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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看80後台灣小說新世代現象◎季季

2010年8月1日《文訊》雜誌298期

新鄉土的本體與偽鄉土的弔詭
      —側看80後台灣小說新世代現象


◆季季  作家、政大「文學創作坊」指導教師


《文訊》編輯為「台灣文壇新人錄──小說篇」專題來約稿,要我談談近幾年來「印象深
刻的年輕小說創作者,以及他們的創作面向,希望以1980年後出生為主……。」

勉為應允之後回想了一下,80後世代在文壇開始出頭,大約是新世紀之初,十年以來又有
不少新人出列,但整體經濟、文化環境劇變,小說新人面對的挑戰更複雜,發表作品則比
前兩世代更不易,只能如走唱人般在網路與文學獎之間尋求發聲;能在文壇建立聲名者不
多,得以在文學出版社出書者更少。這些現象當然也涵蓋了創作面向,而且更值得深思。
所以我想換個角度,以近些年來參與各文學獎評審的經驗,「側看」80後小說新世代的現
象。最後留點篇幅,略談兩位過去幾年表現不錯,未來應該也有前景的新秀。


★ 生活面向窄化,寫作基本功不足



提到「80後」,很多人可能先想到大陸的韓寒(1982~),他高一升高二時七科不及格而
留級,高二升高三時(1999)又七科不及格而遭退學,但2000年即以描寫初中生活的長篇
《三重門》成名,迄今暢銷兩百多萬冊,並已出版14部作品。此外,他21歲開始賽車生涯
,最近還創辦《獨唱團》雜誌備受矚目。我沒讀過韓寒的小說,不便妄論其優劣高下,但
對比台灣的80後寫手,「韓寒現象」提供我們另一角度的思考:台灣的80後世代,如果連
續兩年七科不及格,還能擁有那樣的自信嗎?父母會用怎樣的態度對待他?社會能否讓他
得到發展的空間?台灣的80後作家,是否一定要有高學歷?(上世紀的黃春明、七等生及
我都沒讀大學)

十幾年來,台灣廣設大學,鼓勵高學歷,當韓寒在教育體制外蓄積能量發展長才時,台灣
的80後寫手大多還在校園裡「深造」。遺憾的是,這些學士生或碩、博士生的作品,錯別
字多,誤用成語,有的連標點符號都不會用;不是語氣未了即用句點,就是一段數百字只
有一個句點。有些獲得文學獎的作品,仍然有類似的缺失(發表前已由編輯改過,你是看
不到的)。

其實,標點符號等「基本功」應該在初、高中階段就已學會,升了大學讀了碩、博班還如
此,顯見他們的語文基礎教育有問題。所以我常勸政大「文學創作坊」的學生要自求多福
:閱讀名家作品時,不只賞析故事、文字、結構、意象,「最好連標點符號也讀進去」。

80後寫手在大學也許讀了不少文學經典或創作理論。寫作是他們課餘的興趣,得文學獎是
意外的驚喜;但因發表的園地有限,大多有成名的焦慮,生活裡除了應付一般的學期報告
或畢業論文,還要花不少時間寫網誌或經營部落格,尋求其他的發聲管道。然而他們的生
活範圍「宅」,生活經驗也「窄」,又不善(或不願)觀察人情世故,作品常出現邏輯不
一的矛盾或常識的錯誤。

他們成長於解嚴之後的開放社會,可以更自由的閱讀與吸收;啟蒙寫作時雖不像前兩世代
那麼受到魔幻寫實的召喚,但網路文學,村上春樹,後現代,《魔戒》、《哈利波特》、
《達文西密碼》,以及全球化之後大量引進的各國暢銷書,或多或少迷亂了他們的眼睛,
影響了他們的創作走向。尤其台灣出版界引進國外暢銷書大多是搶譯,許多譯文未經消化
,照著西式語法直譯,而社會價值觀傾向「暢銷就是流行」,他們模仿流行寫作,作品經
常出現「他的衣服被太陽晾乾了」、「他的時間被用完了」之類的西化語句。我甚至在某
校文學獎評到以美國人在大草原養牛為背景的作品,看起來完全像翻譯小說。作者似有意
藉此展現想像力與創新風格,但也因此喪失了台灣小說的本體形貌。



