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年過去了,我們還是在一起,感情穩得咧!
我想起剛好半年那一天小黑他們的表情,活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天哪!一年耶,花花公子轉性了!」小黑用足以讓隔壁三間教室都聽見的嘹亮吼聲大叫。
「夭壽哦~天落紅厚唷~」猩猩還很誇張地把手伸出窗外測雨。
「什麼是『天落紅厚』?」小黑聽不懂台語。
「靖一定還不知道你邪惡的本性,為避免純潔的白布再受你指染,我還是去勸勸她好了。」染了一頭金髮的黃毛還自告奮勇咧!
我趕緊捉住他:「喂喂喂,我在她面前早就原形畢露了啦!你們少亂嚼舌根哦,否則……嘿嘿~~」
我奸笑。如果他們真的來搞破壞,我百分之兩百會六親不認,拳頭伺候。
「那你們的賭金怎麼算?」
「什麼怎麼算?都沒人猜對啊,就扯平囉!」
小黑的表情好像我在說癈話。
「什麼話~讓你們白猜的哦?拿來!」我死拗也要拗回來。
「拿啥啦!」
「錢啦!你們都沒中,當然是我通吃啊!不用多,一人50就好,別說我坑你們。」10個人就有500耶,嘿嘿~卯死了!
他們堅持不給,我一定要收,然後我們就在男廁前面爭了起來。
「你們在吵啥啊?跟我聊天,她從女廁走出來,一臉莫名奇妙地看著我們。
然後我把我的理論告訴她。
「所以我們應該要收賭金的,對吧~」
「靖人最好,最可愛了~妳一定覺得很沒道理的是吧~」
小黑一臉諂媚相,其他人開始在一旁點頭拍馬屁。
「嗯嗯嗯……阿浩你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這樣呢?」
啊咧?不會吧?幾句甜言蜜言就哄得她胳臂往外彎?
「一人30塊就夠了嘛!」然後她笑嘻嘻地朝呆掉的他們伸手:「來,乖乖交出錢來吧!
那幾個王八蛋,我死要活搶都不給我,她一討就個個乖乖掏錢。
她朝我一笑。
「我們去福利社買東西吃吧!大家一起去!」
「快上課了耶?」她不常蹺課的。
「哎呀,偶爾蹺之不為過嘛!」其他人歡呼,都跑下樓衝向福利社。
我摸摸她的頭,真拿她沒辦法!
四下,2月的某天……我和她坐在福利社座位的角落吃早餐(她喜歡看著人群,但不喜歡受注目,所以坐的位置不是最後頭就是人少的角落),她突然倚到我身上來,抱住我的手臂。她會這樣有兩種可能性:撒嬌和身體不舒服。
「怎麼了?」天氣很冷,正好取暖。
「頭痛。」她的聲音悶悶的,整張臉快埋進我的衣服。
「感冒嗎?」我用額頭抵著她的……好像沒發燒。
「好一點了…這幾天偶爾這樣,還有點想吐…」她臉色的確不太好。
「我看妳穩感冒了,有去看醫生嗎?」我猜是沒有。
她吐吐舌:「沒耶……」
我就知道:「等等我帶妳去。不准用撒嬌來拒絕我~~」
真是的,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文文說她要陪我去,她今天不用補習。」
我知她不說謊:「好,如果文文突然有事,妳就打電話給我,我押妳去。」
「好啦……」
晚上7點多,我想她應該看完病了,播手機給她想問病情。但是語音信箱,手機大概又沒電了。我改打文文的。
「喂?」
「文文嗎?我阿浩,妳和靖一起嗎?」
「哦……對啊!」
「可不可以請她聽一下?她手機好像沒電了。」
「可是……她睡了耶……」那麼早?
「她身體不舒服,就先休息了。」
「感冒嗎?」
「嗯……對。」
「那OK,沒什麼事,麻煩妳幫我照顧她一下哦!」文文在我挺放心,她是個很可靠的人。
「安啦,拜拜!」
隔天早上,她精神很好地到學校上課。
「感冒好啦?真快!」
「癈話!我都說我身體壯得像牛咧!」她很得意地說。
「但我怎麼覺得妳臉色還是不太好?」錯覺嗎?
