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短篇] 愛，比永遠更遠
她決定最後一次求他。
但還沒開口，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冷冷地拒絕了她，用一種不屑的口氣。「別再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
我們之間已經OVER了，OVER，你懂嗎？」他說著，一臉壞笑地走過來，用一隻手很流氓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忽然
，他又近乎咆哮地吼了起來：「夠了！我不知道你三番五次來纏我到底為了什麼？難道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我告訴你，於小慧，我——不——愛——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像一頭氣急敗壞的困獸，他的眼裡噴著火，一根手
指頭挑釁似的在她的額頭面前「張牙舞爪」。
「我——不——愛——你。」她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再想著他一字一頓說話時的表情，一顆早成寒冰的心終於在此刻
快意地裂開。
她聽著那一聲聲爆裂的聲音，忽然很嫵媚地一笑，而後，像夢一樣決絕而詭異地離開。
他很感意外地盯著門上那一串搖晃不已的風鈴發呆，但許久後，還是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外面下著雨，春寒料峭。她裹緊風衣，但仍然覺得冷。這種惡劣的天氣使行人回家的腳步邁得更急，她望著他
們一個個急匆匆的樣子，忽然就有了想哭的感覺，直到路過一家似曾相識的咖啡廳，聽到裡面傳出那首她最喜歡的
陳琳的《不想騙自己》時，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2003年3月13日，她最後一次為他們的愛情流淚。
掐指一算，她跟這個負心的男人認識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她知道，這期間留下的記憶
怕是再冗長的時光也沖洗不掉了。
也是一個春天的雨夜，很晚了，她從一家音像店出來，好不容易才攔到一輛出租，不想，身邊不知又從哪冒出
個「競爭對手」。他注意到她時，忙禮貌地謙讓，她便只好「淑女」似的回讓，如此這般，沒有結果。司機看得實在心
煩，沒好氣地說：「一起上來得了。」便見他的眸子裡閃現一絲驚喜。他小心翼翼地問：「一起走？」她看著空曠的街
道和下得越來越來猛的雨，終於點點頭。
很尷尬的沉默。都快要聽見彼此心跳的時候，司機開了音樂。
她剛鬆一口氣，忽然就聽見他問：「買的誰的碟？」
「伍佰。」她很平靜地回答。
他笑笑。她正想問他為什麼笑，他又遞過話來：「我是街上的遊魂，而你是聞到我的人。」
她的心一抖，是伍佰的一句歌詞，他竟知道？
她於是把臉朝向他，順便打開了話匣子。
一周後的一個夜裡，她與他在床上放肆地糾纏。她摸著他英俊的臉龐，在一次比一次疼痛的撞擊中完成了初戀
的一個重要情節。
二
對於這場愛情，羅毅是個見證人。
羅毅是男方林嘉偉的朋友，也是同事，兩人供職於同一家廣告公司。在一次聚會中，他自然地認識了嘉偉的女
友，於小慧。當時，他聽著他們笑著跟他講認識的經歷，忽然想，那個雨夜出現的，為什麼不是他？
他是學美術的，閱過無數名畫，但小慧是最讓他心動的一幅。
此後，交往頻繁了，他愈加覺得，小慧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女子，正如蒙娜麗莎的微笑，可遇而不可求。
比如，他經常會在深夜加班的時候，看到小慧提著一蠱雞湯很幸福地走進林嘉偉的辦公室。當然，她沒有忘記
分他一杯羹，只不過，他嚥下去的滋味跟林嘉偉的不同：一半甜蜜，一半苦澀。
有一次，他跟小慧去機場接出差回來的林嘉偉。是冬天的一個早晨，很冷。林嘉偉走出通道的時候，羅毅看見
小慧使勁地搓了幾下手，然後喜不自禁地迎上前去。他當時覺得很納悶，直到看了舒淇主演的《夕陽天使》，他才
明白。裡面有一個情節是類似的：冬季的一個午後，舒淇在東京的某個廣場等待著男友的到來，遠遠看到他的時候
，她掏出一個打火機，讓火苗一遍遍地舔自己的手，而後，甜蜜地過去握住他的手。愛的細節。僅僅是為了多奉獻
一刻的溫暖。羅毅再想起小慧那不經意的舉動時，忽然感動得想落淚，同時感到全身一陣溫暖，似乎小慧也曾那樣
