,正旦兒等,共十二人。
  一天,他們開會商討劫牢辦法,安文子說:
  「這間囚室是過去關二王爺舒爾哈齊的地方,囚室雖不大,但堅固得很。囚室前面防守嚴密,有五六個士兵看守。後面無人看守,後牆有兩丈高,難於攀援。」
  何其兒說:
  「那地方俺隨父親去過。後牆雖高,但是牆外是空地。若是深夜無人,爬梯子上去,從房頂將他救出,人不知,鬼不覺。」
  龍辛伍說道:
  「救出以後,怎麼跑?這是不能馬虎的。每人需要一匹馬,還要帶一些乾糧,這都得事前準備停當。」
  扈拉山說:
  「馬匹容易,軍馬棚裡有俺的好朋友紅雷四在那兒。咱先去跟他講好,需要幾匹牽幾匹。那棚裡幾萬匹軍馬,牽走十匹、二十匹馬,像蘇子河裡舀走幾碗水,根本發現不了。」
  安文子笑著說:
  「乾糧的問題好解決,讓正旦兒到奶酪場去偷兩袋子,就解決問題了。」
  龍辛伍又說道:
  「內城牆不高,咱們可以翻出去。外城門經常不關,即使關了,也無人把守,容易出去。」
  最後,安文子與何其兒說完,一起去救褚英,後天夜裡三更天行動,到外城北門外會齊,並約定:不齊不走。
  且說褚英被囚禁在那小屋裡,真是度日如年。他從小誕生在佟家莊園,也是嬌生慣養。成人後,隨同父親南征北討,歷盡風霜之苦,但是,跟這小屋裡的惡劣環境,粗糙的食物,窒息人的孤寂比較起來,仍有天堂地獄之差!
  這些日子,褚英對自己三十多年短暫的足跡,作了認真地回顧。
  佟家莊園的童年生活固然幸福,但養成了貪圖享受,害怕艱苦生活的習慣。後來跟隨父親過上軍旅生活,整日拚殺,逐漸對戰爭產生厭惡,渴望過安定的和平日子。
  在統一建州之後,自己曾向父親提出過罷兵休戰的建議,當即受到他嚴厲的訓斥,說道:
  「要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而高翔。不能鼠目寸光。咱們的小目標,是統一女真各部;大目標是打進關內去,推翻明朝天下。」
  當時,俺表面上接受了父親的訓導,但是內心裡卻隱藏著不滿,仍然對父親的好戰情緒有意見。
  有一次,在攻打哈達途中,俺跟在父親後面,徒涉兀倫河時,由於河水較深,父親的盔甲裡浸了水,誰知他盔甲裡的蟣虱成團地飄出來,在他身後的河面上,一團團、一片片地流過。當時,俺差點流出淚來。
  這是他長年征戰,甲不離身,所造成的。涉河之後,俺又向父親提出休戰一段時間的建議。父親壓著火氣,對俺說:
  「咱們休戰,敵人有了準備的工夫。再去攻打,咱們的傷亡不是更大嗎?吃點苦怕什麼!沒有苦中苦,哪來甜上甜呢!一個人不能吃苦,就沒有出息呀……」
  褚英想著那些難忘的往事,怎麼也睡不著。他又想到叔父舒爾哈齊的死。在他被監禁期間,自己也曾向父親建議過:
  「把他放出來,他一無將,二無兵,又能奈何咱?還顯示出你氣量大,能寬厚待人……」
  未等俺說完,父親就說:
  「懦夫庸人之見!你現在還不懂,等你承繼汗王之後就懂了。」
  如今,這小屋——當年關押叔父的地方,又成了俺的囚室,父親真的會處死俺嗎?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哩!難道他……
  轉而一想,俺也實在讓父親寒心,那詛咒之事,打擊面也太大了!即使父親原諒了俺,四貝勒、五大臣也不會饒了俺!
  回想起來,自己也太幼稚,怎麼能相信一個算卦的呢?當初真是鬼使神差,若不是那個該死的狄蓋特,也不至於去打卦,……
  古人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大錯鑄成,身陷這間囚室,呼天不應,喊地不靈,只有等死罷了!
  褚英躺在那間小監房裡,整日墜入冥思苦想之中。他忽然想起安文子,如今,幾個月過去了,他的腿傷該治好了吧?為了替他改判,俺得罪了五大臣,連四貝勒也不高興俺!
  褚英心裡想:安文子的傷肯定未好,不然他會拼著命要來看俺的,或是想辦法救俺。
  這天夜裡,褚英仍在胡思亂想,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忽然,他聽到房上傳來輕微的響聲。於是,他翻身坐起,反起耳朵細聽,是有人在房頂上揭瓦呢!
  一時之間,他激動萬分,心想:可能是安文子來搭救俺出監的!
  可是,他又一想,即使把俺救出去,又怎麼辦?能躲到什麼地方?到頭來還不是抓住,又關在這間囚室裡?……
  猛然間,房頂葦箔「哧啦」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藉著室內的微弱的燈光,舉頭望去,那葦箔已撕開一個大洞,從那洞裡垂下一根繩子來。
  這時,只聽上面說道:
  「小王爺!你抓牢繩子,上來吧!」
  褚英也顧不得多想,隨即站起身來。緊緊腰帶,抓牢繩子,用上吃奶的氣力,一截一截地往上爬去……
  且說褚英被安文子、何其兒救出監房,來到外城北門處時,扈拉山將幾匹軍馬牽來了。
  不一會兒,龍辛伍也陪著正旦兒,背著幾口袋干奶酪等食品,匆匆趕來。
  安文子一點數,八個人全到了,於是安文子當即對大家說:
  「趁著離天亮的時間還早,咱們抓緊上馬走吧!再耽擱時間,一旦被人發現,麻煩就大了。」
  於是,各人翻身上馬,沿著去蒙古的大道,疾馳而去。
  且說看管監房的幾個士兵,他們心想:過去關押二王爺時,從未出過差錯。這小王爺開始關押時,天天哭,有時夜裡也哭。如今,關伏了,還怪安穩的,也就放心了。
  於是,夜裡也就自動取消了值班的規矩,幾個人一覺睡到大天亮。
  次日,他們起床後未去監房查舖,直到送早飯時,才發現囚室裡褚英不見了。朝房頂上一看,屋笆漏出一個大口子!幾個士兵當時嚇癱了!
  努爾哈赤得到消息之後,立即召開四大貝勒、五大臣會議。
  未等努爾哈赤說話,安費揚古就說道:
  「俺家的小孽種一夜未回家,這事肯定是他幹的!」
  額亦都、扈爾漢、何和理都說昨夜有一個兒子未回家。努爾哈赤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向大家說:
  「別小看了褚英!他的能量還不小呢!被關進監獄裡,居然還有這些人去救他。」
  額亦都說:
  「他們能往什麼地方去呢?是不是派人去馬棚問一下,看馬匹少了沒有?」
  四貝勒皇太極說:
  「他們不會往明朝方面跑的,可能去蒙古了。俺願意帶二百騎兵去追趕他們!」
  努爾哈赤說:
  「你與費英東一起去吧,最好不要殺他們,帶他們回來再說!」
  皇太極與費英東立即帶領二百騎兵,向著蒙古方向,沿著大道,飛馳般地追去。
  努爾哈赤又說道:
  「他們這一跑,倒給咱們敲響了一次警鐘。咱們的外城門無人把守,都城與邊境沒有聯絡信號,這哪成?」
  努爾哈赤說完之後,對何和理說:
  「這事交給你了,把這兩件事抓緊佈置下去,越快越好。」
  且說安文子等一行八人,飛馬疾馳,那馬蹄揚起的塵土,竄有一丈多高。
  褚英被關了半個多月,身體雖然消瘦了許多,但他畢竟年輕力壯,加上剛被解救出獄,精神處在亢奮狀態,以致馬上顛簸,並未出現暈弦之感。
  天亮時,他們離開佛阿拉已經一百多里路了。前面有一個寨子,安文子對大家說:
  「咱們下馬吃點東西,喝點水,然後再走。」
  於是大家在寨前的一個水井邊停下馬來,安文子對大家說:
  「再往北不遠,就到烏拉了。過了烏拉就是南蒙的科爾沁,然後咱們再往北,就可以到達北蒙,能到北蒙,咱們就安全了。」
  大家吃過飯,喝了水,又騎上馬,繼續奔馳。很顯然,這支隊伍的領頭人,便是安文子了。只見他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又不時地回轉身子同緊跟身後的褚英說話。
  再說皇太極與費英東,二人領著兩百騎兵,在後面一路追趕。途中,他們又下馬對路上的行人作了打聽,知道褚英等人正是往蒙古方向逃跑。於是,緊催座下馬,向前拚命追趕。
  俗話說:「一頓飯,十里半。」這是說的步行,騎馬跑起來,可就不止「十里半」了。就這一頓飯的工夫,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二、三十里路!
  安文子等已接近烏拉境內,這地方塵沙比較嚴重。那八匹馬一路馳去,塵頭沖天而起,老遠便能看到。
  快到中午時分,皇太極、費英東的追兵,已能見到那黃色的塵土,像一條長龍,往北竄去。
  這時候,那戰馬似乎通了人性,跑得更加迅疾,眼看就追上了。
  皇太極向費英東丟了個眼色,二人各自亮出了兵器。他們身後的八旗士兵,也隨著抽出了大刀。
  且說安文子、褚英等,見後面的追兵趕上來了,便有些驚慌失措,安文子問大家:
  「追上來了,怎麼辦?」
  褚英說道:
  「俺寧肯死在這裡,也不回佛阿拉了。」
  安文子也說道:
  「俺也是這樣想的。給你一把劍,俺還有一把,跟他拚死算了!」
  他倆正在說話的工夫,皇太極已喊著追上來了。只聽他喊道:
  「別跑了!父王讓你們回去!」
  由於皇太極的那匹名馬,跑得特別快,說話之間,他已衝到安文子、褚英的前頭!
  只見皇太極將馬頭一勒,攔住去路,手握大刀,厲聲說道:
  「你們再不停下,俺就不客氣了!」
  這工夫,費英東也趕到前頭。那些騎兵都是經歷戰陣的八旗精銳,只聽嘩啦一下子將八人圍在中間。
  安文子手舉寶劍,喊道:
  「跟他們拼啊!」
  他一邊喊,一邊舉劍向皇太極砍去。二人便殺到一處。
  褚英也不搭話,舉劍劈向費英東,二人也戰到一起。這褚英在那小屋裡關了半個多月,又一路馬上顛來,怎是費英東的對手?戰不幾合,只見費英東用力一擋,把諸英的寶劍隔開。然後,輕舒猿臂,一把將褚英的腰帶抓住,大聲喝道:
  「還不給俺過來?」
  費英東用力一提,褚英的身子便離開了戰馬,被費英東提了過來,往地上一撂,說道:
  「捆起來!」
  他的話音未落,躥上去三、四個騎兵,七手八腳,很快把褚英捆上。
  再說安文子與褚英和皇太極、費英東拚殺時,龍辛伍等六人,未敢動手,他們只是騎在馬上觀戰。
  見到褚英被捆時,龍辛伍、何其兒等,也翻身下馬,來到褚英跟前。
  且說皇太極與安文子拚殺中,二人鬥了七、八回合,安文子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便虛晃一劍,急忙把寶劍收回來,往自己頸上抹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費英東伸手取出短劍,向安文子的寶劍擲去。
  只聽噹啷一聲,安文子的寶劍便從手中跌落,掉到地上。
  這時,那些騎兵搶上去幾個,將安文子拉下馬來,隨手捆了。
  皇太極向費英東問道:
  「他們幾個不用捆了吧?」
  費英東點了點頭,指揮二百名騎兵說道:
  「先回去兩人送信,要快馬加鞭!其餘的人護著他們,往回走!」
  這時,太陽已經錯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愜意。可是,褚英和安文子等人,都已汗濕衣衫,熱不可耐了。
  至晚,才返回佛阿拉。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來圍觀,大部分人都認識褚英。有的人說:
  「你當了太子,還要殺害父王,真是狼心狗肺!死有餘辜!」
  褚英、安文子等八人,被送進了監獄。
  次日,努爾哈赤召集負責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位都堂,對他們說:
  「抓緊審理這次劫牢反獄的事件,希望你們從重、從快處理好這一案子。」
  由於案犯全部抓回來了,案情也比較明朗,所以審理起來也比較容易,幾天工夫,十位都堂便審理清楚,將判決意見逐層上報,最後,由努爾哈赤裁決。
  他手拿判決文書,看上面寫著:
  褚英犯詛咒罪,又越獄逃跑,判死刑;
  安文子策劃、領導這次劫獄行動,判死刑;
  龍辛伍、扈拉山、何其兒、兀西、路約齊、正旦兒,參與劫牢事件,又盜竊軍馬、奶酪,各人罰白銀二百兩。
  另外,又判算卦先生和褚英侍衛狄蓋特也是死刑。
  努爾哈赤手拿判決文書,深感這次劫獄事件的嚴重性。八個人全是大臣的後代,他們小小的年紀,竟目無法令,公然向自己的長輩挑戰,真是膽大妄為!
  老子們在前方浴血拚殺,後方的子女們缺乏教育。他們嬌生慣養,貪圖享受,甚至胡作非為。這一班年輕後代,將來怎麼承繼咱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
  教育啊,需要及時地教育!
  這次事件要讓全城人受到教育,要公開審判他們!
  於是努爾哈赤下達命令:
  「召開公判大會,讓全城軍民都參加!」
  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佛阿拉城內的教練場上,人山人海,高高的點將台的右側,樹著高高的絞刑架,絞素無聲的掛在架子下面。那圓形的套環,活像張開的虎口,隨時準備著吞噬。
  太陽升到半空中,開會的時刻到了,努爾哈赤率領著四大貝勒、五大臣,一起進入會場,登上台去。
  大會開始以後,何和理宣讀了判決文書,隨著一聲行刑命令,那絞索慢慢下滑。
  褚英和安文子被帶到絞架下面,兩人的臉色蒼白,兩腿站立不住,由行刑人員攙扶著,才沒有倒下。
  台上、台下,氣氛嚴肅,都在注視著絞架這邊。努爾哈赤沒有朝絞架這邊看,他神情嚴峻、莊重,仰首望著無際的天空。
  這時,絞環套住了褚英和安文子的脖子,然後,那絞繩慢慢拉緊,二人的腳漸漸離開地面……
  佛阿拉全體軍民,親眼目睹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場面,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根據努爾哈赤的命令,兩具屍體懸示兩天,以儆傚尤。
  這一年,褚英三十六歲,安文子三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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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別出心裁的八王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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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爾哈赤為了加強汗權,鞏固自己的地位,果斷地處死了弟弟舒爾哈齊和長子褚英。
  經過這兩場鬥爭,努爾哈赤更加集中了自己的權力,及時糾正了首次立儲的失敗。
  但是,有汗位,就有激烈的爭奪,有爭奪,就有殘酷的鬥爭。
  在努爾哈赤的晚年,「立儲」風波愈演愈烈。這主要發生在四大貝勒之中,尤其是代善和皇太極之間進行的明爭與暗鬥。
  張一化死後,努爾哈赤失去一個智囊人物。找五大臣商量,又人多嘴雜,有人不能暢所欲言,自己也擔心走漏風聲。
  於是,努爾哈赤單獨找來額亦都,對他說:
  「有件事本來難以啟齒,但是,形勢所遏,又不能不考慮,只得找你來說一說。」
  額亦都向他問道:
  「你說的是不是立儲的事?」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心裡說:生俺的是父母,知俺的還是額亦都啊!遂問道:
  「現在代善和皇太極各不相讓,大有誓不兩立之勢,你看怎麼辦呢?」
  額亦都說:
  「請恕俺直言。就齒序而言,代善居長,皇太極是弟輩,以武力論,代善獨掌二旗,皇太極只領一旗;從德才說,代善為人寬厚,得到大家信賴。皇太極性格威厲,好權弄術,為人所畏憚。你看呢?」
  以後,努爾哈赤又分別找了安費楊古、費英東、何和理、扈爾漢談了「立儲」問題,四人都傾向於代善。
  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天命元年)正月初一日,努爾哈赤建立後金國,年號天命,並同時宣佈代善代政,協助汗王管理政務。
  不久的一天,努爾哈赤當著官妃、眾子侄許諾說:
  「在朕百年之後,你們都得依靠代善負責照應呢!」
  這是努爾哈赤公開將大妃烏喇氏及心肝幼子們托付給代善的表示,也就是預定代善日後將承襲汗位。
  正如額亦都所說:代善性格寬柔,深孚眾望,軍功眾多,權勢甚大。自從協助努爾哈赤管理政務以後,凡努爾哈赤不在時,一些重大軍機便先報告給他。
  可是,代善只是一名武將,才氣平庸,除了帶兵打仗,衝鋒陷陣,多立戰功以外,在撫民理政、處置糾紛等方面,表現出優柔寡斷,措置失當,甚至不能公平處理。
  於是努爾哈赤感到很不得力,尤其在某些重大問題的決策上,代善與努爾哈赤的觀點相悖,父子倆往往爭執得相當厲害。
  一年前,褚英被處死的諸多原因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反對努爾哈赤的積極主戰,到處用兵的思想,主張停戰休兵,過安定和平的日子。
  代善也主張棄戰講和,反對努爾哈赤樹敵過多的做法。
  代善曾當面勸說他的汗父努爾哈赤說:
  「既然要與明朝爭天下,就應該集中力量,對付當面之敵;對背後的朝鮮王國,應該盡力講和,以解除後顧之憂,又避免了前後受敵。」
  努爾哈赤不以為然,他說:
  「朝鮮王國與明朝關係深厚,和談解決不了問題。必須用武力去征服朝鮮,才能割斷它與明朝的關係。」
  於是,父子倆各持一端,爭執不休。
  薩爾滸大戰以後,代善在東部戰場上,與朝鮮王國的都元帥——姜宏立等,對天盟誓說:
  後金與朝鮮將永結盟好,兩國間永不用兵,在後金與明朝發生衝突時,朝鮮王國不再出兵援助明朝等。
  之後,代善將朝鮮的兵、將全部帶到國都赫圖阿拉。
  當時,姜宏立、金景瑞兩個元帥,因為拜見努爾哈赤時,只「行揖」而不跪。努爾哈赤大為震怒,揚言要殺他們。
  代善當即向汗父建議說:
  「俺已代表大金國,與他們對天盟誓,汗父要殺他們,這是背天不義的行為。懇望汗王信守盟約,不以小節為意。」
  聽了代善的言辭,努爾哈赤無可奈何,只得答應他的請求。
  後來,發生了朝鮮士卒強姦女真婦女的事件。努爾哈赤又想藉故殺害朝鮮的士卒,代善知道後,趕忙又向汗父勸說道:
  「俗話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誰犯了罪,就罰誰,殺誰,不能殃及無辜。」
  努爾哈赤置之不理,竟下令一下子殺死四五百名朝鮮士卒。
  以後代善得知這一消息,十分氣憤地說:
  「俺悔不該在盟誓之後,將朝鮮兵、將帶到國都來。早知如此,就送他們出國界了。」
  天啟元年初,努爾哈赤在攻佔開原、鐵嶺之後,又經過大半年的備戰,及時召開軍事會議。討論的中心議題,是進軍遼、沈,還是攻打朝鮮王國之後,再回過頭來打遼、沈?
