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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不平凡的一代

不平凡的一代

前言
懷怙情深,追本溯源

自民國初年軍閥混戰,對日抗戰,國共戰爭,國民政府遷台後隔空炮戰及零星戰役,父親的青春金黃歲月大半都燃燒在烽火硝煙裡。那時的中國正從百年的積弱和封閉自大中被打醒。中國及整個世界,正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一個動盪的令在我難以想像的時代。在漫天戰火下那一代人東遷西徙跨過的大江南北是如此遼闊。在國破家敗的生死關頭投筆從戎時的心情是如何的悲壯,又是何等的昂揚。對年輕又苦難的新中國,那一代青年無私的付出是何等寶貴。歷史對那大時代中的風雲人物已經有太多的著墨。我只想記錄在那一個不平凡的時代,一個平凡的青年軍人,我的父親走過的點點滴滴,當時年輕又單純的的眼睛是如何看那個年代。這一切對在和平年代成長的我來說是如此遙遠。對我的下一代將更遙遠。在父親遺體火化兩個月後的今天,我深深感到如果讓父親在這大時代的經歷隨同他的逝去一起煙消雲散,是很可惜的。在父親的生前我已經有太多的遺憾,父親臨終之前也來不及奔赴見他最後一面,因此決定為父親的生平經歷做一記述,一方面平息心中道不盡的愧疚及思念之情。此外,也好讓自己的孩子認識他來不及認識的祖父,知道自己是從那裡來的。

父親於1928/1/29誕生在廣西省五宣縣三里墟,山清水秀,是一個交易的市集,每三日一墟集,聽說那裡現在已經是三里鎮了。但那仍是一個小的連互聯網上都搜尋不到的小地方。在中國,像這樣的無名的小鄉鎮應該還不少吧。歷史上當地唯一發生的大事就是那兒距離太平天國起事的金田村僅30里。村裡有不少人與事,也包括了我的先祖。
父親的族譜只追溯到我的曾祖。更早的本來也有,但不幸於文革中被焚毀。我選擇以小說的方式來追憶父親的生平,主要是希望增加其可看性,讓自己的子侄輩或其它讀者更有興趣去理解那個大時代的真實情況。因為我出國以後發現台灣,大陸和美國的文獻或電影對這段歷史的描述有極大的差距,為黨派政治服務的目的性太強。藉著互聯網的民主表達管道我想為一些平凡的人真實的記錄一些那個時代的片段。以父執輩們的記憶為主軸,加上小說的舖墊和歷史的背景,我現在就就像一個茶館裡的說書人,容我娓娓道來。

第一章 帷幕從廣西拉起,三里墟奇峰秀水

民國十七年春,正值蔣介石的北伐軍節節勝利,中國統一指日可待的時候。廣西五宣縣三里墟的士紳陳家的長子誕生了﹗陳家的家長陳子斌請了算命先生根據孩子的生辰八字來給取個好名。中間用『德』字,是祖先排行下來的,不用想了。另外呢﹖算命先生屈指一算,很快便有了結論:這孩子命中缺『金』,名字裡要有個金來補其不足,或可改運。子斌雖無功名,但也是個讀書人,覺得金字太俗,而且都民國了,對五行八卦之術也不全相信了。再想想吧。聯想到這十多年來,不,上百年了喲 - 如果從鴉片戰爭,或是家鄉起事的太平天國算起, 廣西,甚至整個中國,都戰亂不停。一直到今天內戰都還打的熱鬧。外面又列強虎視,租界勢力一年比一年大。法國人的戰船都開到內河來了,他們的大炮也越做越大。恐怕當年子斌的父親效命的黑旗軍老將軍再世,現在都不一定能應付的了喲:子斌歎了一口氣道:這孩子長大以後,恐怕也逃不開兵荒馬亂的日子。翻翻康熙字典,子斌忽然眼睛一亮,猛吸一口鴉片:就這字了,就用『釗』吧。好一把金刀,一方面補先天『金』之不足,一方面也反應了此子誕生的時代,和他將來必須面對的,更不可預知的戰亂。
因為這是陳家的長子,因此家裡都以『阿一』為其小名。

孩子出生後不久,從黃埔軍校誓師的北伐軍就統一了全中國。這是歷史上少數的一次由南而北統一全中國的劃時代革命。

『唉,只可惜一生勞苦的孫文先生已經在幾年前過世了。』

『現在蔣介石大權獨攬,似乎慢慢的要把兩廣的革命元老擠走啊』﹗子斌的兩個弟弟子良和子龍抱怨著。

『你懂啥呀﹗』子斌說 :『一統江山哪裡是容易的事﹗孫文先生的秀才書生氣太重,打天下的本領我看遠遠比不上上海灘那群流氓。他們有生意人的精明,有蔣介石的軍人鐵腕,流氓般的不則手段,江浙一帶又濟濟人才,軍師輩出,還有,他們比廣東人更懂的跟洋鬼子打交道。』

