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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靈異鬼話] 一枚桃紅髮卡

[靈異鬼話] 一枚桃紅髮卡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女孩似乎是從酒吧某個陰暗的角落擠過來的,吧檯細膩的燈光下她的臉仍有一絲與疲憊交織的陰影.平淡無奇的臉,但是清秀,眼睛有嫵媚如花瓣的形狀.


  她聲音很小,起初蘇偉沒有聽清她在說些什麼.小小的Disco酒吧裡音樂沸騰狂燥,濃烈的煙草味道從每個人的腳指頭覆蓋到頭髮梢.他職業性地微笑著:什麼,你要什麼?一杯威士忌蘇打?


  女孩笑了,眼神如薄醉般流轉.她坐到吧檯邊的高腳椅子上,離蘇偉更近了重複地問: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平時不是沒有寂寞的女人向他搭訕.這樣的開場白卻還是第一次.蘇偉的眼睛瞇起來.這個一絲化妝也無的女孩,白色裙子低低的領口處露出極精緻的鎖骨.飽滿的胸脯.他俯過去,熱熱的氣息噴到她耳後:


  是跳舞時弄掉了嗎?我給你買新的.


  女孩搖頭,固執地問:你真沒見到嗎?一枚桃紅的發卡,有機玻璃做的,月牙形狀?


  蘇偉很有耐心且很有興趣地哄她.指著狹窄舞池裡瘋狂舞動的男男女女,他溫柔地說,等散場,我幫你找好不好?


  手落下來,順勢搭在女孩放在吧檯上的手指上.


  冰涼而柔軟.她身上的肌膚也該是一匹冰涼而柔軟的蘇緞.為什麼,冰涼的身體似乎更容易刺激起男人的慾望.


  臆斷激烈亢奮的電子音樂停了.蘇偉又開始了忙碌.女孩坐到最邊的椅子上去,似笑非笑地看他調酒的樣子.中途他調了杯烈性酒推給她,神態曖昧,讓聲音自喉頭發出:我請你.這杯酒的名字,叫做迷醉.


  女孩不動聲色地小口抿著那血紅的液體.


  蘇偉希望這杯液體可以把她的心點燃,把她的肌膚燒融.這夜,是可以一起迷醉的吧,他篤定地想著.


  凌晨三點多,女孩還在等他.他要帶她走,她不肯.


  你答應了,要幫我找到我的發卡.她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認真而哀憐地望著他.


  他們在空蕩蕩的酒吧裡到處尋找她失去的發卡.桃紅色,月牙形狀的一塊有機玻璃.找了很久.女孩的固執讓他猛然間無比厭倦.


  把她推到了牆角,粗暴地吻過去.不找了不找了.一枚發卡,什麼了不起,早就被人踩碎了.


  女孩任他吮吸,不回應也不拒絕.臉上,耳後,脖頸,頸下美好的胸脯.她的身體依然的冰涼的,"迷醉"似乎並沒有讓她迷醉.


  蘇偉扯開了她的白裙子.那一瞬間,她忽然笑起來,無比甘甜的笑聲:你見過我的發卡的,你忘了嗎?你忘了嗎?


  --燈光忽然強烈到刺目.距太陽只有一步.初雪般明亮的光線下,印在她肌膚上的那些吻痕,那些本該是柔軟的緋紅色的吻痕,頃刻沉澱,滲透,僵硬……青色的,紫色的,赭色的……密密麻麻,挨挨擠擠,連著,粘著,疊著……


  是屍斑.


  有什麼扼住了喉頭似的,蘇偉再不能喘息,眼睛幾乎彈出了眼眶.女孩微笑著斜了他一眼,,背過身去,細心地整理揉皺了的白裙子.


  蘇偉劇烈地嘔吐起來.


  拉開酒吧的雕花木門,他用盡全身力氣奔了出去.而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就在後背緊緊地貼著,安詳而傲慢.逃不了,揮不去.是的,那枚發卡,他見過.他見過.他見過.