  會上,爭論激烈。四貝勒皇太極首先說:
  「朝鮮王國歷來是站在明朝一邊,幫助明朝對付大金。先攻打朝鮮,等於打掉明朝的一個幫手,削弱了明朝的力量。」
  莽古爾泰支持皇太極的意見,他說:
  「朝鮮王國僅是彈丸之地,兵力又少,易於攻取。截斷朝鮮王國與明朝的關係,咱攻打沈、遼時,也解除了後顧之憂。」
  大貝勒代善持相反意見,他說:
  「咱攻打朝鮮,明朝必然去救,或是來襲擊咱的國都。咱要受前後之敵的夾擊,能打勝嗎?不如先與朝鮮講和,然後咱再攻打遼、沈,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扈爾汗支持代善的意見,他說:
  「俺以為,先把朝鮮王國的兵、將都放回去,與他們講和,再攻打明朝的遼、沈,這是萬無一失的策略。」
  皇太極當即反對說:
  「放不放朝鮮王國的官兵,要看朝鮮王國的態度。它不主動臣屬俺後金國,仍然不能放回他們的官、兵。」
  在兩種意見各不相讓的情況下,努爾哈赤採取折中的辦法,決定先出兵遼、沈,攻打明朝。同時,為了保障出兵時後方的安全,決定將朝鮮的兵、將全部殺掉,以去除後顧之憂。
  在對待朝鮮王國戰與和、對待朝鮮兵將殺與放的問題上,代善與努爾哈赤始終意見相左,曾經發生多次爭執。
  早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天命五年)的一天,努爾哈赤的小妃泰恩察,來向他報告說:
  「大妃烏拉納喇氏,連續兩三次深夜出去,與大貝勒代善如何,如何……」
  努爾哈赤聽了以後,也覺得前一段時間,大妃烏拉納喇氏的形跡有些可疑,便立即指派達爾汗侍衛、額爾德尼巴克什。雅遜、孟阿圖四位大臣,進行深入調查。
  且說這小妃泰恩察,本是隨葉赫納喇氏嫁來的使女。當時,葉赫納喇氏十四歲,泰恩察年僅八歲。
  十四歲的葉赫納喇氏,生得亭亭玉立,月貌花容。身材頎長,好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最惹人神往的,是那對勾人的鳳目,顧盼生輝,回眸一笑,百媚頓生。
  努爾哈赤一見,怎能不稱心如意。於是,朝朝暮暮,似漆如膠。幾年後,生下一子,就是皇太極。
  一個偶然機會,努爾哈赤走進葉赫納喇氏的屋子,突然看到一個長得俏麗的少女,在領著皇太極玩耍,便禁不住走上前去詢問,才知道是葉赫氏的使女泰恩察。
  努爾哈赤見葉赫納喇氏不在,便走上前去摟住求歡,泰恩察半推半就,二人在葉赫的床上成就好事。
  正當二人整衣下床之時,葉赫正巧回來撞見。事後,泰恩察便成了努爾哈赤的小妃。
  葉赫納喇氏性格文靜、善良,把泰恩察當作妹妹看待。皇太極自小隨她長大,平日以姨娘呼之,二人建立深厚的感情。
  可是,好景不長,正當葉赫納喇氏深受寵幸之時,努爾哈赤又與烏拉納喇氏成親。
  這烏拉納喇氏年方十二歲,卻生得狐媚妖艷,風韻更勝過葉赫納喇氏十倍!
  努爾哈赤遂逐新歡,自然冷落了葉赫納喇氏。不久,由嫉妒、鬱鬱寡歡,以至憂慮成疾,不到兩年,貌比天仙般的葉赫納喇氏,竟死於非命,時年二十九歲。
  再說烏拉納喇氏,為努爾哈赤連生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
  葉赫納喇氏死時,皇太極已經十三歲了。在皇太極小小的心靈深處,早已埋下仇恨的種子,從感情上來講,對烏拉納喇氏母子早有嫉恨,也是情理中的事。
  一天晚上,努爾哈赤來到泰恩察房裡,二人正在親熱之時,烏拉納喇氏的使女尤拉菲進來傳話說:
  「大妃替汗王燉的『參茸大補湯』快涼了,請汗王過去飲用。」
  努爾哈赤隨後便去了。
  當時,小妃泰恩察氣得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個狐媚子真霸道!汗王就是她一個人的了?她把汗王拴到自己的身上了!」
  原來,「狐媚子」的外號是有來歷的。據說,烏拉納喇氏剛生下來時,長著一身絨毛,顏色與狐毛無二。滿月之後,毛漸退去。一身潔白的皮膚,質細如玉,潤滑異常。
  漸漸成人以後,不僅容貌美麗,而且伶俐聰明,生就一張巧嘴,能把死人說活,能將愁人說喜。於是,這「狐媚子」便揚開了。
  且說泰恩察氣得三天三夜都未吃好、睡好,思來想去,她要報復!
  忽然,她眼睛一亮,想起了烏拉的使女尤拉菲。曾經在自己面前訴委屈,說過烏拉納喇氏的壞話。當時,尤拉菲說了件事:
  一天午後,她正在屋裡歇晌,睡夢中猛然聽得烏拉納喇氏『曖喲、曖喲』地喊個不停,心說:
  「準是她病了!得去看看。」
  尤拉菲三腳兩步,急忙往烏拉屋裡跑去。一邊跑進屋子,一邊嘴裡不停地問道:
  「怎麼了?怎麼了?……」
  當尤拉菲跑進屋子,一下子愣住了:
  只見烏拉氏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汗王也光著身子,在……
  因為尤拉菲的突然撞進屋子,烏拉氏也停住了喊聲,昂起頭來看她。汗王也轉過頭來,用驚奇的目光對她注視著。
  尤拉菲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又急忙三腳兩步跑出了屋子,背後傳來汗王的聲音:
  「真掃興!」
  後來,烏拉納喇氏抽她兩巴掌,又罰她跪了半天。然後問她:
  「你以後還敢這麼冒失麼?」
  尤拉菲只得應道:「再也不敢了!」
  想到這裡,泰恩察心裡有了譜兒,一個報復烏拉氏的計策形成了。
  從那以後,她主動接近尤拉菲。尤拉菲喜歡吃甜食,她就單單做了一些甜的食品,送給她;尤拉菲喜歡綠色衣服,泰恩察就連續縫製了兩條綠裙子,送給她。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尤拉菲也把泰恩察當作知心人。泰恩察趁此機會,提出要與她拜乾姐妹,尤拉菲滿口答應。
  二人也像男子漢那樣,擺上香案,雙膝跪下,對天盟誓說:
  「自今以後,姐妹二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永生永世,不棄不忘!」
  於是,泰恩察與尤拉菲真像親姐妹一樣。每到一起,摟頭抱頸,喜喜哈哈,親熱得捨不得分開。一日不見,真像隔了三秋似的。
  且說那八王子皇太極,雖說長大成人,帶兵打仗的空閒日子,有時也常來姨娘處走走。
  自生母葉赫納喇氏死後,他對這位撫養他長大的姨娘,打心裡感激她。
  每次來了,兩人都要敘敘過去,講講現在,不經意地便想到了葉赫氏生前的一些往事,二人都會流下懷念的淚水。
  有一次,泰恩察正與尤拉菲說著活兒,皇太極猛然間走了進來。
  不久,尤拉菲便走了。皇太極說道:
  「跟她有什麼好談的?那烏拉氏不是東西!當年,若不是她狐媚惑住父王,俺母親也不會悒鬱而死!」
  泰恩察聽了皇太極的話,不禁神秘地一笑,她站起身子,走到八皇子跟前,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只聽皇太極說道:
  「俺姨娘雖不會打仗,卻懂得『欲擒故縱』的計策哩!」
  二人會心地同時笑起來。
  尤拉菲一連幾天未來了,泰恩察心裡急得慌,自己又不便去看看。
  又過了兩天,午後時候,她見尤拉菲來了,遠遠看去,見她走路似乎有些不大利索,不像以往那樣輕盈。
  尤拉菲走近了,泰恩察見她臉上現出病容。遂關切地問道:
  「怎麼,你生病了沒有?」
  尤拉菲苦笑著說:
  「俺這病,才是快活出來的病呢!」
  說完,她湊到泰恩察耳邊,小聲說了一會,臉上不由得紅起來。泰恩察立即說道:
  「這個狐媚子真壞!怎麼能這麼糟踐人呢?小小的年紀;哪能受得往他……」
  尤拉菲向她的乾姐姐說道:
  「俺躺在床上,她還喊俺去做事呢!她這人就是心太狠了!」
  泰恩察見尤拉菲在流淚,忙勸說道:
  「別難過。你等著吧,咱們找個機會治治她!」
  「她說了,有汗王給她撐腰,她誰也不怕!自從那次俺撞見了她和汗王幹那事,她就變著法子整俺。這次,就是有意報復俺!」
  「別怕她!要學會忍耐,過幾天咱想法子治她,也要她嘗嘗咱的厲害!」
  泰恩察說著,又拿出甜食品來,說:
  「帶回去慢慢吃,補養好身子,再想法子跟那狐媚子鬥!」
  尤拉菲走了,泰恩察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覺得:也真怪可憐的。
  第二天,皇太極來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交給泰恩察說:
  「姨娘,你看著辦吧!」
  泰恩察接過瓶子,隔著玻璃一看,裡面有兩條紅頭蜈蚣,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隨說:
  「就怕尤拉菲害怕,俺再給她鼓些勁,也許沒問題的。」
  皇太極又輕聲地囑咐道:
  「姨娘,這事關重大,可不要大意啊!一旦父王知道,不會輕饒咱的!」
  「你就放心罷!出了事,有俺呢!大不了,俺這條命搭上!也不能沾上你的!」
  泰恩察一邊果斷地說著,一邊送皇太極走出門去,轉回身來,將那瓶子收藏好。
  又過兩天,尤拉菲來了。泰恩察問她:
  「身子恢復好了嗎?」
  「好了,全好了!這幾天,汗王一直在納澤屋裡過夜,可把狐媚急壞了!」
  「這個小妖精,汗王一天不跟她睡,她就受不了!」
  二人一句連一句地罵著烏拉納喇氏,泰恩察突然向尤拉菲問道:
  「你平時見過蜈蚣嗎?」
  尤拉菲急忙答道:
  「見過。俺那烏拉山多,山上蛇多,蜈蚣也多。小時候,俺還逮過呢?」
  「喲!你不害怕?那東西可咬人呢!」
  「不怕,無論是蛇,還是蜈蚣,只要砸破它的腦袋,它就不能活了。」
  泰恩察走進屋子裡,將那瓶子捧在手中,對尤拉菲說道:
  「昨天,俺嚇死了!在院子裡跑出來兩條。喏,你看看吧,都在裡面呢!」
  尤拉菲接瓶在手,看了一下,說:
  「唉呀!這兩條蜈蚣可不小呢!要是被它咬了,不及時治字,也會傷命呢!」
  泰恩察接著說道:
  「這東西像那狐媚子一樣,毒著哪!」
  尤拉菲聽了,格格地笑了起來,隨便地說:
  「她能被咬兩下子,就好了!」
  泰恩察看了看尤拉菲,試著說:
  「咱們想個辦法,讓那狐媚子挨咬兩口,也能洩一下你胸中的悶氣呀!」
  尤拉菲聽了,像想起了什麼似地,伸手拿起瓶子,走到泰恩察面前,輕聲地說:
  「讓俺帶回去吧!……」
  二人又小聲商議了一會,尤拉菲才走。
  且說烏拉納喇氏,這些日子見汗王在小妃納澤那裡,她兩次讓尤拉菲去喊他,都沒有來。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起來:真是癡心女子負心漢,一點也不假呀!
  不由得心裡胡思亂想起來:男人可以擁有眾多女人,但女人就不可以有幾個男人。這太不合理了!
  她躺在被子裡,無意間手碰到了自己的兩個乳房,心裡不覺一動,使她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不久前的一次家宴上,努爾哈赤讓她給四大貝勒敬酒時,當她走到大貝勒代善面前,提起酒壺,正要往他面前的酒碗裡添酒。代善猛地站起來,說道:
  「俺已喝……喝多了,再不能……,」
  他話還未說完,身子一個踉蹌,倒了下去。這時候,烏拉氏右手提著酒壺,急忙伸出左手去扶他。不曾想,代善的大手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突然住她的胸脯上抓了一把,正好抓住她的乳房,不由得她啊呀一聲,立即用盡力氣去扶代善。
  這時,阿敏走過來,幫助她將身材高大的代善扶起來,他的手才從烏拉的胸脯上抽回去。
  當晚,她把內衣脫了,發現自己的乳房紅紅的,還有些痛呢!
  這件事每次想起來,思想裡就不平靜。代善比烏拉氏還大五歲呢!
  代善已經被立儲了,汗王也說了,在他百年之後,要代善照應俺和兒子們。
  如今,俺若能與代善……
  烏拉氏想到這兒,渾身立即躁熱起來,覺得能跟他好上,這後半生俺就不會孤單了。
  她又想到代善那只有力的大手,牛一樣壯實的身材,真令人神往啊!
  想來想去,烏拉氏拿定了主意,心裡說:
  「你汗王不買俺的帳,俺就去找代善,俺總不能老是守著活寡呀!」
  於是,烏拉氏說幹就幹,她精心做了幾個菜,喊來尤拉菲說:
  「你把這些菜給大貝勒送去!就說是俺親手做出來,留給他補養身子的。」
  一天,代善來了,在門口問道:
  「父王在這裡嗎?」
  烏拉氏聽出來是代善的聲音,急忙走出來,笑著說道:
  「喲!是大貝勒呀,為啥不進屋子?是嫌俺屋子髒,還是亂?……」
  那烏拉氏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門口,把代善拉進來了。嘴裡又說道:
  「在大貝勒眼裡,只有你的父王,哪有俺這大妃的位置呢!」
  代善急忙說道:
  「你說到哪裡去了,俺怎能忘了大妃的好處?你做的菜味道真好,謝謝你的一番好意!」
  剛說到這兒,尤拉菲進來了,烏拉又說:
  「好吃麼?那真是碰巧了!本來,俺做不好菜,只是看著大貝勒辛苦,東拼西殺的,吃不上,喝不上,連一個安穩覺也睡不上。俺將來還得依靠大貝勒照應呢!汗王已經說了,現在,俺只能做這一點事。……」
  代善聽到這裡,忙接過來說:
  「父王的話俺敢不聽!大妃,你就放寬心吧,只要有俺代善在,你就甭愁了!」
  說完,代善就告辭出去了。
  當晚,烏拉氏心裡樂滋滋的,回味著代善的話,還有他那火辣辣的眼睛,真有點意思呢!
  後來,她又想起與四貝勒皇太極的一次相遇情景。那是不久前的一天上午,她從庶務大臣那裡回來,手裡提著兩條大鯉魚,準備為汗王做人參魚的。
  正走之時,迎面碰到四貝勒皇太極,未等她開口,皇太極急忙緊走幾步,來到跟前,說:
  「大妃,你太辛苦了!怎麼自己拿呢?」
  他說著,便從她手裡奪過那兩條魚,說:
  「俺幫大妃送去吧?」
  當時,烏拉氏記得很清楚,皇太極握住她的手,把魚奪過去了,還沒有松呢!她心裡想,難道這四貝勒也對俺有點意思麼?……
  後來,烏拉氏又連做了幾次菜,讓尤拉菲分別送給了大貝勒和四貝勒。
  且說尤拉菲把那個裝著蜈蚣的瓶子帶回以後,按照與泰恩察商議的意見,趁著烏拉氏不在家的工夫,倒出一條在烏拉氏的枕頭下面,另一條倒在她的靰鞡靴子裡面。
  那一夜,她一直未睡好,等著聽消息。可是,烏拉氏卻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
  次日天一亮,尤拉菲就起來了,剛到院子裡,突然她發現那兩條蜈蚣全跑到院子裡了。
  慌亂之間,她大聲喊道:
  「呀!怎麼跑來兩條蜈蚣!……」
  聽到尤拉菲的喊聲,烏拉氏連忙來到院子裡。她一見到那兩條紅頭大蜈蚣。嚇得咋唬道:
  「俺的老天爺!哪裡爬出來這麼大的兩條蜈蚣!若是咬住了人,還得了嗎?快把它打死!」
  尤拉菲忙跑進屋裡,拿出一個鐵錘,對準蜈蚣的紅頭砸去,一連幾下,那紅頭被砸得稀巴爛。但是,那身子仍在動,它那密密麻麻的腳,還在動哩!
  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正是講的這種情況吧!
  原來,尤拉菲將蜈蚣一條放在烏拉氏的枕頭下面,一條放進她的靰鞡靴裡面。
  誰知烏拉氏平日喜歡用鹿茸精香料擦身,久而久之,床上的杭墊被褥,身上的衣服鞋襪,全都染上鹿茸的香味。
  鹿茸又是去毒的良藥,蜈蚣一聞到它的氣味,唯恐避之不及,隨即從枕下、靴子裡慌忙爬出來,跑到院子裡。
  尤拉菲來到泰恩察家,向她講述了這一情況,泰恩察說:
  「這一次算她命大!不過,躲得了初三,也躲不過初四,還有初五和初六呢!」
  再說大貝勒代善,自褚英被處死,他被立儲,特別是父王曾當著他的面,向大妃烏拉氏和眾兄弟允諾過,在他百年之後,要自己去照應他們,他深感重任在肩,決心不負父王的托付,協助父王管理好政務,決不當第二個褚英!
  這一陣子,大妃烏拉納喇氏的親近姿態,對代善確實有誘惑力。
  烏拉納喇氏的美貌,在父王的眾多后妃中,是無人可比的。
  那次在家宴上的酒醉失態,當時的情景他還有較深的印象。
  他見烏拉氏鵝蛋形的臉盤,兩道又黑又彎的眉毛,大小適中的鼻子,兩麵粉腮上的深深的酒窩,特別是那粉砌似的白玉脖頸,真使他看呆了,不由得魂靈兒早已飛出腔外,飄飄蕩蕩地不知如何是好。
  當大妃提著酒壺來到面前,要給他添酒時。她那高聳的乳峰,胸前深深的一道乳溝,裸著雪白的脖頸,代善真恨不得扒上去親上幾口!
  但是,酒精並未將他麻醉得完全失去理智,父王和眾兄弟們都在注視著他。
  這時,代善心中明白,自己一旦失禮,越軌,將在眾兄弟面前丟醜,會失去往日的尊嚴與威信。說不定還會激怒父王,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可是,又不甘心坐失良機,便假裝醉了,虛打個踉蹌,引來大妃的彎腰攙膚。於是他趁勢一把抓住她的雙乳,略微使勁地拽了一下。僅這一下,他便覺得骨酥神搖,週身的血液膨脹,離那高唐夢雨已是近在咫尺了。
  以後大妃又幾次送去親手燒成的飯菜,更使代善想入非非,不由得前去登門致謝,藉以瞭解她的真意。
  可是,未能深談,便被尤拉菲回來擾亂了。只得悵悵地告辭。代善想著,回憶著這些剛剛經歷的事情,便決定二次去訪。
  這天午後,代善趁著人們歇晌的工夫,二次來到烏拉納喇氏的院子裡。
  他先到幾間下房裡轉了一遍,見一個人也不在。然後走進上房,見烏拉納喇氏的門簾低垂,估計正在休息。
  代善心想,現在不去,還等什麼時候?
  他輕輕佻起門簾一角,往裡一看,見屋裡正中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女人,那不是烏拉氏麼?
  代善遲疑一下,如此貿然進去,她苦翻起臉來,不好向父王交代的。
  於是,他重又放下門簾,在外間屋裡輕聲咳了一下,給她報個信息。
  其實,烏拉氏並未睡熟。她早已估計到大貝勒不久還會來的,一連盼了好幾天。剛才她聽到院子裡的腳步聲,已判斷那不是汗王的,也不是尤拉菲的,因為前者聲重,後者音輕。
  憑著經驗得知,那是大貝勒代善的。她也想到四貝勒皇太極,這小東西機靈得像只松鼠,他是不會來的。
  前次家宴上代善的酒醉場面,至今她還歷歷在目。她越來越感覺到:那是代善故意借酒醉表演出來的,是送給自己的一個信號。
  於是,她故意裝著睡熟了。代善的咳聲,她覺得是呼喚自己的信號,不能再錯過機會了。
  遂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問道:
  「誰在外間屋裡?」
  「大妃!俺是代善,是來看望你的。」
  代善一邊說,一邊又掀起門簾說著,把頭伸進簾內覷著。
  烏拉納喇氏立即從床上下來,對代善說:
  「進來吧!家裡也沒有別人,屋裡說話方便。」
  代善正想進屋,聽她這麼一說,便掀起門簾,側身進來了。
  代善進了她的臥室,烏拉納喇氏心中便有了底兒,心裡說:
  「魚兒快咬鉤,貓兒要吃腥!」
  遂藉著出來拿西瓜的工夫,來到院裡將大門拴上。然後手裡捧一大盤西瓜片子,姍姍走進臥室。嘴裡說道:
  「快吃這西瓜,瓤子又沙又甜,還是新鮮的呢!是今早剛摘下送來的!」
  一邊說,一邊送一片給代善手裡。轉過身子,順手把胸衣上面的紐扣又鬆了一個,故意坦著半個肥碩的胸脯。
  只見代善一步過去,伸出雙臂,將大妃烏拉納喇氏摟在懷裡……
  過了好一會工夫,烏拉納喇氏說:
  「今天的事,你達到目的,心滿意足了。以後要答應俺經常見面,不能讓俺守活寡!」
  她說到這裡,把粉臉埋在代善那寬厚的胸脯上,喁喁私語道:
  「這幾年來,俺嘗夠了獨守空房的難受滋味,往後,你可不能再讓俺守活寡啊!」
  聽到這裡,代善忙說道:
  「來這裡見面不保險,咱們找個地方吧?」
  烏拉大妃聽了,高興地說:
  「來這裡是不安全,被你父王撞見,那還得了?被那尤拉菲知道了,也不妙呀!」
  代善想了一會工夫,說道:
  「在柵城東南角有一個小閣樓,那是戰爭時供瞭望用的。裡面有床舖什麼的,很齊全。每三天,俺要查一次城,都是晚上。咱們去那裡見面,好不好?」
  烏拉納喇氏點了點頭。
  自此以後,代善與烏拉納喇氏每三天,晚上在那閣樓上幽會一次。
  可是,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日久天長,先是在四大貝勒、五大臣之間傳揚;以後,在諸將領和代善的眾兄弟當中,也紛紛議論開來。只是瞞住努爾哈赤一人!