地握過他的手。
以後，羅毅在他們瑣碎的卿卿我我中漸漸地相信了世間果真有天長地久的愛情。就在他日漸為這種堅貞而偉大
的愛情折服的時候，他卻在一個很偶然的場合目睹了林嘉偉對於小慧的背叛。
是一次廣告人的峰會。會後，林嘉偉讓羅毅先回去，說自己還有點事要辦。因為時值中午，回去的路程又比較
遠，羅毅就先在樓下的肯德基店要了一份套餐。可是一會兒，他很清楚地看到林嘉偉摟著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出來
，那個女的好像是另一家廣告公司的經理。羅毅看著他們上了車，趕緊扔下手中的漢堡，開車跟了前去。
之後，他親眼看著他們進了一個賓館，開了一個房間，然後又在兩小時零四分後手挽手地出來。更要命的是
，他撞見了他們臨別前的一吻。
等那個女人走了以後，羅毅心中憤怒的火山終於不可抑制地爆發了，他上前就是一拳。
猝不及防的林嘉偉被打倒在地，在看清「敵人」是羅毅後，他的臉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他解釋道自己僅僅是
為了生意才跟那女人發生關係的，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再不與那女人見面，最後，他拽著羅毅的褲腳低聲地哀
求道，千萬別告訴小慧。
小慧？虧你還記得小慧，她對你那麼好，可你……」羅毅突然就說不下去了，或者是不願意說了，之前積攢的一肚子
指責現在全化成了喉嚨口的一聲哽咽。他覺得悲哀，為小慧，也為自己。
憤然獨自回公司的路上，羅毅暗暗禱告不要在公司碰到小慧。可最怕在此時見到小慧的羅毅偏偏在到達公司後
，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等著誰的她。
「是你，羅毅！我正要找你呢！」見到他，小慧一臉驚喜地嚷道，笑容背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憔悴，「嘉偉呢
？」她隨口問道。
「哦，他，他，他還有點事。」羅毅狠狠心，終於沒有說。
「那太好了，你送我去醫院。」小慧神秘地說。
「醫院？你病了？」羅毅既驚詫又擔心地問。
「上車告訴你。」小慧狡黠地笑笑。
…… ……
「什麼？你要墮胎？他，他知道嗎？」一個急剎車，羅毅把車停下來。
「你幹嗎那麼緊張？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以前問過嘉偉，他說暫時不想要小孩，你也知道，他是一個很重事業
的人。所以我決定在他不知道我懷孕的情況下把孩子做掉，免得他為此操心。」小慧摸著微微隆起的肚皮說，像聊
一件小事一樣輕鬆。
「你？！」羅毅氣得背過臉去。
「幹嗎？人家當你是朋友，才求你幫忙的。你可不能辜負我對你的一片信任啊！求你了，羅毅。」小慧搖著他的
胳膊，目光裡充滿期待。
「可是你，你不後悔嗎？」羅毅都快哭出來了。
小慧愣了一下，而後把目光飄向遠方，輕輕地說出三個字：「不後悔。」
從醫院裡出來，小慧一臉慘白。羅毅攙著她。
看她一瘸一拐地走路，羅毅心裡說不出地心疼和難受。就在打開車門的那一剎，他輕輕地問：「痛嗎？」
小慧咬了一下嘴唇，面無表情地上了車，沒有做聲。
羅毅不敢再問，但從汽車的後視鏡裡，他清楚地看到小慧那因強烈的抽泣而不停抖動的肩膀。
那晚，羅毅在自己的小屋裡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怒吼，同時，一記又一記的重拳像雨點一樣落在雪白的牆壁上
，直到上面有了觸目驚心的片片嫣紅。
三
於小慧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求嘉偉了。
自從那天在上班中途折返家中取手稿而撞見了客廳裡那醜陋的一幕後，於小慧便徹底地被這場愛情剝掉了尊嚴
的衣衫。
她苦口婆心地勸說和乞求，不勝其煩的林嘉偉卻索性撕破臉皮，要求結束這場愛情遊戲。怎麼會是一場遊戲呢
？近兩年的日子沒有一天不是溫馨而幸福的，他們的愛也沒有哪一刻不是真摯而熱烈的，怎麼會是虛情假意的一場
遊戲呢？
她繼續求他，用盡一切辦法。
她不斷地破壞他們的約會，在一次得逞後，她遭受了惱羞成怒的林嘉偉好一頓暴打。當時，她嘴角淌著血，但
還是堅定地抱緊了嘉偉的腿，喃喃道：「不要離開我，嘉偉，我可以改變自己，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嘉偉，求