子斌望著自己書架上的三國,水滸,古文觀止等等,不敢說是讀透了。但自從識字以來,讀了不知多少遍。對天下事要比兩個務農的弟弟看的是透徹的多。子斌之父陳隆基是將軍官府中的師爺,對子斌教育甚嚴,但後來隨黑旗軍四處奔波,後來病逝於雲南。因此對其他幼子的教育就顧不上了。
廣西地方本較為閉塞,當年子斌之父陳隆基,要不是為了效力於黑旗軍保家衛國,也不至於搬到廣西這地方來。但舉目皆是奇山秀水的自然風光倒真的是其它地方難以媲美的,自古即有『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的美贊,美中不足的是文風不盛,民風閉塞未開。

子斌幾年前又去過廣州,開了不少眼界。於是他接著說:

『廣州對外接觸要比上海早。但只注重跟洋人做生意,為了賺錢啥都干。買賣鴉片,當買辦,窮人還把自己賣到金山,南洋去當豬仔(苦力),沒跟洋人學啥真本事。太平天國當初也是因為領導人水平太差,裝神弄鬼,有勇無謀,不懂得運籌帷斡延攬人才爭取天下民心,爭取洋人支持,只是搞得天下大亂,死傷慘重,虎頭蛇尾的胡鬧一場,不如不干。江浙的讀書人,留學海外,尤其是到日本,學軍事,學科學,每年都有上千人﹗蔣介石這幫人能有今天不是運氣好偶然的,一統江山沒有那麼簡單。兩廣的人有勇無謀喲,而且排外,地域觀念太重。雖然帶了個頭搞個民國出來,到後來不免為人做嫁。』

『好歹太平天國也是自己鄉里人搞起來的,你怎麼反而罵起自己的祖宗啦﹖』子斌之妻鐘氏在旁反駁。鐘氏的曾祖曾為太平天國將領,為忠王李秀成麾下。她娘家仍保留了一面當年絲製的太平軍旗,中間有一斗大的「鐘」字。
『太平天國末期曾封王數千,所以我想將軍也並非如何顯赫吧。太平天國起義軍失敗後,害的廣西的農民起義軍士在國內無法立足,陸續逃亡越南、馬來亞等地的有10多萬人。你還好意思提起。』子斌恨鐵不成鋼,對自己人反而常說重話。

其實廣西之民風剽,歷史原因是因廣西土地貧瘠,農產不豐,本非漢人南移所愛之地,但其軍事地理位置重要,自秦漢以來,每個朝代都派軍隊駐紮廣西。許多廣西人皆為邊關駐軍之後代。且廣西種族繁多,彼此糾紛難免,兵武之風極盛。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的黑旗軍傳奇- 黑旗軍軍紀嚴明,深受當地群眾擁護。部隊多為中越邊境各縣的壯族及漢族子弟。當時廣西人民為中法戰爭作出了巨大貢獻:

光緒九年(1883年),法軍佔領越北南定省,企圖進犯廣西。廣西天地會劉永福率兵三千在河內城西紙橋一帶同法軍激戰,黑旗軍大勝,斃法軍司令李維業以下數百人。越南國王封劉永福一等義勇男爵,任三宣提督。同治十年,法國侵略軍五千餘人大舉進攻越南,佔領紅河三角洲,後又進攻台灣基隆港。清廷被迫向法國宣戰,授予劉永福記名提督的官銜。劉永福率黑旗軍同清軍聯合向法軍進攻,包圍宣光,至次年三月伏擊法國援軍,接著又在臨洮大敗法軍,收復廣威。與此同時,老將馮子材也在鎮南關(今友誼關)重創法軍,從根本上扭轉了戰爭形勢,迫使挑起戰爭的法國費理內閣倒台。讓廣西當地人民感到自豪的是,中國近代史上對外的反侵略戰爭中,唯一的勝利的戰爭——中法戰爭,與本地的子弟兵——黑旗軍的赫赫戰功是分不開的。但就在中國軍隊打了勝仗時,清廷卻下令停戰,同法國簽訂條約,承認越南為法國的保護國。是年冬,劉永福率黑旗軍將士3000人回國,清廷下令裁減,只剩下1200人,次年又逐漸裁減至300人。
相對於晚清整個中國的軟弱頹廢,對外戰爭的全面潰敗。黑旗軍如一支橫空出世之奇兵,其對外剽悍無懼的精神完全不同於中國當時其它的軍隊。其實黑旗軍中許多將領為原來抗清的太平軍,或天地會,延陵國之成員。後來自發性的組織民團,抗拒外侮,並非清廷正規的軍隊。清廷一直無法信任兩廣的軍隊。當然有其歷史原由。太平天國是近因,清初的三藩之亂,一堆不知是真是假的南明太子,鄭成功的反清復明,天地會等地下組織是遠因。還有文化隔閡,北方人永遠也聽不懂廣東的方言,客家婦女堅不纏足,廣東及福建人蔑視禁海令屢屢遠航台灣,南洋等等似乎讓清廷覺得他們一直沒有真正的征服過南方。廣東人通稱不懂廣東話的中國人叫「北方人」,甚至在美國的中國城的老廣東移民仍這樣叫其它的旅美華人。