  再說代善和大妃烏拉納喇氏幽會的事情,一傳揚開來,最高興的是四貝勒皇太極和小妃泰恩察二人了。
  早在褚英主政期間,四貝勒皇太極雖然年紀較輕,但是由於才智出眾,作戰勇敢,軍功甚多,加上他是努爾哈赤眾子侄中唯一認識漢字的人,便得到父王的信任,給以重兵在手。
  皇太極自己更是躊躇滿志,早在覬覦那觸手可及的儲位了。可是,褚英死後,代善主政,又佔去了儲位,皇太極心裡更是不服氣。
  早在薩爾滸大戰當中,西路戰場剛一結束,大貝勒代善請令於努爾哈赤,不辭辛苦地轉向於東路戰場。
  此時,皇太極聞訊後,生怕代善搶了頭功,不顧努爾哈赤的多方勸阻,帶領本旗兵馬疾馳而去,終於搶戰於大貝勒代善之前,衝上阿布達裡岡,打敗了劉綎軍,得到了東部戰場的決戰功勞。
  在努爾哈赤面前,皇太極處處都想勝大阿哥代善一籌,方肯罷休。
  每次議論軍情,討論作戰方案時,皇太極都在代善發言之後,迎合父王的心意,再發表看法,顯示他謀略過人,善於用兵,勝過代善,以取悅於努爾哈赤。
  如今,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之間的事,已傳佈得沸沸揚揚。
  皇太極怎能讓良機錯過?一個是自己的政敵——爭奪汗位的勁敵;一個是致死生母的仇敵。
  於是,皇太極與泰恩察一起,經過周密策劃,決定由泰恩察前去告發。
  告發前夕,皇太極又施展權術,拉攏了莽古爾泰、阿敏兩個貝勒,讓他倆都站在自己一邊,更加孤立了大貝勒代善。
  皇太極這一箭雙鵰之舉,果然奏效。
  且說小妃泰恩察向努爾哈赤告發大貝勒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之間如何如何之後。
  努爾哈赤聽了,內心吃了一驚,遂問道:
  「這事不能信口胡說!你可有證據?」
  泰恩察壯著膽子說道:
  「每隔三天,就出去一次,直到深夜才回來。在這之前,多次送菜、送飯給大貝勒吃。」
  努爾哈赤聽到這些,說道:
  「根據你講的這些情況,還成不了證據。俺派人去查,若無此事,饒不了你!」
  泰恩察當即說道:
  「俺向汗王說句老實話,在三大貝勒、五大臣、眾將領、眾王子當中,誰不知道這事?只是瞞住了你汗王一人!」
  對小妃泰恩察的狂傲態度,努爾哈赤非常氣憤,立即又問道:
  「是誰指使你來告發的?不說老實話,非殺你不可!」
  誰知這個泰恩察,早被足智多謀的皇太極,打足了氣,又打了預防針。對努爾哈赤的嚇唬毫不在意,她竟說道:
  「俺來檢舉壞事,汗王應該支持。俺若有半句假話,請求汗王砍俺的頭!」
  努爾哈赤只得派達爾漢侍衛(即扈爾漢)、額爾德尼巴克什、雅遜、孟阿圖四位大臣,進行調查。
  不久,四位大臣查明:泰恩察告發屬實。
  努爾哈赤看到調查的材料報告,一時費了斟酌,考慮了整整一夜,他既不願加罪於兒子代善,又不能使家醜因此而外揚。
  在一片鼓噪聲中,努爾哈赤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他先把調查這一案件的四位大臣找來,對他們說:
  「這案子告發的人動機不純,背後有人在操縱、指使,以致蒙蔽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希望你們不要把案情向外人亂說。誰說出去了,追查到誰,要受處理的。至於大妃烏拉納喇氏,此人是有些問題,有人反映她私自隱藏金銀綢緞等財帛。明天,你們休息一天,後天仍由你們四位大臣前去搜查。」
  從此,大貝勒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的案子,就算結案了。
  且說四大臣對大妃烏拉納喇氏,通過搜查,發現隱匿大量的金銀財帛。
  努爾哈赤立即召集四大貝勒、五大臣和諸將領。眾王子等開會,他在會上說:
  「……這女人奸猾邪惡,欺誑盜竊,凡是人們當中所有的壞主意,她都佔遍了……」
  接著,努爾哈赤又宣佈「離棄這女人,並廢之」,算是給她留下了一條活命。
  散會後,努爾哈赤留下那四位大臣,並對他們說道:
  「這女人如此壞,為什麼不判她死刑呢?請大家想一下,若將她處死,她生的那幾個孩子會哭成什麼樣?會給他們造成多大的痛苦?如今留著她,一旦孩子有了毛病什麼的,她也可以前去照應……」
  努爾哈赤是希望這四位大臣能理解他的苦衷,並將他的話對人們進行解釋,以消除那些反對大妃烏拉納喇氏的人的憤怒。由於皇太極的一箭雙鵰,不僅廢了大妃烏拉納喇氏,也使大貝勒代善被弄得聲名狼藉。
  尤為重要的,是皇太極的這一招,已經離間了努爾哈赤與代善之間的父子之情。
  儘管努爾哈赤出於種種原因,沒有對代善加罪,但是,這畢竟使努爾哈赤對代善大失所望。由當初屬意於代善,而變為怨於代善了。
  四貝勒皇太極的一箭雙鵰,是他與代善爭奪王位鬥爭的第一個回合。這次勝利,打擊和削弱了代善的勢力,動搖了努爾哈赤信任代善的基礎,為自己後來爭取王位奠定了基礎。
  再說大妃烏拉納喇氏和代善,被重重地打擊一下之後,皇太極的權勢更大,威望也更高。
  從此,代善便處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被動地位,當然無力與皇太極抗爭了。
  一天,皇太極拉著阿敏、莽古爾泰等人,來向努爾哈赤報告說:
  「薩爾滸城的貝勒府,建造得有大有小,這太不公道了。甚至,有個別人的宅院,建造得比汗王的宮室還大,還講究。」
  努爾哈赤聽了他們的意見,知道是對著代善的。當初,決定從界幾遷到薩爾滸城的時候,努爾哈赤曾經先到了薩爾滸城,進行一番視察並指定了眾貝勒建造宅院的地址。
  如今,各貝勒的宅院已基本上建築完工,眾貝勒發現代善及其長子岳托的住宅,修建得既寬綽又華麗,甚至比汗王的宮室還漂亮。
  在皇太極的煽動下,眾貝勒紛紛不滿,他們一致提出:讓汗王搬進大貝勒府裡去住。
  在眾貝勒的請求下,努爾哈赤也只得前往薩爾滸城。
  努爾哈赤觀看了所有的貝勒宅院,發覺代善的屋子既寬大又華麗,確實比自己的汗王宮更講究。
  於是,眾貝勒共同議定:汗王遷往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的宅院,而大貝勒代善與岳托遷往汗王宮。
  努爾哈赤聽從眾貝勒的意見,立即遷到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岳托的宅院裡,並以這新居作為眾貝勒歡宴和集會的大衙門。
  不久,眾貝勒、大臣均已搬到新居裡去了。而大貝勒代善及其長子卻沒有搬。
  努爾哈赤派阿敏去動員代善搬家時,代善卻訴起了委屈,他說:
  「汗王宮又小又窄,俺這些口人,怎能住得下?有的人趁機起哄,是什麼意思?這樣吧,俺不搬了,都留皇太極住吧!」
  阿敏回來了,將代善的話大致學了一遍,努爾哈赤心裡罵道:
  「鼠目寸光!抓了芝麻,卻丟了西瓜!」
  努爾哈赤不再說什麼,在無可奈何情況下,不得不從大貝勒代善的宅院裡搬出來,重新遷回汗王宮裡去,以滿足代善的需要。
  雖然對代善作了讓步,但是,努爾哈赤心裡很不滿意。認為代善目光短淺,貪圖私慾,不能顧全大局,將來怎能服眾?
  由此,在王位的繼承問題上,努爾哈赤從根本方面發生了動搖。
  有一段時期,努爾哈赤有意重用八子皇太極。因為他有智謀,作戰勇敢,善於運用權術,所以深得努爾哈赤的偏愛。
  經過實地考察,努爾哈赤發現,皇太極的思想,與代善相比,更接近於自己。
  於是,在努爾哈赤心靈深處,已開始厭惡次子代善,喜歡八子皇太極。
  到底由誰承繼汗位,在努爾哈赤心中,已基本明確了。
  但是,如何以皇太極取代次子代善,從而讓皇太極順利登上王位,當時對於努爾哈赤來說,也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次,努爾哈赤向安費揚古問道:
  「這立儲之事,纏得俺心神不寧。俺想以八子取代次子,你看怎樣?」
  安費揚古立即說道:
  「恕俺直言,這行不通!儘管皇太極文武雙全,又是有勇有謀,但是,他為人詭詐,對人尖刻,得不到民心。代善對人寬有,處事平穩,深得眾心。」
  努爾哈赤聽了,歎了口氣,說道:
  「真難為死俺了!……」
  後來,努爾哈赤又詢問過費英東:
  「俺想以皇太極取代次子代善,你有什麼看法?請直言。」
  費英東不加思索地答覆道:
  「俺以為,皇太極不是李世民,代善更不是李建成。若是廢了代善,讓皇太極主政,恐生後亂。」
  這些意見,努爾哈赤仍然聽不進去,因為對代善他已失去信任。
  於是,努爾哈赤花了好大精力,在謀劃怎麼讓皇太極代替代善。
  經過、段時間的深思熟慮之後,努爾哈赤決定扭轉人心所向,又不失信於民,只有在暗中對代善地位進行巧妙地否定。
  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正月十二日,努爾哈赤召集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小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
  在香案前,努爾哈赤帶頭雙膝跪下,大小貝勒也在後面跟著跪下。
  努爾哈赤對天發誓說:
  承蒙天父、地母的保佑,俺與強敵明朝進行戰爭,取得節節勝利。
  如今,俺已基本統、女真族各部,並攻下了明朝的撫順城,清河城、開原城、鐵嶺城、並且打敗了明朝的四路大軍,取得薩爾滸戰役的巨大勝利!
  當前,俺發現子孫中有品行惡劣,不善良之輩,俺誠懇地祈求:
  老天爺能命他立即死亡,而不需要俺來動刑,以開殺戮之端。
  哪個人殘忍,老天爺自然知道,一定不會讓他的陰謀得逞。
  若有想作亂的人,老天爺也會盡力開導他,使他頭腦清醒,改邪歸正。
  今天,俺懇乞神靈,決心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咎既往,惟鑒將來。
  努爾哈赤在他的乞天祝辭裡,大有追悔過去,以求將來的意思。
  實際上,雖然是努爾哈赤的對天乞求,卻正好表明大小八個貝勒之間,不善的人,殘忍的人,作亂的人,是大有人在的。
  為了平息立儲風波,努爾哈赤希圖借助於上天的神靈幫助,可見其用心之良苦。
  天啟元年(1621年,天命六年)二月,努爾哈赤在會上宣佈說:
  「以後四大貝勒按月分別執政。」
  也就是「按月分值」,將國內的一切政務、總歸值月的貝勒全面掌管,四個人輪番做莊。
  一天,皇太極請阿敏、莽古爾泰在一起喝酒,莽古爾泰問道:
  「父王又實行這輪流做莊,是什麼意思?」
  阿敏也接著說道:
  「四個月按月輪值,處理全部政務,還要他幹什麼?這不是將他架空了麼?」
  皇太極聽了二人的話,冷笑一聲,說道:
  「這樣的輪流做莊,實際上是否定了大阿哥原有的執政地位。」
  莽古爾泰這一下聽懂了,忙說道:
  「大阿哥原先的主政權,等於分成了四分,由咱四個人分攤了,是不是?」
  皇太極一邊回答,一邊意味深長地問他:
  「你說得對!大阿哥的主政權被一分為四,你能懂得父王的用意嗎?」
  莽古爾泰恍然大悟似地咋唬道:
  「這就等於取消了大阿哥的立儲地位,跟咱一樣了!」
  「對!這是沒有宣佈廢除的廢除,他的『立儲』已是徒有虛名,沒有一點實際意義了。」
  皇太極興奮地說著,顯示出興災樂禍的樣子。
  阿敏這時也說道:
  「這一招真高明!前次,大妃事件未處置他,對他已夠寬大了。論他的能力,帶兩旗兵馬,已是力不從心,他不是當王的胚子!」
  莽古爾泰看著皇太極說:
  「將來這汗王的位置還是你的。」
  阿敏接著說道:
  「俺揣摩汗王的意思也是這樣,這是過渡階段,向大家暗示一下,代善的儲位已名存實亡,等人們都明白過來,再宣佈由皇太極主政。」
  皇太極立即說道:
  「人家是長子!又是嫡出,咱們都是庶出。」
  莽古爾泰不屑地說道:
  「那可不一定吧?褚英不是嫡出麼?何況咱建州是沒有這個傳統的。」
  皇太極向二人說道:
  「不過,代善當了王,咱們都會遭殃!他早已放出空氣了,要把反對褚英的人全殺死!你看他毒不毒?還有人竟然說代善寬厚、善良,這哪裡有一點寬厚、善良的影子呢!」
  阿敏和莽古爾泰同聲問道:
  「他真這樣講的麼?」
  皇太極立即回答他們說:
  「那還有假?他認為自己將來準能當王了,跟褚英一個腔調,怪道是親兄弟呢!」
  莽古爾泰騰地站起來,說道:
  「若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及早動手,早把他殺了,免得將來找咱們的麻煩。」
  阿敏聽了,連忙制止這:
  「別那樣說!要是被汗王知道,咱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事可不能亂說!」
  莽古爾泰兩眼一瞪,吼道:
  「俺怕他個鳥!早晚有機會,也是俺把他宰了!父王也未必能向著他!」
  皇太極見火候已到,忙勸他說:
  「這事得從長計議。即使要殺他,也要幹得利利索索,不留痕跡。」
  皇太極說罷,湊到二人中間,小聲對他們說了一會,三人會心地大笑起來……
  天啟元年九月的一天,努爾哈赤與其堂兄弟、近身侍衛阿敦坐在堂上,他悄悄地向阿敦探問說:
  「依你的看法,在俺的眾多兒子中,哪一個可以接替俺的王位?」
  平日一貫小心謹慎的阿敦微笑著說:
  「古人說:知子莫如其父,旁人怎敢多嘴?何況這是承繼王位的大事!」
  努爾哈赤知道阿敦推諉,便向他連續示意,催他說:
  「說說沒關係,俺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阿敦無法,卻又隱諱地說:
  「汗王是個明智的君主,當然會把王位傳給智勇雙全,人皆稱道的人。」
  努爾哈赤聽後,面帶笑容,會意地說:
  「你不明說,俺已知道你的意見了:是指八子皇太極!」
  說完,二人不由得哈哈笑起來。
  這一年,努爾哈赤已是六十三歲高齡。在立儲問題上,他的棄代善,立皇太極的心意已定,並時常溢於言表了。
  一次,努爾哈赤向何和理問道:
  「代善與皇太極兩人,你喜歡哪一個?」
  何和理說:
  「兩人俺都不喜歡!一個過於愚直,另一個鋒芒太露。若能將二人放在一塊調和一下,倒是理想的繼承人!」
  努爾哈赤聽完之後,內心不覺一動。經過反覆考慮,他覺得真讓他們幾個人共同執政,行得通麼?……
  正當努爾哈赤整日苦惱於立儲之事,一天晚上,大貝勒代善來了。進門就哭著說道:
  「請父王救俺!」
  努爾哈赤不由得一驚,忙問道:
  「快說,是怎麼一回事?」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他們要殺俺!」
  努爾哈赤急忙又問代善道:
  「你聽誰說的,他們兩人要殺你?」
  代善囁嚅了好長時間。只得告訴父王說:
  「是阿敦叔叔向俺說的……」
  努爾哈赤心裡非常不高興,立即說道:
  「他的話可靠麼?就不定他是要你們兄弟之間互相殘殺,達到他個人的目的,你能夠輕易相信麼?……」
  代善繼續向努爾哈赤請求道:
  「阿敦叔叔不會編造出來的,是莽古爾泰親口對阿敦叔說的……」
  努爾哈赤心裡說:這個阿敦也真是居心不良!為什麼不先跟俺說,卻要直截告訴代善?這裡必有陰謀在裡面……
  這阿敦是努爾哈赤的大伯禮敦巴圖魯的兒子。早在努爾哈赤生母去世、後媽虐待他們兄弟三人之時,禮敦巴圖魯的妻子兀吉氏,也就是努爾哈赤的大媽,經常照顧他們,不斷給他們送吃的,幫助他們縫補衣服等。
  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王時,因為禮敦巴圖魯早死,努爾哈赤便把兀吉氏接到自己家裡,當作生母扶養,直到去世。
  阿敦是禮敦巴圖魯的唯一兒子,努爾哈赤讓他擔任守城將領。
  古勒山戰役之前,當時的葉赫部長(貝勒)納林布祿曾多次派間諜人員到佛阿拉刺探軍情,瞭解佛阿拉的防守情況,妄圖帶兵前來偷襲佛阿拉城。
  一次,阿敦在城門口遇到一個賣靰鞡靴子的商人。阿敦見靴子質量上乘,制工也很縝密,就買了幾雙。
  當時,因為天色近晚,那商人說:
  「這幾雙靴子俺送給將軍了,請你給頓飯吃,再給俺找個地方住上一夜,就謝之不盡了。」
  阿敦便將那商人領回家裡,有酒有菜地招待他,並讓他住一夜。
  次日走時,阿敦付靴子錢,那商人說啥也不要。阿敦無奈,只得讓他走了。
  過了一陣子,那商人又來了,並給阿敦的妻子、孩子帶了幾雙靰鞡靴子。
  晚上吃飯時,那商人拿出兩瓶好酒,與阿敦對飲起來。
  據商人自己介紹,他是葉赫部人,家中有妻子兒女,全家靠賣靰鞡靴子生活。
  半月以後,那人又來了。晚上吃飯時,他又拿出兩瓶好酒,二人又對飲起來。
  後來,那人拿出一大包金銀。珍珠,放在阿敦面前說:
  「多次打擾,不勝感激,特備薄禮,請笑納。」
  阿敦堅辭不受,並說道:
  「若要辦啥事,只管提出來。俺當盡力幫助。但這金銀、珍珠,俺不能受。」
  這時,那商人借酒意說道:
  「俺見大哥為人忠厚,對人和善,不妨跟你直說了罷。俺是葉赫部長納林布祿的侍衛隊長,名叫羅旺子投兒。納林布祿派俺來刺探軍情,這點銀子等,是俺部長讓俺帶來,送給大哥的,請大哥一定收下。」
  阿敦聽說以後,內心不覺驚奇,隨即不動聲色地向他問道:
  「俗話說:無功不受祿。俺不能無緣無故地收下你的這些銀錢。這樣吧,若要俺收下,請說個清楚明白。」
  羅旺子投兒見阿敦沒有反感意思,便放下心來,大膽地說道:
  「大哥是個明白人,俺葉赫部與建州早晚要打仗。如今,俺部長納林布祿已聯絡了烏拉、哈達、輝發等八九個部落,不久,便要聯合起來,共同打你們建州的。俺想,小小的佛阿拉怎能抵擋住幾萬大軍的圍攻,到那時,努爾哈赤是難逃活命的。俗話說:狡兔有三窟,才能免其死耳。像大哥這樣明智的人,為什麼不為自己的前程著想呢!」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下來,觀察一下阿敦的反映。見阿敦還是風雨不動,安如泰山,又接著說下去:
