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經濟思想評論/日期: 2018-06-19
約翰蘭德斯博士，美國國際策略問題專家，父親是裏根時期大名鼎鼎的“生産力委員會”的核心成員，蘭德斯博士原在哈佛大學任政治學教授，小布什時期轉戰某核心智庫，多年前已退休。他是一位有正義感的學者，近日以發達國家是如何控制世界爲題目在香港某機構做了非公開報告，尤其以特朗普總統的關于貿易制裁中國的聲明（2018.06.15）做以分析，並從西方學者的角度給出如何應對的建議。
（本文爲根據記憶整理，全文4700字，閱讀時間8分鍾）
特朗普的聲明由五部分組成：開場白、論點和論據、增強道德籌碼、要價、技術保護。
一、逐段分析特朗普關于貿易制裁中國的聲明
第一部分開場白
蘭德斯博士評論：特朗普是最有智慧的西方政客，可能是全球最會談判的人，在對方心懷疑慮的情況下，先出乎預期地降低姿態，軟化對方立場，給對方一個可以協商的感覺，這一點很重要，原因後面講解。
再看第二部分是特朗普的論點和論據。
蘭德斯博士評論：
第一，這是典型的西方僞善，明明是心裏想做，卻要裝作不情願的樣子。遺憾的是，對于西方之外擁有傳統文化的國家民族而言，這一策略已經奏效了500年。
第二，在論點和論據這裏，特朗普留下來一個陷阱，非西方文化的對手很容易掉進去。按照中國以前的做法，就要義正言辭地逐一批駁——這就會失去了話語權。
舉個例子，大衛有大眼睛，麥克斯有雙眼皮，麥克斯說：大衛，你沒有雙眼皮，所以你不夠漂亮。大衛爲了證明自己很帥，應該怎樣回答：
A 雙眼皮並不一定漂亮；
B 大眼睛才好看，而你不但沒有，而且雙眼皮是割的
顯然，簡化後的問題裏，大家都知道要選B，但現實中，我們往往會做出直接反射的選擇A，如果大衛選擇了A，大衛就將在陷入麥克斯的談話軌道了。
中美兩個大經濟體，經濟聯系千絲萬縷，特朗普總統談到了中美之間不平衡選擇性只說了這三點。這三點雖然有漏洞，但特朗普總統以“受害者”身份提出的，所以只要你去逐一回應，而且義憤填膺，那就是在情感上承認了你是過錯方，國際社會的同情分和話語權全給了特朗普。
大概十年前，中國應對美國發起的輪胎特保案就是因爲缺乏戰略戰術而輸掉了，
從西方人角度，這和幾百年前殖民戰爭中犧牲的土著部隊一樣，他們很勇敢，輸掉戰爭戰爭很沮喪，總是把原因歸咎于武器落後，而真實的原因是他們的行爲太可預測了。
第三部分，給論點和論據增加道德籌碼，以方便開價
蘭德斯博士評論：中興通訊本來就是你們中國圍棋中“劫”的戰術，會圍棋的人都知道，“劫”並不是一個嚴重的漏洞，即便對方放下一子，只要跟二步就能解除，而在關鍵時刻，這兩步就會讓你付出戰略時機的代價。我們都知道中興通訊問題的性質沒那麽嚴重，就算中興倒閉了，對中國損失也不大，但在善于制造機會的總統成功地渲染下，幾乎毫無成本地利用中興撬動了很多利益，你別只看10億美元罰款收入。現在總統再提中興，提到他的付出，看來以後中興在中美談判桌上還有價值，圍棋上打了一個“循環劫”。
蘭德斯博士評論：這裏最有意思，上一段總統說國會要推翻他對中興的挽救，在這段話又告訴你，其實國會是而且未來依然是共和黨控制的，如果你讀懂了，會發現有問題。我理解這段話是給美國國內看的，西方精英在建立默契方面有千年經驗，他們可以通過貌似平常無奇的幾句話傳遞完整的信息。如果你能攔截其中的意思，應該有所行動不讓中興成爲連續不斷的“劫”子。
第四部分，高潮部分，開價：
蘭德斯博士評論：在談了這麽多之後，這是特朗普總統的第一個要價，我感覺這是個煙霧彈，本來美國也不會進口中國2025戰略的産品。如果是煙霧彈的話，真正的目標是要引導中國自己承諾的東西，有些東西硬要是要不來的。
第五部分，清理傷口消毒，做防護
二、特朗普對華政策總的評價
總統在過去的半個世紀裏所做的所有交易和談判中，幾乎從未失敗過。很多人會以爲總統一定是以爲強勢來壓倒對手，其實，總統能夠如此成功，是因爲他總能比對手還了解對手自己，他從不僵化地持有不必要的立場和姿態，當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強勢態度時，流露出溫和常成爲總統達到目的的殺手锏。
面對特朗普總統這樣的對手，我有幾個建議：