★ 想像空間受到壓縮,小說取材大同小異



80後寫手生長的年代,台灣的城鄉差距日漸縮小,傳統農業社會改觀,鄉土的本體與形貌
也不斷產生量變與質變。不管家住鄉村或城市,消費社會的幽靈無孔不入,他們的小說出
現了新鄉土;故事背景大多在咖啡館、餐館、KTV、酒吧、網咖、夜店、三溫暖、電影院
、百貨公司,以及電腦裡浩瀚無際的虛擬世界……。他們的腦子裡裝了沉重的學院書袋,
也裝了混亂的消費資訊與網路媚俗,想像的空間不斷受到壓縮,小說取材的背景大同小異
,人物也大多蒼白、孤獨;敏感、脆弱;內心陰暗、呢喃自語。因而他們的小說也少有陽
光、村落、田野、山嶺;偶爾出現則像一幅粉彩畫,缺乏土地的真實感。他們善於描寫孤
獨,不善於說故事,人物的生活缺少轉折,情節都靠敘述進行,小說人物說的話像平面描
述,不像生活人物說的話能呈現情緒起伏與語言節奏。

生活經驗當然會影響小說寫作,譬如家族書寫,由於社會開始「少子化」,他們少有機會
「走親戚」,寫的時候又不請教長輩,自己發揮「聯想力」拼湊,結果常把親戚的稱謂寫
錯:例如稱媽媽的弟弟為「叔叔」(應該是舅舅),稱太太的父親為「親家」(應該是岳
父),稱父親的妹妹為「阿姨」(應該是姑姑);甚至父母在家中的排行也算不清楚。類
似的謬誤在各種文學獎作品裡層出不窮,讓人不禁扼腕嘆息。2007年獲得時報文學獎小說
首獎的〈手機小說〉,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例子。這篇小說緊扣現代潮流,以手機裡新推出
的日本小說及父母間的簡訊串連情節,藉「我」隨母親返鄉探望阿嬤的病,間接帶出父親
的外遇;文字、層次亦都流暢清晰,頗見作者才華。但「我」回到阿嬤的家見到「大伯母
二伯母三嬸五姨」,後來又見到「二伯三叔四叔五哥」;在台北的父親寫給母親的簡訊則
有「大哥三姊五妹」……。作者有意表達阿嬤子女眾多且孝順,但眾多子女在小說裡排行
混亂,面目模糊,連「我老爸」到底排行第幾都不清楚。又如父親的「五妹」應該是「五
姑」,也寫成了「五姨」。參與那屆評審的委員也許沒看出這些排行與稱謂的邏輯問題,
或認為這些問題只是枝微末節,「小疵」不掩大瑜?然而小說寫的是人的生活,細節是串
連人物、情節的血肉;曹雪芹、張愛玲、高陽等人的小說,大大小小的親戚一層又一層,
哪一個的稱謂或排行可以寫錯?他們的小說之所以迷人,原因之一即是對生活細節巨細靡
遺的鋪排。

〈手機小說〉的作者陳栢青(1983~),是80後耀眼的新秀之一,希望他不介意我提出這
些問題,將來出書時能予以改正。

這個例子也讓我想到,連陳栢青這樣聰慧的寫手都有此狀況,其他才華不如他的同世代寫
手的問題其實更多,只是限於篇幅無法一一贅述。我想,「寫你了解的事」是基本原則,
凡不了解的都應查清楚再寫。更重要的是寫完要細心的反覆檢視與修改,一方面是現在的
電腦打字容易出現同音不同義的字,另方面是我們寫作時,對一個人、一件事、一句話、
一個場景(或更多)的記憶、想像、意象,往往需要一再的思考與篩選,才能慢慢描摹清
楚或形塑完整。海明威(195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戰地春夢》,最後一頁「重寫了
39次」;《老人與海》的原稿「看過兩百次才完工」,這樣的寫作態度是值得新世代學習
的。



★ 遊走地方文學獎,鄉土的扭曲與妥協



80後的寫手,也和前兩代作家一樣,大多通過大報文學獎成名。但新世紀之後,經濟環境
萎縮,網路興起也擠壓平面媒體空間,導致少數報紙、雜誌關門,多數副刊改變生態,他
們即使得了文學獎,仍很難再在大報發表小說。相對的是工商企業、宗教團體、慈善機構
,為了塑造形象而紛紛設立大多有特定宗旨的文學獎,各縣市文化局舉辦的文學獎也強調
本土意識,明訂徵文宗旨必須具有地方特色。80後寫手參加這些文學獎必須意識先行,構
思故事之前要先研究各類徵文宗旨與字數限制。尤其是地方文學獎,他們不熟悉各地的地
理背景與風土人物,只好參考網路上各種真偽難辨的資訊,以想像的真實塑造他們想像的
鄉土。就創作來說,這是想像力與寫實能力的挑戰,卻也是一種鄉土意識的扭曲與妥協。