  「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俺那納林布祿非常講義氣,絕對不會虧待大哥的。」
  阿敦這時才說道:
  「請你明說,要俺做什麼?」
  羅旺子投兒不慌不忙,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往水盆裡一放,那紙上清楚地出現幾排字跡。它們是:
  兵力多少?將領多少?騎兵多少?佛阿拉城的防守情況等。
  阿敦看後,便向羅旺子投兒說道:
  「有些數字俺知道得不確實,需要查詢一下。佛阿拉的防守情況,俺全掌握,那是俺親自佈置的。你若現在就要,還不行,等兩天後就可以交給你一份滿意的材料。」
  「行!兩天後俺來取,這就有勞大哥了!」
  羅旺子投兒高興地說過之後,二人又碰了杯。阿敦說:
  「別客氣了,今後,咱們是一家人了!」
  二人又連碰了幾杯,才各自休息。
  次日,羅旺子投兒告辭說:
  「俺要到哈達去一趟,後天回來,請大哥留步吧!」
  等羅旺子投兒走後,阿敦把那包金銀、珍珠重新包紮好,放在一個鹿皮袋裡裝著,往肩上一背,朝努爾哈赤的內宮走去。
  見到努爾哈赤,阿敦將鹿皮袋子放下,把羅旺子投兒的情況,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努爾哈赤聽了以後,笑著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先談談你的意見。」
  阿敦說道:
  「他要的那些數字,給他胡亂寫一下,就完事了。佛阿拉城守情況如何寫,得聽你的意見。」
  努爾哈赤說:
  「可以填少些,給他們錯覺越大越好。城守情況也說得馬虎一些,讓他們來吧!到時候,把他們消滅在半路上!」
  阿敦又說道:
  「俺還有一個大膽的計劃,爭取將那個納林布祿活捉住。」
  他說到這裡,走到努爾哈赤跟前,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只見努爾哈赤笑著說:
  「好計,好計!只怕納林布祿不上你的當!」
  阿敦說:
  「納林布祿若是不來,他也要派兵將來的。反正要消滅他們一批有生力量!」
  努爾哈赤笑著說:
  「這倒是實話。看不出,你真有大將之才呢!你能把那個葉赫人哄住,也倒是不容易呢!」
  阿敦聽了,笑著說道:
  「俺這算什麼才?這兩招兒,還不都是跟你學來的!如今,『八』字還未見一撇呢,你倒誇起來了,真讓俺不好意思。」
  努爾哈赤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忙說:
  「那些銀錢,你還帶回去吧,留著貼補家用。這事兒辦成之後,還要獎勵你呢!」
  阿敦忙說:
  「俺再困難,也不用這銀子!留在你這兒,交國庫吧!也算作俺的一點小小貢獻吧!」
  努爾哈赤立即說道:
  「你說哪裡話?你這貢獻不小呢!」
  阿敦聽了之後,就告辭出來。
  回到家裡,阿敦把那羅旺子投兒需要的「材料」,全部填齊,裝在內衣口袋裡。
  再說羅旺子投兒從哈達回來,當天晚上,阿敦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餚,二人又痛飲起來。
  喝了一會兒酒,阿敦把那「材料」交給他。羅旺子投兒看了之後,十分興奮地說道:
  「大哥已立下頭一功!俺回去為你領賞銀來。這一仗若能如願,大哥將是建州女真的首領了。到那時,俺還要來與大哥一起飲慶功酒,咱們一定喝個盡歡而散!」
  阿敦聽了,也面露喜色,說道:
  「行!俺等著聽佳音就是了!」
  又喝了一會,阿敦說道:
  「俺有一個大膽的計劃,不知你可願意聽?」
  羅旺子投兒極感興趣地說道:
  「大哥請講,小弟這邊洗耳恭聽!」
  「三天後,努爾哈赤要去撒拉齊城去迎娶撒拉齊城主的女兒為妻,那撒拉齊城緊靠葉赫和哈達的邊境。以前,俺去過那裡,距離葉赫只有四五十里,離哈達稍遠一些,也不過七八十里。俺想,你回去讓納林布祿帶一支兵馬,用偷襲方式,撒拉齊城一舉可破,準能生擒努爾哈赤。這不是老天爺安排好的,讓葉赫當興,努爾哈赤該亡的良機麼?」
  阿敦的話一講完,羅旺子投兒興奮得猛然站起來,急著問道:
  「這消息若真可靠,那真是天從人願了?」
  阿敦嚴肅地說道:
  「消息當然可靠!今天上午,努爾哈赤親自找俺去,讓俺帶五百人馬,保護他去撒拉齊城迎娶新嫁娘。你該相信了吧!」
  羅旺子投兒十分高興,只見他眉飛色舞地說:
  「好,好!明天一大早俺就上路,三天後,爭取在撒拉齊城相會!」
  阿敦又說道:
  「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是天賜良機,把那個好色的努爾哈赤,活活捉住,不比興動幾萬兵馬,省時又省事麼?」
  接著,二人又乾了幾杯,才回房休息。
  且說第二天的夜裡,努爾哈赤派額亦都、安費揚古二人,帶領兩千人馬,協助阿敦,去撒拉齊城北面的狹山口埋伏,襲擊葉赫和哈達的兵馬。
  出發時,阿敦建議道:
  「所有將士,一律口銜枚,馬勒口,輕裝簡從,準備迎接一場血戰!」
  天亮前,阿敦他們的隊伍趕到了狹山口。原來這狹山口是哈達和葉赫通建州的必經之地,它聳立在兩座山崖的下面。
  由於山崖高不可攀,口裡光線陰暗,一道路又窄又不平整,兵馬從狹口穿過時,不得不下馬步行。
  那狹口約有半里多路,歷來是兵家設伏的最好場所。
  再說羅旺子投兒回到葉赫部,見到納林布祿,他先交給他阿敦填寫的那分「材料」。
  後來,羅旺子投兒把阿敦建議的偷襲講出之後,納林布祿非常高興,立即贊成派兵前去偷襲。
  第二天,納林布祿又把羅旺子投兒喊去,細緻地又詢問了一遍,說道:
  「阿敦為什麼要點名讓俺帶兵去偷襲呢?別人帶兵去,不是也可以偷襲麼?俺擔心此人有詐!」
  聽了納林布祿的話以後,羅旺子投兒不大高興,便說道:
  「你這懷疑是沒有根據的!如此疑神疑鬼,誰還願意去冒這危險呢?這偷襲全是為了你,被偷襲的對象,又是你的仇敵,去不去還是由你自己定,咱們是局外人,本不該多說!」
  納林布祿聽了羅旺子投兒的話裡有牢騷,便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說:
  「俺不是那個意思。當然了,你也不容易,能不知道你辛苦麼?不過,戰爭中虛虛實實,將計就計的例子太多了,俺細心一些,也是自然的。」
  羅旺子投兒又緊跟著問了一句:
  「說了這一大堆話,到底你派不派兵去偷襲?應該定下來了吧?」
  羅旺子投兒一心想到撒拉齊城去偷襲,他想把努爾哈赤親手捉來,讓納林布祿看看,俺是不是謊報了消息,被人家騙了!
  納林布祿說道:
  「派兵去,你就放心吧,俺一定派兵去偷襲!明天準備,後天出發,能把努爾哈赤打死,或是捉來,俺一定重賞你!」
  羅旺子投兒又說道:
  「俺不求得重賞,只要無過失,就心滿意足了,也不枉你這位部長對俺的信任了!」
  納林布祿說道:
  「這偷襲的事就定下來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後天還指望你去活捉努爾哈赤呢!」
  且說葉赫部納林布祿借口自己身體不適,派自己的兒子安佳努,與羅旺子投兒一起,帶領二千人馬,前往撒拉齊城。
  臨近中午時分,葉赫軍來到狹山口前面。安佳努對羅旺子投兒說:
  「今早出發前,父親交給俺一個錦囊,讓俺過狹山口前拆閱。」
  說罷,安佳努掏出錦囊,拆開一看,上面清楚地寫著兩排字跡:
  狹山口形險勢惡,謹防敵軍設伏!
  羅旺子投兒看完之後,嘴一翹說道:
  「馬後炮!」
  安佳努遂向兵馬宣佈道:
  「丟下輜重,一律輕裝,迅速通過狹口!」
  一聲令下,二千人馬唰唰唰地往狹口裡奔去。當他們全軍進入狹口之後,羅旺子投兒抬頭向兩邊山崖看去,只見峭石磷峋,山崖壁陡,確實險惡,遂哈哈大笑道:
  「咱那部長也太多心了,努爾哈赤既不知俺派兵偷襲他,怎麼會在這裡設伏呢?」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猛然之間,狹口裡響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只見兩邊山崖上人頭攢動,亂石紛紛砸下來。正在行進中的葉赫軍隊,受此驚嚇,又被亂石砸得東倒西歪,頓時混亂起來。
  羅旺子投兒與安佳努,急忙命令兵馬,快速衝出狹口,往撒拉齊城進發。
  誰知狹口出處被樹枝層層堵塞,兵馬無法通過。只得下馬去搬運開,崖上的石塊如雨般地落在士兵中間。大量的士兵不被砸死,也被砸傷。
  正當葉赫軍在狹口裡急得團團亂轉之時,山崖上的人馬,如猛虎下山,衝下來了。
  他們手執兵器,在葉赫軍中亂砍亂劈。安佳努、羅旺子投兒喊破嗓子,也壓不住陣腳,越喊亂得越厲害。
  這時候,安佳努向羅旺子投兒建議說:
  「撤軍吧?不能再去了!」
  羅旺子投兒連聲喊道:
  「往回撤,快往回撤!……」
  他在混亂的隊伍中喊著,忽聽崖上有人喝道:
  「看你往哪兒撤!」
  此時,羅旺子投兒抬頭一看,半崖上立著一個人,正左手握著弓弦,右手拿著箭,那不是阿敦大哥嗎?心裡說:俺上了當了!……
  阿敦一邊瞄準,一邊喊道:
  「你跑不掉了!俺再送你一箭吧!」
  阿敦說著,一箭射去,正中羅旺子投兒的胸部,當即倒下。混亂不堪的葉赫軍,前進不得,後退不能,二千人馬,全被消滅在狹口裡。
  阿敦、額亦都、安費揚古,指揮著人馬,打掃著戰場,唱著凱旋歌兒,回佛何拉去了。
  努爾哈赤帶著貝勒、大臣們,到佛阿拉郊外迎接他們。
  努爾哈赤特意命人做了一個大花環為阿敦帶上,以慶賀他立了一次大功。
  此後,努爾哈赤把阿敦調到自己的身邊,擔任近身侍衛隊長,參與軍國大事的計議,成為後金領導層中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但是阿敦並不是一個平庸之輩,他有自己的想法、抱負。努爾哈赤對他固然很好,像對他同胞兄弟一樣,有時也令他感動。可是,在阿敦內心深處,隱伏著一件長久積壓的心事,時時讓他不安。
  他清楚地記得,他父親禮敦巴圖魯兄弟五人,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位居第四。
  只是因為他能說會道、深得祖父覺昌安的喜歡,便說他有勇有謀,硬是將都督職位傳襲於他。
  阿敦每次想到這些,對祖父難免產生埋怨之情,心裡說:當初,若是自己的父親禮敦巴圖魯承襲了建州都督職位,如今,建州女真的首領將不是努爾哈赤,而是俺阿敦了。
  平日,在努爾哈赤身邊,他謹慎小心地侍奉著。那些大臣、將領們,他都一視同仁的對待,與他們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並讓大家對自己有一個良好的印象。
  經過多年細心觀察,在努爾哈赤十六個兒子中,像他們的父親那樣,智勇雙全,且有雄圖大略的,一個也沒有。
  八子皇太極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他也是氣量狹小,胸不能容人的。
  在褚英死後,代善主政了。阿敦早已看到皇太極的爭儲野心,並已預料到他們兄弟鬩於牆的必然趨勢。
  阿敦看得清楚,四大貝勒手握兵權,勢力強大,但是阿敏是努爾哈赤的三弟雅爾哈齊的兒子。儘管這位三弟曾被明朝間諜誤認為是努爾哈赤,將其刺死,努爾哈赤也不會立他為儲的。能給阿敏一旗人馬統帥,已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權勢了。
  莽古爾泰生性愚魯,打起仗來只知一直往前衝殺,是個勇而無謀的匹夫。又曾經親手殺死他的生母富察氏,沒有勇氣站出來爭儲,大臣們也不會推舉他。
  唯有代善與皇太極在明爭暗鬥,互不相讓。阿敦心想:最好能讓他們二人鬥得雙雙敗亡,努爾哈赤已老邁昏瞶,其餘的兒子又是無能的鼠輩,到那時候,也許自己可以一舉取而代之。
  阿敦想到這裡,便決定開始行動了。他先到阿敏那裡,從閒談開始,逐漸引到他死去的父親身上。阿敦說:
  「那天,他若是不去參加喇嘛廟會,斷不至於被害的。」
  阿敏立即說道:
  「父親不去參加廟會,汗王就可能遇難,當時父親剛被刺倒,汗王也就來到廟會上。那刺客被抓到後,方知刺殺錯了,十分懊悔地說:『太慌了!未能審視清楚……』他老人家等於代汗王去死呢!」
  「你父親與汗王長得太像了!真像孿生兄弟一樣,不然的話,也不至於發生那樣的事。」
  「俺父親與汗王兩兄弟,長得像奶奶,舒爾哈齊叔叔長得像祖父。連他們的性格也如此。」
  阿敦想了想,意味深長地說:
  「你父親也算對得起這位當汗王的大哥了。」
  阿敏接著說道:
  「汗王也是一個重義氣的人;父親辦喪事時,他哭得幾次昏厥過去,情景也十分感人!」
  阿敦與阿敏敘了一個晚上,見阿敏對汗王感激有加,找不到機會從中挑撥,便又把話題轉到代善與皇太極身上去。他裝作無意地問道:
  「近來,代善與皇太極的關係好一些麼?」
  阿敏聽了,連忙反問道:
  「怎麼?你在汗王身邊聽到什麼沒有?」
  阿敦不好從正面回答,只得說道:
  「他二人勾心鬥角的事,誰不清楚?你們常在一塊,知道得更多吧?」
  阿敏只得講出自己的心裡話:
  「俺信奉兩句話:知足常樂,能忍自安。他們之間的爭權奪利,俺不過問。俺情願退到一邊去,免得招來麻煩。」
  阿敦卻挑逗他說:
  「不,你也是四大貝勒之一,現在實行的『四人輪流坐莊』制,你也與他們三人一樣,平起平坐,執政一天。可以說,你也有承襲王位的機會,怎能這麼悲觀喪氣呢?」
  阿敏聽了,笑了起來,急忙說道:
  「坐莊歸坐莊,至於那王位,俺可沒有那承襲的念頭!汗王有那麼多兒子,怎能輪到俺?多少俺還有一些自知之明,自動退出來好。比不自量力地去爭,到頭來落得名劣身死,總要好得多吧?」
  聽了阿敏這一席話,阿敦心裡也似有所動,似乎感到:難道阿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好像是針對自己說的……
  但是,久積心頭的憤懣和權欲,嗾使著阿敦,他不能安心,仍要去搬弄是非,想坐山觀虎鬥,以圖混水之後,能撈上一條大魚!
  且說阿敦又去找莽古爾泰談心,想在這個魯莽漢身上下些功夫。
  阿敦見了莽古爾泰後,遂問道:
  「這一陣子,汗王讓你們四人輪流執政,有些什麼體會?」
  莽古爾泰說:
  「經過這幾次執政,依俺看,這汗王俺也能當,並沒有啥了不起。不像有些人說的,只有大貝勒、四貝勒能當。」
  「其實,汗王讓你們四人輪換執政,每人一月,就是對你們四人進行考查,然後再從中選一個出來承襲王位。」
  莽古爾泰聽了阿敦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便把皇太極的話放了出來:
  「俺以為,父王不是你講的那意思。你看,父王早就讓大貝勒主政,現在又出新招,讓俺四人輪流執政一月,是啥意思?這是父王要廢除代善的儲位,又要換人了。」
  阿敦一聽,忙問:
  「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莽古爾泰神秘地一笑,對阿敦說:
  「這是皇太極說的。」
  「那你也有希望承襲王位呀?」
  「俺不行,不是當王的胚子。只要代善不當,誰當俺都沒有意見!」
  「你這麼反對大貝勒,為什麼呀?」
  「他已經發出話來了:將來他當了王,就把反對褚英的人,全殺掉!」
  「代善當著你的面說的麼?」
  莽古爾泰是個直性子的人,經不住別人幾問,便全說出來了。他對阿敦說:
  「是皇太極聽到的。你看這傢伙有多毒!」
  阿敦聽到這些,便想進一步摸摸情況,他又深表關切地說道:
  「代善若是真有這打算,你們也不得不防啊!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你和皇太極是怎麼打算的?」
  莽古爾泰說道:「你在父王身邊,俺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向父王說啊!」
  阿敦笑了笑說:「你把俺當成什麼人了,俺能亂說麼?」
  莽古爾泰遂將他和皇太極、阿敏,在一起研究如何對付代善的辦法,以及準備先動手殺掉代善,除去這個褚英第二!將這些話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阿敦從莽古爾泰這裡瞭解了這一情況,心裡覺得:若將這事向代善一講,他可能要與皇太極拚殺一場,豈不是一箭雙鵰麼!
  這時,被權欲迷了心竅,喪失理智的阿敦,竟跑到代善那兒,逕直對他說:
  「大貝勒,你的處境大危險了,應該及早有所防備呀?」
  代善是一個遇事無主張的人。他聽阿敦這麼一說,也不知自己將面臨多大的災難,便心慌意亂地問道:
  「請你明說,俺的處境有啥危險?」
  阿敦隨即湊到代善面前,輕聲地告訴他: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阿敏在一起商議,準備伺機殺你!」
  代善聽了,頓時嚇得面如死灰,驚慌地說:
  「你聽誰說的?這是真的嗎?……」
  阿敦忙說:
  「你別問了,管它是誰說的,反正俺沒有騙你。要有思想準備啊!」
  阿敦說完,就告辭走了。
  代善思想上亂極了,他想來想去,沒有什麼防備的好辦法。他們為什麼要殺俺?若是去找他問問,不是太冒失麼?當面他要翻臉怎麼辦?……
  代善整整一夜沒合眼,思來想去沒有防備的辦法。但是,總不能在家裡等著他來殺俺呀?