  最早的一班公交緩緩駛過荒涼的街道,從一個瘋狂奔跑的男人身上碾了過去



  徐衛東最近挺煩的.


  他是一所普通高中裡的語文老師.工作強度與經濟收入毫不成比.一沒錢,二沒房.這些都不算,書教的也窩囊--發表論文時教導主任的名字要署在自己前頭,"優秀工作者"之類的獎項總是在暗箱裡被*作,晉級長資更是排啊排在長長的隊裡,擠不上,也插不上.


  *.他架架金邊眼鏡繃出一句粗話.


  就如今夜.晚自習上到十點,還要趕公交回東城的出租屋.娶了老婆,自然不能再跟同事擠宿舍.想起妻子,他又一陣煩躁.那天居然敢穿了花襪子,頂了滿頭髮捲到處晃,婚前那個素淨的女人哪裡去了?


  婚姻.事業.全都這麼不陰不陽不鹹不淡地熬著.就像他每天晚上必乘的這輛公交,四平八穩兩點一線.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晚下著雨,不小,也不大.沒人等車,車也奇怪地總是不來.
徐衛東在公交車牌下百無聊賴地站著,看不遠處街燈乳白色的光暈下密織緊逢出一匹軟煙羅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匹軟煙羅籠罩了一個白裙子的女孩.


  女孩的長頭髮被雨打濕,成了略卷的綹懶懶地垂在肩膀上.她低了頭,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抱著肩,冷而瑟縮的樣子.


  徐衛東忽然很想要走過去,然後,把西服搭在他身上.但他還是克制了自己的衝動,若無其事地,把頭扭向了一邊.


  女孩卻走到他身邊來了.雨水還在順著她的長頭髮往下滴,那張平淡無奇的容顏竟顯出無以言說的誘惑來.她的聲音甘甜而迷茫,和容顏一樣是被雨打濕的梨花: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徐衛東奇怪地看著她.下著雨的深夜,這個寂寞的女孩子只為了尋找一枚發卡?


  這發卡對你很重要嗎?


  是.是我二十歲生日時,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他們找了很久.路燈下每個小水窪都有亮光在閃爍,在跳躍,像一塊塊明淨的玻璃.而他們在小心翼翼地尋找桃紅色月牙形狀的那一塊.他的黑色西服終於搭在了她瑟縮的肩膀上,冰涼的小手安靜地趟在他的手心裡.


  徐衛東有些迷惑.是什麼呢?一場從天而降的艷遇嗎?白開水一樣麻木瑣碎的生活裡,這女孩像一杯加了檸檬片的冰水,視覺味覺觸覺都驀然間被深重刺激然後甦醒.但又能怎樣,他衣袋裡的錢,不夠住賓館不夠住酒店,可能連街角猥瑣的小旅館的標準間都不夠.


  他正沮喪著,女孩忽然善解人意地說了一句:


  我的發卡,也許,是丟在我住的地方了吧……你願意陪我去找找嗎?


  公交怎麼都不來.出租倒過了幾輛,沒有一輛肯停.


  女孩偎在他懷裡,蓋不住的冷氣自濕搭搭的白裙子裡直透出來.可她的眼神是嫵媚的,斜斜地飛向他.天真裡含了風情.如貓如狐的眼神.他們便在這寂靜無人的街道上緩緩地走著,彼此心照不宣.


  腳下的路漫長無涯,漸漸陌生起來.女孩帶著徐衛東走上了一座破舊公寓樓的七層.在黑暗的房間裡,她伸手扯下他的金邊眼鏡,狠狠地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聲響.然後他們狂暴地擁抱,接吻,她冰冷的身子無限柔軟的扭動.


  我好嗎?她喘息地問.


  好.


  那他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哀肯而怨毒,近乎呻吟:他為什麼不要我?最後那次我等了他整整七個小時……他送我過發卡,說我是他的月亮……
發卡.


