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蓮花
晴晴在雷池邊,面池顧影。
皮五站池一邊兒,左看右看。
邊看邊道:美。
晴晴聞聽,抬首,對其一笑。
皮五讚不絕口道,美,美,美---真美。
晴晴有些害羞,面一紅。
皮五心動將手中筆扔入池,攬腰抱起晴晴的楊柳細腰,步入雷池邊一紅樓。
風過雷池。
筆入幽深處,沉於池底。
花開池邊。
花是蓮花。池是蓮池。
阿三整理著自己的藍色衣衫,開始面池吟詩。
曰,我日。
日不絕口。
五尺之外,他的罵聲也清晰可聞。
顧容不悅。
面沉如水,問,哪個鳥人,在如此清雅之地,口出粗言。
下人稟︰是皇城根的破落戶---阿三。
顧容仍不悅。
命人將阿三帶來。
阿三目光游動著。
顧容問為何粗口。
阿三道,小人阿三,自小兒進私塾,吃飽飯,讀了幾年聖賢之書,倒也知禮儀廉恥---本不興罵,也知不叫的狗比叫喚的狗厲害萬分,興打;奈何每每想起紂王,楊廣,李隆基---那等狗屁不如的皇帝,剎時便覺心胸激盪,更兼或,小人有幾分憐天憫人的德行修行,登幽台處蓮池,就情不自禁,有幾分矯情,要一吐為快,所以,就吐出粗言俗語。
顧容聽後,俯案將頭深埋。
一柱香時分,抬頭,將案几一翻。
撩官服,跳至太師椅上,罵,日他娘的,入他娘的,幹他娘的---
阿三添油加醋:燒紅火爐鉤子,去捅他娘的---
顧容接著罵,忽止,疑,問:李隆基,不是一個挺好的皇帝麼---他沒有那般殘暴呀,阿三,你是不是搞混了?
阿三聽,忽原本跪在地上的,起身,站定,然後左腿盤右腿輕輕一跳,跌坐在堂前,手抖動不止狠聲道:哎呀!我日,我日,我日日日---這等雜碎豬狗不如,這個龜兒子真可謂仵逆不孝,欺負他病老子,幹他乾娘,狗雞巴,狗卵子,我日,我操---
阿三手仍抖罵聲止,想片刻笑道︰老爺,咱們發丫一條有癬的母狗,得了。
顧容聽,面忽罩冷霜。眉間突湧青紫云。
無雙坐在池邊看《列女傳》。
她要嫁人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要嫁地的人是西澗草廬大戶人家---花子架。無雙邊翻書邊想花子架的好。他人不錯,性格溫良,跟表哥養地狸皮小貓似的。他的愛好跟表哥也像,喜歡畫梅花。那些梅花,畫地特妙,一個個弱不禁風,一入眼就會被眼波打濕。附帶地說:花子架真快成花架子了,他害怕在下雨天聽到雷聲,一聽見,他覺那些滾雷在尋他的頭皮。有次無雙尋花子架去鳳凰山上遊玩,原本晴好,突聽一聲霹靂,花子架當時就躲在她後身,抱著她的腰肢連聲道,怕,怕,怕。
無雙細語安慰著,也覺好笑,心中卻充滿一陣莫名溫柔。
當霹靂聲止,樹木草動。衣衫襤褸的阿三,提著褲子喊著爽走出來時,無雙差點沒氣掉鼻子。
無雙罵,阿三,好你個阿三,怎麼好好城下不待,跑到山上裝神弄鬼來了?
阿三見是皮五的表妹,微笑,逗︰此山不是你家開,此樹不是你家種--- 爺爺拉屎加放屁,礙著你什麼加什麼了?