  後來,他實在無法,便決定去找父王,請求父王出來保護。
  於是,便出現前面介紹的,代善哭著請求他的父王救他的場面。
  努爾哈赤沉思了一會兒,對代善說:
  「你先回去,讓俺問問情況再說。」
  代善又說道:
  「他們要是真去殺俺,怎麼辦?」
  努爾哈赤生氣地罵道:
  「他們吃了豹子膽了?俺就不相信他們敢去殺你!聽了幾句謠言,看把你嚇的,懦弱無能的東西!回去罷!」
  代善走了之後,努爾哈赤心裡非常不高興,便派人將阿敦喊來。
  努爾哈赤見阿敦來了,立即問道:
  「你聽誰說的,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敏三人,準備殺代善?」
  阿敦只得實話告訴他:
  「是莽古爾泰親口告訴俺的。」
  「你既然知道這消息,怎麼又能去告訴代善?這樣做的後果,你想過沒有?」
  努爾哈赤的質問,使阿敦感覺到了份量的沉重,便說道:
  「俺擔心他們兄弟相互殘殺,想先告訴代善,讓他有一個防備,免得措手不及!」
  努爾哈赤立即逼視著他說:
  「依你的意思,這樣做還是好意呢?其實,誰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你有些聰明過頭了!」
  阿敦只得繼續說道:
  「俺可以發誓,俺沒有想挑動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努爾哈赤氣憤地打斷阿敦的話,說道:
  「其實,你知道這消息以後,可以先跟俺說,你卻背著俺,去火上加油,是什麼企圖?」
  阿敦又辯解地說道:
  「俺沒有那意思。何況他們兄弟之間早已有了矛盾,那也不是俺挑動的。」
  努爾哈赤不想跟阿敦再講這件事情,又從旁訓斥道:
  「平日,俺對你怎麼樣?俺把你當作親兄弟一樣,未曾想,你卻以怨報答。你這樣無情無義,居心不良,你母親若在地下有知的話,也不會支持你這麼做的。」
  之後,努爾哈赤覺得阿敦另有所圖,他是一個危險的人物。若是再留在身邊,不僅會損害眼前的事業,也會成為身後之患。
  不久,努爾哈赤便以阿敦離間諸子關係為借口,將阿敦囚禁起來。他向五大臣說:
  「這等於清除了一個隱患!」
  囚禁了阿敦之後,努爾哈赤找來了皇太極、阿敏和莽古爾泰,對他們說:
  「俺知道那消息是阿敦編造出來的謠言,知道你們不會做那樣的蠢事!希望你們以此事為鑒,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上別有用心人的當!……」
  從此以後,努爾哈赤對立儲問題,竟弄得騎虎難下。
  由於及時囚禁了阿敦,努爾哈赤巧妙地掩蓋了四大貝勒之間的權力之爭,暫時平息了這場政治風暴。
  對於代善、皇太極二人,究竟要哪個來接替自己的王位,執掌軍政大權,他的態度也變得猶疑不決、莫之所從了。
  天啟二年(1622年,天命七年)正月一日,努爾哈赤向範文程問道:
  「對立儲這個問題,俺想進行改革,實行八王共治,這八王,就是四大貝勒、四小貝勒。不知范先生認為怎麼樣?」
  範文程立即說道:
  「俗話說: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買水吃。這八個王,群龍無首,誰說了算呢?」
  努爾哈赤說道:
  「八個王共同推選出一個新汗王。這新汗王既不是由先汗王指定的,也不是自封的,而是八王經過議論後,共同推舉出來。」
  範文程又向努爾哈赤問道:
  「新汗王推舉出來,與原來的八王共治還有沒有關係呢?」
  努爾哈赤說:
  「新汗王被推舉出來,不能獨攬後金國大權,其權力受到很大限制。在決定軍國大事時,新汗王主要和八王共同議決,集體裁決。」
  範文程聽了,高興地說:
  「這種集體裁決的制度,可以使八王操縱大金國軍國大事的最高裁決權,能防止新汗王獨斷專行,恣意妄為。」
  努爾哈赤說道:
  「這新汗王若不聽訓言,不接受八王的規勸,一意悖理行事,八王可以對其處置,初則定罪;若是不改,就沒收他的財物;假如再不改,就對他實行監禁。」
  範文程又向努爾哈赤說道:
  「這種集體管理國政的制度,既能防止獨裁行為的產生.又能集思廣益,有效地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努爾哈赤又對範文程說:
  「關於財物的分配,也是按『八份』分配。凡是大金掠獲的財物,如金帛、牲畜等,全歸八王所共有,也按八份進行分配,這樣分配方法,可以避免因財富分配不均,而禍起蕭牆,也可以防止新汗王一人壟斷財物,使新汗王與八王在經濟上享有同等的權力,以致對新汗王的經濟權加以限制。」
  範文程說:
  「自古以來,帝王都把全國的財產看成他一人所有,以致任意揮霍,奢侈浪費毫不心疼。經過八王限制,新汗王與八王處同等地位,就可以避免了。」
  努爾哈赤又說:
  「有人違反了財物分配,必須受到處理。八王中,有人除按規定分得一份之外,若私自貪隱一物,貪隱一次,將被革一次應得之一份;若貪隱兩次,被革兩次應得之一份;若貪隱三次,則永遠革去其應得之一份。」
  範文程聽了,拍著手說道:
  「太好了!這種處理寬嚴結合,使違犯的心服口服,沒有話講。」
  努爾哈赤又向範文程介紹了斷理、訴訟的有關規定,他說道:
  「大金國審理訴訟的程序,分為三級:先由理事官初審,再由諸大臣複審,最後由八王定案。由於裁定權在八王那裡,新汗王對生殺予奪之權,也受到限制。」
  聽了努爾哈赤的敘述,範文程附和著說:
  「這已經夠全面了,政治、經濟、司法,以及處理、任用等全都有了。這種改革,已經破除立儲的舊制,解決了擇立汗王繼任者的難題,確實是個好辦法。」
  努爾哈赤聽了範文程的話,更加高興,他深感自己年事已高,選立儲君的計劃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直為立儲之事苦思良策。
  如今八王共治的改革方案已成,努爾哈赤就在這一年——天啟二年,即天命七年的三月三日,召集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和四小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即八王開會。
  在會上,努爾哈赤向「八王」說道:
  「……繼俺之後,當汗王的人,不應該是盛氣凌人的人。因為這種人狂傲自負,以力服人。不能服眾,不能得人心。」
  「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一人縱有知識,終不及眾人之謀。你們八人,是八個王。對於軍國大事,若是八人共議,就會很全面,不會有失的。」
  「當汗王的人,必須能兼聽別人的意見。不要那種剛愎自用的人,拒絕八王共議的人不能要。即使選上了,他不實行善政,不接受八王共議,要撤換,重新選擇能聽從八王共議的人。……」
  從此,後金國汗王努爾哈赤,改革後金政體,實行八王共治國政的制度。
  努爾哈赤把原來的君主集權,改革為八王共同治理國政,使其擁有汗王立廢、軍政議決、司法訴訟、官吏任免等重大權力。
  因此,八王會議,就成為後金國的最高權力機關,成為約束新汗王的監督機構。
  努爾哈赤試圖通過「八王共治」國政的方式,在新汗王嗣位之後,改革君主專制,實行貴族共治。這在中國二千多年的封建社會歷史中,是一項重大的創舉,也是一次可貴的嘗試。
  可是,這個八王共治的政策,必須以努爾哈赤的健在為前提。努爾哈赤一旦死去,這個制度又將出現新的問題。
  「八王」為了按照共同治國的方案行事,必須選擇一個汗王出來。根據傳統習俗,汗王是天之子,是諸貝勒、大臣之父,總歸處於尊貴的地位。
  「八王」當中,尤其是四大貝勒,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遵守共同治理國政的規定,而是時刻窺伺著汗王的地位,夢想著有一天,能登上汗王的寶座。
  「八王共治」實行一年多來,努爾哈赤時刻留心,注意觀察,發現八子皇太極總是處於主攻的地位。他常常以宴請的方式,與阿敏、莽古爾泰兩大貝勒,緊緊地拉扯在一起。有時,也與德格類、濟爾哈朗相互交結。甚至,連代善的兒子岳托,也與他來往密切。
  努爾哈赤發現,在四小貝勒中,只有阿濟格為人還比較正派。但是,他與大貝勒代善一樣,命運不佳,共同遭受皇太極的排擠與傾軋。
  努爾哈赤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飛揚跋扈的皇太極,把「八王共治」當作他發號施令的機器;有朝一日,他會利用這個機器,去達到他登上汗位的目的。
  天啟三年(1623年,天命八年),六月的一天,努爾哈赤喊來了皇太極,嚴厲地訓斥他說:
  「前次,你不顧父兄之情,到處攻擊大阿哥,甚至聯絡阿敏、莽古爾泰,妄圖刺殺他,這已是罪不容誅!至今,你又與德格類、濟爾哈朗、岳托一起,鬼鬼祟祟,又要幹什麼喪天害理的勾當!今後,再發現你要花招,弄權術的行為,絕不寬恕!……」
  在皇太極唯唯諾諾走了之後,努爾哈赤於次日,又喊來「八王」,共集一堂,聽他訓誡:
  「……兄弟要相愛、互相尊重,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處事要公平,待人要寬宏大量。你們當中,有的人總覺得自己超過別人,比眾兄弟都有本事。其實,你離開眾兄弟,將一事無成。」接著,努爾哈赤又將那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的故事,再講一遍給他們聽。
  為了教育他的眾子任問,避免相互殘殺,努爾哈赤真是用心良苦,費盡了心機!
  努爾哈赤對八王子皇太極,一方面賞識他的才幹,知道他謀略超過諸子,並且志大心遠。就這些長處看,皇太極是自己王位的理想繼承人。在十六個兒子中,沒有誰能比他更為適合的人選了。
  但是,另一方面努爾哈赤又恨皇太極的「妄行傲慢」,在兄弟中間玩弄權術,野心勃勃地覬覦著汗王的寶座。
  為了「立儲」之事,努爾哈赤一直在苦思著良策,錄求理想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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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上蒼在汗王背後插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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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寧遠之戰,歷時三天,努爾哈赤以眾擊寡,卻打了敗仗。
  這是努爾哈赤有生以來最慘重的一次失敗。
  他自二十五歲起兵,四十多年來,歷經百戰,兵鋒所指,無不披靡。因此,有「常勝將軍」的美稱。
  努爾哈赤一向是以用兵多謀著稱。但是,這位久經戰陣的常勝將軍,為什麼會敗給初上戰場的明朝年輕將領袁崇煥呢?
  兵書上說:驕兵必敗。努爾哈赤自向明朝開戰以來,不堪一擊的明朝軍隊,屢次敗北。努爾哈赤被獲得的一系列勝利,沖昏了頭腦,產生了輕敵思想,他過低地估計了寧遠城的抵抗能力,沒有認真地制定進攻計劃。
  早在天啟元年三月,努爾哈赤看準了有才幹的熊廷弼被解職的機會,發兵攻打遼、沈,大獲全勝。
  這次寧遠之戰,努爾哈赤是想利用明朝的孫承宗被解職的機會,用「靴尖踢倒」寧遠城,並率領大軍直取山海關。實在是沒有把寧遠城放在眼裡,可以這樣說,輕敵到了極點。
  當後金大軍渡過遼河的時候,見右屯、錦州、大凌河的明軍紛紛敗退,沒有看清這是袁崇煥等人設下的誘敵深入之計,因此更加輕視明朝的軍隊,甚至無所顧及,率領八旗士卒,直抵寧遠城下。
  努爾哈赤的八旗士卒,只善於平原,曠野拚殺,不善於攻堅拔城。
  戰前,他又被袁崇煥「偃旗息鼓」的迷惑戰術所蒙騙,認為寧遠城防守鬆弛,明軍膽怯。
  而袁崇煥在「敵誘不出戰」思想指導下,實行「憑堅城用大炮」的新戰術,堅守城池,用威力強大的炮彈轟擊,使後金兵馬於東西南北四面受擊,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
  交戰不久,努爾哈赤才醒悟過來,但為時已晚。以致兵馬損傷慘重,連他自己也身負重傷。
  由於輕敵而不察戰機,不選擇天時,又不顧天寒地凍,強行攻城,更增加了失敗的因素。
  後金攻下遼沈之後,努爾哈赤實行屠殺和奴役廣大漢族人民的政策,在漢族人民中播下了仇恨的種子。以致遼東漢民對後金政權,既懷著恐懼心理,又深藏著仇視情緒。
  在這種情況下,袁崇煥振臂一呼,寧遠城裡老百姓衷心擁護。他們兵民一心,同仇敵愾,再加上袁崇煥指揮若定,臨戰不慌,又借助大炮的威力,使後金兵馬攻城失敗,努爾哈赤不得不退兵瀋陽。
  俗話說:勝敗乃兵家之常。但是,對於常打勝仗,並享有很高威望的努爾哈赤來說,寧遠之敗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大半生的戰鬥經歷,一系列的勝利紀錄,後金的迅猛發展,已在這位常勝將軍的思想上,培植了一種不可戰勝的信念,而一巳遭受意想不到的失敗時,他就變得垂頭喪氣。
  人馬的損失,在努爾哈赤看來並不重要,最痛心的是一世的英名,由於寧遠的失敗而受到損害。
  努爾哈赤感到自己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受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意外撞擊。加上他在指揮攻城時,身負重傷,內心實在難以平靜。
  養傷三十多天,真是煩惱極了。他憤恨,懊喪,陷入長時間的苦悶之中。
  這時,他對於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也大生懷疑,深深地陷入反躬自省當中。他思前想後,對自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是俺貪圖安逸,倦怠懶惰,不留心治國嗎?
  是國勢安危,民情甘苦,俺不省察嗎?
  那些戰功卓著,為人耿直的人,是俺沒有對他們重用嗎?
  在自己眾多的兒子中,真有像俺這樣捨生忘死、盡心為國的嗎?
  大臣們都能吃苦耐勞、勤勉於政事嗎?
  努爾哈赤又想到了蒙古、明朝等,周圍各國的情形。各種問題,一時都湧上了心頭,使他終日心緒不寧。晝思夜慮,卻不得其解。
  他希望能有一個啟迪自己心靈的人,來開導自己,以排除內心的苦悶。
  正當努爾哈赤思慮寧遠兵敗,反省治國得失時,忽然得到蒙古喀爾喀巴林部,背棄與後金的盟約,同明朝和好的消息。
  於是,努爾哈赤為了轉移和排除寧遠兵敗的苦悶,鼓舞士氣,把廣大將士的不滿引向蒙古。便以巴林部背棄「若征明與之同征,和則與之同和」的盟誓,興師問罪。
  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四月初三日,努爾哈赤召開眾貝勒、大臣們開會。他在會上向大家說:
  「蒙古各部就像天上的雲一樣。雲集聚起來,必然『致雨』。蒙古各部若是團結起來,形成一股力量,必然『成兵』。咱們要乘蒙古各部分散的時機,盡快消滅蒙古各部中反對咱的勢力。為將來攻打明朝,消除身後之患。」
  四貝勒皇太極說道:
  「在蒙古的喀爾喀各部中,反對咱大金製度最堅決的是巴林部的囊奴克。先消滅了這個囊奴克,其他各部便可以各個擊破。」
  二貝勒阿敏說:
  「他們以騎兵見長,採取突襲辦法,讓他們想跑也來不及才好。」
  軍師範文程說道:
  「陛下的傷勢稍好一些,還是不要親去蒙古吧?讓幾個大貝勒去,就可以了。」
  努爾哈赤說道:
  「傷已基本好了。俺不去,放不下心來,還是去吧!」
  四月初四日,努爾哈赤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在傷勢稍好一些的情況下,堅持親自率領眾貝勒,領了兩萬精銳騎兵,出征蒙古。
  初五日,後金大軍到達十方寺,悄悄地渡過遼河,安營紮寨。
  初七日,分兵八路向囊奴克駐牧的地方急馳而去。
  擔任前鋒的四貝勒皇太極、二貝勒,以及阿濟格、碩托等貝勒,帶領隊伍,猝然趕到囊奴克寨子。
  這囊奴克的寨子,其實只是用土壘個圈堤,怎能擋得住後金的騎兵?
  囊奴克事先又不知消息,沒有準備。一見如狼似虎的後金騎兵殺上來了,只得匆忙上馬,率領少數親兵逃走。
  皇太極與阿敏等帶領兵馬,隨後便追。囊奴克竭力打馬奔馳,想擺脫後金追兵。但是後金騎兵緊追不捨,眼看就要追上。
  再說努爾哈赤帶領後繼大隊人馬,趕到囊奴克寨,立即將其包圍起來。寨裡的牲畜,財物,全部奪來。男女牧民,一個也不放過,全部帶走。
  那囊奴克被追得無處藏身,只得且戰且走。他未曾料到四貝勒皇太極,領兵繞道,轉到囊奴克的身後,突然向他放箭,囊奴克當即中箭,跌下馬來,喪了命。
  消滅了囊奴克,努爾哈赤又於四月初九日,命令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四貝勒皇太極和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碩托、薩哈廉等,帶領精銳騎兵一萬,向西喇木倫河一帶進軍。
  沿途,皇太極等把所遇到的各部蒙古的人、畜、財物,全部掠走。
  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又派遣三貝勒莽古爾泰與八旗將領,統率二千輕騎,隨後增援,也到了西喇木倫河,把一路掠來的牲畜,全都驅趕到努爾哈赤的大營。
  經過半個多月的征討,努爾哈赤統帥大軍,勝利回師,返回瀋陽。
  在後金的兵威之下,五月初,原來古爾布什的屬下,喀爾喀巴林部的首領拉班塔布囊和他的弟弟得爾格,率領一百多戶部民,趕著牲畜,前來投靠後金。
  經過查點,這次出兵蒙古,後金共掠取蒙古的牲畜、人口五萬六千五百多,其他財物分別等級,分賞給眾位將領和兵士。
  這次出兵蒙古,努爾哈赤既挽回了寧遠兵敗的名聲,重振了軍威,也補充了財力方面的虧空,把喀爾喀部基本上征服了。
  努爾哈赤對貝勒、大臣們說:
  「物質上的收穫能看得出來,這是明擺著的;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穫,那就是咱們清除了身後的隱患,對明朝作戰的部分牽制沒有了。」
  不久,蒙古科爾沁諸貝勒的大首領奧巴,乘後金出兵囊奴克牧地、兵踏西喇木倫河,大獲全勝的機會,前來朝拜後金國汗王努爾哈赤。
  後金對奧巴前來朝拜很重視,特派遣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等,遠迎至中固城,設大宴款待。一路上,雙方共設大宴三次。
  五月二十一日,努爾哈赤出瀋陽城十里,設立大帳,盛情親迎。
  奧巴進入大帳,叩拜努爾哈赤,互相贈送禮物後,被迎入瀋陽城。
  一連十多日,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們,每日宴請奧巴,並把圖倫的女兒敦哲,配給奧巴為妻,招為額駙。
  努爾哈赤對奧巴說:
  「如今,咱們身體都還好,能夠歡聚一起,暢談心裡話,真幸運啊!」
  六月初六日,努爾哈赤命令宰殺烏牛白馬,與奧巴盟誓於渾河岸上。
  二人各自對天盟誓,願世世代代,永結和好,永不興兵
  初七日,努爾哈赤又大宴奧巴。席間,眾人歡歌曼舞,熱鬧異常。
  在這次酒宴上,努爾哈赤賜給奧巴以汗號,名為土謝圖汗。奧巴的哥哥圖為岱達爾汗,弟弟布爾塔齊為扎薩圖都稜,和爾和岱為青單禮克圖。
  同時,努爾哈赤又各賜給盔甲、衣服、銀器、雕鞍、綢緞、帛等。
  初十日,奧巴告辭回蒙古科爾沁,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長途相送,直到瀋陽東北近四十里的蒲河。又命令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等,遠送到鐵嶺城。
  根據蒙古各部對後金的不同態度,努爾哈赤採取「有打有和」的政策,進一步奠定了後金政權對蒙古上層的基本政策,為攻打明朝時解除了後顧之憂。
  六月二十四日,努爾哈赤將大小貝勒喊來,諄諄告誡他們說:
  「你們一定要相互和睦。分配財物一定要堅持按八份分配,任何人不得擅自私取。一人有了過錯,他人要直面提出來,不准遷就姑息。平日,應該勤理國政,八人必須協力同心。」
  說罷,努爾哈赤又向八個貝勒講述朱元璋創業的經歷:
  朱元璋是安徽鳳陽人,出身貧苦,父母早死。為生活所迫,小時候便人皇覺寺當了和尚。
  元朝末年,各地農民反抗壓迫、剝削,紛紛起義,朱元璋也參加了郭子興的起義隊伍。
  由於他作戰勇敢,又能謀略過人,得到郭子興的信任,視為心腹,並將養女馬氏嫁給他。
  不久,郭子興病死,朱元璋便當了這支起義隊伍的首領。以後,朱元璋帶著這支隊伍,轉戰大江南北,身歷百戰,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才推翻了元朝統治,並消滅了異己,建立了大明王朝。
  這個和尚出身的明朝開國皇帝,他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才創下了大明江山。他的子孫後代怎麼樣呢?遠的不說,不久前死去的萬曆皇帝朱翊鈞,你們都是清楚的。他當皇帝不久,便不走正道了。二十多年不上朝,整日躲在後宮裡尋歡作樂,過著荒淫無聊的生活。
  努爾哈赤說到這裡,又對八個貝勒訓誡道:
  「俺從二十五歲起兵,如今已六十八歲了,四十多年來,過了幾天的安穩舒心的日子,你們還不瞭解麼?給你們留下的這分產業,雖然不能與朱元璋相比,但是,它是俺用血汗換來的呀!是俺帶領眾大臣們經歷了南征北討,拚殺出來的呀!你們要珍惜這一份產業,知道它來之不易,才能更加用心地管理好這份產業。說句心裡話,俺不希望你們當中,有朱翊鈞這樣的人!因此,繼承俺這份產業的汗王,應該推舉出這樣的人:
  通達國事,洞悉民隱,勤謹秉政,篤行不苟。
  在你們當中,果能有這樣人承繼俺這分基業,國將受其福,民將得其樂。俺也就放心了。」
  最後,努爾哈赤又以金世宗的話,教導八大貝勒要努力治國,嚴格遵守和執行已經制定的成法,堅持倍賞必罰的政策。
  這時,努爾哈赤又以不安的心情,幻想有那麼一天,不用自己親自管理國事,坐觀眾貝勒治理國政,以享晚年之樂。
  努爾哈赤對於八個貝勒的訓諭,表露了他晚年不順心的悲苦,但又流戀塵世,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對蒙古問題的處置,他比較滿意,一度精神比較振奮。但是,寧遠的慘敗一直衝擊他的心扉,總是揮之不去。它像魔影一樣,緊緊地跟著他,使他心神不寧,嚴重地損害了他的健康。
  努爾哈赤對範文程說:
  「也許是年事已高的緣故,身上近來總是感到不舒適,覺得很累。」
  範文程只得說道:
  「陛下確實已很勞累。你從寧遠歸來,傷勢未全好,又帶兵征伐蒙古,在馬上顛了半個多月。回瀋陽還未能休息,又陪著奧巴近兩個月。這中間,有點時間又給貝勒們說話。這些頻繁的活動,有政治的、軍事的,還有外交的,能不耗費精力麼?望陛下珍惜龍體。」
  努爾哈赤聽了範文程的話,不禁感慨系之,歎了一口氣,說道:
  「這些事不幹不行啊!對蒙古的『一打一和』,不僅解除了隱患,也擴大了兵源基地,增強了勢力。這是王者之業啊!」
  這時候,遼東又遇到百年未見過的大旱,後金社會呈現出一片小景氣的景象。
  不光是糧食缺乏,連人參、貂皮等特產,也沒有地方出售。日用品又嚴重的不足,民心渙散,民族關係緊張……
  面對著這些難題,努爾哈赤怎麼能心情舒暢呢?