  她從徐衛東懷裡滑出來.把頭髮抿到鬢後,轉即是冷漠表情: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她扭亮了燈.慘白如日光.咫尺之遙,徐衛東清楚地看到,她的肌膚上正有一些紫紅色的斑痕緩緩地浮出來,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如同他心底,那緩緩上浮的寒氣,緩緩上浮的恐懼……


  她疲倦地笑著,輕輕地問:你見過我的發卡的,是嗎?


  徐衛東把視線投到窗外.深黑如墨的夜空,依稀有亮色在閃動.桃紅的,月牙形狀的,有機玻璃的發卡.是的,他見過,他見過,他見過.


  他推開了窗.


  去尋找,去捕捉,去擁抱.


  縱身的那一剎那,他終於可以什麼都不想了--工資,福利,房子,妻子滿頭的發卷和花襪子,深夜十點四平八穩的公交車……


  什麼都不想了.


  天亮了.有個拾荒的老頭經過城郊一座建了多半又被廢置的公寓樓時,發現了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雪惠敲門:孫經理.


  孫康從一大堆帳目裡抬起頭,眼圈是黑的.他揉著太陽穴問:外邊亂糟糟的,到底怎麼了?

[ 本帖最後由 aska110169 於 2006-11-13 08: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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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惠"哧"地笑了.這大約是她進這家超市工作起來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也沒什麼,該打烊關店門了,有個女孩說什麼都不肯走,說自己的發卡不見了,非找到不可,就跟我們較上勁了--不就一枚發卡嗎?也值得!


  她半是好笑,半是不屑,一口氣把話說完,才發現孫康的臉色有些發白.


  女孩?


  是,二十歲上下的樣子,穿著白裙子……雪惠忽然有些慌亂.


  讓她進來.孫康擺擺手,連人加心,都陷落在那黑色的皮轉椅裡.


  女孩悄無聲息地走進了經理室.平淡無奇的臉上是一抹煙輕絮薄的微笑.略帶捲曲的長頭髮散落在白裙子上,眼睛是花瓣般嫵媚的形狀.
她盯緊了椅子上的這個男人,問: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孫康竭力讓自己鎮靜,再鎮靜.可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雙手,粘粘的,濕濕的.恐懼是從每個細胞,每個毛孔裡滲出來的.根本無法控制.


  見過.我見過.


  一個月前蘇偉死於車禍的那個時候,他沒有在意.而半個月前,徐衛東被鑒定為跳樓自殺,他開始在睡夢裡也會冷汗淋漓.很漫長的時間才磨平了的血腥記憶又開始泛上來,從腦裡,到肝,到胃,到心,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一個面目模糊的女孩形象,就是那湧也湧不完流也流不盡的鮮紅的血,就是她絕望裡極怨毒的聲音:


  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


  孫康顫抖著手點燃了煙.煙霧裡,他把記憶中那張模糊不清的容顏與面前這張平淡無奇的臉疊合起來.是她.他明白,她會來的,來找自己.


  我見過你的發卡,桃紅色,月牙形狀,有機玻璃做的.


  不過,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的黑色七月.在考場上那三天,孫康出的汗比以往的十八年還要多.但終於,熬過去了.


  課本,習題,模擬試卷……統統交付給了一場火.火光裡他只覺得渾身燥熱,對身邊的哥們說:衛東,小偉,今天咱們去瘋一把?


  三個大男孩,在昏暗的小錄像廳裡呆了半夜.二十一寸模糊的屏幕上,男人與女人糾結廝纏,像兩匹不知疲倦的獸.他喉頭發緊,口乾舌燥,似乎有種狂暴的力量要穿過瘦瘦的牛仔褲噴湧出來--貪婪眼神對視,他看清他倆也是.


  沒精打采地走在凌晨的大街上,正遇上了,那個女孩.


  她留著柔順的長髮.用一枚桃紅髮卡鬆鬆地挽著.她穿著單薄的白裙子,不勝瑟縮,眼裡有淚.她在她男朋友的樓下已經站了七個鐘頭,整整七個鐘頭.她是眼睜睜地看著他領著一個妖艷的女人上樓的,而她固執地等他,也不過是為著面對面跟他說一句話,就一句話:


  我有了你的孩子.