你。」她的脆弱和執著沒有引來那個男人的同情，卻激起了他的獸性。他在一次又一次瘋狂地佔有她之後，惡狠狠
地說道：「你真賤！」
她還在一個深夜闖到他的辦公室，對著他的情人哀求道：看在肚子裡的孩子分上，求你把嘉偉還給我吧。卻不
料被嘉偉一腳踹過來，登時痛得沒了言語。那是她第二次懷孕，可依然擺脫不了流產的厄運。
她甚至想到了死，但死前的電話並未能讓浪子回頭。她原想就這麼一了百了，可最後還是被一直擔心她的羅毅
救了去。
羅毅流著淚說她傻，可她不甘心。這場愛，自始至終她都是認真的，為什麼輸的會是她？傻？她不覺得自己傻
，相反，為了愛較真，她覺得值得。
是啊，為了愛。
可今天發生的一切，徹底擊碎了她殘存心底的最後一絲幻想。她終於相信，她和嘉偉的緣分真的走到了盡頭。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嚥下最後的淚水，心如死灰。
夢之蒂酒吧。人頭攢動。她落魄地進來，買醉。
在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有人說：「小妞，找愛嗎？」
她努力地睜了睜眼，眼前閃過無數染了黃發的小青年嬉皮笑臉的模樣。
「不，我找疼痛。」她把手軟軟地搭在小黃毛的肩上，不省人事。
那晚，羅毅在打了無數次小慧的手機不通後，心急如焚。於是，他開車在城裡的每條街道上碰運氣。當他恰好
撞見小慧被一個小黃毛從酒吧裡拖著就要上了一輛出租車的時候，心裡的震驚實是非同小可。
「你瘋了嗎，小慧？」他衝過去攙她。
「別管我，你走開。來，咱們喝！」小慧一把推開他，醉醺醺地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摸索了半天。她不知道，小黃
毛見勢不妙，早已逃之夭夭。
「小慧！」羅毅痛心地喊了一聲，費力把她拽上了車。
回到小屋，他把小慧安頓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這時，他卻聽見她很清醒地說了一句：「羅毅，他真的不要
我了，我和嘉偉分手了。」
他強忍著淚，隨便安慰了一句，看她沉沉地睡去後，這才起身來到客廳。
他抽煙抽到天亮。
小慧的氣色好多了。幾天來，虛弱的小慧一直由羅毅照顧著。看到她一天天地恢復元氣，羅毅喜上眉梢。
當然，他知道小慧心靈的創傷怕是永遠也無法癒合了，只是，他不願意去想。
哪怕今天有暴風雪，但羅毅心裡想的是明天的太陽。他是這樣的人，這一點，小慧再清楚不過了。她甚至都嫉
妒羅毅的這種樂觀，尤其是現在。
以前，小慧一直覺得友情更多的時候是逢場作戲，卻不料，友情來得比愛情還堅貞。
她突然就有了一種負罪感。於是，面對這個男人的細心和體貼，她故作開心地吞下了他餵過來的一口參湯。
日子急速地向前。
羅毅想盡一切辦法讓小慧開心，包括每天給她講十個精選的笑話和時不時送她一件令她驚喜的禮物。這讓小慧
十分感動。她終於從羅毅那熟悉的眼神中讀到了別樣的內容。但，在那一刻，她是慌恐的，心裡壓了塊鐵似的沉重
。
小慧自始至終都堅信，人生有一種情債是難以償還的，就比如欠羅毅的這份。
而羅毅信心十足。尤其是今天，他計劃著為小慧選一顆最美的鑽戒，並告訴她那藏匿了許久的三個字。
然而，事情的中途起了點意外。
他們剛上到一家商場的六樓——珠寶首飾專區的時候，迎面碰上了林嘉偉和他的情人。
雙方一下子僵住了。
「哼！」林嘉偉冷笑一聲，先開了口，「我說呢？最近怎麼不煩我了？原來你倆搞上了。羅毅，這種破鞋你也要
？早知道你要的話，你打個招呼，我拱手相送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於小慧，我還以為你真是個癡情女子呢，卻
原來是婊子一個！」
「姓林的！」羅毅暴吼一聲，胳膊上的青筋隆起。
林嘉偉一臉藐視地瞥了他們一眼，轉身對情人說：「我們走。」
「啊——」渾身顫抖的於小慧突然尖叫一聲，以蹦極的速度撲向林嘉偉。來勢兇猛，再乘著慣性，兩人像一個沉重
的歎號一樣墜了下去。
那場愛情終於在血腥中落幕。
若干年後，羅毅還在想，像小慧這樣的女子，一輩子恐怕只甘願為一次愛情活著，那麼，她的死與其說是對愛
的放棄還不如說是成全。這樣想想，羅毅在心靈的陣陣絞痛後，便又感到一點點的寬慰。
但他始終認為小慧是在犯傻。她怎麼那麼傻呢？羅毅常常為此而想不開，但又堅信小慧在那一刻是不後悔的。
「不後悔。」小慧迎著他傷感而迷離的眼神，輕輕地說出這三個字，吐氣如蘭。
彷彿在夢中。
[ 本帖最後由 aska110169 於 2006-12-1 10:48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