  於是,他憂鬱、焦躁,心情不舒暢,以至食不甘味,寢不安眠,肝郁不舒,積憤成疾。
  此時,這位六十八歲的老人得了癰疽症。
  七月二十三日,努爾哈赤的病勢加重,不得不到清河溫泉去療養。
  臨走時,努爾哈赤讓二貝勒阿敏護送。
  大貝勒代善與眾兄弟、以及后妃們,送走他們的父王努爾哈赤之後,各回自己的王府。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兄弟三人,隨母親烏拉納喇氏一起回府。
  努爾哈赤在養傷期間,又下詔讓大妃烏拉納喇氏回到自己身邊,仍立她為大妃。
  再說三貝勒莽古爾泰,見眾兄弟與后妃們都回府裡去,他徑直去見皇太極。
  莽古爾泰未坐下,就向他問道:
  「父王指名讓阿敏去護送,為啥不讓咱兄弟們去?」
  皇太極笑了笑說:
  「管它去!阿敏去了,對俺也沒什麼妨礙的。」
  莽古爾泰又說:
  「父王的病不輕哩!綽爾濟醫生死了,若是他活著,父王的病就沒問題了。」
  皇太極聽了,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話也不全對,有些病,不要說綽爾濟治不好,就是真華佗在世,也不一定能治好。特別是老年人,這是沒有辦法的。」
  莽古爾泰又繼續說:
  「剛才送父王回頭走時,俺見大妃又轉過頭去,連看代善幾眼,想是又要幽會不成?」
  皇太極接著說:
  「不錯,俺也見到了。後來,她的三個寶貝兒子將她領走了,這次父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倆膽子還不更大!」
  莽古爾泰說:
  「你不要小看這女人,她還有一個『聰穎異常』的多爾袞呢!他是父王特別喜歡的一個!」
  皇太極聽他一說,才又告訴他:
  「本來,俺有心思想跟你說,怕你好飲酒,耽心你喝醉以後,什麼都講出去了,反會招來麻煩。」
  莽古爾泰立即說道:
  「你講吧!俺以後不喝了,再也不喝酒了!」
  皇太極看看他,似信非信地說:
  「你能不喝酒?前次,你向阿敦說了些什麼?你還記得嗎?幸虧父王沒有深究,否則,連阿敏一起,咱三人都要完蛋呀?想想看,二叔舒爾哈齊,還有褚英,他們的下場怎樣?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
  莽古爾泰這次受到了震動,嘴裡說:
  「放心吧!以後俺戒酒了!等你做了汗王之後,俺再開戒!行了嗎?」
  皇太極聽了他的話,有些哭笑不得,說:
  「放心罷!俺有朝一日,真當了汗王,也要讓你坐在俺的旁邊,來個『二一添作五,逢二進一十』,行吧?」
  莽古爾泰忙說道:
  「還有阿敏和代善呢!」
  皇太極立即說道:
  「自然會有阿敏的。他嘛,那可不一定!」
  莽古爾泰又趕忙問道:
  「剛才你要講什麼心裡話?快說呀!」
  皇太極只得說道:
  「那多爾袞雖然才十五歲,但是,他確實機靈得很,父王不只一次說他『聰穎異常』。在父王生病之時,又處六十八歲高齡,咱們不能不防啊!不過,父王已經定了『八王共治』的方案,到時候,無人推舉他,即使父王說了,也不能讓他當!」
  莽古爾泰連忙問:
  「若是父王有了遺言,讓多爾袞當汗王,咱們怎麼辦?」
  皇太極說道:
  「你真是直得一點彎兒也沒有?那『八王共治』不是父王定的麼?咱就以這為依據,共同推舉就是了!」
  莽古爾泰立即應聲說道:
  「行!你說咋辦,俺一定跟著,這還不行嗎?」
  皇太極想了一下,又對他說:
  「眼下有件事,急需你出來做工作。任何人都不行,只有你最合適!」
  莽古爾泰連忙問道:
  「什麼事?你快說出來,別繞彎子了。」
  皇太極走到莽古爾泰面前,對著他耳邊輕聲地說了一會,問他:
  「聽懂了嗎?這事你得立即去做!俗話說:防微杜漸,未雨綢繆。不能大意的,希望你辛苦一些。將來事成之後,俺一定會報答的。」
  莽古爾泰點了點頭說:
  「別那樣說!這也是俺自己的事,用的著你報答嗎?俺這就去!」
  這皇太極又是關切、又是許願地把莽古爾泰攏得緊緊的,讓他服服貼貼地為自己所用。
  剛才,皇太極在他身邊輕聲說的,是讓他當說客,去遊說四小貝勒,為將來推舉新汗王作好輿論準備。
  且說莽古爾泰先去找濟爾哈朗。這濟爾哈朗是大貝勒代善的長子,平日跟皇太極的關係很密切,對他的父親代善卻不怎麼樣。
  兩年前,濟爾哈朗與皇太極在征討東海瓦爾克部時,擄來一名少女,叫尼西卡。濟爾哈朗見她長得標緻,便想留作妻子。
  皇太極當場答應,回到佛阿拉之後,濟爾哈朗把尼西卡領回府中。後來,代善竟強行把尼西卡給了他的次子岳托。代善對濟爾哈朗說:
  「你已有兩房妻室,你弟弟岳托,至今未結婚,你把尼西卡給岳托吧!」
  為了這件事,濟爾哈朗對父親很有意見,認為他有些偏心,袒護岳托。
  且說莽古爾泰找到濟爾哈朗,問道:
  「在八王之中,你準備推舉誰當汗王?」
  濟爾哈朗回答道:
  「四貝勒皇太極!」
  「你為啥不推舉你父親代善?」
  莽古爾泰接著問他的話,濟爾哈朗一時不好回答,只得說道:
  「你問俺的是誰能當汗王?俺也沒有考慮那麼多。至於父親,他不過是一個將才,只能將兵,不能將將。」
  莽古爾泰靈機一動,又問道:
  「當著你父親的面,你未必敢這麼說吧?」
  濟爾哈朗說:
  「那也沒有什麼,在這一點上,父親是有容人之量的,他的寬厚待人也是人所共知的,這正是他的一條優點。」
  聽了濟爾哈朗的話,莽古爾泰也從內心裡贊成。多少年來,自己與代善一起奮戰沙場,代善總是吃苦在前,拚殺在前,從不貪財,從不矯功,像個大阿哥的樣子。
  想到這裡,與皇太極比較起來,倒顯得皇太極又奸又滑。平日,皇太極是寸利必爭,寸權必奪,斤斤計較的。
  武將臉面的代善,卻天生了一副菩薩心腸,在政治鬥爭的風雲變幻中,必然落得失敗下場!
  莽古爾泰從濟爾哈朗那裡走出來,想去找阿濟格。但是,莽古爾泰不想去他家裡。
  原來這阿濟格是烏拉納喇氏的長子,下面還有多爾袞、多鐸兄弟二人。
  莽古爾泰回到自己府裡,準備了幾個菜,讓侍衛去請阿濟格。
  但是侍衛回來傳阿濟格的話說:
  「近日身體不適,不能飲酒。」
  莽古爾泰心裡說:不來也好,皇太極不是讓俺戒酒麼?早晚見著他時再談吧!
  又過了兩天,皇太極與莽古爾泰一起,同赴清河,表面上探望父王病情,實際是想與阿敏見面。
  努爾哈赤見到莽古爾泰、皇太極以後,讓他們與代善一起,管理好政事,不要掛念他的病情,就叫他們回瀋陽去。
  皇太極與莽古爾泰只得回瀋陽,阿敏出來送他們時,皇太極說:
  「這裡一切拜託你了!父王的病情若有變化,請及時通知咱們。為了方便起見,俺留下兩名侍衛在這裡。有事時,可以隨時派他們向俺報信,這可以減少許多麻煩。」
  阿敏告訴他倆說:
  「這裡有俺在此,你們也就放心罷!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們不是留下兩個人麼?俺就讓他們回去與你們聯繫。」
  莽古爾泰對阿敏說:
  「父王已是高齡,又在病中,望你不離左右,謹防他人靠近。若是代善來了,更得提防,注意他的行動。」
  阿敏笑著說:
  「代善已是落時的鳳凰,在汗王心目中,早已失去昔日的印象。你們還耽心他做什麼?有一個人倒值得你們警惕……」
  未等阿敏說完,皇太極接著問道:
  「你指的是大妃,是不?」
  阿敏笑著點了點頭,說:
  「東山再起的大妃,倒還是你們潛在的對手!他那個『聰穎異常』的兒子,深受汗王的喜愛,你們得留神啊!」
  說到這裡,阿敏耳畔響起了兩天前汗王與他的一次對話:
  努爾哈赤向阿敏問道:
  「在俺眾多的小兒子中,你看最有出息的是哪一個?」
  努爾哈赤搖了搖頭,表示不贊成。
  「德格類遇事很有見地……」
  努爾哈赤又搖了搖頭,也表示不贊成。
  這時候,阿敏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忙說:
  「多爾袞聰慧伶俐,小小年齡,打起仗來,倒有大將的氣魄,該是他吧?」
  努爾哈赤聽到以後,高興地連連點頭,又不禁哈哈哈地笑了幾聲,說道:
  「這一次你可猜對了!俺這十四王子多爾袞,可不是一個凡夫俗子喲!他自小就聰穎異常。」
  阿敏見努爾哈赤歡喜得眉飛色舞,接著,他又講了一段多爾袞智賺強人的親身經歷:
  那是四年前的一天,後金國剛打下遼陽不久,努爾哈赤讓后妃們都搬到新的都城瀋陽來住。
  大妃烏拉納喇氏因為走得匆忙,一盒首飾忘記帶來。她想派侍衛去取,又耽心侍衛會見財起意,中途逃跑,會落得人財兩空。
  大妃就向努爾哈赤提出,請求派將領帶兵馬去薩爾滸城去取。
  當時,後金剛進入遼沈地區,因為佔領地區擴大,需派兵守衛,一時兵力緊張,努爾哈赤就勸大妃說道:
  「首飾不戴有啥要緊?如今兵力吃緊,怎能抽出人來專程去為你取首飾?還是將就一些吧,等些時日再說。」
  大妃無奈,顯出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時候,十二歲的多爾袞對父王和大妃說:
  「讓俺回薩爾滸城,去取首飾罷!」
  努爾哈赤看看十四王子多爾滸,當時他只有十二歲,但是已長成了一個大個子。由於從小練習騎馬射箭,使拳弄棒,以致小小年紀,馬上功夫已很不錯了。
  可是,從瀋陽到薩爾滸城,相距百十里路,中途還有幾處荒山野嶺,常有強盜出沒,讓一個孩子去取,實在是太冒險了。
  努爾哈赤覺得:不能讓孩子去冒這個險,太不值得了!便對多爾袞說道:
  「孩子!你還是不能去,俺實在不放心!」
  多爾袞又向父王請求道:
  「沒事,父王放心大膽地讓俺去罷!俺會把那首飾全部帶回來的。」
  努爾哈赤從來反對嬌慣孩子,主張將孩子放在艱苦的生活環境中去磨煉。
  這時候,只見努爾哈赤緊鎖眉頭,在屋裡踱過來,踱過去,踱了好長時間,突然轉過身子,看著多爾袞,對他說:
  「好吧,孩子!俺拿定主意了,讓你去試試看。俺把馬棚裡最好的馬讓你騎去!來,孩子,跟俺挑馬去!」
  多爾袞隨著他的父王努爾哈赤,來到軍馬棚裡。努爾哈赤把自己最好的馬,一匹、一匹地指給多爾袞看,任他挑選。
  但是,多爾袞看了都不滿意。最後,他來到一匹又老又瘦的馬前,對他父王說:
  「俺就要這匹馬!」
  「再挑挑看,」努爾哈赤對多爾袞說,「這匹老馬不頂用,你應該騎上一匹快馬!」
  「不,不!」多爾袞說,「這匹馬正合俺用。」
  「那好吧,」努爾哈赤說,「你要當心啊!」
  努爾哈赤讓馬伕們給那匹老馬備好鞍子。多爾袞又從母親那裡要來個錢袋子,很快做好了準備,騎上馬出發了。
  再說多爾袞馬不停蹄地趕路,中午時分,來到一個峽谷。那峽谷間是一條又長又窄的小路,兩邊密林遮天蔽日。當他來到谷底時,只見一個騎著烏黑發亮駿馬的強盜,從一棵大樹後面衝出來,命令多爾袞說:
  「喂,小孩!你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多爾袞答道:
  「俺從瀋陽來,到薩爾滸城!」
  強盜又問:
  「去幹什麼的?快說!」
  「俺要去城裡取錢,你讓俺走吧!」強盜聽說他去取錢,忙又問道:
  「你要老實告訴俺,去取多少錢?」
  多爾袞告訴那強盜說:
  「去取多少錢俺不知道,但是,俺知道錢的數量很大。不信,你瞧俺帶的這兩個大錢袋,俺想,錢是一定不會少的。」
  強盜又問道:
  「你的主人知道路上有強盜,他怎麼還派你去取那麼多錢哩?」
  「哦,俺不怕強盜!」
  「你回瀋陽還走這條路嗎?」
  「是的,」多爾袞說,「俺明天還按原路返回。」
  「那好,你走吧!」
  強盜遂讓開路,放多爾袞走了。
  天色將晚時,多爾表趕回薩爾滸城。第二天一早,他吃過早飯,急忙收拾好行裝,便跳上馬出發了。
  又是中午時分,多爾袞又來到那峽谷,只見那個強盜早已在那兒等著他了。
  「好哇,小傢伙,你回來了?你來得很準時啊!怎麼樣,錢拿來了沒有?」
  「拿到了,都在這裡面呢!」
  多爾袞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拍了拍他的錢袋。
  強盜看著那兩包錢袋,見裡面裝得滿滿的,心裡說:乖乖,好多啊!這一下俺要發財了!
  那強盜高興地對多爾袞說:
  「那好,俺送你出這峽谷吧!」
  他們沿著山路走著,馬蹄踩在石子上,發出達達聲響。崎嶇的山路,越來越窄。
  多爾袞騎著那匹老馬,在前面慢吞吞地走著。強盜騎馬緊跟在後面。
  二人走了一段路,突然,強盜策馬衝了上來,用匕首頂住多爾袞的脊樑,對他說:
  「快把錢交出來!不然的話,俺就穿了你!」
  「唉呀!」多爾袞說,「俺還以為你要把俺安全地送出峽谷呢!」
  強盜聽了,厲聲說道:
  「別廢話!你快把錢交出來吧!」
  「好,」多爾袞說,「俺這就把錢交給你。」
  他說著,便解開拴著錢袋的繩子。就在交遞錢袋的時候,突然一轉身,把兩個錢袋都扔進身旁那深深的峽谷裡。
  這突然的變化,把那強盜驚得目瞪口呆。趁著強盜發愣的機會,多爾袞策馬便跑。
  等強盜反應過來,多爾袞已跑遠了。他心裡想:人也跑遠了,錢已留下,何必去追呢?
  強盜嘴裡罵罵咧咧地下了馬,到峽谷裡去撿錢袋。
  巳說多爾袞在馬上跑了一段,便勒住馬,回過頭來。他見那強盜已下到峽谷裡去撿錢袋了,忙拍馬跑了回來。
  多爾袞回到剛才那地方,把自己那匹老馬留下,跳上強盜那匹烏黑發亮的駿馬。
  只見多爾袞對那馬屁股上,猛抽一鞭,那馬立即四蹄蹬開,如飛一般狂奔起來,……
  回到瀋陽,來到王宮裡,努爾哈赤與大妃烏拉納喇氏急忙迎了上去,迫不急待地問道:
  「首飾取回來沒有?」
  「哦!」多爾袞說,「所有的首飾全取回來了。」
  接著,多爾袞把途中遇強盜的經過情況,詳詳細細敘述一遍。努爾哈赤問道:
  「那兩隻錢袋裡,裝的是些什麼東西?」
  多爾袞笑著說:
  「全是破書、廢紙」
  烏拉納喇氏連忙問道:
  「俺的首飾呢?你放在哪兒了?」
  多爾袞不慌不忙,笑瞇瞇地,從懷中取出那些首飾,說道:
  「俺總算是完壁歸趙了吧!……」
  當時,努爾哈赤嘴裡不說,心裡想道:這孩子人小心大,是塊難得的材料!
  如今,兩次立儲,連遭失敗,思想上早已後悔不迭,特別是寧遠敗歸以後,內心更加懊喪。當初,趁著自己健在,若立多爾袞為儲,恐怕未必會走這麼大的彎路!