  根本不假思索,不經商議,只是交換了一下眼神而已.欲戰勝理,惡戰勝怕,罪總是夏日驟雨般猝不及防地發生.一切,全都在一念.


  城郊一片櫻桃林裡.她如花的身體在三個未經人事的大男孩身下開放再枯萎,枯萎再開放,一遍一遍,鐵馬冰河,暴雨如注……
十年了.孫康記不得她的臉,記不得她的身體,記不得她死灰般絕望的眼神--那個漆黑如盲人的夜,他只望速速忘記,哪裡願意留下清晰的回憶?可他卻終不能忘記,他在她身上做最後的最猛的撞擊時,她發上那枚桃紅色月牙形的發卡,在夜色裡劃出一道細碎的光,緩緩滑落在地上.


  然後,是一波一波灼熱的浪,洶湧著,呼嘯著,淹沒了他,再勢不可擋地奔流出來,奔流出來--來自她體內的血.有個未成形的胎兒,便化作了一地的血,迅速地,把她身下的土地洇成了罪惡的褐色.


  她用盡全身力氣,呻吟地,詛咒地,怨毒地:


  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


  這句話嚇醒了三個孩子.是.他們那時還只是孩子,蘇偉甚至還不滿十八週歲.


  櫻桃林的盡頭是一條寬闊的河.於是,她被縛了一塊石頭,永遠地沉睡在了河底.沒有人尋找她,因為根本沒有人在乎她.一個外地來的打工妹罷了,遭人遺棄後,除了心灰意冷自知之明地回家鄉去,又能怎樣?


  沒有人知道,那個漆黑如盲人的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現在,她就在孫康的面前,微笑著,輕蔑地與他對視.他再也不能夠對她,造成任何傷,任何害.


  溫柔地,輕輕軟軟地,因了居高臨下才有這樣的語氣去問: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我見過.孫康閉上了眼睛:我見過,桃紅色,月牙形狀,有機玻璃做的……


  "我的發卡在哪兒?"她緩緩走近,怨毒消失,臉上籠了一層悲哀的青色,如同夢囈:我終於等到他了.他喝多了酒與人衝突,被砍了七刀--呵,是償我那七個小時吧.胸,腹,肩,致命的一刀在咽喉……沒什麼,我還是想要陪著他.可他卻說他不認識我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枚發卡,那是我二十歲生日他送的禮物,也許可以讓他記起我……


  孫康凝視著這張看過去平淡無奇的臉,他聽到自己在說.好.我去找你的發卡.


  可城郊那片櫻桃林在哪?


  那一片被她的血洇成了褐色的土地在哪?


  已經是一片繁華的開發區了.街道寬闊,高樓大廈,有寬容的綠地和天真的紅花.美麗的小母親推著嬰兒車閒適地走著,陽光燦爛.


  孫康瞇起眼睛看著頭頂明亮的陽光.


  他覺得很累,很累很累,好想一覺睡到永遠不再起來.然後呼吸漸漸困難,心臟疼痛.他在一小塊綠地邊坐了下來,摀住胸口,怎麼也控制不了滲出毛孔的細汗.


  陽光如金箭,而他陷身冰層的冷.他知道,醫學上將會把這些鑒定為心力衰竭.


  二十八歲,死於心力衰竭.他對自己一笑.


  那枚從她黑髮的鬢邊滑落的桃紅髮卡,究竟遺落在哪裡?


  尾聲


  酒吧裡,公交車牌下,公司裡,Party上,或者街道上,單位裡,百貨商場裡……


  黎明,黃昏,落雨的夜裡,陽光明媚的午後,或者寂無人的凌晨,夜幕初張的夜晚……


  你遇到過她嗎?那個長髮散落到白裙上的女子,有張平淡無奇的臉,而眼睛是最嫵媚的花瓣形狀.她會凝視你,滿心期許而又悲哀地問:


  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一枚桃紅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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