80後世代與其他世代同時遊走參賽,結果出現了許多「偽鄉土」的小說。我在不同的縣市
文學獎評審時,雖也看到一些感人的鄉土小說,但多數作品只有刻板的鄉土骨架,未能呈
現密實的鄉土肌理與人物特色。譬如寫農村,有關水稻、蔬菜、水果的種植與採收是很重
要的生活內容,但他們不了解季節、溫度、施肥等專業問題,往往避重就輕,簡單略過。
更荒謬的是,他們誤以為參加地方文學獎必須用閩南語對白才「政治正確」,然而在日常
生活裡連閩南語也很少說,當然無法寫出準確的閩南語用字;小說人物說的閩南語大多有
音無義,連我這個台灣人也不免一頭霧水,「哪攏看無?」

適切的方言確實能強化鄉土小說的本體,但寫出的閩南語對白如果「音、義不符」(甚至
相去甚遠),不但削弱了文學的質地,也會造成閱讀的障礙,文化的污染,歷史的災難。

凡此種種,都是「偽鄉土」小說的弔詭。我建議地方文學獎最好取消特定宗旨,讓80後世
代能更自由的以他們最擅長的體裁寫作,文學質量當會更為圓熟。



★ 面對紛紜歧路,新世代更需沉潛心靈



以上這些現象,無非是在說明80後寫手處在怎樣的環境,面臨著怎樣的挑戰。對他們來說
,這一切都是學習與試煉,也是邁向成熟必經的過程。如果能在紛紜歧路中不斷的自我省
視、提升、累積,小說一定能越寫越好的。

不過寫作才華有高下,個人涵養也不同,在同樣的大環境中仍有比較能沉潛心靈的寫作者
。本次專題企畫邀請了九位新世代(當然難免遺珠)各寫一篇小說,並附創作觀與簡介,
讓讀者對他們有更進一步的了解。一半以上的作者,我曾在不同的文學獎評過他們的作品
,其中的賴志穎(1981~)與楊富閔(1987~),表現最為突出,善於說故事,想像力與
寫實能力俱佳。他們都曾得到《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賴志穎第二
屆,2006年;楊富閔第五屆,2009年),也都受到文學出版社重視,已經出版第一本小說
集(賴志穎《匿逃者》,2008年6月,印刻;楊富閔《花甲男孩》,2010年5月,九歌)。

賴志穎的專修是微生物學,會唱男高音及演奏中外樂器,才華比一般作者多元,使他的小
說結構更嚴謹,更講求節奏與意象。他讀建中高一即開始寫作,但第一本書僅收錄2004至
2007年間的十篇作品。出書之後即赴加拿大蒙特婁攻讀「自然資源科學系」博士班,研究
實驗「北極微生物」,這兩年作品較少。不過那特殊的北地經驗,想必有一日會在他的小
說裡以另一種形式現身。

楊富閔讀的是中文系,目前就讀台大台文所。他把讀過的書全都化為故鄉﹙台南大內﹚的
鄉土,又把大內的鄉土全部化為小說的鄉土;第一本書收錄的八篇小說發表於2008至2010
年間,均是朝氣生猛的鄉土作品。

在80後寫手中,楊富閔的鄉土能量最飽滿,語言最鮮活,阿公阿嬤在各篇作品中穿梭轉換
;即使〈唱歌呼你聽〉的場景換到了台中(因為要參加台中縣文學獎),我們也看得出那
個老病阿公的魂魄其實來自台南大內。他的特色之一是對病、老、死亡永不疲憊的書寫,
另一特色是善用現代科技與流行產品串連小說情節,即使人物的內心深沉悲苦,也不失幽
默、自嘲與寬容的人性本質。今年24歲的楊富閔,已踏出一片他所獨有的新鄉土;這片廣
袤的田野必會不斷延伸,更加豐饒。

[ 本帖最後由 killerdino 於 2010-8-9 01: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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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錄] 相關回應文章