※※※

陳家喜獲麟兒的喜氣沒有維持多久。這半年來家裡人人愁眉深鎖。郎中們不斷的進進出出,個個出門的時候都是不停的搖頭。阿一此時已經全身發黑腫脹,眼睛腫的都睜不開了。高燒不退,任何東西吃了就吐。
『準備後事吧,我看就是這一兩天了﹗』郎中們都說道。

『我苦命的孩子啊﹗』家裡面的女眷已經哭成一片…

『讓我來看看,我以前也見過類似的病人。』一個外地來的雲遊郎中,恰巧路過三里墟,見到陳家的騷動,兀自走了進來。在旁觀察阿一的情況已經有一會兒了。他剛坐下把脈,就快快拿起紙筆寫了一副藥方,邊寫邊說著『事不宜遲,趕快照這方子煎藥,每個時辰服一次,睡著了也要叫醒來吃。』

大家本早已束手無策了,這時候只能半信半疑的照著這位雲遊郎中的話去做。阿一邊吃藥邊吐,倒也還是吃進去了一些藥。就這樣折騰了兩天兩夜,阿一臉上的腫脹竟已退去。也可已進一些米湯了﹗陳家歡天喜地,正想好好重謝這位救命郎中。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三里墟了。『中國的奇人異士不在少數,只可惜這種師父傳徒弟的教法,這些能人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呀﹗』子斌歎道。

※※※

三里國小的教室裡傳出了學生們琅琅讀書聲,教室裡用的語言仍是家鄉的客家話,課本雖有國語的注音符號,但老師都看不懂。只好照著以前私塾裡先生教的念法,再偶而加上一兩句比較接近國語的廣西官話,硬著頭皮教下去。學生中帶頭領讀的正是班長兼學生會的主席阿一。自上學後,阿一每次考試都是榜上一,二名。加上阿一又寫的一手好字,自己又於課餘之外讀了大量的詩詞古文,頗受學校老師的另眼相看。小學畢業後,阿一順利的以第一名考上了武宣初中,那也是五宣縣城裡唯一的初中。放榜後幾天,陳家賀客迎門,鞭炮不斷。『阿一啊﹗這次你可真為咱們三里墟爭足了面子啊,哈哈。』『在清朝的話,阿一也算是成了個秀才了吧﹗』『陳老啊,我看不出幾年阿一也得到柳州或是桂林念高中和大學啦。大煙該少抽點了,多留點家底給阿一才對呀。』
『若有子勝我,留錢給他何用﹖若有子不如我,更留錢何用﹖家裡的幾塊地收的租夠他唸書用的了,再多我看就不必了,富家多出敗家子啊﹗我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子斌自嘲的說。但言下之意悲涼。

阿一此時已清楚知道長久留在家鄉是不行的,他從未出過家裡方圓100里過。廣西地處閉塞,縣裡沒有一台收音機,連報紙也沒有。電話只有政府機關才有。至於汽車,那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縣裡的人大都不知道外界的變化。每次聽父親從外地來的一些朋友提起城裡的事,帶來的新書或是報紙,甚至廣州來的一些叔伯提起西洋人的事。阿一都聽的津津有味,內心嚮往不已。阿一也從廣東來訪的親戚及父執輩身上學了一口流利的廣東話。但是新定的國語 -北京話,整個五宣縣他卻找不到人可以學﹗

十多年來廣西常可見越南人及法國人來三里墟集交易。因當時越南,廣西,雲南皆法國勢力範圍。法傳教士也來,常以音樂及糖果吸引眾人聽道,也幫窮人買牛羊來耕地,但禁信徒拜偶像,墟集裡有許多教堂。阿一個性好玩好動,雖然對宗教並無興趣,但是對教會的一切都感到無比的新奇,從法國人的長相,美妙的聖樂,莊嚴的祈禱,好吃的糖果,阿一都十分有興趣。可是子斌卻不贊成阿一常去教會,他仍對當年太平天國借聖經裝神弄鬼以起事十分不以為然。
『阿一啊,好好讀書考試才是正途,不要在教會浪費時間。這些東西等你長大考上高中,甚至大學以後,自然會明白他們是怎麼一回事。』子斌腦子裡傳統的讀書考試為最高的觀念還是十分濃厚,不時的灌輸阿一這種士大夫科舉觀念。

在五宣初中唸書的日子是愜意的,隨著年齡漸長,眼界漸開,志向也放的更遠。阿一像塊海棉似的吸收各種新知識。課餘之暇,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倘佯於廣西那舉世稱奇的靈山秀水之中,評古文詩詞,讀新詩散文,青春意氣,也議論當今天下大事。

民國二十六年的七月七日的盧溝橋事變,全面對日抗戰以來,風雲驟緊。大家對時事尤其是戰場上的消息都如饑似渴,十分的關心。也耽心不知道何時日本兵會打到我們廣西家鄉來。本來大家都認為那是」北方人「在打仗,天高皇帝遠,不干兩廣的事。但是隨著戰局的一天天擴大,日本鬼子一步步的向南逼近,阿一也漸漸認為這是全中國人的事。 尤其蔣委員長的抗戰宣言中的幾句話『 地無分東西南北,人無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一直在阿一的腦海裡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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