  努爾哈赤在阿敏面前,掩飾不住對多爾袞的喜愛。他向阿敏問道:
  「你知道秦始皇的情況麼?」
  阿敏說:
  「只知道秦始皇修築長城,其他的事情就不大瞭解了。」
  努爾哈赤向阿敏說道:
  「秦始皇接位時,年僅十三歲,由呂不韋和嫪毒專權。這位始皇帝英明過人,開始不動聲色,表面上任憑二人獨斷專行,胡作非為。但是,暗中召大將桓奇,提拿嫪毒,終於真壓了嫪毒叛亂。」
  阿敏不由得說道:
  「秦始皇十三歲接位,真不簡單!」
  努爾哈赤深有感觸地說:
  「俺那十四王子多爾袞,也夠聰明的,他不是也才十三四歲麼?」
  以後努爾哈赤不再講下去,他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即使從那平靜的面容上,也能看出他激動的內心世界。
  阿敏知道,努爾哈赤立儲連續失當,在作內心的懊悔。他譴責自己,為什麼那時不立多爾袞為儲?造成今日的有始無終,全是過在自身!於是,他又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當著皇太極、莽古爾泰的面,阿敏將努爾哈赤在立儲問題上的思想情況,作了簡要介紹,勸告他們要有思想準備,然後才又回到努爾哈赤身邊去。
  再說莽古爾泰、皇太極二人回到瀋陽,皇太極對他說:
  「父王病癒回瀋陽,若是公開立多爾袞為儲,咱們只能俯首聽命,衷心擁戴。」
  莽古爾泰說道:
  「若是憑遺言立儲,咱們怎麼辦?……」
  皇太極說道:
  「事在人為嘛!咱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遺言為咱們效勞。這就靠咱倆的工夫,也要看阿敏的態度了。」
  皇太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莽古爾泰說:
  「德格類是你的同胞兄弟,曾有一段時間,對俺意見不小。請你去找他談談,從中疏通一下,免得將來他出來打橫炮,令咱們被動。你看可有必要?」
  原來德格類為人耿直,重義氣,好打不平。早在小妃泰恩察向努爾哈赤報告代善與大妃烏拉納喇氏關係曖昧時,他就對皇太極不滿,認為泰恩察就是皇太極教唆的。
  一天,努爾哈赤召集眾子侄開會。當時,代善、莽古爾泰、努爾哈赤未到,皇太極在眾小貝勒當中公開議論大妃與代善之間如何、如何時,德格類聽到後非常不滿,當即說道:
  「有的人雖然披著一張人皮,卻是一副白眼狼的嘴臉。整日憑著狼的嗅覺,到處追膻逐腥,這就是狼子野心!」
  皇太極聽了,知道德格類是在罵自己。但是,他也知道這位兄弟的個性,不敢正面去碰他,便旁敲側擊地說道:
  「喲!德格類又在打抱不平了,當心呀,牢騷多了,腸子會斷的!」
  德格類怎能受得了他這兩句話,當即說道:
  「腸子斷了,還能結上;你那空話講多了,舌頭要斷了,就結不上了!」
  皇太極惱羞成怒,突然站起身來,質問道:
  「你放明白點!德格類,你在講誰?」
  德格類也猛然站起來,乾脆地答道:
  「你要清醒些!皇太極,俺就是講你的,你就是一隻白眼狼!」
  正在這時,莽古爾泰進來了,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與皇太極爭吵,便不由分說地訓斥德格類說:
  「不識尊卑的東西,怎麼能跟兄長這麼講話?父王知道了也饒不了你!」
  平日,努爾哈赤最重視長幼尊卑的界限。每次散會時,弟弟們要把兄長送走之後,自己才能走。
  誰若越過這禮節,被努爾哈赤當面撞見,非狠狠訓斥不可!
  至於不聽從兄長教訓,與長輩爭吵者,他更是反感!一旦發現,當即責罰,毫不留情。
  但是,皇太極先是當眾攻擊代善,所以德格類並不服氣,便說道:
  「皇太極能當眾侮辱大阿哥,咱就可以當眾揭穿他的真面目!要說錯,也是他先錯的!」
  莽古爾泰見努爾哈赤和代善來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但是德格類卻不肯讓步,他竟然向努爾哈赤說道:
  「有人當著眾兄弟的面,在攻擊大妃、大貝勒,難道說這是偶然的麼?其實,他自己就與那個告黑狀的女人之間勾勾搭搭,鬼鬼祟祟的,俺是多次親眼看見的……」
  努爾哈赤對德格類瞪了兩眼,他才停下來不說。當時,皇太極被弄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非常尷尬。
  努爾哈赤便不耐煩地說道:
  「有些事情已經處置了,就不要再亂說了。俺已告誡你們,既往不咎了,為什麼還要翻老帳?若再如此,絕不寬恕!」
  那次會議之後,努爾哈赤單獨找來德格類,向他問道:
  「那天是怎麼一回事?」
  德格類便將皇太極當時說的話,向父王敘述一遍,並且對皇太極進行了有力的攻擊:
  「他在眾兄弟當中多次散佈大貝勒與大妃之間的事情,其實未必像他說的那樣。極有可能是放的煙幕,目的是攻擊大貝勒,他爭奪儲位。至於他與泰恩察之間,俺多次見他倆在一起嘰嘰咕咕。很有可能,皇太極與她之間,才真有那些關係呢!」
  這一次談話對努爾哈赤觸動很大。本來,在離開大妃烏拉納喇氏之後,努爾哈赤將小妃泰恩察連提高了幾級,讓她陪著吃飯,在一起共進飲食。
  在努爾哈赤與德格類談話之後,他就不讓泰恩察留在自己身邊了。
  至於皇太極的立儲問題,努爾哈赤也不再考慮,並多次訓斥皇太極說:
  「不要在兄弟中間撥弄是非,更不能玩弄權術。你應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來對付敵人,而不能用在兄弟們的身上!」
  因此,很長時間,皇太極與德格類之間對立比較厲害。莽古爾泰從中做了幾次勸解,也未收到多大效果。
  這次,莽古爾泰遵從皇太極的相托,又來找德格類。他開門見山地對德格類說:
  「代善的立儲早已是徒有虛名了,根據當前的形勢看,能接替父王大業的人,非皇太極莫屬了!你的看法怎樣?」
  德格類對這位胞兄提出的問題,暫時不作答覆,他從另一角度對養古爾泰說道:
  「別看你如今對皇太極千方百計地幫助,一旦他當了汗王,第一被他殺害的人,肯定是你!因為此人好猜忌,慕虛榮,陰險狡詐,沒有容人之量。」
  莽古爾泰說道:
  「不至於罷?他能這麼無情麼?」
  德格類說:
  「俗話說:兩腮無肉,壞到骨頭。皇太極長得猩眼鷹喙,所謂尖嘴猴腮,正是忘恩負義之徒的相貌。你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
  接著,德格類便向莽古爾泰講述一個故事:
  過去,一個農民下地幹活。在路上,他看到有一條蛇被凍僵了,躺在地上快要死了。
  那農民頓起憐憫心腸,便將那條快要凍死的蛇放在懷裡焐著。
  誰知,那蛇活過來之後,咬了農民一口,由於中了毒,農民快要死了。
  直到死前,那農民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不該去救那條凍僵的蛇!
  說到這裡,德格類對莽古爾泰說:
  「皇太極就是一條凍僵的蛇!一登上王位,他必定『咬』人!因為嗜殺是他的本性,正像毒蛇咬人一樣。」
  莽古爾泰心裡想:俺被弄糊塗了。本來俺是來做他工作的,結果反被他說服了,這算什麼呀?於是,他又說道:
  「人不能長前後眼,那預卜未來的事,畢竟玄而又玄!俺只要開誠待人,做到仁至義盡,只要他不以怨報德,也就夠了!」
  德格類說:
  「恰恰如此!皇太極正是以怨報德的人!你知道古代的孫臏、龐涓的故事麼?」
  莽古爾泰說:
  「不太清楚。」
  德格類便向他講起了孫龐故事:
  這孫臏是齊國人、龐涓是魏國人,二人一起在鬼谷子那兒學武藝。平日,龐涓怕苦貪懶,不能刻苦學藝。孫臏卻能吃苦耐勞,勤學苦練。
  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二人學習態度不同,工夫下得不一樣,結果孫臏的本事大大超過龐涓。
  龐涓不認真學習,反嫉妒孫臏。竟然說道:
  「師父偏心,不認真教俺!」
  不久,龐涓急於想陞官發財,便主動辭別師父,回到魏國,做個帶兵的大將軍。
  但是,他自己知道孫臏的武藝高強。他心裡想:若沒有孫臏這個人,俺龐涓將是天下無敵的英雄!但是,有了孫臏,俺將不能成名了。
  他的嫉妒心膨脹了,想啊想,他機關算盡,腦汁絞盡,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
  龐涓派人去把孫臏請來到魏國,並且假仁假義地向魏王推薦,讓自己的這位師兄孫臏作了自己的副手。
  表面上,對孫臏他慕而敬之,但是,內心深處卻在謀劃著,陷害他的師兄,妄圖置孫臏於死地。
  後來,他聽說孫臏從師父那裡學習了《孫子兵法》,便施以毒計陷害他,處以臏刑——去膝蓋骨。讓孫胺整日為他抄寫《孫子兵法》。
  後來,孫臏發覺龐涓陰謀後,便裝瘋,秘密回到齊國。由田忌推薦,當了齊威王的軍師。
  孫胺身坐輜車,指揮齊軍,先後在桂陵之戰、馬陵之戰中大敗魏軍,逼得龐涓自刎而死。
  說到這裡,德格類對莽古爾泰說:
  「從龐涓到皇太極,同是一丘之貉。他們嫉賢妒能,手段殘忍,一朝得志,猖狂至極!」
  莽古爾泰說:
  「在俺眼裡,皇太極比代善要好得多!」
  德格類笑著說:
  「你是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住了。以朝鮮人為例,他倆的不同態度,表現了他倆不同的心地,五六百朝鮮兵將,代善主張結盟後放了,皇太極主張全部殺了。請想一想,五六百人呀!誰嗜殺成性,誰寬厚待人,還不清楚麼?別被他的假相迷住了眼睛!」
  這時候,莽古爾泰雖覺無話可說,但是他仍然堅持對他的同胞兄弟說:
  「不管怎樣,你得與俺站在一起,共同推舉皇太極當汗王!」
  德格類苦笑著,兩肩一聳,說:
  「他當了汗王,你是讓俺和你一起被他殺掉!」
  莽古爾泰只得半信半疑地說:
  「不至於罷!這……這留以後再……再說!到那時候,他若真是那種人,咱就……就先把他給殺了!」
  德格類苦笑了幾聲,無可奈何地說道:
  「這種人,他踩著俺的肩膀上去了,然後將咱一腳踢死!他就是這麼一種人!」
  莽古爾泰見德格類已經鬆口,也就不再與他爭論。只是又關照一句:
  「到時候,你可不能標新立異,打橫炮啊!」
  說罷,莽古爾泰便出去了。
  再說烏拉納喇氏大妃,自努爾哈赤又復立她為大妃之後,處處謹慎,時時小心,再不像往日那麼恃寵跋扈了。
  這次努爾哈赤在寧遠負傷之後,由於她精心護理,傷勢很快好轉,後來又得了癰疽症。
  自努爾哈赤去清河療養後,烏拉納喇氏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她心裡一直在想,三個孩子尚小,長子阿濟格十八歲,次子多爾袞十五歲,最小的多鐸才十三歲。
  儘管努爾哈赤喜歡多爾袞,說他「聰穎異常」,認為他將來「有出息」,但是,一旦他的父王不在,命運會怎樣呢?
  對代善,她早已失去往日的依戀之情了。她也意識到代善的立儲地位,早已動搖。將來,最有希望的是皇太極了。
  這一陣子,她常與三個兒子一起談話。阿濟格對皇太極的印象極差。那次,德格類與皇太極爭吵時,他就在座。當時,一氣之下,他真想一刀將皇太極捅了。
  但是,冷靜下來,他又覺得那樣做有些過頭,會增加父王的痛苦,從對父王的敬畏之情出發,他才沒有那樣做。
  多爾袞與阿濟格的個性不大一樣。雖然他只有十五歲,不僅聰穎異常,而且處事靈活。也許是因為腦瓜子靈的緣故,在十六個兄弟當中,外加阿敏等堂兄弟,以及岳托、薩哈連等侄兒輩,他都處得來。
  平日,多爾袞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特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面容,一頭烏黑的亮髮,滿口雪白的牙齒,加上他那瀟灑的風度,使眾兄弟、侄兒們,深深為之傾倒!
  有一次,他到皇太極府裡去,不巧他的八皇兄不在。無意間竟邂逅到他的八王嫂——博爾濟吉特氏。
  二人一見面,相互直視了好長時間。這博爾濟吉特氏,在努爾哈赤的子媳中,是長得最美的;而多爾袞,在努爾哈赤的子侄中,也是生得最漂亮的。
  由於各人的美貌,都是早有所聞,只是未能見面。如今不期而遇,在兩人印象裡似乎久已認識了。於是叔嫂二人相視良久,才如夢中醒來一般。那博爾濟吉特氏莞爾一笑說道:
  「王子小弟今年十幾歲了?」
  「俺今年十五歲了。」
  「曖呀,俺比小弟只大一歲呢!」
  多爾袞一聽,忙彎腰施禮說道:
  「大這一歲,才正是俺的王嫂呢!」
  正當叔嫂二人說話之時,忽聽院裡傳來皇太極的聲音:
  「聽說俺的風流小弟來了?」
  隨著喊聲,皇太極笑哈哈地走了進來。
  多爾袞急忙上前施禮,說道:
  「八阿哥,你到哪裡去了?……」
  皇太極對多爾袞說:
  「父王不在瀋陽,衙門裡有些公事要處理,未能早些回來,實在抱歉。」
  「八阿哥說到哪去了,俺是無事來與兄長敘敘話,又沒有正經事兒。」
  自那天阿敏向他提醒以後,皇太極對多爾袞不得不親近起來。覺得這風流小弟深得父王寵信,說不定有朝一日真的成了汗王,還得在他身上早下一番工夫呢!
  於是,皇太極向博爾濟吉特氏說道:
  「你去廚房通知一下,準備幾個好菜,俺要與小弟喝上幾杯!」
  工夫不大,菜擺上了,酒端來了,兄弟二人邊吃邊喝,皇太極說:
  「小弟,你比俺幸福得多,不僅母親健在,而且有兄弟三人。俺就不能跟你相比了,母親早死,還就是俺一人……」
  皇太極說到這裡,真動了感情,禁不住流下了幾滴淚水。
  多爾袞忙說道:
  「八阿哥,你說到哪裡去了!即使同胞兄弟,也未必處得多好;處得好的,也未必都是親兄弟。別的不說,就說咱大金原來的五大臣,與俺父王之間,處得咋樣?再說,那舒爾哈齊倒是俺父王的親兄弟,又咋樣?」
  皇太極又笑著說道:
  「小弟,你說的這兩個例子,也真夠典型的,極有代表性。」
  多爾袞又說道:
  「古人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咱們都是共著一個父王,還不應該親麼?」
  皇太極急忙說道:
  「小弟,以後你有空就來,咱們要處得像親兄弟一樣,做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互助互幫。」
  多爾袞笑了起來,說道:
  「行!人阿哥放心好了,咱一定常來看阿哥阿嫂。其實,咱們本來就是親兄弟麼!」
  此時,站在一旁聽兄弟二人說話的博爾濟吉特氏,走過來說:
  「俗話說:打架要靠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你八阿哥是一棵獨苗苗,正是山牆開門獨家村。希望小弟以後常來走走,像親兄弟一樣,那該多好!」
  多爾袞忙接著表示態度說:
  「王嫂放心,今後小弟一定常來,只怕王嫂還有嫌煩的時候呢!」
  皇太極接過去說:
  「不會的!你王嫂倒是一個好人,她也希望俺有一個好兄弟在身邊呀!」
  多爾袞靈機一動,急忙站起來,雙手捧著滿滿一杯酒,對博爾濟吉特氏說道:
  「請王嫂喝下小弟這一杯酒!」
  皇太極笑著對博爾濟吉特氏說:
  「喝吧!這是小弟敬你的酒。」
  博爾濟吉特氏只得接過來,一飲而盡。
  多爾袞忙說道:
  「王嫂好酒量!來,王嫂,小弟陪你再碰兩杯!」
  於是,叔嫂二人又連碰兩杯。皇太極非常高興,他對多爾袞說:
  「女人不會喝酒的不少,但是,一旦有會喝的,酒量都大得驚人。你王嫂的酒量也不小,俺平時與她一起喝,總是喝不過她!今天,咱兄弟倆一起跟她喝,看她到底能喝多少?」
  聽皇太極這麼一說,博爾濟吉特氏連忙站起來,笑著說:
  「你們兄弟倆,想聯合起來算計俺,俺才不上你們的當呢?」
  說完,就想溜走。誰知皇太極早已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說:
  「想溜哪成!你先與小弟連碰四杯,再與俺連碰四杯,來個八仙過海,然後才能讓你走。不然,咱兄弟倆就要罰你喝酒了!」
  博爾濟吉特氏只得重新坐下,說道:
  「你們已經罰過俺了,還要罰呢!真想讓俺喝醉呀!」
  多爾袞笑著說:
  「王嫂是海量,咱兄弟倆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你是不得醉的,就放心大膽地喝罷!」
  於是,博爾濟吉特氏又喝了一個「八仙過海」,仍沒有事。她站起來對皇太極說:
  「你陪著小弟喝吧,俺去準備一個床舖,讓小弟喝完酒好去休息。」
  多爾袞連忙說道:
  「王嫂別去了,俺得回去休息。向兄嫂說句老實話,俺若不回去,母親會一直等著。」
  於是,三人又喝了一會,多爾袞站起身來告辭時,對兄嫂二人說:
  「謝謝王兄、王嫂對俺的款待,有時間的話,小弟一定再來叨擾!小弟這就告辭了!」
  說完,多爾袞彎下腰去,向兄嫂施禮。
  多爾袞正要走,皇太極匆忙喊住,說:
  「小弟,格已派人去備馬了,你還是騎馬回去吧!」
  正說著,侍衛拉著一匹棗紅馬來到院子裡。皇太極對那侍衛說:
  「你替十四王子牽著馬,送他到了府前,你再牽馬回來。聽明白沒有?」
  那侍衛立即說道:
  「俺知道了。」
  多爾袞回府,暫且不提。
  幾天後,清河那邊阿敏傳來口信說:
  「汗王想要大妃烏拉納喇氏去清河,……」
  皇太極得到這個消息,他與莽古爾泰商議,決定將這命令暫時壓下,不向別人訴說,更不讓大妃烏拉納喇氏知道。
  再說努爾哈赤於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到達清河後,仍覺背瘡灼熱難禁,燒得渾身疼痛。
  八月一日,努爾哈赤派遣侄兒阿敏,代表自己,手拿祈詞,祭拜堂子,乞求天神、祖宗保佑。那祭文說:
  「天父、祖宗:你們的兒子——努爾哈赤,因為操勞過度,如今生病了。」
  「俺得給你們立像祭祀,請求你們發予慈悲,千萬保佑俺的病快點好。因為俺還有許多大事要做,要走的路還長呢!」
  「俺康復以後,將在每個月的初一,祭祀你們一次,月月不斷絕。……」
  之後,又殺牛,燒紙,祭祀神靈。
  次日,努爾哈赤覺得背上熱痛減輕,心中非常高興,以為是天父顯靈的徵兆。
  於是,他從病榻上起來,由阿敏攙扶,到院中走走。由於大樹遮蔽著火熱的陽光,雖是夏日炎炎,這裡卻涼爽宜人。
  努爾哈赤在樹蔭下的軟椅上坐著,與阿敏說著閒話。他看著阿敏,不由得說道:
  「你父親的早逝,俺才能多活這許多年;平日一想起這事,俺總覺對不住他,……」
  說到此,努爾哈赤老淚滾落下來,泣不成聲了。阿敏也陪著流了幾滴眼淚,勸說道:
  「這已是往事,不必再提了,免得難過。何況他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有意義呢!」
  努爾哈赤不禁想起了童年的往事。他說:
  「你父親從小就憨厚,不像舒爾哈齊的私心嚴重!記得有一次,你奶奶已去世兩個月了,俺到北山去挖參不在家。你大奶奶,也就是死去的阿敦的母親,見到他倆餓得走不動路,就送了一筐子玉米饃饃給他們吃。誰知舒爾哈齊藏起來一半,留自己偷著吃。你父親只吃了兩塊,等俺從北山回來,他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當時俺嚇壞了,忙用水拌著炒麵,一勺子、一勺子地餵他,才救過來。那次,俺氣得要打舒爾哈齊,後來想想,覺得他也是餓呀,也是被逼無奈呀!
  阿敏聽著,只是勸他不要老講這些了。因為,努爾哈赤講著講著,就哭了起來。
  阿敏心裡想:老年人總好回憶往事,尤其是在病中,這大概是一種通病吧?