「有嗎?一定是太冷了,冷到我臉色蒼白,我剛剛呵氣還有霧耶!」她其實有一點貧血,冬天一到就手腳冰冷。
「那我來溫暖妳吧~」我拉開外套,一把包住她。她也抱住我,頭靠在我胸前。
「好暖哦~」班上同學對我們的舉動是見怪不怪了,陶醉中的我也懶得管,反正要看就給他們看嚕~
她,是我不會變質的幸福……此刻的我是如此相信著……
(七)
她這幾天變得很怪,不是常看著窗外發呆,就是盯著我出神(看得我小鹿亂撞)。每次問她,她都笑著說沒事。
下課十分鐘,我從廁所走回來,就看見她又站在窗口。「厚~被我捉到了厚?說!妳在偷看哪個帥哥?」
我突然背後抱住她,她嚇了一跳。「沒有啊……」她轉過身,雙手拉住我兩邊臉頰往外拉。
「那妳在發什麼呆?」她再不放手我的口水就快滴下來了。
「嗯……我在想等一下中午要吃什麼。」她笑著對我眨眨眼。
「愛吃鬼!上一節才吃過早餐吧?」
她緊緊抱住我,臉在我身上磨來磨去。
我當然不會放過揩油的機會嚕~小小毛手毛腳一下……
「喂,你們兩個少噁了,刺激我們哦?」
黃毛在我後面叫著。誰理他啊~
放學後,我們約好買飯到我的住處吃。我喜歡牽她的手,喜歡彼此體溫相傳的感覺;而且她手腳容易冰冷,溫暖她當然是我這個男友的職責囉!
車庫的巷道很窄,我拉著她鑽來鑽去走向班上的停車區。
「阿浩!阿浩……等一下……嗚!」她語氣緊急地叫著我,我回過頭時,她的大腿正好撞上停在一旁的機車。
「怎麼了?痛不痛?」我蹲下撫著她撞到的地方,但不知道有沒有烏青。
她沒回答我,眼睛直視著地面,雙手緊緊抓著我的衣服。她額頭冒了一片汗,我一摸,冷的,涼涼的冷汗。
「腳很痛嗎?妳哪裡不舒服?」我嚇死了,從沒見過她這樣,她的身體甚至微微發抖!
「不…不用,我們回你的地方……」她的聲音也在發顫。我要背她,她搖頭。
我小心奕奕地牽她走到我車停的地方,飯也沒買就直接回家。我不敢騎快,只騎30,她靠著我的背,抱得好緊。回到我住的地方,我拿給她一件我的短褲,要她換上。她右大腿有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烏青,我將她的右腳擱在我腳上,用力推拿。我也常打球受傷,所以住處放有藥酒。
「嘶……痛痛痛痛痛!」她馬上把腳收回去。
「要推才好得快啦,乖,腳伸過來,我等等買東西給妳吃~妳不要逼我來硬的哦!」
她腿很用力地「潰」上來。我繼續按壓,微微放輕力道。免得她控告我謀殺女友。
她可能是要轉移注意力,開始玩我的臉。先是伸指刺我的鼻樑,然後拉我的臉頰,最後來到我的左耳。她摸摸耳垂,又摸摸耳環。我一直戴著一年多前她送我的那三顆流星,除了洗澡睡覺,沒有更換過。
「喂,不要挑逗我哦~否則妳今晚就休想離開我的房間了~~」
我的耳朵很敏感的……
我們的姿勢本來就很曖昧了(誰叫她傷在大腿),她再沒神經下去,我可能真的會獸性大發
她總算停手,把臉靠在我手臂上。
我忽然聽到鼻塞吸鼻子的聲音,袖子濕了一大塊。
她正咬唇拼命忍住哭聲,眼淚像倒了的水杯。
「喂喂,我太大力了嗎?」我趕緊尋找衛生紙,可是在浴室。她搖頭,開始啜泣。
哇咧嚇嚇嚇嚇死我了,升上五專後我幾乎沒見她掉眼淚過,她一直都是那麼樂天開朗。
第一次看到她哭,慌到不知怎麼辦,乾脆直接拉起衣服幫她擦淚。
「阿浩……我有事要跟你說……」她聲音有點沙啞,一開口眼淚就掉更多。
「乖乖,我在聽,別哭了哦~~」我心中隱隱不安,什麼事那麼嚴重?
她停了一會兒,深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你記得……上週二文文陪我去成大看醫生嗎?」我點頭。
「我最近總是頭痛……偶爾想吐……醫生就叫我……叫我去照腦部X光,過幾天再去一趟……」
我的心臟劇烈起來,呼吸開始有點急促。
「沒……沒什麼吧?」我忽然覺得口有點乾。
「剛剛在車庫,我眼前突然一黑,什麼也看不到……」
她從包包拿出一張折疊過的紙,遞給我。
我發現我的手在抖……我無法控制它的抖動……
攤開紙,密密麻麻的印刷文字裡我只看見「腦部惡性腫瘤」六字……「可能是醫院搞錯啊……」
我捏爛那張檢驗報告書,丟進垃圾桶。一定是搞錯了,一定!