無雙細思,原也對,但見花子架仍作篩糠狀,柳眉倒豎,掄緊粉拳,隔了一棵梧桐,悶聲悶響打了一拳。
吳故開始給阿三診脈。
開始時,他一言不發,半響兒突驚喜萬分,搖著阿三枯瘦如柴的身體直問︰三兒,三兒,這是誰打的?這拳法這般博大,也作精深 ---
阿三邊往地上吐邊不解抬頭。
吳故又自坐下拍大腿解釋︰這就是傳說中的隔山打牛。
阿三邊吐血邊低頭回憶。
子時,在蓮池看月光來著。
丑時,在一處花牆念詩來著,那詩還在,念︰小樓昨夜又起風,風隨雨至讓人悅,禾苗見喜,河柳青,花重重重,云幽幽。落款︰ 刀子。
寅時微困,潛入相國寺後院鐵和尚的小室,睡了一覺兒。
其他睜開眼醒來時分,偷吃幾個饅頭,隨手幹了幾個蒙面的活兒。然後,想起鳳凰山後山還有半麻袋土豆未收,就去了。路上還遇見了皮五的表妹,其他的就再也沒了。
吳故將他再好好想想。誰。
阿三看著他道會不會是騎高馬,常在道上撞人撞筐的胡公子,自己蒙面跟他對掌之後,那個傢伙,隔了一隻雞籠,對他虛晃一掌,道,後會有期。就棄馬撒腿如飛跑了。
阿三道是胡胡果,就是他。
狼毫在池底,墨融於雷池中。
雷池一年四季蓮葉相連鋪天蓋地,卻無一隻蓮花開過。那墨也成凝結狀,不作消散。
林生蹲在池邊,看墨汁。也猜。他猜天猜地也猜晴晴的心事。那年桃花剛開,身無分文的林生鄉試過,揣著晴晴偷賣首飾湊夠的盤纏又考中舉人,正值意氣風發之際,他的戀人---晴晴,卻嫁給了富可敵國的皮五。皮五也知林生對晴晴一往情深,桃子剛結時,就命人將他請去,在雷池擺了一桌酒。席間,晴晴未施脂粉依舊一副清湯掛面狀,勸他頻頻飲酒。
林生心灰意冷,見晴晴過地也好,看池中水,想自己是池中物,幾時可有皮五那等風光給她,未轉念之前,自慚形穢,轉念後,又飲了幾杯酒,佯裝酒多,人說醉話兒,喊,還是窮呀,成舉人沒有實惠功名,到頭來還是落魄呀落魄-----
席後,皮五令人將五百兩黃金繫於一包中。當林生背著黃金,走遠之時,皮五頗有微詞,摟晴晴的楊柳細腰道︰不過爾爾---枉你還為他的前程,舍---皮五沒再說下去,打哈哈地笑了笑。
時過境遷。
林生神情自若起身不再看墨,也不去想池底那五百兩黃金。金山,銀山,就是全天下,給了自己又如何。一個晴晴,就是晴晴一根指頭,一絲頭髮都遠遠比這些重要。
林生苦笑,以後只怕晴晴跟皮五,說起自己真如一個不要臉的陌生人一般。
林生仰嘆:功名利祿,對於我來說,永遠都沒有你重要。
林生也自嗟嘆,晴晴,你本是我今生惟一的知己,為何卻不瞭解我,還要蓋什麼雷池,拿金錢羞辱於我。晴晴呀晴晴,難道我在你眼中真是那種人麼。
林生笑,不越雷池半步,卻也只天知心,不讓半朵蓮花開。
遠遠的。
晴晴跟無雙坐在紅樓一角聊天。
晴晴問著外面的事情。
無雙答著答著,眼圈兒忽然一紅。
無雙說,外面沒有什麼好的 ---一點兒也不好,人多,雜;事兒多,亂。
晴晴又問,是麼?
無雙接著扯些家常。
無雙說南山花牆那邊,於昨晚又有新詩文出現。
晴晴眼睛一亮。
無雙說,詩者名叫狂---詩文狂氣橫生。
晴晴道,快與我說說。
無雙起身微掄著粉拳道︰說見就見,不見也見;說不見就不見,能見不見。
晴晴聞聽,微微一笑道,狗屁。
無雙道,是呀---我,花子架也道是狗屁---
無雙笑道,不過呢,人家橫批太牛了!
晴晴好奇地問,如何牛法?
無雙咯咯一笑道,愛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