  努爾哈赤又對阿敏說:
  「你父親若還活著,他今年該是六十四歲了!咱兄弟倆的感情最深,要是他還在,俺也有個說話的人,可是……」
  他見阿敏對這些往事不感興趣,也就不說了,後來,他提出要阿敏派人去喊大妃來。
  努爾哈赤對阿敏說:
  「大妃烏拉納喇氏,是俺十六個后妃中,僅有她一人能像俺的結髮福晉佟氏春秀那樣,對俺體貼,是俺的知己呢!她做的每一個菜,都是俺喜歡吃的。她像俺肚裡的蛔蟲,知道俺想吃什麼。你快派人去喊她來!」
  阿敏無法,這才讓皇太極留下的侍衛,趕快回瀋陽去報信。
  再說皇太極得到消息之後,急忙與莽古爾泰商議,把這事隱瞞起來。他們既不通知大妃烏拉納喇氏,讓她到清河去,也不敢向代善等傳達。只是一聲不吭地隱瞞起來。
  過了兩天,皇太極越想越有些害怕起來,若是父王病癒回瀋陽,問到此事時,怎好向他交代呢?豈不是犯下欺君之罪麼?
  他趕忙去找莽古爾泰商議,誰知這位生性愚魯的三貝勒,在關鍵時刻還真有主見呢?
  莽古爾泰看著皇太極,笑著說:
  「你一向足智多謀,怎麼連這一件小事也失去了決斷能力?你不能殺人滅口麼?到時候,咱倆一推六二五,那送信的侍衛失蹤了,找誰去!……」
  皇太極聽了莽古爾泰的主意之後,一拍腦門,說道:
  「這也不失為一條計策。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不過,無故殺一條人命,總是不好吧?」
  莽古爾泰嘻嘻笑著說:
  「怎麼,你又變得仁慈起來了?你不是有句口頭禪麼:無毒不丈夫!你若猶豫,這事說不定會累及到咱倆!別婆婆媽媽了,這時候,怠慢不得呀!」
  皇太極只得回去編造一個理由,將那侍衛殺了。這事剛辦完,代善來了,他說:
  「父王去清河好多天了,不知療養得怎樣,俺想去看看他老人家。衙門裡的事你多操心點,你看好不好?」
  皇太極心裡不由得格登一下,不能讓他去。遂趕忙對代善說:
  「不行!俺也想去看看父王,但是,能走得脫麼?這事得找來莽古爾泰商議一下,整個大金國的大小政事,全由咱三人負責,走了你一個,豈不是「三缺一」麼?出了問題誰負責?」
  代善忙說:
  「你說得也太嚴重了!俺去了,也不過是一兩天時間。頭一天去,第二天就回來了!耽誤不了多少事情的。……」
  皇太極堅持著,對代善說:
  「那也不行!你可不能走,俺去派人喊莽古爾泰來,他要是讓你去,俺沒意見,行麼?」
  代善急忙說道:
  「算了罷,你不讓俺去,就別叫他來了。他那脾氣又倔,詐詐唬唬的,反弄得都不快活。只是有一條,父王那裡咱們不聞不問,若是怪咱們,也不好交代呀!」
  皇太極說道:
  「父王也不會怪咱們的,有阿敏在他身邊,也不致於有什麼意外的。何況這是父王走前安排好的,由咱三人負責處理國事。你就安心吧,俺也不去喊莽古爾泰了。」
  代善被皇太極擋住,未能去清河看望努爾哈赤。皇太極借口國事急需處理,代善只好取消去清河的打算。
  再說努爾哈赤見大妃烏拉納喇氏未來,心中不免著急了。他問阿敏道:
  「你派人回去喊大妃來,過去兩天了,怎麼還沒有來呀?」
  阿敏知道是被皇太極和莽古爾泰擋住了。他只得說道:
  「俺讓侍衛回去向皇太極報告的,不知什麼原因,至今未來。是不是大妃她有事走不開,還是什麼原因……」
  努爾哈赤有些生氣地說道:
  「大妃能有什麼事,比來侍候俺還重要呢?俺以為大妃不知道,她是把俺放在第一位的。你應該讓侍衛去找代善,皇太極這小子難道會把這事不放在心上?……」
  阿敏只得敷衍著,說道:
  「該不會吧?……」
  努爾哈赤又對阿敏說:
  「有件事俺想徵求你的意見,但是,你必須給俺講老實話,不許說假話。你能做得到嗎?」
  阿敏立即答道:
  「俺一定說實話,請講罷。」
  努爾哈赤遂說道:
  「俺想讓多爾袞接替汗王礱位,由代善輔政,你看這樣安排可以麼?」
  阿敏聽了,可真有些為難。說實話吧,就要站在汗王的反面,說不定,後果會不堪設想。輕者被奪去兵權,沒收財產;重者,將被幽禁,以至被處死。
  若是說假話,這違心的話也難以說出口。一旦說了假話,以後又怎麼收得回來!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努爾哈赤又催著說:
  「怎麼?不好說麼?說真話好說,說假話難說。」
  阿敏突然計上心來,他說道:
  「若有人反對,或是暗中作亂,怎麼辦?」
  努爾哈赤聽了,立即問道:
  「反對的人不會多的,只有一個人,你能猜到是誰嗎?」
  阿敏清楚,努爾哈赤指的那個人,便是皇太極,但是,他故意答道:
  「俺猜不到這個人是誰。」
  努爾哈赤說:
  「在四大貝勒中,代善不會反對,何況還讓他輔政。你不會反對吧?莽古爾泰要是反對,就是上了別人的賊船,受人唆使的緣故。」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只有皇太極可能反對,他自以為謀略過人,又勇冠三軍,因而會不服氣,以至會作亂、生事。不過,他也難以成事。下面的那些小貝勒,都不會反對的。」
  阿敏聽了,不得不佩服努爾哈赤預見的很準確,真是洞若觀火!覺得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附和著說:
  「十四王子是個聰明能幹的人,美中不足的缺陷,只是年齡稍微小些……」
  努爾哈赤立即說道:
  「年齡也不小了,他今年十五歲,那統一六國的秦始皇,不是十三歲當國王的麼?」
  阿敏不好再說什麼,他只是在心裡盤算著,要不要把這消息告訴給皇太極呢?一旦多爾袞繼承了王位,自己站在哪一邊呢?……」
  他正在想著,努爾哈赤又說道:
  「你再派人回去,讓代善和大妃一起來清河。這次一定要派得力的人去!」
  阿敏答應以後,便走了出去。他心裡說:難題又來了,怎麼辦呢?若是再把努爾哈赤的命令送給皇太極,代善、烏拉納喇氏再不來,努爾哈赤就會遷怒於自己,那後果將是十分糟糕的。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吧,派人直接找代善,讓他明天就和大妃一起來。
  至於誰來做汗王,阿敏也有一個「小九九」,反正俺阿敏不過是當一個八旗的貝勒,如此而已。俺又何必冒這麼大的危險,跟在皇太極後面跑呢?……
  且說努爾哈赤與阿敏談話之後,感到心裡十分爽快,並逐漸感到週身舒展。當時,努爾哈赤誤認為病體果真好轉,快要康復了。
  努爾哈赤對阿敏說:
  「俺覺得背瘡好得多了,不如先回瀋陽去!」
  阿敏勸阻道:
  「再過兩天吧,俺已派人去告訴大貝勒、大妃了,等他們來了之後,再回瀋陽也不遲!」
  努爾哈赤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也好,就對阿敏說道:
  「等他們來了之後,咱們一起走!」
  誰知那送信的侍衛,回到瀋陽之後,頂頭就碰見皇太極。他便把那侍衛帶到自己府裡,又把他殺了。結果,代善與大妃仍然沒有得到努爾哈赤要他們去清河的命令。
  兩天後,努爾哈赤見代善未來,大妃烏拉納喇氏仍然沒有來,氣得暴跳如雷、大罵阿敏:
  「好哇!阿敏你敢不傳俺的命令,這是為什麼?你說,快跟俺說!」
  阿敏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懾慌了好一會工夫,才說道:
  「俺都派人去了,他們未來俺有什麼辦法?要麼,俺自己回去一趟!」
  努爾哈赤氣得喊叫起來:
  「這些混帳東西,俺還未死,就不問俺的事了!俺要回去,俺立馬回瀋陽!……」
  阿敏不敢勸阻,只得說道:
  「現在正是盛暑天氣,坐車既顛又熱,怎麼辦呢?」
  努爾哈赤大聲說道:
  「快去準備船隻,咱們坐船回去!」
  阿敏匆忙走出去準備船隻,努爾哈赤越想越氣,誰知背上的癰瘡,又發作了,燒得渾身滾燙滾燙的。
  於是,他只得躺下來休息,但是心裡煩躁,激憤,怎麼也平靜不下來。頭腦裡昏昏沉沉,不覺竟暈在了床上。
  阿敏準備好船隻,回來見到努爾哈赤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喊了好幾聲,努爾哈赤方醒來,急切地說道:
  「咱們回瀋陽,你再派人先回去,讓代善與大妃坐船來迎接。」
  阿敏連聲答應,急忙走出去派人去瀋陽送信,一邊回來,攙扶努爾哈赤上船。
  他們坐著船,沿著太子河,順流而下,往瀋陽去。
  努爾哈赤在船上躺著,有時處在昏迷狀態。背上癰瘡一會疼得挖心難受,一會燒得渾身滾燙。
  這時候,努爾哈赤心中也還明白,自己是歸天有日了。
  看來,得趕緊立下遺詔,尤其是傳位一事,這是有關大金國社稷的大事。
  回顧自己的一生,努爾哈赤始終以為政績赫赫。自二十五歲起兵,征南戰北,先是統一建州女真,以後又征服海西四部女真,以及東海女真和黑龍女真。
  長期以來,女真各部之間互相爭鬥,彼此骨肉相殘。努爾哈赤以為,只有他統一了整個女真各部,才結束了有史以來女真族的混亂局面。
  自薩爾滸大戰取得勝利,努爾哈赤便總是以為明朝的軍隊不堪一擊。於是,他率領八旗子弟,所向披靡,先後攻佔了撫順、清河、開原、鐵嶺,並佔領了廣大遼沈地區,最後建都瀋陽。
  想到這些,努爾哈赤感到非常興奮:但是,寧遠一戰,兵敗負傷,他一直懷恨在心。總想有朝一日,再率領八旗子弟,揮刀躍馬,去叩關攻明。
  可是,如今一病不起,背瘡疼痛難忍,恐將不久於人世,真是心有餘而力不濟了!
  努爾哈赤感到唯一遺憾的,是立儲之事的不順利。想到這裡,他睜開雙眼,問道:
  「阿敏!代善和大妃還未來麼?……」
  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阿敏,只得說道:
  「快了,估計他們快要來了。」
  努爾哈赤不由得長歎一聲:
  「唉!悔不該到清河……」
  話還未說完,只覺背瘡如火燒一樣疼痛,禁不住大叫一聲:
  「病死俺了!」
  接著,努爾哈赤便昏迷過去。過了一會,才甦醒過來,喘息著說:
  「不知代善、大……大妃何時來到?只怕俺……俺等不到他們了!可以先立……詔書吧!」
  阿敏聽了,急忙拿來筆墨,努爾哈赤對他呶一下嘴,意思是讓他記下詔書。
  努爾哈赤說道:
  「俺死後,傳位於十四王子多爾袞,讓次子代善輔政。」
  阿敏記完,又送到努爾哈赤跟前,他看了一眼道:「好,好……」
  阿敏又從努爾哈赤枕邊拿過王璽,蓋上璽印,將它
折迭好,放在努爾哈赤的枕下。
  此時,只見努爾哈赤氣息微弱,兩眼闇然無光,漸漸昏迷過去。
  八月十一日凌時,當他們的船走到瀋陽東四十里的靉雞堡時,努爾哈赤終因背疽發作,與世長辭,終年六十八歲。
  船到瀋陽,大妃烏拉納喇氏,見努爾哈赤死去,她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代善帶著眾兄弟,跪泣於渾河岸上,迎接努爾哈赤的屍骸。
  皇太極與阿敏、莽古爾泰經過一番密議之後,三人去找代善,提出汗位繼承問題。
  莽古爾泰首先說道:
  「這不需要推選了,父王已留下遺詔。」
  代善聽了,雖然心中有些猜疑,也不好明說。只得說道:
  「父王既有遺詔,就可以召集眾兄弟宣讀,遵照遺詔辦就行了。」
  於是,在努爾哈赤眾子侄面前,阿敏向大家宣讀了「遺詔」內容:
  「……傳位於八王子皇太極,並讓大妃烏拉納喇氏、小妃泰恩察、金泰三人生殉。」
  阿敏剛讀完,殿內頓時一片騷動。德格類、阿濟格幾乎同時喊道:
  「這遺詔可是真的?」
  阿敏拉著臉,看著大家說:
  「這白紙黑字,玉璽分明,哪裡能是假的!」
  此時,三王子阿拜忽然喊道:
  「這遺詔既是真的,應該有時間、地點,由什麼人執筆,在場有誰作證?」
  皇太極扭頭一看,見是阿拜。只聽阿敏說:
  「先汗王昨天夜裡讓俺代寫,有侍衛昂賽克作證,誰若不信,去問他吧!」
  德格類又大聲說道:
  「往日父王從未提到過皇太極儲位之事,這詔書實屬意外,怎麼能讓人接受!」
  十二王子阿濟格更是慷慨陳詞:
  「這詔書有詐,怎能服眾!」
  阿敏聽了,不禁大怒,說道:
  「俺受先汗王重托,你們竟敢褻瀆遺詔,蔑視先汗王,是違逆犯上,該當何罪!來人,將阿濟格推出斬首!」
  兩旁近侍剛想上前,德格類突然站立起來,拔出腰刀,大喝一聲:
  「看誰敢來綁他!」
  阿濟格冷笑道:
  「假若詔書無詐,阿敏又何必大發雷霆之怒?」
  德格類又手揮寶劍,厲聲說道:
  「俺早聽說,父王在清河曾兩次派人要大妃和大阿哥前往清河,是誰把父王的命令壓下了?這又該當何罪?請阿敏向大家說清楚!」
  阿濟格又接著說道:
  「俺聽說阿敏昨天深夜與兩個人在密室裡計議了好長時間。請問:你們商議了一些什麼事情?能不能在這裡公開呀?」
  阿敏氣得臉上驟然變色,既不好發作,又不能解釋,何況內心也有些理虧。正當他左右為難,十分尷尬之時,皇太極卻站起來了,說:
  「父王在世之日,沒有立俺為儲,這是事實。但是,也沒有說過不立俺為儲的話。如今既有遺詔,蒙父王隆恩,傳位於俺,俺內心深覺愧疚!眼下,父王屍骨未寒,難道因為這汗位之爭,咱兄弟之間能骨肉相殘麼?果真那樣,父王能在九泉下心安麼?有鑒於此,請眾兄弟們還當以大金國社稷為重!」
  此時,莽古爾泰在旁,早已忍耐不住,拔出劍來,厲聲喝道:
  「誰再敢違抗遺詔,刀劍無情!」
  皇太極立即對莽古爾泰說道:
  「聖殿之上,不得無禮!」
  正說之間,那屋樑上竟然竄出兩隻肥碩的老鼠,在追逐著奔跑,發出「吱吱」的叫聲。在粗大的橫樑上,兩個傢伙竟交配起來。
  大家不由得愣神地看著,皇太極雙眉一皺,不耐煩地說道:
  「兩個畜牲,竟膽敢擾俺聖殿!」
  說罷,從長簡靴勒靴子裡拔出短劍一把,對著那兩隻正在交配的老鼠,將手一揚,忽聽慘叫兩聲,那短劍一下子穿透兩隻老鼠的肚子,牢牢地釘在梁木上。
  眾王於和大臣們見了,不由愕然。皇太極這個「殺雞儆猴」之法,嚇得眾人鴉雀無聲,他又假裝關懷地說道:
  「大家連日辛勞,暫且回去休息去罷!」
  當晚,皇太極將大貝勒代善請到府裡,又請來阿敏、莽古爾泰,四大貝勒兄弟在酒桌上談妥了皇太極登基典禮事宜。
  莽古爾泰說道:
  「遺詔上關於大妃與兩個小妃生殉事,什麼時間進行。」
  代善處在這時候,也不好反對,只得任憑皇太極他們決定了。
  次日,四大貝勒與四小貝勒會議,召來大妃烏拉納喇氏、小妃泰恩察、金泰。
  三個女人一聽說要她們生殉時,都不由得痛哭失聲,並對生殉流露出不滿情緒。
  皇太極對她們說:
  「這是先汗王的遺命,即使不答應,也是不可以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一定滿足你們的願望。」
  大妃烏拉納喇氏,哭著對貝勒們說道:
  「俺自十二歲來到先汗王身邊,二十六年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都已經歷。如今,俺也不忍離開先汗王,只得相從於黃泉之下。唯所顧慮的,是俺的三個兒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特別是兩個小的年紀尚幼,請諸位王子善待他們,勿使俺揪心於地下。」
  說罷,大妃烏拉納喇氏遂淒淒慘慘地自盡身亡,當時,年僅三十七歲。
  之後,兩個小妃泰恩察、金泰也相繼自盡。
  且說皇太極繼承了後金國汗王位,使後金進入一個新的大發展的時期。
  崇禎九年(1636年,崇德元年),皇太極去汗王稱號,改稱皇帝,改國號大金為大清,改族名女真為滿洲。崇禎十七年(1644年,順治元年)四月,清軍入山海關;十月,在北京建立了封建中央政權——大清王朝。
  皇太極即位後,一直在尋找安葬努爾哈赤的「吉壤」。
  崇禎二年(1629年,天聰三年),終於選定瀋陽城東二十里,渾河北岸,「川縈山拱、佳氣鬱蔥」的石嘴頭山,即現在的東陵,作為努爾哈赤的葬地,尊稱「福陵」。
  努爾哈赤後來被尊為清太祖高皇帝。
  大清王朝的這位開國皇帝——努爾哈赤,是中國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出現的一位傑出人物。
  在明王朝日益衰落腐敗的形勢下,努爾哈赤在遼闊的東北大地,躍馬揚刀,率領八旗子弟兵,縱橫馳騁,創建了驚人的業績,成為清王朝的開創者和奠基人。
  努爾哈赤是滿族的民族英雄。他在明朝萬曆十一年(1583年)起兵,在四十餘年的時間裡,先近後遠,先內後外,相繼統一了地處東北的女真族各部。使這個古老的民族——女真族,重新煥發了活力,朝氣蓬勃地再次崛起於祖國的東北。
  努爾哈赤統一了女真各部,促進和加速了女真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的發展。
  所以,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的過程,也就是滿族形成的過程。
  從此,滿族登上了歷史舞台,成為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她為祖國的歷史文化發展,譜寫了輝煌的新篇章。努爾哈赤對本民族所做的巨大貢獻,也就是對中華民族的巨大貢獻。
  努爾哈赤是傑出的政治家。他有遠大的政治理想和抱負。
  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創立了一套與女真社會生產力發展相適應的政治、經濟制度。
  他組織的八旗制度是個創造,把整個社會的成員組織成一個整體,集軍事、生產與政治於一個組織之內,並且凝聚成一股強大的精神和物質力量。
  努爾哈赤在創建後金的過程中,用改革的精神,不斷提出新方針、新措施,表現出政治家的氣魄和才幹。
  努爾哈赤是傑出的軍事家、戰略家。他的一生基本上是在馬上度過的。因此,軍事實踐,是他一生中最基本、最主要的活動。
  從起兵到去世,他參與和經歷的大小戰鬥不下百餘次;親自指揮的戰鬥,也有數十次。他領導的八旗兵,以狂飆之勢,席捲東北大地,曾幾度使明王朝的軍隊敗北。
  努爾哈赤一生所經歷的戰鬥,勝利居多,失敗極少,是當之無愧的「常勝將軍」。
  在努爾哈赤所從事的軍事活動中,雖然始終處在戰略的劣勢,但是,他總是能以弱勝強,以少勝多。他用兵大膽,善於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速戰速決,誘敵深入。他喜歡設伏圍殲,偵察用間。這都表明,他具有非凡的軍事才能和氣魄與膽略。
  但是,努爾哈赤畢竟是個歷史人物。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歷史的局限性。
  在戰爭中,努爾哈赤放任和提倡軍隊去掠奪財產、屠殺百姓。進入遼沈地區以後,努爾哈赤推行民族壓迫政策,強令漢民剃髮等,給遼東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
  但是,這些局限並不妨礙歷史給予他的肯定和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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