「我回台中又去做了一次檢查……同樣的結果,惡性,壓迫視神經……」
她的哭聲傳來,重重撞擊著我的心。我腦袋一片空白。
「開刀呢?摘除就好了吧?」我勉強擠出一句話。
「醫生說……我的情況完全摘除的成功率只有30%……即使手術成功,失明的機會很大……」
她抱著頭,伏在膝上低泣。我全身像脫力一樣,眼睛有點發酸。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過來我抱一抱……」我向她張開手臂。
她撲進我懷裡,我緊緊抱住她。她釋放的哭聲壓在我胸前……我將眼睛枕在她肩上。
眼上的淚可以讓衣服吸乾,但心裡的淚呢……
(八)
醫生告訴她要儘早入院動手術,她父母幫她辦好手續了,下週一就得回台中接受手術,還有5天。
一直到晚上9點多,我們都沒吃東西,也不餓。我載她回她的住處。
「這事只有文文和你知道,先別告訴班上其他同學哦!我不想大家擔心。」我點頭。
她像往常一樣笑著跟我再見,叮囑我騎車小心……
那笑容罩著淡淡的憂鬱……
我回到家,洗了澡,打通電話跟她說晚安。
黑暗的房間,隱約傳來同樓層其他寢室吵鬧的聲音。
她睡了嗎?
能否睡得安穩?
頭會不會突然又痛了?
她現在是不是又在哭了?
還是在做著某事時眼睛又忽然看不見?
她會不會睡著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從此離我而去……?
我的心突來的一陣慌張,翻身點亮燈。我好想見她,想聽她的聲音,想確認此時的她安然無恙……
我拿起手機,11點48分……她應該睡了吧,她平時都11點以前就上床休息的。我不敢撥手機,怕吵醒她;可是我又好擔心……
這一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隔天我比平常時間早到她住處樓下等她,接她上課。
她看見我,很興奮地跑過來。
「早呀!我肚子好餓哦~我們快去吃早餐!
我的心稍微安定下來,我知道她故意和平常一樣,不希望我太操心。
「抱緊一點哦~不然等一下我車子一甩尾把妳甩出去我可不管哦!」
「抱那麼緊讓你白吃豆腐唷?」她瞇眼看我。
「妳想的話我也可以讓妳吃啊~我整個人都是你的,歡喜夾去配~」她大笑。
她情緒比平時還要亢奮,和同學打鬧,搞笑,講笑話,文文也陪她人來瘋,快樂得令我覺得昨晚的事好像是一場夢。
文文說:「昨天我和她談了好久,她大概是覺悟了吧,畢竟只有30%的成功率……她怕萬一有什麼就無法再這樣和班上同學生活……」
一整天,我的視線都離不開她,就連她陪班長去教務處我都坐立難安,害怕她的症狀會突然出現。
放學一起用過晚飯後,我送她回她的住處。一切就像平常一樣,她站在門口等我離去。
「你呆著幹嘛?再不回去天色更晚騎車比較危險哦!」她揮手,像在趕蒼蠅一樣。
我對她招招手。
「怎麼了?」她愣頭愣腦地走到我旁邊。
我拉起她右手搓揉,冬天的低溫令她雙手像剛浸過冰水。
「這幾天到我家住好嗎?」看得見她我才能安心。
她看著我,什麼也沒問,說:「我上去收一下東西。」
交往一年多,這是她第一次到我這兒過夜。
不,不能說過夜,她不是我以前隨便帶回來亂搞的女孩,應該說是一起生活。
她想洗澡,可是翻過衣袋後皺眉看我:「我忘了帶睡衣。」
所謂睡衣,不就是便於翻滾的寬大衣服嘛?還不簡單,我拿了一件我的長袖T恤和四角褲給她。
如我想像,我的T恤差點就蓋到她的膝蓋,四角褲~她簡直就可以當短褲穿。
等我洗完澡,電視也沒有趣節目時看時,已經快11點了。
我爬上床拍拍旁邊的位子:「我只有一張被子,妳不會那麼狠叫我穿外套坐在床邊喝西北風吧?」
她一副「我早有心理準備」的表情躺在我儘量空出來的位子。
我的床不大,勉強可供我一人大字睡,今天起我還是I字型睡法好了,免得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招來一陣拳頭。
記得剛交往時,第一次牽到她的手我就興奮好久,她不是那麼容易讓人碰觸的女生,尤其對方是男孩子,所以經過幾次kiss後,難免想揩點小油;可是有一次我的手滑到她屁股時,她馬上不客氣地往我肚上賞一拳……她的力氣無法和男生比,可是就女生來說已經算恐怖了……
我並不急和她發生關係,因為和她在一起很單純很自在很快樂,一旦發生了性關係,依我過去的經驗,我們見面可能就少不了上床,我不想破壞這樣的美好;只是我畢竟是正常的男人啊,有時也會給他情不自禁一下,結果嘛……沖冷水和自己解決。
「你睡那麼僵硬幹嘛?明天包你全身痠痛!」她往我身上靠來,磨擦我的腳。
她的腳好冰。我小心地抱著她,但還是不敢亂動~
慾火可以燎原,我還是在心中唸經來得安全。
在被窩和我不畏寒冷的協助下,她的腳ㄚ子漸漸溫暖。
「喂,我問你一個問題哦,你總共交過幾個女朋友啊?」
她趴在床上微笑著問我。
「問這幹嘛?」
「好奇嘛!」她看起來的確是沒有醋意。
可是這叫我怎麼回答呢……我浪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得遠追溯到國中時期……4、5年前的事了,我只記得國二那年終結處男……
她的意思包不包括只發生過關係的女人?
