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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的折價券

從人聲鼎沸的中午吃到顧客寥寥可數的下午，終於把海鮮大餐全數送進肚子

幾個星期前，郵購公司為了獎勵我的忠實購物及努力消費，寄來一堆折價券。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一張情人節優待券，當天小倆口可以憑券吃透「北海魚」(Nordsee) 專賣店，從熟食或生鮮的海產料理，到可樂、紅酒、白酒、甜點，統統半價。

「北海魚」是間知名餐飲連鎖店，我時常經過，但很少進去光顧，雖然它的價錢比餐館實惠，但我在精打細算後，還是到亞洲雜貨店買食材回家料理。但這次我禁不起折價券的誘惑，翻來覆去研究，心中盤算，點哪道菜可省多少錢，愈算愈高興，結論是，機會難得，不用可惜。

從此，每回走過「北海魚」時，總會探頭探腦，駐足老半天，比較牆上價目表和菜色，要點哪一道吃才值回票價，反正最貴的才八歐元（約新台幣三百二十元）不到，可以不必顧慮價錢，愛吃什麼就點什麼。這種暴發戶的感覺，令人士氣大振，有種說不出的痛快。下定決心，二月十四日一定要去奢侈一下。

情人節終於到了，像要出門辦大事，當天不敢睡懶覺，早餐也減量，因為根據經驗，「北海魚」用餐時間總是擠滿了人，一定得錯開尖峰期。路上，我把看得爛熟的折價券再翻出來讀，上面「小倆口」的刺眼名詞令我忐忑不安，一定要兩個人才能用？一個人去也打五折嗎？會不會不符規定必須付全額？

我之前考慮找個人作陪，例如辦事處的尤秘書請我吃過好幾頓飯，一直沒禮尚往來，乾脆做個順水人情，趁這機會回請。但左思右想發現不妥，第一，情人節太敏感，人家可是有妻小的；第二，用折價券請客不僅寒酸，且顯得太沒誠意；第三，「北海魚」沒有舒適的座位和空間，人多環境又太吵，交談時必須「喊話」，一頓飯下來可能聲嘶力竭。為避免反效果，最後還是打消念頭。又想，這種皆大歡喜的「好康」，一定人人搶著要撿便宜，就從現場顧客裏隨便挑選幸運者吧。

到了店門口，立刻採取行動，放亮眼睛，認真打量四周，開始物色我的「臨時情人」。太年輕、太英俊、太帥的統統不列入考慮，怕他們以為碰上倒追的花癡而逃之夭夭，很傷情面；太老、太醜的也不行，萬一他們以為走桃花，真端著盤子與我共進午餐怎麼辦？簡直給我出難題嘛。

尋尋覓覓老半天仍猶豫不決，最後捱不過飢腸轆轆，只好硬著頭皮排隊取菜，心想如果不行，大不了付全額，反正不是五星級飯店，不會讓人破產。因為沒把握，不敢挑太貴的，選了中等價位的烤魚外加炸蝦和米飯，飲料是一大杯可樂。排隊的人很多，等候的時間我仍不放棄最後努力，排在前面的女士看上去挺和善的，或許可以問她願不願意和我一起使用折價券。繼而一想，萬一被誤會成同性戀怎麼辦？回頭看，是對七、八旬的老夫婦，老先生個子小，我低頭柔聲問：「要不要一起結帳？ 我有折價券，您只要付一半的錢。」老先生大概被折價券上的兩顆大紅心嚇壞，或怕身旁的老伴吃醋或誤會，也可能突然被陌生異國女子搭訕，短時間反應不過來，竟結結巴巴遲疑地說：「我..我不知道..」「笨德國佬，給你便宜也不會撿，」我心裏暗罵。看他一副驚弓之鳥沒出息的模樣，終於死心。這時候櫃檯旁的店員，看穿我的企圖，大概心想：真可憐，情人節張羅不到人陪吃。只聽他似笑非笑地說：「不必兩個人，折價券一個人也適用。」這句話讓我心上石頭落地，趕緊加點了魚湯、海鮮沙拉、白酒和甜點，大托盤擺不下，跑了兩趟才搬完。

湯碗、盤子、杯碟排滿一大桌，開始享用我的情人節大餐，才喝完魚湯，便發現點太多了，胃根本裝不下，因為，光是一大碗份量、油水十足的海鮮濃湯（附帶二十公分長的法國麵包）就夠嗆。實際上，身邊的食客都拿它作為主食，而我卻當前餐，還另有一大盤主食、海鮮沙拉、甜點、500cc的可樂和一杯葡萄酒等在後頭。我已經開始後悔，剛剛像是不要錢似地拚命點餐，現在自作自受，真是貪心的下場。

為了不浪費糧食，只好默默埋頭苦幹，每吞一口便暗罵自己一聲「笨」，邊吃還邊打飽嗝。後來只好自我安慰，吃魚會變聰明，嚥下去的每一口，一點一滴增長我的智慧，至少，經過這次教訓，不會再幹這種蠢事。那天，從人聲鼎沸的中午吃到顧客寥寥可數的下午，終於把情人節海鮮大餐全數送進肚子，站起來，抹抹嘴，不回頭，踏著結實的步伐走出「北海魚」慕尼黑瑪麗安廣場連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