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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很多年過去,我們還能堅持住溫良和愛情,堅守住曾經擁有或正在擁有的天空。

    那種純淨的天空顏色,和天空下依舊盛開著的花朵一樣,不經意裡又會重新出現在我們的夢裡。

    一

    又是花期如潮的三月,空氣中流傳著清冷的香氣。在這遠離繁華的小小山城,樹木張揚的蔥鬱起來,在恬靜中顯現出活潑的身影。陽光很明亮,晃晃的遮下來,流水很清,可以看見水底匍匐的小石子,光滑圓潤的樣子。很像某個人溫和的眼神,從小到大,一直願意陪在自己身邊,一直不曾離開。

    是白天雜亂的環境,四周很多很多旅人,背著大而厚的背包,用漫不經心的眼光審視異地的風景。路邊生長著明黃的油菜花,大片大片的奪人眼球。很普通的花朵,開在一處便有了濃儼的華麗和張狂,香氣是霸道的,落在空氣中,漫天都是。繼續往前走,遇見好看的山桃花,簡單的花形及色彩,鋪張著平凡的美麗。立在樹下,細心的撫摩嬌嫩的花瓣和粗礪的花枝,心變得柔軟,有水流過,沖刷出淡淡的痕跡。童年的時候就喜愛的花樹,像看到自己的童年,揚起小小的臉,眼睛中都是明亮的歡喜。老人們說,三月出生的女子都是桃花轉世,散在路邊溪邊,等待時光安靜的盛開,之後,逐漸零落成泥。

    但,其實所有的人都是花樹,無論男人女人,守侯在自己的生命中,為關愛或被關愛者盡力的盛開。而我的母親,我該稱她是堅韌的山茶花吧?美是絕美,順長的黑髮,高而消瘦,那麼清亮幽深的雙眼,出自大山的深邃和親和,在我固執的父親身邊淳樸的靜放。

    山桃花隨風飄落,沿著流水走向遙遠的他鄉。和大多數遊客一樣,我的佇立和沉思也帶著漫不經心的味道。這裡是桃花源了,是陶公杜撰出來的天下第一等悠閒的所在。只是眼前的這些遊人,疲倦的趕赴而來,臉上分明還是有千山萬水外的沉落。終究,我們都一樣,不能穿越文字和現實的虛境,活在文字中的桃花源,永遠都是海上的蓬萊。

    一方清涼的池水,緩慢游動的彩魚,活潑的身形,看他們追逐散落下來的桃花花瓣落在池底的暗影,嘴角牽出一抹微笑。有溫和的底音在身邊響起,小心,路滑。回頭,看見一對中年的男女,普通的容貌和衣著,卻有家居的柔和親切。眼光相遇時,送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剎那有溫暖的感動。

    也來看桃花?

    哦,是呀。這些桃花真美。

    轉身,就這麼走開去。不用說道別,相遇是種緣和輪迴,很多的人在我們的生命中來來覆覆,只要有過溫暖的瞬間,就足夠。生活還是會無限的美好。接到他和小多的電話,兩人在電話裡絮絮叨叨了一車,囑咐我小心。兩種聲線交織,成熟與稚嫩,都是來自親情的真確關愛,可以握在手心的,活生生的鮮艷。匯同芬芳的桃花,熔入生命裡。臉上笑著,眼裡卻有潮濕的水氣浮起。

    二

    簡陋的小山村,我的母親站在自家院裡高大的柿子樹下,等待那個身穿綠軍衣的年輕戰士。他將成為我的父親。很多年以前,他們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出愛情的花朵來,我相信那個時候漂亮的母親就像山間自由自在的梅花鹿,結實俊俏的長腿一定善於奔跑。故鄉的高山溪水,青青樹木,一定也還記得她跳躍靈動的身影。母親是溫婉的,具有大山的質樸和良善,有農家女子堅實的肩膀靈巧的雙手。

    而她等待的那個年輕戰士,多麼的英俊帥氣。兩個羞澀的妙人兒,面對滿樹紅艷艷的柿子,締結下天長地久的盟約。古老的愛情遠沒有現代愛情這麼時尚,缺乏浪漫的花樣和精巧的佈局,可是一如家鄉沉靜河水,流過百年的滄桑,依舊滋潤著一方土壤。我當然沒有見過父母當年相戀的情景,我記得的只不過是他們平淡細碎的尋常生活,有爭吵,也有體恤。但我能想像他們曾經擁有過的青蔥歲月,在那些花樣年華里,他們眼睛裡一樣湧動著的激情和生命的活力。

    生活總是艱辛,不斷來臨的苦痛像一把把鎖,需要相互的關愛才能開啟。我把你鎖在心裡,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鑰匙。我的父親母親,承受的是千萬普通百姓承受著的生活壓力,他們有著泥土般的厚重和無奈。那種沉默的壓力,使他們小心翼翼的在時光裡穿行,讓彼此的生命糾纏,直到雙雙老去。

    生和死一線相連,和父母同齡的老人在相距離去。近在咫尺的死亡使他們愈加要抓牢對方。愛情,在這個時候不再是單純的感情,它變成一種習慣,一種依靠,一種跋涉千里之後的深度憂患。我和你,我們兩個,走過萬水千山,已經將彼此的生命融合成為一杯厚醇的酒,相約著一起慢慢喝下。