「算了,你大概自己也數不清了吧!」她一臉了然和婉惜。
不問最好,我也頭痛。
「那妳呢?交過幾個男朋友啊?」我趕緊轉移話題。
「你是第一個!不過…在你之前我曾暗戀過一個男生。」我的興趣來了。
「一年級時我社團參加羽球社遇見一個男生,他皮膚很黑,長得不錯哦,羽球也打得很好,酷酷的,不太說話。我每次看到他心都會跳好快哦……」
「難怪妳一連三次都加入羽球社。」瞞得真好,我那時都看不出來她人正思春。
「妳有表白嗎?」她搖頭。
「二下時發現他有女朋友囉,我就慢慢打消念頭了。」
嗯……改天去查一下那男生是誰,我要了解誰比較有魅力,嘿嘿!
她停止回憶,笑笑地看著我,伸手觸碰我的耳洞。
我也玩她的耳朵,耳垂軟呼呼的,她的耳很漂亮。
「怎麼沒打耳洞?妳戴耳環應該滿好看的。」這樣要送東西也多個選擇。
「嗯……以前覺得打耳洞要照顧若發炎很麻煩,現在嘛,更不想打了。」
「不會很麻煩啊!我都嘛不管它!為什麼現在不想打?」
她微笑:「你釣馬子有聽過,男生打耳洞,下輩子會當女生;女生沒打耳洞,下輩子就有機會當男生?」
她輕輕撫著我的耳朵:「你有耳洞,所以我不想和你一樣,若死後真能投胎,我想當男的,你當女的。」滿溢出來的情感淹沒了我,我忍不住吻她,緊緊抱住她……
手術一定會成功,我們一定可以一直走下去……
(九)
她今天動手術,我呆坐在教室握著手機。
我想去醫院陪她,可是她堅持不准我蹺課。
理由是:「國貿老師在盯我了。」
「你蹺過好幾次他的課了,小心點,免得被當~暑休的話我可不陪你哦!」
除了這個,她又找了一堆理由拒絕我。「我會擔心。」我真的會擔心……
「哎唷,不過是個手術嘛!等我麻醉藥退了,一定第一個打電話跟你報平安,好嗎?好啦~~」
抵不過她的執拗,我答應了她。但馬上就後悔了。
我坐在教室無心聽講,老師的聲音像背景音樂(噪音),我的心緒圍繞在她身上。
我一直注意手機的來電顯示,備用電池也帶在背包裡,萬一她打給我時手機正沒電,我不敢保證我不會一氣之下就把手機給砸了。
我不知她的手術要花多少時間,也不知麻醉要多久才會退;一整天我都沒接到任何來自她的訊息。
週二上午第三堂課時,我的手機突然振動。
但是一個我不知道的手機號碼,我接聽。
「請問你是梁X浩嗎?」不熟悉的低沉男聲。
「我是,請問你哪位?」
「我是靖X的哥哥。」我的心突的一跳。
「我聽我妹說過你,我們家的人也知道你們正在交往。我認為我應該告訴你一聲……」
我抓起包包衝出教室奔往車庫。路上遇到正走往教室的導仔,我來不及理會他的詢問。
我飆到火車站,搭自強號到台中。
她的手術並不順利,正在昏迷。火車上的我,腦袋一片空白。不是不想思考,而是無法思考。
我搭計程車來到她哥哥給我的醫院名字地點。
他在醫院門口等我,神情有點憔悴。他領著我來到一扇大玻璃窗前,她父母,還有幾個可能是親戚的人或站或坐在玻璃附近。
她光滑的頭皮纏滿紗布,鼻口罩著氧氣罩,臉色死白,雙眼緊閉。我的胸口像被狠狠揍了一拳,又悶又痛,痛得我眼淚就要掉下。
「醫生說,她可能撐不過今晚……」她哥哥站在我旁邊,聲音有些哽咽。
我說不出話來。晚上8點多,導仔和文文小黑他們,還有幾個班上的女同學來到醫院。
一群女生站在玻璃窗前又哭又掉淚。
媽的,她又沒死……她們哭個屁啊!