首先不要低估他。原因大家都明白，一堆教訓在那裏擺著。原本在美國輸掉大選也算是一件榮譽的事情，希拉裏除外，她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第二要適應新思維。特朗普的能力顯然要遠遠超過前任，他對世界格局的把握非常透徹和精准，從近期的外交看，總統已經接受了中國崛起的事實，戰略上從“遏制”轉向“競爭”，這對中國挑戰更大。比如，特朗普的前任們都在刻意維護島鏈和前哨國家，想把中國限制住，這次特朗普對北韓和TW都采取了正常化政策，未來幾年中國進入太平洋可能更加方便了，那你中國進還是不進？經濟上也是如此，之前中美都是政治和經濟兩副牌混合打，中國總能找到可交換的東西，然後加速發展自己的經濟實力。特朗普在2017年底那份讓人瞠目結舌的報告裏不僅把中國列爲競爭對手（英語語境裏，競爭對手不是敵人，也不是跟隨者）而且還准確地點出了中國的“修正主義”性質（這大概是說中國在過去的時間裏，喜歡用政治妥協來換取有悖美國全球制度安排的意思，畢竟全球遵守美國規則的發展中國家都不會取得中國這樣長足的發展，所以中國是美國制度的修正主義者之一，譯者注）。
第三，要用專業的態度來開展外交。現代國與國的關系基于利益安排，而不是不切實際的道義，不要總惦記著輸和贏，用這些不專業的坐標系指導，會非常被動。我認爲中國有很多好牌，但自己還不知道。因爲中國知識界沒有理論支撐，這一點我認同新加坡鄭永年教授的觀點。
約翰·蘭德斯：從西方人角度，幾百年前殖民戰爭中土著部隊很勇敢，但輸掉了每一次戰爭，根本原因並不是武器落後，而是他們的行爲太可預測了。現代貿易戰，中國有很多資源，能不能利用好，考驗中國人的智慧。
三、
建議如何回複特朗普總統
尊敬的特朗普總統，
美國是偉大的國家，您是美國的總統。從美方的角度，您看到了中美之間的經貿合作存在著不平衡，我方理解閣下的立場，但從中方角度，中美的不平衡根源在于三種不公正。（把問題平移出去——譯者注）
第一是貿易和投資的不公平，美國在中美貿易上存在逆差，但投資上中國企業在美國受到太多歧視。
第二是價值分配不公平，在中美交易中，美國拿走了絕大部分利潤，而中國貢獻了絕大部分資源與勞動。
第三是規則制定不公平，所有有利于美國的利益都變成正義與法律，還教唆我國的弱智經濟學家一起說這才是合理的，而我們謀求一點發展，而且是用你們國家用過的手段，就被你們制裁和報複。
我認爲總統增加關稅一事並不明智，因爲一方面，出口這些産品的企業大部分是你們美國公司，我們除了出售勞動力和資源外收益不大；另一方面，關于抵制2025計劃，本來美國就不進口我們的戰略産品，我們本身是個大經濟體，所以短期內我們並沒有對美國市場有所預期。
爲了解決以上共同提出的不平衡、不公正的問題，鑒于特朗普總統的種種先行措施，我們決定建議我們國家先列出500億的美國投資清單進行再次審查。在這期間，建議我國政府凍結對通用、福特以及任何一家美國在華企業的任何擴張項目的審批。
相信我國政府和特朗普總統本著各自利益做出的決定有助于最終解決中美雙方提出的失衡與不公。世界的大趨勢是協商取代對抗，但我們也不能幼稚地認爲爭議就一定有害，畢竟真理愈辯愈明，希望我們兩國領導人能夠用智慧解決這些共同關心的問題。
另外關于中興通訊的問題，作爲國家政府有責任捍衛本國企業合法權益不被外國侵害，所以我們主動展開與美國的磋商。鑒于美國已經作出了裁決，相關企業面臨著巨大的財務壓力，我們將本著市場經濟的原則，不會對企業經營予以幹預。
最後我想簡單解釋幾個問題來結束我的演講：
第一，通過平移問題，奪回話語主動權。明確指出，特朗普所說只是結果，不是原因，要解決貿易失衡，需要抓到根源，中美合作的不公正是一切的源頭，中國才是真的受害者。很多發展中國家由于自尊心的原因，很討厭被當做弱者對待。像中國這樣有實力的國家，不應該受到這些不必要的情感的困擾，怎樣有利，就要怎樣爭取。
第二，不要用捍衛自由貿易之類的陳詞濫調來說明自己的正確，這些經濟學思想是西方用于出口給發展中國家專用的，西方各界（除了負責對外傳授“自由貿易”的部門）沒有人會覺得你有道理。
第三，要以要價回應要價，不要機械對抗。中美經貿合作，美國的利益在投資而不是貿易，中國的利益是貿易而不是投資。增加關稅，無論是出口還是進口，總體上其實對中國不利，關稅反擊就進入了美國的預設軌道。何不做點更加有殺傷力的突襲呢？其實你可以打擊美國的投資。
第四，中國的發展一定要學習西方，但不是學習西方定制的理論，而要學習西方的真實經驗。中國是大經濟體，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樣對外依賴度那麽高，相反，西方依賴中國的程度非常高，幸好中國不懂得使用經濟杠杆，否則，中國的意志幾乎不可阻撓。你設想一下中國要把大衆趕出去，德國還敢不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嗎？相反，我看到的是中國又批准了大衆新的合資公司，德國依然不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
第五，中興公司不能成爲包袱而存在，壯士斷臂會給未來帶來好處。也避免了中興成爲美方的利用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