因為我們是七年級:一種正視季季女士的側看◎黑暗歧視

拜讀《文訊》雜誌298期刊載季季女士〈新鄉土的本體與偽鄉土的弔詭——側看80後台灣
小說新世代現象〉,儘管季季女士宣稱此文為「側看」,卻逼得七年級小說後輩不得不「
正視」前輩所批評的種種論點。

但在正視之前,我們得先瞭解季季女士的「側看」到底是哪種樣子的「側看」?畢竟「側
看」有三種:一種是路遇熟人點頭側看打招呼;一種是「唉算了吧」懶得理你式的側看;
再一種是「你老師卡好」三七步式教訓人的側看。

先談第一種側看。

這種「側看」是帶著瞭解的眼神觀察所見所聞。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預設季季女士已經讀
過大多數在報刊、各類選集甚或各大部落格上默默書寫等著被發現的80後作品,並因長期
閱讀80後新世代作者的作品有感而發的議論。但顯然,季季女士引用了大陸韓寒的高中學
科成績和書籍銷售數字,卻依然要說「我沒讀過韓寒的小說,不便妄論其優劣高下」。這
點不免令人狐疑,如果妳要比較的是作品優劣高下,那為什麼不好好讀過再來寫呢?於是
我們只好說前輩至少很誠實,深知沒讀過的東西說多了很容易被看破手腳。

只是呢,小說世界的優劣卻從來不以誠實論高低的。
再談第二種側看。

這種側看具體顯現在季季女士錯誤解讀了陳青〈手機小說〉的細節。當然年輕寫作者,
尤其是不關心鄉土也不憂國憂民的,很可能搞不清楚親屬稱謂的說詞用法犯下這類初級錯
誤,但將這個錯誤硬套在陳青頭上,卻著實逼他含冤了。任何讀過此篇小說的讀者或評
審,如果不再犯親屬稱謂之類的初級錯誤,大概都不會將他故意混亂親屬稱謂的書寫稱為
「小疵」或者「排行稱謂的邏輯問題」,這正是這篇小說刻意要呈現的現代處境之一。至
於談到希望他出書時記得更正一事,我想就算是曹雪芹大概也說不出口,而陳青多半也
是不會介意的。

接著是第三種側看。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如果不瞭解當前時局,尤其如果對於「鄉土」、「現代」的概念並無
與時俱進的更新,實在容易鬧出可怕的歧視和誤解。

比如說,季季女士所提到的韓寒其實是個特例。韓寒是中國大陸十三億人才出現的一個特
例,也是中共政權加上現代科技所逼出來的產物。可台灣並不需要韓寒。因為80後生長在
國民政府解嚴之後,在這樣開放自由的氣氛下成長,整體社會的根基足夠讓新一代人去做
諸多選擇,而不必要只選擇以文字言論表達異議(不然台灣的言論自由是拿來幹啥的?)
。因此當某些老一輩的人要哀嘆「台灣新一代無法出一個韓寒」、「台灣年輕人不關懷社
會」根本就是一種思維還困在威權戒嚴時期,始終未跟著他們的身體一起解嚴(說到底,
什麼諸如政治解放、社會解放、文化解放甚至性解放這些事還不都是你們大人搞出來的?
)。這裡說明韓寒是特例,也是為了方便說明接下來的論點。

但為了讓某些沒上過大學的人也看得懂,只好不掉書袋地先說我的結論:

少在哪裡說三道四了。我們所生所長的處境還不是你們製造出來的?!

此處要先說「鄉土」。到底這是誰的「鄉土」?這是教科書談的「鄉土」、1970年代鄉土
文學論戰的「鄉土」、還是一種繞道經過外國語境轉譯而來的「鄉土」?我相信不管是七
年級、六年級或上推到五年級、四年級,每個世代或者根本也不該分世代(誰規定世代是
十年為單位計算?),每個寫作者和研究者心中的「鄉土」都無法取得共識也莫衷一是。
每個「鄉土」的用法必然都經過作品實踐或論證過程才得以成立。也因此若是要泛泛談論
「鄉土」,必然會落入危險的處境——我才不要跟著你的「鄉土」一起成為「鄉民」呢!

所以當80後寫作者多半生長於城市中,他們為什麼必須勉強自己去寫「陽光、村落、田野
、山嶺」而恰好暴露自己寫作本事的缺陷讓人有機會指責這些「偽鄉土」小說「像一幅粉
彩畫,缺乏土地的真實感」呢?又如果1980年代以來的黃凡、林燿德、張大春、朱天心等
人可以寫城市,那為什麼跟著城市一起在1980年代成長的寫作者不能把城市當成自己的「
鄉土」呢?