小黑在我旁邊坐下:「吃過沒?」
我搖頭。「吃不下。」
她哥買給我的便當還放在旁邊沒動上一口。
晚上12點半,這裡就剩我,小黑,文文,她父母哥哥。她爸媽跟我說了一些話,但我們都沒心情聊天,她媽媽開口沒幾句就紅了眼眶,一直擦眼淚。
醫生說我們可以進去探探她,但是不能大聲說話。我們分兩批,她家人先。然後我和小黑文文進殺菌室全身殺菌,再穿上無菌服,戴上無菌口罩,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病床。
她脆弱的樣子令我無所適從,眼睛望出來的她是一片迷濛,我好想握住她的手……
她的睫毛忽然動了一下,慢慢張開眼來。
她病室外的家人很激動,爭著進來;護士擋著他們。
她眼看向窗外,接著緩緩把視線移到我身上。
醫生走進來看她的情況,趕我們三人出去。
她手指動了一下,我馬上握住她的手,好冰的溫度……
「先生,我們要幫這位小姐查看身體情況,麻煩你先出去好嗎?」
我不理護士的催促,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她似乎沒有力氣說話,眼神是無奈和歉咎……她的眼簾突然閣起,手掌無力地攤在我的手上;心電圖上的心跳拉成一條直線,不斷綿延…
護士硬把我推出病室,我沒有力氣抵抗。
我耳邊一陣哭叫聲,不知道是誰的;眼前看到的,是醫生搶救她的模樣,可是她沒有反應,再也沒有睜開眼……
(十)
火葬那一天,許多同學朋友都去送她,但我沒去。
隔天離開醫院後,我回雲林。在河堤上坐了一整天,又回到台南。沒有去上課,我一直待在住處。我提不起勁做任何事。皮夾裡的她笑得好燦爛,我不停回想我們之間的回憶…愈想,心口就愈痛?…
忘記過了幾天,她哥哥打手機給我。她媽媽收拾遺物時,在她的抽屜找到一封遺書。
裡頭提到,要我用我的帳號進笑傲X。我們是一起在天龍X打拼的,自知悉她的病後我們就很少上去了,為何忽然提到笑傲X?我雖然疑惑,但還是打開電腦,進入金庸笑傲X伺服器。令我訝異的是,我竟不用選出生地就直接進入了遊戲畫面。一個新的人物,和我在天龍X的人物同名,身上是新手裝備,人正站在西夏。
飛鴿有信,我看了一下清單。裡頭只有一封信,來自她的id。
「嗨呀~很驚訝吧?其實我是用你的帳號另在這個伺服器開新人物的,我也用我的在這裡開了一隻,你一定想不到吧?呵呵~你在看這封飛鴿時,我一定不在了……這是我設計好的,如果我手術成功,你就不會知道有這信的存在;別說我觸霉頭,我只是預防萬一,不准在心裡偷罵我哦~~~
和你交往一開始是賭,我知道你的個性,要你定下來很難很難;起初我對感情還是有所保留,可是日子久了,不小心真的將你當成感情的全部,嘿嘿……從沒問過你喜不喜歡我,一方面你應該被問煩了,一方面是怕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第一次送你的耳環上有三顆流星,記得它的意義嗎?它是你的守護星哦!告訴你一個祕密:那個耳環在還沒送到你手上前就已經投注過我的願望了!
第一顆流星,希望你每天都能像我以前一樣快樂,多笑多年輕喔!
第二顆流星,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浪蕩是你的本性了,我看要徹底改難啦,控制控制嚕~
第三顆流星,代替我,永遠守護你…哎呀…打著打著就想掉眼淚…還好你看不見,否則你一定會說我哭起來很醜~
阿浩,能認識你真的是生命中最美好最美好的事…我愛你……你,愛我嗎?」
壓抑了幾天的感情像點燃導火線,一發不可收拾;我對著螢幕放聲痛哭,回應著她的問句,只是她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