    你是我的伴侶,如同我生命裡最自然的呼吸,不可離棄。

    回家,看到父母相親相愛,不再起鋒利的稜角,連空氣也似有了輕淺的香甜。那一刻,我分明瞧見了盛開在童年的花樹,根與根相連,芬芳撲鼻。

    三

    那裡的春天嫵媚,和別處不同。我們這樣自已為是的認定,是因為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

    我們一直想逃離這個地方,逃到完全陌生的環境。所以,我們總是想想趕著遷徙。可是我們的牽絆太多,不能捨棄身體之外的方方面面。做不到祖先的淨身出逃,這是我們的進步也是悲哀,幸好,我們還可以選擇旅行。

    暫時的離開。

    我常常有暫時逃開一會兒的念頭,關閉起自己的耳朵,沉靜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裡。於是,我最喜歡的兩件事,旅遊和文字,就很自然的成為我的一部分。前者是身後者是心。旅遊的時候,我非我,寫字的時候,非我亦我。混雜在熱鬧的人群中,和遊歷在孤寂的文字裡都是一種掩藏和安慰。我在旅行和寫字的過程裡洗刷了自我,重新明確想要的方向。即使醒來,重新回到軌道,也覺得有一絲和暖的微風吹來過。

    霧氣很大,早起時,天空還是陰暗的,能瞧見啟明星淺淡的尾巴。這裡是邊城,沱江穿流而過,對岸的吊腳樓還在沉睡,河水的喧鬧也還沒有開始,一切彷彿都在靜止,從沒有回來過,包括時間,空間和歷史,停留在古老記憶的最深處。時間原來是可以不走的,它融合了這些山,這些水,這些百年前就淳樸厚道的古城牆,搖著寧靜氣息的小小街巷,穿花衣裳的美麗女子和她們壯實的男人。這樣安寧的春天就在我和他們身邊。

    幻想能遭遇點什麼?遭遇什麼呢?我在這一片青灰色的薄霧裡看到冉冉生上來的童年,少年,看到父母,兄弟姐妹,過往的林林總總。我把它們記錄下來,我的文字裡就有了憂傷的調子和清婉的香氣,不能醉人,卻可以自醉。誰依在牆邊的樣子還是多年之前,澀澀的如同早春的垂柳,浮過寧靜的水面。

    這長城,太長啊,我怎麼走都到不了終點。細密的是天上的雨,蜿蜒的是地下的城。這天地,在墨色的大背景下給我們震撼,一階一階青石的台階,要把天和地連接起來,把現實和歷史,文明和荒蠻做一個裁斷。光著腳前行,用有溫度的肌膚和長城冰冷的身軀相連,我渺小的力量和長城厚重的歷史進行對話。這場沉默的交談,沒有勝負,我做不了好漢,長城也禁錮不了我飛奔而來的思想。

    你在高樓上,在秦磚漢瓦裡,在唐詩宋詞裡,在每一篇遊歷著靈魂的文字裡。你捕捉裡面的靈氣,在黑白的江湖間長時間行走,對於人生和人生的苦難,你看得很清楚。身的行走和心的閱讀成就了獨一無二的你。我們都一樣,都還保留著幻想,保留著一顆善良的感恩心。

    四

    這不是我的出生地,這是我父母的遷徙地。它於是也屬於我,屬於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孩子。我們看視和故鄉失去了聯繫,和我們的宗族隔開千萬里的距離。在時間上,我們各自為政,在空間上,我們彼此形成空白地帶。有時候,我也會偶然想起他們,想起他們陌生的臉,黝黑的手臂,在泥土裡苦難耕耘的不屈命運。但更多的時候,我默默地望著北方,我的思緒飄悠不止。

    我想起了和我同齡的那幾個孩子,那一年,我十一歲。我回到鄉村,我父母出生的地方。和我同齡的孩子怯生生的看我,我也怯生生的看他們。我們來自同一個宗族,我們相互對望,如同故鄉河流上漂流的兩隻小船,然後依靠來自祖先的召喚逐漸向對方靠攏,歡呼雀躍。這是我唯一一次和父母的家鄉交流,我遠遠離開他們,把居住地當做了故鄉。我和那些孩子艱難的握起了雙手,感覺卻是一樣的溫暖。還有那些親人,他們一一的來看我們,我父母跋涉過的千里路途,在此刻被輕描淡寫的劃去,時間再一次倒退了回去。幾年,幾十年,都不過是眼前這些圍繞在身邊的一瞬間。

    被記憶定格。

    記憶很固執,我不容易忘記一些事,不能撇開居住的小城單講故鄉。小城太成穩,太單調,我曾經那麼渴望離開小城,我背上一點虛幻的希望,想去繁華處尋求一雙可提供給我相握的手掌。只是,我忘記了鄉村和小城早已經把純樸的秉性和紛擾的親情,傳輸到我的骨骼裡了,我根本無法逃開,我必須回來。小城見證了我的成長,愛情和生活,我是父輩肩膀上的種子,跟隨他們的遷徙落地生根,開成一棵花樹。這些清脆的鳥鳴,窗外悠閒的時光,牆壁上一點一點游動的影子,提醒我身處於小城之中。我的鄉村和我的小城,在午後單純的時光裡慢慢聚攏,成為一息恬淡的氣流將我包圍。

    我記起,我是鄉村的孩子,也是小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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