再來是對於「同樣生活於城市,就可能造出同質化生活經驗,就可能產生同質化作品,就
可能反映生活面向狹窄」這類的論點,其實完全忽略了創作者個人的意志和才能。那簡直
就在問:多半普通人一樣有手有腳,可為什麼有人當了總統,有人卻在乞討呢?何況,若
將上文「城市」一詞替代為「鄉土」,以上所述是否也能夠成立呢?「同樣生活於鄉土,
就可能造出同質化生活經驗,就可能產生同質化作品,就可能反映生活面向狹窄」——畢
竟他住在台南大內鄉,大概還是跟住在苗栗大埔鄉不太一樣吧。

雖然有人也許不曉得苗栗大埔事件是怎樣在網路上發酵被熟知的,也不知道大多數真正親
臨現場參與抗爭的,並不是那些鄉土寫得很好還曾經論戰過的前輩們(欸話說他們都到哪
裡去了?)。其實「鄉土」和「城市」本來就是人造的對立產物,也不見得所有的論述都
必得從所謂的城鄉差距開始談起,如果寫作者不當二者對立為一回事,新的視野突破也許
就產生了。

至於說到寫作取材之源,「寫什麼」儘管重要,但不見得不需要注重「怎麼寫」。當下寫
鄉土很「政治正確」也很「文學正確」,但台灣是個開放自由的社會,都市化程度亦高,
那為什麼不能大量寫城市和其他可能的現實狀況呢?——如果有人可以把「美國人在大草
原養牛」寫得很好(何況我們其實無法排除作者是個中文很好的美國人或作者就是在美國
牧場養牛長大的),怎麼說都比去寫一篇被嫌得要死、缺點畢現的「偽鄉土小說」還好一
點。

這裡還要囉唆提一點:所謂的鄉土就必須寫實嗎?在前輩「側看」的意見裡,她說:「就
創作來說,這是想像力與寫實能力的挑戰,卻也是一種鄉土意識的扭曲與妥協」。可如果
小說書寫只能鄉土又寫實,那麼大半以虛構為骨、以現實為肉的小說都要被逐出小說之國
的。七年級秀異小說家賴志穎擒下2006年林榮三小說首獎時,同屆進入決選者還有在2009
年以《殺鬼》大放異彩的六年級小說家甘耀明。當年甘耀明以〈香豬〉入圍決審,該篇小
說以日據時期為背景,卻被決審大老以一句「我是活過那個時代的,那個時代不可能是這
樣啦」出拳重擊。這裡顯現出的並不是對作品藝術成就的判斷和考量,而是以一種傲慢的
態度武斷地決定作品高下。但小說,或者各種形式的藝術創作,不應該也可以是對各種現
實的可能性進行探索嗎?如果要以「必須做過A才能寫B最後呈現出C」這樣的公式去寫作
,那真實原本就在眼前,又何須動用想像力編織情節、寫成文字?

也因此帶著過多的預設立場去觀覽他人的作品,得到的只不過是對自己原有偏見的再次確
認。那麼當有人指稱說年輕一輩寫作者「生活範圍『宅』,生活經驗也『窄』,又不善(
或不願)觀察人情世故」,反過來就等於在說所有的前輩寫作者可都是生活經驗豐富喔、
善於書寫人情世故喔,但可惜前輩們筆下的人情世故卻總是發生故障無法抵達年輕人身上
。因為當年輕人寫著美國大草原養牛的小說,卻被說是「喪失了台灣小說的本體形貌」,
而完全可以不需討論小說的藝術成就和其他面向。

難道年輕寫作者就必須一直寫那些矯揉造作的偽鄉土,品嚐撲面而來的批評,還要承擔所
謂喪失台灣小說的本體形貌的責任嗎?畢竟年輕人總是「不了解季節、溫度、施肥等專業
問題,往往避重就輕,簡單略過」,這樣輕慢地指責真的是可以也應該的嗎?

我的結論到最後依然沒變,而且保證連標點符號時常用錯的人也看得懂——少在哪裡說三
道四了。我們所生所長的處境還不是你們製造出來的?因為我們是七年級,所以還得連你
們前輩的份一起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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